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淡煙細雨夜,華山之巔,窗外煙水一色,華山劍的掌門人高澤民心裡有些複雜,亢奮,憂慮,還有一絲淡得不易查覺的惆悵。
作為一個江湖掌門,他這月竟同時接待了肅王和承王屬下的拜訪。天下將亂了嗎?廟堂之高,江湖之遠,原本不相乾的人與事,竟要攪合在一處了。
他從十五年前聯姻青城山,接管華山派,苦心經營,將父輩創下的基業壯大發展,成為江湖最大門派,他是安於現狀,還是向前一步?
往前是一條不歸路,肅王,承王或其他皇子,他若跟著,賭輸,身敗名裂,賭贏,加官進爵,江湖廟堂兩相榮。
榮華富貴,總要以相應的付出去換取,高澤民暗裡歎息,為了在江湖中出人頭地,他付出的代價,隻有自己才明白。
雨意淒清,迷離著他的心:假若十五年前選擇不做掌門人,那麼故事當是彆樣,紅燭花下,與那人夜闌共語。
眼前的燈燭孤零零地冒出火苗,仿佛中,他看見,那一雙纖纖素手,在為他添香,遞劍,磨墨,與他,詩詞相和。
他長歎口氣,事情已經做了,無論如何不能挽回,他不應再去思憶,要成非常業,須做非常事。
然華山劍的掌門是文武雙全的,一個隻會拚命的武夫,怎能擔當起振興門戶的重任,如果隻是粗魯武人,大概就不會有這雨夜無法控製地傷情。
“門外有一自稱姓秋的小娘子求見,說有要事相商。”他正解衣就寢時,弟子進來報告。
他微微吃驚,這樣的雨夜,他常是什麼心緒亦沒有的,弟子們知趣,從來不會打擾,是有什麼非同尋常的事?
未等他發問,弟子遞上一個絲囊,“秋娘子說出我門暗語,並讓我將此物轉交。”他打開,綰臂雙金環,襯著杏紅絞絲,燈光下醒目的豔麗和淒涼。
高澤民全身微震,壓下心中激蕩,吩咐弟子:“快請她進來。”下意識地整理衣飾,挺直背脊,看進來的女子欠身行禮:“秋水伊見過高掌門。”
掌門人儘力維持著一派之首應有的鎮定,卻難掩語中一絲急切:“請問秋娘子,從何處得來此環?”
秋水伊收起笑意,冷聲道:“總算有點良心,還記得這臂環。”她的冷諷讓男子的臉色刹那蒼白:“你,你從何處知曉?”
女子目中冷風淒雨:“江湖豪門的郎君和寄宿家裡的表妹相好,郎君欲承家業,須娶門當戶對的妻,他成親那日,傷心的表妹帶著三月的身孕跳了崖。”
高澤民沉默不語,額上卻有微汗滲出,眼中有憶念舊情的傷痛,亦有背信棄義後被人揭穿的慌亂。
終於可以站在高處,看這些道貌岸然之人的狼狽與痛苦,秋水伊心中快意,語音更冷:“如願以償,名利兼收,但夜深人靜,還是免不了良心不安,高掌門,我說得,對是不對?”
高澤民震驚得無法言語:這個不知來曆的女子,是如何知道他的過往?
早已愈合的傷口被再次繃開,專心的痛,就象他的洞房夜,被弟弟揪到華山絕頂,崖上風寒瀟瀟,突兀的岩石上隻掛著條水色絲巾,他當然認得,那絲巾,是他親手為表妹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