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
領導用人,首先是要用自己人、用那種能讓自己放心的人。
而不是在於,她能力有多強...
能力強怎麼了?
那也得乖乖的、給領導的心腹之人充當綠葉!
打定主意。
關於古含笑的工作安排問題,便暫時告一段落了。
或許是為了活躍氣氛,不至於讓酒桌上冷場。
古含珠伸手,輕輕推推葉小川的肩膀,“噯,小川你今天晚上,能不能跟莪說一句實話,你覺得...我,好看嗎?”
見葉小川不答。
古含珠用屁股杵杵葉小川的肩,“你怕什麼呀?彆瞎想!
我才不是要乾什麼壞事呢,咱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你以為我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隻見她的狐媚眼眨巴眨巴。
“我就是想問問,在小川你這種文化人、眼光高的人心裡,像我這樣的婆姨女子,以後...還好嫁人不?”
古含珠說的嫁人,肯定不是嫁給農村普通社員那麼簡單。
她真要打算嫁給那種普普通通的農村人的話,還用問?
估計搶著要娶她的老光棍、中年鰥夫,包括心癢癢的大後生。
能從三十裡鋪村口,一直排到無定河邊...
“這東西,得講機緣,撞對了就對了...或許三年找不到合適的人,或許某一天,一下子就看對了眼。
哦對了,咱們還是談談正事吧。”
葉小川扯著、非得用屁股壓在自己手臂上的古含珠的手腕。
示意她坐下好好說話,“你不是說有情況,需要向我反映嗎?”
“嗯,我確實有一件當緊的事情,非得和你說說。”
一說到正事。
古含珠倒也不再那麼放行浪骸、不再那麼隨意了。
隻見她蹲在地上,雙手搭在葉小川的雙膝。
仰著臉開口道,“我非常非常的擔心,那個死男人他,他會...會...”
葉小川皺眉,“會什麼?難道他會鋌而走險,做出傷害你的瘋狂事?”
“嗯呢!”
古含珠表情凝重,語氣認真,“可能平時你們都覺得他蔫蔫的,也沒啥誌氣,也沒啥大出息。
應該是個老實疙瘩,覺得他做不出什麼出格的事,但..我卻不這樣認為。”
葉小川不語,隻等著靜聽下文。
要說,誰最了解葛二蛋?
恐怕就隻有古含珠,是最為了解他的了。
“其實..我還沒嫁過來之前,他就做了一件很喪心病狂的事!”
隻見古含珠的臉上,湧現出一絲恐懼!
“是,就是他!是他親手了結了我婆婆的命!”
蹲在地上的古含珠眼神飄忽,神情恍惚。
似乎已經陷入了,對過去的某種恐怖回憶當中...
————第391章————
《心裡住著一個魔鬼》
古含珠其實是一位很有主見的俏婆姨。
她具有這個時代,彆的那些農村小媳婦身上普遍少有的,追求獨立自主的精神。
嚴格意義上來講。
其實古含珠的行為和認知,更接近於後世的女性:獨立,自我。
她能立足於在既有條件下,儘最大可能的、去追求生活品質。
但如今的她,卻像一位被抽走了膽氣的小女人。
變得可憐巴巴、變得膽小怕事起來...
葉小川輕輕把手搭在渾身微顫的古含珠肩上,嘴裡柔聲安撫:“先彆怕,也彆代入自己的情緒。”
由於現在古含珠和葛二蛋離了婚,葉小川擔心她會摻雜太多的個人主觀意識。
從而將事實誇大。
“儘量不要以惡意去揣測人,你就以旁觀者的角度,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了葉小川溫潤、有力的手掌搭肩,古含珠的恐慌情緒明顯緩解了一些。
隻見她從地上站起身來,屁股一扭,坐在葉小川的身邊。
雙手緊緊握著葉小川溫暖有力的大手,滿臉懇切的問,“如果我說,其實在我們農村裡,並不是表麵上看上去的那麼安寧祥和。
這麼多年來。
黑暗中往往會發生很多、很多,很陰暗的東西...小川同誌,您信嗎?”
點點頭,沒說話。
其實葉小川心裡清楚:在廣大的農村地區。
既有最善良淳樸的一麵。
比如有很多很偉大的父母,寧願從自己乾癟癟的肚皮裡,省出寶貴的糧食用來讓孩子長身體。
而他們自個兒卻長期忍饑挨餓,卻還要去乾著最繁重、回報最低的重體力活。
長期的忍饑挨餓,營養不良。
小病忍,大病扛。
實在扛不住了,一根草繩掛房梁...
