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眾飄客們都心驚膽戰,明明自己隻是找技師去放鬆一下而已,莫名其妙地被踹了門,就變成奸淫良家婦女了,這上哪兒說理去啊?
因此當蕭風一拍驚堂木時,好幾個光膀子的男人都跪下了,哭聲震天。
“大人,我們真的不知道啊!”
“大人,小人是正經商人,今天陪侍小人的是二狗姑娘,大人請明察,小人沒有動手打罵啊!”
“小狗姑娘,今天是你陪的我,我確實多喝了兩杯,打了你一耳光,你可憐我還有家人,幫我美言幾句吧!”
“三馬姑娘,我不是人,我不該用蠟燭,你滴我吧,不不不,你燒我吧,我心甘情願,求放過啊!”
嘉靖在後堂聽得直皺眉:“怎麼百花樓裡的名字都如此粗俗?”
眾人都不說話,黃錦想了想,小聲道:“萬歲,奴才聽井禦醫說過,百花樓裡的姑娘,隻要進去,都改成這樣的名字。
都是以畜生命名,說是這樣,客人才能放得開,從心裡不把姑娘們當人看……”
嘉靖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張遠的頭垂得像脖子骨折了一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嘉靖忽然把自己和百花樓聯係起來。
張遠也知道花奴死定了,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嘉靖能認為這些事兒都是花奴一人所為,他最多是個失察縱容的過失。
嚴世藩知道張遠還有大用,不能不挺身而出:“這花奴當真殘忍刁鑽,心術不正,難怪蕭風說她算個人才。
她編出那許多恐怖的話來嚇唬姑娘們,讓她們完全喪失反抗的勇氣,又強迫她們使用低賤名稱。
這樣時間長了,潛移默化之下,彆說客人,就是她們自己也漸漸不把自己當人了,確實是厲害手段。”
這幾句話連消帶打,看似是為嘉靖解釋剛才的問題,其實是從側麵把所有罪過都推到了花奴的身上,把張遠摘出來了。
既然那些恐怖的話都是花奴編出來嚇唬姑娘們的,那人心泡酒自然也是虛而不實的,姑娘們被東廠帶走折磨致死也是沒有實證的。
嘉靖閉著眼睛,頭不點也不搖,什麼也沒說,甚至都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
那些姑娘們也哭成一片,不知道是劫後餘生的喜悅,還是驚魂未定的委屈,又或者是對死去姐妹的悲傷。
蕭風閉上眼睛,調整自己的呼吸,平複自己的情緒。他知道,今天不能再擴大打擊範圍了,要適可而止。
戰爭是要有張有弛的,一味激動的理想主義隻會壞事兒,什麼都辦不成。
“今日主犯已伏誅,念在你等皆屬無知之輩,由姑娘們指認,身有命案之人,當即關押待審。
若無人命在身的,每人繳納罰金五百兩,登記造冊,將名單分發各處勾欄青樓。
若此中人等,今後在青樓勾欄中再有暴虐傷人者,兩罪並罰,從重嚴懲!”
眾人一聽,都鬆了口氣,除了兩個被指認出有人命在身的,當場抓住外,其他人都當場表示接受懲罰。
五百兩銀子,對普通人可能是一輩子攢不下的巨款,但對這幫常去百花樓消費的人來說,不過是肉疼一陣子罷了。
“罰沒銀兩,七成上繳司禮監,用作整頓青樓勾欄,防止再出現百花樓之事。三成分發給百花樓的姑娘們,作為盤纏。
你們都是自由的人了,願意回家的,就回家吧,不願意回家的,有了這些錢,自謀生路也容易。”
姑娘們哭得更厲害了,齊刷刷的給蕭風跪下了,大呼青天。蕭風謙虛的擺擺手。
“青天不是我,是萬歲道法精深,夜觀星象,感應到城中有怨氣衝天。
萬歲當即申斥我:堂堂大明,朗朗日月,皇城之中有冤情,你身為順天府代府尹,豈可不聞不問?
因此今日之功德,實乃大明之氣運,萬歲之道心,本官不敢貪天之功,慚愧慚愧!”
這話立刻戳中了曆朝曆代老百姓,永遠不變的渴望明君的騷動的心,姑娘們含著熱淚領頭,長街百姓齊聲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嘉靖眉毛挑了挑,嘴角也微微挑了挑,輕輕罵了一句:“油滑!”
嚴嵩情知絕無此事,正想著編排蕭風個欺君之罪,就聽嘉靖又淡淡說了一句。
“朕隻說星象不好,何曾說得這麼仔細?又何曾申斥他什麼,油滑!”
嚴嵩懸崖勒馬的將已經到嘴邊話又咽了回去,萬歲恬不知恥的認了這份功勞,自己再說,那就是打萬歲的臉了呀。
黃錦心悅誠服:“萬歲果然道法精深,前幾日吃了丹藥後,久久難眠,奴才還心存擔憂,原來是在夜觀星象,察民間疾苦啊。”
陸炳自然也湊趣道:“蕭風測字道法雖精深,總還拘泥於一事一人,人不問者,不可自知,萬歲卻是心懷天下,自是高了一層。”
其實嚴嵩不知道,嘉靖還真不是純無恥,他確實是跟蕭風說過星象有些問題。
但問題是這師兄弟倆論道的時候,其實就是天上地下的胡扯,說過什麼都記不清,更扯不上什麼冤情。
但嘉靖聽蕭風一說,自然就腦補了自己說星象不對是對應到此事上的。誰敢說不是?出來走兩步?
何況還有七成罰銀上繳司禮監呢,司禮監乾什麼要用那麼多銀子?朕替司禮監保管不好嗎?
嚴世藩的牙咬得咯咯響,聽著蕭風在前麵無恥的大放厥詞:你慚愧個屁啊,我都不知道你還有慚愧的功能!
一些因家貧被賣的姑娘,拿到銀子後,暫時被安置在了天賜糧行裡。未來幾天,她們將隨著天賜糧行去往各地的車輛回家。
而剩下更多的女子,其實都是被抄家的罪奴,沒有家可回。
她們在青樓乾過,也很難在京城找婆家,拿著銀子,又都給蕭風跪下了,請蕭風做主。
蕭風想了想:“你們中,若是還有繼續想在青樓生活的,可以去春燕樓,春燕樓要擴建,大家都可以住在裡麵。蘇丹小說網
隻是大明律法,不許良家為娼,你們若想繼續乾這一行,就還得跟燕娘簽賣身契,你們要考慮好。
不願意繼續在青樓生活的,也不願嫁人的,可進入世觀內修行。道門廣大,自有你們容身之地。”
姑娘們商議一番,有的去了入世觀,由安青月護送著去了。有的願意進春燕樓,都跟著燕娘走了。兩夥人灑淚而彆,約定要常常看望。
看熱鬨的百姓也漸漸散去,長街漸漸冷清,殘陽壓在青山之上,把如血的餘光灑落在空蕩蕩的順天府大堂上。
蕭風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疲憊地站起來,也不進後堂,獨自一人走上清冷空曠的長街。
朝著光和家的方向,一步一步,雖然不快,但從未駐足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