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容若邊跑邊喊邊出拳:“八,九,”數到十時,瞟見身後少年老鷹撲食的起勢已現,突然拋出手中長鞭。
洛水在前,堤岸柳色青青,她的身體如燕子飄起,隨長鞭繞過樹乾,穆那衝也在半空絞起雙腿,一前一後地向她踹去。
說到遲那時快,蘇容若借助長鞭,柳葉回風般飛旋到對方身後,少年本就往前使力,被她在背後猛然一撞,收勢不住,“噗”的一聲大響,竟生生地落進水裡。
等被格波等人將少年提出水麵,蘇容若站定收鞭,穆那衝還呆愣著,從頭到腳濕淋淋的,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蘇容若搶上一步,陪笑道:“多謝世子承讓,小可力道拿捏不好,讓世子受委屈了,不過這比試,正好十招。”
穆那衝臉色發青,好幾息才回過神來,摔摔濕發,頓足發怒:“不算,不算,你小子騙人使詐,我才出一招。”
蘇容若收起笑意,視線看向格波:“大侍衛為證,我們約定的是我十招之內定輸贏,可沒說你也出十招,世子你不能言而無信,給你阿爹丟臉。”
格波伸手為主人順氣,眼光卻不停地打量著蘇容若,前幾次世子與這稚兒發生衝突,全是童子間的兒戲,他並未放在心上。
但今日,這小兒不僅連捧帶激地以言語下套,將世子引去河邊,出人意料地背後一擊,還料定他自持身份,不會在眾目睽睽下說謊。
小小童子,眼光精準,拿捏人心,必要時伏低示弱,強敵前因地製宜,如此慧黠機巧,連他這個成人也未必做得到。
暗裡一聲長歎:這種資質的奴仆,便是為了世子的安全考慮,也是要不得的。
“世子,我們輸了,且上樓換衣。”格波拉著穆那衝欲走。他的主人卻固執地立在原地,緊盯著蘇容若不放,眼神裡充滿了惱怒,不甘和焦躁。
蘇容若連忙從懷裡掏出一個自製魔方,陪笑:“穆那世子,承蒙你看得起我,還相讓於我,小可定然日日為你祈福,望你事事順遂。小小物什,不成敬意,請留著把玩,每方轉得同色便可。”
她不願穆那衝恨她,踢他一腳,連忙揉上幾揉,並將自已的得勝歸於對方的胸襟,如玉生煙的小臉,不見半絲喜悅和得意。
穆那衝對上她眼裡真真切切的笑意和示好,惱恨在刹那間消失大半,卻又覺得心緒難言地複雜:他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天下有幾人?他不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可這童子,精美靈巧,如天空翩然而過的稀世飛鳥,引得他想捕獲,想靠近,然而每一次嘗試,都被對方無情地啄傷。
他恨不得,怒不成,隻下意識地握緊他送的禮物,鬱悶地僵立原地,眼睜睜地看他,看他彬彬有禮地告辭,看他呼朋引伴,漸走漸遠。
“那可是穆那衝啊,驍武公府的世子,洛京城誰也惹不起的霸王,老大你居然,真的把他給收拾了?我的親娘啊。”
回城的路上,孫三立仍然不可置信,上上下下地打量蘇容若,嘴裡不停地驚歎,臉上是狂熱的崇拜:“那悅來飯莊的小夥計,莫非也是你?”
終於和穆那衝攤牌,蘇容若卻不輕鬆:小霸王該會消停一陣,但誰知,他會不會舊態複萌,畢竟,青山易移,本性難改。
雨絲越來越密,天光也漸漸昏暗,眾人打馬疾奔,蘇容若很快向小夥伴們道彆:“琪娜娜,記得告訴四爺爺莊子的事,孫三立,我們明日再見。”
回到隱廬,才跳下馬,候在院門前的蘇原為她撐起雨傘,輕聲稟報:“古薩諾郎君來訪,等你半晌了。”
蘇容若先回自己房間簡單梳洗後,換上乾淨衣衫,才慢慢地踱到東廂房。
那裡,阿諾獨坐在縛過郭驥的高柱前,似乎也被無形的鐵練緊緊鎖住,定定地發怔,案幾上的湯飲滿滿的,一動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