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門,她再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媽呀,這哪裡來的奇葩,有點玷汙老師在她心裡光輝崇高的職業形象了。走後門上位的吧?
笑兩聲,簡青桐又擔憂起這位奇葩老師的教學質量來。唐駿跟著這樣一位不走尋常路的老師,會不會被帶歪?
簡青桐開始正視起這個問題。
這老師新調來代課的,一時半會兒估計走不了,那隻能孩子走。
可短時間內再次轉學或者轉班,影響未必好。受害者有罪論充斥在生活的方方麵麵,沒人會認真探究內裡真相究竟為何,隻會熱衷吃瓜消費他人。
唐駿還是個內心敏感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還有些討好型人格的影子,他需要的是正麵肯定與鼓勵,而不是周圍人的質疑辱罵。
那就,跳級?
這個可以有。
“唐駿,你很喜歡這個夏老師?”
簡青桐掀開鍋蓋,偏頭避開升騰而起的水蒸氣,將鍋蓋輕輕靠立在牆邊。
鍋蓋底緣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簡青桐塞了塊抹布過去墊著吸水。
“不喜歡了,她並沒有我想的那麼好。”
唐駿使勁搖頭,眼底浮現上當受騙的受傷。
簡青桐瞄他一眼,端出大蔥炒雞蛋的盤子擱在他端著的托盤裡,若無其事說:
“正好,我打算讓你跳級上小學,你跟得上吧?”
唐駿眼睛唰得一下亮起,使勁點頭:
“我行的!小軍哥他們一年級學的還是拚音寫字算數,我都會!”
簡青桐嗯一聲,打發他先端菜出去。
唐駿開心地咧著小嘴跑了。
媽媽真好,他不喜歡夏老師,就幫他想辦法分開,媽媽肯定特彆愛他。
“慢點,小心菜湯灑出來燙著你。”簡青桐隔著窗戶叮囑。
“知道!”
“小孩兒就是腿腳快。”
簡青桐笑著搖頭,把花卷饅頭撿到大盤子裡,端開滿滿一海碗的蘿卜絲丸子蝦皮湯,揭開篦子,舀下頭的地瓜粥。
地瓜粥拿精米熬的,粘稠金黃,聞著甜絲絲的,勺子上都能拉出絲來。
再撈起一盤劉大妮獨家配方醃製的白蘿卜,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
“夏老師來吃飯吧。”
簡青桐一進屋就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尷尬的氣氛,不用猜就知道準是男人的鍋,她隻故作不知地招呼客人吃飯。
“不吃了!”
夏韻都快被氣飽了,騰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唐遠征。
這男人簡直有病!說十句答不了一句的,生生把她給晾在那了!
她說點唐駿的事他還肯看過來一眼,要是給他老婆上眼藥,或者聊他自己的事,就裝聾作啞,或者乾脆陰陽怪氣地反問她什麼意思,這些事跟她一個當老師的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了!她就是奔著這個來的!
接連挫敗之下,夏老師並沒有越戰越勇,反而瀕臨崩潰。
她就再試最後一次,最後給他一個把握幸福的機會。
這樣一個有本事年紀也合適的人不好找,做同伴比做敵人好。她也並不想跟王安平狼狽為奸,那是最後的退路。
夏韻用力做個深呼吸,恢複小鳥依人的可憐可愛姿態,沒人喜歡歇斯底裡的潑婦。
“唐營長,我知道你工作忙,但就是這樣,你才更應該重視孩子的教育問題。小孩子很容易學壞的,唐駿現在就已經出現了這樣的苗頭。”
夏韻意有所指地瞄一眼簡青桐。
簡青桐邊盛飯邊悠哉哉看戲,無辜與她對視一眼,露出個加油的鼓勵笑容。
夏韻一梗,不屑地翻個白眼。
女人的嫉妒心真醜陋,還巴巴換了身衣裳,壓箱底的吧?
懶得跟她個村姑計較,掉價!
夏韻回頭繼續對唐遠征苦口婆心地勸:
“孟母三遷的故事您聽過嗎?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環境對孩子的影響真的太大了,而合格的負責任的母親更重要。
像是那種自己本身就沒讀過書,大字不識一個,頭發長見識短的農村婦女,就很容易耽誤孩子。
為了孩子好,您也不能再這樣不聞不問下去,該采取點行動了,不然會毀了孩子一輩子的。”
簡青桐挑眉,看看洗手回來乖乖坐她身邊的唐駿,把盛好的小半碗粥放在他麵前。
唐駿彎起一雙漂亮的眼睛,小聲朝她說謝謝,搶過大勺子也給她盛。
簡青桐不錯眼地盯著他專注認真乾活兒的小模樣,心裡默默想著,夏老師嘴裡說的人肯定不是他們,不要對號入座。
夏韻還在衝著唐遠征激情輸出:
“母親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言傳身教真的太重要了,可以說有什麼樣的媽媽,就一定會教出同樣的孩子。
比如我吧,高中畢業,現在還當上了光榮的人民教師,我的見識是一般女同誌遠遠比不上的。
我對我孩子的教育必定是開明先進的,不會隻簡單關注他的吃吃喝喝,而是要全麵關心他生活的方方麵麵,否則養大的也隻是一個飯桶而已。
我不一樣,我有信心把我的孩子培養成學習優秀思想進步的社會棟梁人才,成為彆人的榜樣父母的驕傲。您覺得呢?”