哪怕六六粉,那也是可以嘗一嘗的。
由於農村的生活,實在是太過於艱苦。
以至於讓這些天底下偉大的父母,最終耗儘了他們身上的每一絲精氣神,直至油儘燈枯。
從而早早就結束了他們,這苦難深重的短暫一生...
這就是農村很感人的一麵:親情濃濃,母愛父愛無私。
但其實在另一麵,農村裡也會有很多絕對能毀人三觀的齷齪事。
比如——
“彆的地方我不知道,就說三十裡鋪莊子。
比如,葛二蛋的娘...她,她其實,其實還能活很多年的...”
身上不再顫抖。
用胸脯緊緊靠著葉小川肩膀的古含珠,開始柔聲講述,她嫁到三十裡鋪莊子來之後的過往:
“葛二蛋的爹,以前是煤礦上的乾部,工資收入和各種福利,還算不錯。”
“後來呢,上麵要求責任礦長每月必須與礦工們,共同下井最少值一個星期的班。”
“結果...”
通過古含珠的講述,葉小川明白了:
葛二蛋的爹,以前在煤礦上當管理乾部,端的是鐵飯碗、吃的是國家糧。
但這個時期。
孩子的戶口是隨母的,而葛二蛋的娘屬於農村戶口,這種家庭就叫做“工農結合家庭”。
這是一種比較普遍的家庭結構。
由於葛二蛋的爹工資很高,經過多年的積累,很是攢下了一點錢。
隻不過。
後來葛二蛋的爹下礦井去值班的時候,結果遇到塌方...人沒了。
煤礦上給了葛二蛋家一大筆撫恤金。
同時也把葛二蛋的娘,給安排到煤礦上,去當了個臨時工。
至此。
葛二蛋家在經濟上,還是比較寬裕的,但與此同時,由於長期缺乏父母的管教。
慢慢就讓葛二蛋養成了遊手好閒、自私自利,性情殘暴,愛走極端的性格。
之所以會造成這種結果,其
實也是有跡可循的:家裡經濟寬裕,沒爹,娘又長期不在家。
沒生存壓力的葛二蛋,他隻管在家裡好吃好喝的,拚命敗家就行。
但眾所周知。
農村人嘛!
誰家要是經濟寬裕一點,各種窮親戚這個今天來借一碗蕎麥麵,那個親戚,明天來借一搪瓷缸子黃豆...
時間一長。
再是不懂事的葛二蛋,也知道自個兒吃虧不小!
以至於到了後來。
這家夥誰也不借!誰也彆想吃到他家...哪怕一顆被蟲蛀過的爛棗!
從那時候開始。
葛二蛋算得上是六親不認了...
不要說普通親戚,就算親伯父、親大媽紅著臉、拿著碗來找他借東西?
那也不頂事!
而且由於葛二蛋是獨生子女,這在孩子眾多的陝北,是很少見的。
沒有弟兄姊妹撐腰。
還在念書的葛二蛋在學校裡,沒少被人‘借’橡皮擦、搶鉛筆刀之類的小東西...
漸漸的。
覺得自己吃了大虧的葛二蛋,後來便開始和同學動手,以保護自己的利益。
可他勢單力薄,打不過啊!
那咋整?
於是,後來葛二蛋和同學動手的時候,這家夥就養成了一個毛病:
無論多少拳頭打在他身上,葛二蛋是咬著牙一聲不吭!
但隻要被他瞅準了機會。
這孫子直接從兜裡掏出刀子,那是不管不顧的管,無論是大腿、還是後背,還是肚子?
隻管一刀子,朝著對方捅過去就是了!
不管是把衣服劃破了,還是把人給捅傷了,葛二蛋是不管的。
——反正他娘老子回家探親的時候,會掏錢上門去賠罪。
類似的事情多來上幾回。
後來學校裡的同學們,就再也沒人敢招惹他了...
而葛二蛋從玩心狠、下黑手嘗到了甜頭之後,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
以至於發展到後來。
這家夥一到課間休息,或者是體育課的時候,他也不和同學們玩兒。
要麼去樹上抓幾隻知鳥下來,用針紮眼睛、紮屁眼兒,用火柴一點一點的燒...
