051.夏彌(1 / 2)

路明非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這場夢境之中,他好像被無休止的黑暗包圍了,在這漫長而悠遠的長夜中,他自己就是唯一的光源,有淡淡的熒光如星辰在他的皮膚浮現。

路明非在夢裡奔逃,四周全是狹長扭曲的黑影,那些黑影的臉麵骨嶙峋、遍布鱗片,分明是一隻又一隻邪惡可怖的死侍,他赤著雙足,腳下是尖銳的石子,道路的兩旁充滿繁盛的荊棘。長路的儘頭,偉岸巨大的神坐在八足的駿馬之上。

神的臉上覆蓋著鐵麵,暗淡的獨目深處燃燒著星火般的熔岩。

是奧丁,他去而複返了。

不過這一次他出現在路明非的夢中。

在這場似乎長到沒有儘頭的噩夢裡,路明非看到奧丁朝著他高舉長矛,名為昆古尼爾的命運聖槍以槍尖對準手無寸鐵的男孩,白色的絲線正在逐漸成型,死亡的氣息如海風般襲來,漸漸將路明非淹沒。可就在他真的要死去的時候,瘦削而暴怒的男孩出現在他的麵前,是路鳴澤,他從未有過如此的憤怒,五官都變得猙獰,雙手的手掌之中是直接將其貫穿的血淋淋的洞口,大灘的血就從那洞口中淌出來。

小魔鬼用流淌鮮血的手狠狠握住命運的絲線,用牙齒去咬、用指甲去劃,居然真的將那絲線扭曲扯斷。

在夢的儘頭,路明非隱約看到路明澤宛如憤怒的君主那般朝著奧丁下令。

他在說,去死,逆臣!去死,逆臣!

淡淡的檀香飄入意識的黑暗中,路明非似乎能夠聽到周圍的聲音了。很安靜,有候鳥和秋蟬的聲音,像是某個秋天裡,叔叔家附近那個小公園的清晨,所有人都還在夢中,隻有鳥和蟬占據此處。

那檀香似乎是從一個女孩身上傳來的,這一幕似曾相識。是在哪裡呢?是在哪裡呢?路明非努力地想睜開自己的眼睛。

恍惚間,伊利諾伊州秋季的陽光透過白紗窗簾照在他的臉上,整個世界好像都是這種朦朧輕揚起的白色,橙黃的昏色鋪在那上麵,像是碎葉上的金子。

他看到一個朦朧的影子,酒紅色的長發微微垂下,發梢落在他的臉上。

檀香好像就是從這發梢傳來,又好像不是。

是誰呢?是誰呢?那麼熟悉,好像曾擁入懷中,好像曾為她難過得失聲痛哭。

碎成渣的記憶一遍遍湧入他的腦海,無數的碎片拚湊成某個女孩的模樣。

“繪梨衣,繪梨衣……”路明非努力在呼喚那個女孩的名字,可是他的聲帶似乎受到了傷害,聲音嘶啞無法辨認,又像是卡在嗓子裡無法流出。

他的視線模糊,隻能意識到周圍是一片純白。

可在自己麵前的女孩好像也並不隻是繪梨衣,還有另一個,另一個是誰?好像也很熟悉。

他伸出手,想要摸摸繪梨衣的臉。

可路明非的全身都沒有力氣,伸出的手無力垂下,但馬上被紅發的女孩握住。

很溫暖,很熟悉,像是曾一萬次握住這隻手,又像是曾一萬次與這隻手的主人相擁。

“對不起,繪梨衣。”“我很想你。”路明非輕輕地說,他這一次說得很清晰,嗓子是刀割般的痛,然後不知道從何處來的力量居然將眼前的女孩輕輕擁抱。

“師弟師弟,你醒了!”繪梨衣發出驚喜的聲音,可這聲音不像是她,路明非的肢體變得有些僵硬,這時候另一個女孩在他的耳邊慢悠悠地說,“師兄,你真壞,剛醒就耍流氓。”

“夏彌?”路明非愣住了,檀香的味道分明來自於這個如貓般睜著圓眼睛湊著極近的小師妹,像是迎麵而來的風,深刻如骨髓。

路明非的意識終於徹底回歸,他的眼睛完全睜開,卻見到此時正被自己抱住的女孩分明是諾諾。

“師姐,對不起!師姐!”路明非驚恐地鬆開自己的手臂,大概是用力過猛,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發出令人的不安的酸痛以表達抗議。

“繪梨衣是誰?”夏彌的眼睛微微眯起,那是很危險的信號,耶夢加得醋意大發。

路明非鬆開諾諾之後大口喘息,似溺水的人終於獲救,他沒有回答夏彌的問題,因為有巨量的記憶像一根根針一樣刺進他的腦子裡,頭痛欲裂。

他終於記起來自己做了什麼,也記起來有什麼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在摩尼亞赫號上,使用三度暴血和龍骨狀態的路明非同奧丁生死搏殺,依舊不是神的對手,最後依靠小魔鬼路明澤的幫助才擊敗了了那名為奧丁的神明。而據路鳴澤所說,即便已經如此強大的奧丁似乎依舊不是他的本體,而隻是一個假貨。

三度暴血強大到讓路明非能夠在短時間內媲美次代種,但暴血本就是禁忌的技術,在人類還沒有進入工業時代之前,混血種的先輩們依靠血肉之軀與鋒利的刀劍同自稱為神的龍作戰,釋放獅子心的暴血便是屠龍英雄們最後的倚仗,他們燃燒自己體內的龍血,壓製自己的人類意誌,釋放出龍的邏輯,把自己變成隻知道殺戮和永遠處在暴怒之中的怪物。

絕大多數時間,過度使用暴血技術的混血種隻有兩個結果。一個結果是龍類的意誌徹底壓過人類的意誌,屠龍的英雄終於變成惡龍,他會墮落為危險的死侍,那是沒有理智的怪物,被殺戮的欲望填滿靈魂。而另一個結果則是體內的血液被焚燒殆儘,龍血被心臟泵出又在血管中沸騰,最後使用暴血的混血種會將自己的血徹底燃儘,一滴都不剩下。

路明非的情況大抵和後一種類似,一度暴血便已經是絕大多數混血種的極限,三度暴血嘴已經接近了封神之路的極限,在那種狀態下,路明非每一分每一秒所消耗的龍血都是巨量的,他能夠在這種失血所帶來的休克中幸存真是一種奇跡。

“我以為你要死了,師弟。”諾諾說,她真的很害怕,是在害怕失去某些很重要的東西。

她的眼睛被額發遮住,看不見神色,也看不清目光。

她的情緒很低落,居然重新抱住了已經鬆開手臂的路明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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