唐遠征耐心聽完她的長篇大論,抱緊著急吃飯的小閨女點下頭,不走心地恭喜她:
“聽起來有點道理,夏老師孩子上幾年級了,晚上回家吃嗎?他自己會做飯吧?那真還挺能乾的,夏老師教子有方。”
夏韻聽他一副“你回家能吃現成的真幸福”的口氣,差點破功罵人。
這男人在說什麼鬼東西,她肚裡的孩子才一個多月,他是怎麼知道的?!
“唐營長真愛開玩笑。”
夏韻又驚又怒,勉強擠出句場麵話,試探他的反應。
假如他真的知道她肚裡孩子的存在,還會願意離婚娶她嗎?男人都不想戴綠帽子。
說不得,隻能按王安平的計劃來,拉攏不到他,就毀了他!
唐遠征詫異地看她一眼,心思全放到懷裡不住撲騰掙紮的小閨女身上。
小家夥受不得餓,再不給喂肯定立馬要嚎。
“先吃飯吧,邊吃邊聊。”
唐遠征大步抱著小閨女坐到餐桌旁,簡青桐適時塞了一塊鹹花卷過來,唐果淚唧唧地抱著花卷就啃。
“慢點兒,沒人跟你搶。”
簡青桐憐惜地看孩子一眼,舀起一勺地瓜粥細細吹涼,見縫插針地喂她一口。
“媽媽吃炒雞蛋。”
唐駿懂事地夾了一筷子大蔥炒蛋給她,衝妹妹扮個鬼臉。
“什麼怪樣子,吃飯。”
對麵唐遠征說他一句,接過喂閨女的活兒,自己也大口大口吃得噴香。
簡青桐又招呼一遍杵在旁邊一臉陰晴不定的客人:
“夏老師快來一起吃吧,飯不好,湊合吃一口,挺晚的了。”
夏韻望著她那張燈光下格外刺眼的笑臉,隻覺得上頭寫滿了勝利者對失敗者的嘲諷與鄙視。
她也配!
夏韻一根一根放鬆攥緊的手指,晦暗不明的神色也一點點變得平靜。
她頭一次直視著簡青桐,聲音不高不低開口:
“不用了,謝謝。你說得對,現在是挺晚的了,我也該回去了。”
她轉頭又禮貌地對唐遠征請求:
“唐營長,我一個人走夜路有點害怕,能不能麻煩您送我回去?嫂子肯定不會介意的吧?我有對象了。”
這要求並不算過分,唐遠征一口答應下來。
簡青桐注意到夏韻態度前倨後恭的突兀轉變,一時多了個心眼,趁著給唐遠征整理外套的機會,放出個微型探測器附著在他衣領底下。
這小東西體積小分量輕,末世裡幾乎人手一個,用來檢測喪屍分布的,有實時傳送視聽功能,還能錄像。
防人之心不可無,希望是她想多了吧。
*
事實證明,精神力超出常人一截的異能強者,可能真的具備一點預知危險的能力。
第二天上午九點不到,魏向前一頭汗地跑來,氣喘籲籲地通知簡青桐:
“嫂子不好了,有個女的來部隊鬨,說被營長給糟蹋了,要告咱們營長,你快去看看吧!”
簡青桐一時沒反應過來,眨巴眨巴眼消化他話裡的信息。
“哎呀妹子你還傻愣著乾啥,趕緊去看看呀!家裡有我,不用擔心孩子,快去。”
劉大妮趕緊推她一把,一臉擔憂。
簡青桐回過神,換上笑臉。
“嫂子彆急,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相信唐遠征不是那種人。”
劉大妮也跟著鎮定下來,附和說兩句好話。
簡青桐抱抱有點被嚇到的唐果,親親她的小臉,拿出一塊葡萄口味的餅乾給她啃,認真跟她說要出去辦點事,會儘快回來的話。
唐果被安撫下來,抱著餅乾露出甜甜的笑模樣。
劉大妮立馬知道自己剛才反應過度,抱歉地看簡青桐一眼,也換上爽朗的笑容。
簡青桐直覺這事兒就是夏韻搞的鬼,對方有備而來,隻怕不會善了。
她擔心自己回來得不會很早,怕小團子會鬨人,悄悄給劉大妮支個招,實在哄不住的時候,拿紙給唐果撕著玩。
劉大妮心領神會點頭,催她趕緊走吧,早完事早回來,也省得出個門還要牽腸掛肚的。
簡青桐想想也覺得好笑。
她好像代入角色挺快的,這才幾天啊,就真把自己當媽了,明明還是個青春正茂的十八歲少女啊。
這麼一打岔,她糟糕的心情又緩和許多。
昨晚監控錄像很完整,唐遠征來回路上的細節全都有,完全可以證明他的清白。
難就難在,沒法解釋這錄像證據怎麼來的。
傷腦筋。
簡青桐正琢磨要怎麼破這個局呢,不料卻被人堵在了院門口。
“你就是簡青桐?”