要麼就去抓幾隻老鼠。
不是給老鼠的屁股裡麵塞黃豆、然後用針線再縫好活活,將老鼠脹死。
要麼就是在老鼠的屁股上塞鞭炮,渾身澆煤油...一次兩次,彆人會覺得是這孩子調皮。
可後來。
大家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這家夥,那是天天都得抓點小動物來折磨!
而且折磨的手段,那是相當的殘忍!!
簡直就是惡魔看了自歎不如,魔鬼見了葛二蛋的手段,那都得繞著走...
彆人都看得渾身發顫,脊背發涼,但葛二蛋卻是樂在其中,樂此不疲...
那是越整越來勁!
他一天不折磨幾隻小動物,隻怕渾身都不得勁兒...
三十裡鋪莊子裡的人。
無論男女老少都說葛二蛋:這娃,是個好娃!聰明,悟性強,學習能力超過同齡人太多太多。
但就是心性太殘忍,性格太過於陰柔狠辣!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去。
漸漸的。
葛二蛋也長大了,一晃就到了婚配的年齡。
後來經過媒人介紹。
古含珠認識了葛二蛋,並開始“談對象”。
逢年過節,葛二蛋提著禮物上門去看看古含珠,雙方滿是羞澀的聊上幾句...
在二人交往不久,事情正發展的順利。
沒成想,天有不測風雲!
正在此時。
葛二蛋的娘在煤礦裡,篩選煤矸石的時候遇到了滑坡。
最後經過工友們的奮力搶救。
命倒是保住了,卻造成了葛二蛋的娘一隻手報廢,下肢則完全癱瘓...
煤礦裡雖然出於人道主義,給她支付了一大筆的生活費、醫療費,撫恤金啥的。
但畢竟。
葛二蛋的娘從此就成了一個癱瘓在床、徹底喪失了勞動力的廢人。
——連生活都不能自理,想在炕上翻個身都難!
這就造成了葛二蛋家,從一個原本並不完整、但在經濟方麵還是比較寬裕的富裕家庭。
從此就走向了下坡路。
娘老子生活不能自理,癱瘓在家更掙不來錢。
這讓一向遊手好閒,自私自利慣了的葛二蛋,哪有耐心去伺候她呀!
葛二蛋的娘,從此就開始過上了噩夢一般的生活...
飯,那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吃。
什麼時候吃飯?
吃什麼樣的飯?
這完全得看葛二蛋的作息時間,和他的心情!
菜裡麵吧,鹽多了鹽少了...那就忍氣吞聲的吃吧,要是稍微開口提醒一下葛二蛋。
信不信這家夥敢把碗搶過來,
當場就給摔了?!
得看人眼色才有飯吃,葛二蛋的娘,她哪敢多說一句?
由於葛二蛋這個人呢,挺自私。
再加上陝北漢子普遍也粗糙,心不夠細,更不會伺候人。
這就讓他癱瘓在炕上的娘,遭了老罪了!
身上的跳蚤,頭上的虱子...那就不用說了,彆人身上是論‘隻’,葛二蛋娘身上是論‘窩’!
一窩一窩的。
由於葛二蛋的娘沒法翻身,也沒法擦洗她自己的身子。
以至於發展到後來...他家整個炕上的味道,那就可想而知了!
而葛二蛋本人。
他為了能夠順利迎娶古含珠,這位年輕時候特彆俊俏的女子。
天天就忙著在三十裡鋪莊子外麵的斜坡上,蓋新窯,添置各種家家具具。
甚至連昂貴的收音機,葛二蛋也是買了一台的...
新窯洞一抹溜光,明亮而整潔。
眼看著迎娶古含珠過門,然後給老葛家繁衍後代、繼承香火的事越來越迫在眉睫。
葛二蛋又忽地想起。
自個兒家裡有個癱瘓在床的老娘,實在是太礙眼、太礙事,太累贅了!
哪怕古含珠已經明確表示過:自己不嫌棄癱瘓的婆婆,嫁過來一定會好好伺候她,一定會給葛二蛋的養養老送終...
但,架不住葛二蛋自個兒不樂意啊!
於是。
在兩人找好神神,請她幫忙選好了良辰吉日之後的不久。
葛二蛋的娘,卻在一天夜裡,悄無聲息的蹬了腿...
此事從頭至尾,確實是透露出幾分蹊蹺。
但農村裡的人呢,有些時候...還是蠻大度的:哎!
