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到這裡的人都要接受檢查嗎?”歐文多少有些好奇地問。
跟在他身後的一隊安保人員似乎不安地挪動了片刻,身上穿著的防暴服發出悉悉索索的響動。
沒有等到保安隊長的回答,反而是奎澤爾醫生開了口。“通常情況下我們是不允許家屬探望的,這不利於病人的康複,也不利於阿卡姆的安全防護。”她硬邦邦地說,“但顯然,美鈔總是能解決一切。上個月我們剛剛‘接待’過布魯斯·韋恩,現在我們在這裡接待你。如果沒法適應這種檢查的話,你應當明白,這裡是醫院,最差也是監獄,並不是什麼富豪的銷金窟,也不是小孩子的遊樂場。”
“我很抱歉?”歐文挑眉,“但根據近年來你們提交給政府的公報,阿卡姆並沒有不允許探視的規矩,隻是因為大部分關押在這裡的犯人其實沒有家人,所以這種先例才很少吧。”
從進門開始,奎澤爾醫生終於給了他第一個正眼。隨著隧道另一側的門洞開,她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朝外走,高跟鞋敲在地上,發出噔噔噔的響聲。
於是不知為何被嫌棄了的歐文隻好聳聳肩,跟著後方擁上來的警衛們一起前行。
他們在這陰森的地下堡壘裡約莫又走了五分鐘。
內森·瓊斯被關押在倒數第二個區域,這是一個重大信號:在院方看來,他的行為極端瘋癲無疑,但卻還不夠格跟那些真正的連環殺手、超級罪犯們關押在一起。
事實上,這種精神失常造成重大傷害的病患通常會被關押在d區,但老瓊斯卻被關押在b區,已經是對他十分重視了。
除了近年來歐文砸進去的錢之外,他的身份本身也讓院方覺得他具有潛在的危險。
b區離a區隻有一點點距離,其中關押著的犯人也都被認為是潛在的超級罪犯。而a區關著和關過的犯人則無一不是大名鼎鼎,其中比較傑出的代表就有小醜,殺人鱷,雙麵人等等。
第一次讀到這些背景時歐文的確有點詭異的毛骨悚然,在他心裡親身父親固然是一個恐懼的符號,但一旦發現在其他人心裡他也是一個恐懼的符號,不知怎麼的這種恐懼就被無限增強了。
他儘量平緩地吐出一口濁氣。
奎澤爾在c區儘頭刷卡,把所有人帶進了b區,這裡已經是地下數十米,能供人站立的地方隻有中間的平台,囚室分布在四周。每個囚室各不相連,門口都有厚重的鐵柵欄隔檔。
上次犯人越獄後,院方就在這些鐵柵欄後加上了隻能單向看的高科技鏡門,據說是受到了韋恩集團的技術幫助,現在犯人們就沒法通過各種信號相互勾結或約定越獄計劃。
真正走到目的地,歐文的感觸很深。
身為哥譚人,他讀過許多阿卡姆的越獄報道,也同樣抱怨過負責任不儘心儘力,但現在他置身於此,實在不能說阿卡姆的工作人員沒有用心。‘
這裡的設置簡直是人間地獄,他都不知道這些犯人是怎麼做到的逃出生天的,在他看來,就算蝙蝠俠本人在這裡也得被這重重防護拖住腳步。
這樣的認知讓歐文對保羅字裡行間透露的信息更加警惕。
什麼樣的人能通過這樣森嚴的防衛,在哥譚最近的大事件中攪風攪雨,從中獲利?
這根本就是無法想象的事。
但這樣的懷疑之中,他仍然有所忌憚。這不僅是因為他前來見自己的父親、自己的仇人,更是因為整個阿卡姆的氛圍給人一種強烈的不安感,仿佛有什麼巨大而可怖的東西始終潛伏在陰影裡,玩味地看著新的獵物。
他漸漸感到自己在這裡的不合時宜,囚徒們,醫生們,警衛們,這裡人人都麵色奇異,這裡人人身上都凝聚著瘋狂或瘋狂的影子。
在他思考時,奎澤爾醫生和數名警衛已經率先走上通道。她用掛在大衣上的門禁卡刷開了囚室的門,警衛們齊齊端起槍,防止犯人忽然暴動。
但那犯人似乎並沒有暴動的意思,恰恰相反,他坐在囚室一角,滿臉驚慌與憎惡。
隔著門禁,歐文隻能看到奎澤爾醫生似乎在說著什麼,而那憔悴的男人時不時搖頭,似乎在反對。
他細細打量從十歲後就再沒見過的父親,發現和記憶裡衣冠楚楚的人完全不同,這個潦倒的中年人光頭,胡子拉碴,臉色差得仿佛從來沒有睡過覺一樣。
忽然,囚犯抬頭朝這個方向看來。
即使知道對方沒可能能看見自己,歐文仍然被那雙紅得仿佛能滴出血的眼睛嚇得後退了半步。
“彆擔心,”一個警衛安慰道,“從我被調到這裡工作開始他就是這樣了,醫生們給他檢查過很多次,都說沒有問題,隻是看著嚇人罷了。”他顯然很年輕,談到被調到這個地方來時沒有絲毫怨言,就歐文所知,這可不是大多數工作人員能持有的態度。
他含混地咕噥了幾句,垂下眼簾。
兩分鐘後,奎澤爾醫生板著臉走出來,在記錄本上塗塗畫畫。“你可以進去了。”她頭也不抬地說,“病人狀況不太好,我隻給你十分鐘,希望你彆說什麼會刺激到他的話,如果情況不對,你可以按門邊上的鈴,會有人進去救你。“
再一次,歐文感覺到了奇怪。這位醫生似乎很有職業道德,甚至太有職業道德了一點。她根本不關心他歐文的身份,也不關心內森·瓊斯的身份,不關心她的病人曾經犯下過什麼傷天害理的罪行,她隻想確保他們的安全,從囚室中還有一些研究用書來看,她似乎還想確保病人的身心愉悅。
不過從醫生的角度來看,這似乎並沒有什麼稀奇......
歐文心裡快被阿卡姆的種種詭異逼瘋,可此時此刻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咽了口唾沫,挪動腳步朝囚室裡走。
在穿過鏡門的那一刻,他感到一道如有實質的目光釘在了自己身上——內森·瓊斯的眼神就像兩把鋒利的鋼刀,直挺挺地插在了來人的身體裡。
有大約半分鐘,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旋即沉默被打破了。
“了不得,了不得,”內森·瓊斯伸出雙手拍了怕,“你竟然光明正大地走了進來,而不是用你那些小把戲。”
歐文臉色一變。
“你在好奇我怎麼會知道?”內森咧開一個冰冷的蛇一般的笑容,“我一直都知道,反而是你對自己一無所知,你是隻怪物,是頭野獸,總有一天你會把整個世界都拖進地獄。”
這話十分耳熟,立刻勾起了歐文童年時的回憶。他深呼吸,吸氣,呼氣,控製自己不要在這裡爆發。當開口時,他神色淡然,聲線卻有顫抖。“真讓人驚訝,但這並不是我想象的我們兩個見麵應該有的樣子。”
“這也不是我想象的樣子,兒子。”
內森哼笑。
“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真正的罪犯逍遙法外,而我這個無辜的人卻坐在這裡受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