“對,我是。你們有什麼事?”
“帶走!”
為首問話的男人一揮手,上來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就要來扭她胳膊。
“住手!你們是什麼人,要乾什麼?”
簡青桐後退一步,警惕地看著來人。
“革委會的!有人舉報你犯了嚴重的思想問題,生活作風嚴重不正,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
上級傳你過去審問調查,奉勸你最好配合我們的工作,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帶走!”
為首之人打著不倫不類的官腔,神氣十足地呼呼喝喝。
倆手下眼熱地私下看看寬敞的大瓦房,衝為首男人擠眉弄眼:
“宏哥,就這麼空手走啊?萬一犯人死不承認咋辦。我看還是先搜查一下的好,萬一回頭有人幫他們轉移證據就壞菜了。”
宏哥一瞧倆人那副冒壞水的貪心樣子,哪還不知道他們就想順手牽羊撈點油水。
宏哥上下瞄瞄簡青桐細胳膊細腿的柴禾妞樣,他一個人完全能看得住,不怕她逃跑,於是放心地一揮手:
“行,先進去搜證據。”
倆男人轟然應是,拔腿要往屋裡跑,才一邁腿,就不約而同齊齊摔個狗吃屎,扭頭呸呸往外吐著。
“媽的,我的牙也掉了!這女人太邪門了!”
左眼有些斜視的男人吐出帶血的門牙,凶悍又畏懼地叫罵。
旁邊那個上衣短一截的中分頭青年揉著磕疼的肚子,從身底下掏出幾個彩色玻璃彈珠來,沒好氣地塞進自己兜裡,翻個白眼罵:
“狗屁!你丫的褲兜子漏了,玻璃珠珠滾出來滑咱倆這麼一下子,你也能怪彆人頭上?這玻璃珠歸我了,就當你給爺賠罪了。”
斜眼哪裡肯,丟掉門牙去搶玻璃珠:
“滾蛋!這玻璃珠我定好要賣給小胖子,他出五毛錢,你快還給我!”
宏哥皺眉看著倆手下不分場合地打鬨爭搶,深感丟臉,總覺得倆人這一跤摔得蹊蹺,跟王副主任他家小閨女怎麼那麼像?王紅娟倆門牙也磕掉了。
真的隻是巧合?
他上上下下打量旁邊站著的簡青桐,心裡毛毛的。
“你剛才動什麼手腳了?老實交代!”
簡青桐心裡解氣,皺著臉喊冤:
“我被你們氣得腦子都懵的,剛才壓根就沒動彈好嗎!”
她真的沒做什麼,隻不過把斜眼褲兜的洞給弄大了點而已。
宏哥想想找不出破綻,鬆下吊著的心,狠狠瞪她一眼:“給我老實點!”
簡青桐憤怒回視:
“我不是犯人,你注意態度!”
宏哥輕蔑地撇嘴冷笑。
進了革委會,想怎麼定罪還不是他們說了算?天真!
“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交代你的問題,少吃點苦頭吧!”
正鬨著,劉大妮抱著果果從屋裡帶上門出來,一臉緊張地問:
“這是咋的了?你們是誰,乾啥上這家來鬨,嚇著孩子了。”
簡青桐趕忙過去抱著一臉驚恐的小團子親親哄哄。
宏哥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劉大妮一眼,抓住把柄似的說:
“你就是這家請的小保姆吧?剛好人證齊了,待會兒跟我們一起走。你倆還不趕緊起來給我進去搜!”
倆手下想爬起來,沒站穩,又被掉落的玻璃珠滑倒。
這次真摔疼了,半晌緩不過勁來。
“是不是你?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宏哥驚恐地往後蹦,想要遠離邪門的簡青桐。
“小心!地上有珠子!”
劉大妮先是被他們張嘴要抓人給嚇了一跳,才想著怎麼為自己辯解,就看見宏哥倒退著往玻璃珠上踩,趕忙好心提醒。
可她還是說晚了,宏哥一腳踩了上去。
往後摔倒的瞬間,宏哥睜大兩眼望著頭頂瓦藍瓦藍的天空,腦子裡全是四個大字:
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