死了就死了吧!
這人呐,就像塬上的枯草,過了歲月,就應該安安心心死去。
那樣好歹也能給來年新草漚肥、增添一些養分不是?
他們會說。
你看人家葛二蛋年紀輕輕的沒‘聞羞子’(娶老婆),而他那個癱瘓在床的娘,是會拖累他一輩子的!
哪怕以後葛二蛋娶過來的婆姨,她再孝順、再賢惠。
但年紀輕輕的小兩口,那總得去出工掙工分養家、總得生孩子吧?
年輕人的負擔那麼重,哪還經得起這樣子拖累喲...
巴拉巴拉一大堆。
於是葛二蛋的娘,就那麼蹊蹺的死去了...最終還不是敲鑼打鼓抬上山,落的個塵歸塵、土歸土?
——這種事在農村裡,大家的容忍度反而還非常的高。
無需埋怨。
其背後,是有著深層次邏輯的:還不是因為生活太過於艱難,實在是無力養閒人。
就像在困難時期。
有多少喪失勞動力的老人,會在某個風雪之夜,悄悄的獨自離家出走,杵著拐棍,徑直走往深山老林...
彆人可以理解,可以容忍,可以同情葛二蛋的處境。
但婚前不明真相、被三十裡鋪社員們說是葛二蛋母親身上的舊病複發,結果意外身亡。
導致最終如約嫁過來的古含珠,卻膈應的不要不要的...
尤其是有一次,葛二蛋喝醉了。
那時他來了興致,摁倒古含珠就要...那啥。
卻被很注重個人衛生的古含珠,一腳給踹下炕去!
“把褲衩穿上,彆那麼吊兒郎當的!
惹的老娘火起,包管老娘吃不了你也兜不走!先去洗,洗了再過來...”
正在興頭上的葛二蛋,又哪裡肯依!
兩人推搡一陣。
眾所周知...母狗不撅腚,公狗是沒招的。
被自家婆姨給收拾了一頓,渾身被捶打的生疼的葛二蛋,最終一氣之下!
當即便“嘭”地摔門而出!
躺在炕上的古含珠等了半天,心裡難免也有點擔心,然後便披上衣服追了出去。
“小川,你,你知道他在乾嘛嗎?”
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
就連一向膽大潑辣的古含珠,此時也嚇的渾身直顫,“我,我看見他...他,他抓著我家的大黃。
把狗嘴用破布條綁住,四條腿也綁得牢牢的。”
輕輕摟摟嚇得不輕的古含珠,葉小川示意她冷靜下來。
而此時古含珠的妹妹古含笑。
也輕手輕腳走到她姐姐身旁,用雙手緊緊抱著古含珠的肩,將嘴唇湊近嚇得不輕的姐姐耳垂邊,柔聲安慰。
“姐,彆怕。有葉知青同誌在,姐不怕不怕...不哭。”
“他用小刀,一點一點的割那玩意兒...嗚嗚嗚!”
古含珠終於崩潰了,“下手殘忍,血淋淋的...最最可怕的是,他臉上那種獰笑...我至今,總也忘不了...嗚嗚嗚...”
或許是當年的恐怖場景,已經深深鐫刻在古含珠的腦海裡,忘不掉,磨滅不了。
揮之不去...
此時的她,渾身顫抖的特彆厲害!
很顯然。
這那段難忘的經曆,已經成了古含珠最大的夢魘...
葉小川摟著骨架偏大,顯得胸前異常凸起、甚至有點硌人的古含珠。
一時間。
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葛二蛋骨子裡的偏執,變態,極度嗜血...其程度,已經出乎了預料。
葉小川當初看見這家夥的時候。
感覺老實本分,說話、做事還算是挺得體的。
原來在他老實憨厚的外表下,竟然隱藏著如此狠毒的心?
這真是沒想到啊!
正在葉小川腦子極速運轉,打算仔細分析分析這家夥,因為人生和婚姻的雙重失敗?
遭受了如此沉重打擊的葛二蛋。
向來愛走極端、嗜血而又殘忍的他。
到底會不會哪天悄悄鑽出來,衝著古含珠下毒手之際...
突然!
原本就昏暗搖曳的煤油燈,忽明忽暗的閃了幾下...然後,就那麼悄然熄滅。
窯洞裡,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而正在此時!
在這安靜的夜裡,屋裡的人忽地聽見院子裡,傳來“噗通”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