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群眾大嘩,都以為是陳老漢見自己請的訟師不給力,氣憤之下給了他一耳光呢,但這個訟師自稱朝廷命官又是何意?
知縣見機得快,見蕭風表露了身份,趕忙離開公案,攙扶蕭風上堂。蕭風坐在公案後,知縣趕緊大聲宣布。
“這位就是江南總督,大明天師,蕭風蕭大人!”
吃瓜群眾們頓時都興奮起來了,本來看教諭和知縣打架就已經很刺激了,現在江南總督居然現身了,還挨了一巴掌,今天的錢花得太值了!
海瑞也大吃一驚,但他心堅如鐵,氣勢如鋼,絲毫不打算變卦,向蕭風躬身施禮後又一拱手。
“大人駕到,下官不知,多有失禮。然官大壓不過禮法,下官就要依法判案了。還望大人不要仗勢壓人,海瑞官雖小,卻不受威脅!”
知縣搖頭歎氣,他和海瑞同僚兩年,知道海瑞是什麼樣的人。雖然對海瑞不滿,但也不希望海瑞因為這點事兒掉了腦袋。
可他自己作死,又有什麼辦法?江南總督是什麼人?蕭風啊,一路殺得人頭滾滾的蕭風啊!
彆說你這個八品教諭,就是五品知府,他也說殺就殺,你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蕭風看著這個剛硬頑固的海瑞,冷冷一笑:“你錯了,我不會仗勢壓人,但今天這個義絕斷離你也判不了!”
海瑞一愣:“她犯了七出之條,又不在三不去之列,下官為何不能判離?”
蕭風摸著自己臉上的巴掌印,淡淡地說:“她爹打了本官,你覺得她還有家可歸嗎?”
眾人都愣住了,還能這樣操作的嗎?陳老漢更是大驚,我這就要被抄家滅族了嗎?這年頭請訟師這麼危險嗎,連委托人都吃?
海瑞也愣住了,半天才緩緩道:“大人,陳老漢雖然情急之下打了大人,但他不知大人是江南總督,不知者不為罪……”
蕭風冷笑道:“不知者不為罪這是哪條大明律裡的,又或是哪條禮法中的,你倒是說說看?”
海瑞頓時語塞,不知者不為罪,確實不在任何一條一款裡,隻是人們約定俗成的一種想法而已,和法不責眾是一回事。
現在蕭風不認這個約定俗成,那是誰也沒有辦法的事兒。而且這事兒說道哪裡也是蕭風占理,他真要認真起來,抄了陳老漢的全家,也不是不可能的。
畢竟蕭風是江南總督,堂堂二品大員,這還在其次,蕭風還是欽差啊!手握尚方寶劍,欽差就等於是皇上的替身,你打了皇上一耳光,抄家都是輕的吧!
陳老漢嚇得癱在地上,卻又不知如何辯解,他雖然覺得自己這一巴掌掄得蹊蹺,但眾目睽睽,蕭風臉上的巴掌印還在呢,是無論如何也賴不掉的。
“大人,大人,草民絕不敢打人啊!彆說是大人,彆說是秀才,就是普通百姓,鄉裡鄉親,草民也從未與人紅過臉啊,草民冤枉啊!”
海瑞想了想:“大人想以此法,逼迫下官不敢判令秦秀才義絕斷離嗎?”
蕭風無賴的一笑:“你判你的,我判我的,怎麼能算逼迫呢?咱倆誰也彆管誰,總不算欺負你吧。”
海瑞冷冷地說:“若是我不判秦秀才夫妻義絕斷離,大人又當如何呢?”
蕭風立刻滿臉正色:“本官也是窮苦百姓出身,對百姓自有一份同情在。陳老漢為女兒著急,一時情急誤打本官,本官也可考慮寬宥他。”
海瑞咬著牙道:“若是本官一定要判秦秀才夫婦義絕斷離,大人又當如何?”
蕭風依舊滿臉正色:“然而本官身為欽差,即使自己原諒了陳老漢,也要考慮朝廷的體麵,不追究是否合適呢?”
海瑞的臉漲得通紅,死死的瞪著蕭風,蕭風微笑看著他,就像看穿了他的臉,看到了腦袋裡瘋狂轉動的思維小齒輪一樣。
蕭風知道,此時海瑞腦子裡優先級最高的兩個念頭發生了激烈的碰撞,隨時都有可能死機。
第一個念頭是愚孝:父母什麼事都是對的,哪怕父母要求你休妻,甚至要求你殺子,你都應該照辦!
第二個念頭是百姓:百姓的利益高於官員!海瑞能被後世稱為海青天,並非因為他斷案能力有多強,而是他的斷案原則十分特彆。
海瑞喜歡寫日記,在他的日記中原文正式記載了他的思想,一共列舉了六類疑難案件的斷案原則。
“凡訟之可疑者,與其屈兄,寧屈其弟;與其屈叔伯,寧屈其侄。與其屈貧民,寧屈富民;與其屈愚直,寧屈刁頑。
事在爭產業,與其屈小民,寧屈鄉宦,以救弊也。事在爭言貌,與其屈鄉宦,寧屈小民,以存體也。”
簡單翻譯一下,就是這案子證據太少了,老子弄不明白,那就按這個原則來辦:
長輩有理!窮人有理!老實有理!
爭實惠的事兒,比如錢財,那就是百姓有理!如果是爭禮貌的,那就是讀書人有理!
具體到今天這事兒吧,海瑞十分清楚陳老漢是冤枉的,蕭風並沒有刻意的掩飾,此時海瑞也想明白了,就是蕭風拿著陳老頭的手打的自己!
甚至蕭風已經明確告訴海瑞了,自己就是要耍無賴了,你不判義絕,我就不追究;你敢判義絕,我就追究。
我一追究陳老漢,他的罪就得抄家,那秦陳氏就無家可歸了,你的義絕也就白判了,還是離不了,不過是把陳老漢給搭進去了而已!
作為海青天,海瑞是絕不可能為了和蕭風賭一口氣,而讓陳老漢被抄家的。因為陳老漢是長輩,陳老漢是窮人,陳老漢很老實!
我的天啊,這陳老漢簡直是長在了海瑞斷案優先權的核心點上,完全就是為海瑞的原則而生的標本啊!
這簡直就是美國法官眼裡的那種嫌疑人:黑人,胖子,素食主義者,同性戀,跨性彆,全部bUFF加滿的那種啊!
所以,兩個優先級最高的小齒輪在腦子裡哢哢對撞了一陣後,青天戰勝了孝子,海瑞憤懣地放下了筆。
“大人,既然大人在此,就請大人斷案吧,海瑞彆無異議!”
知縣低著頭,腳尖扣著地麵,努力控製著內心的爆笑。海瑞啊海瑞,你也有今天啊!
我還以為你杠遍天下無敵手呢!原來也隻能欺負我這個軟柿子啊!
他卻不知道,海瑞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唯一能打敗他的規矩的,就是更大的規矩,蕭風就是利用了這一點。
蕭風微笑點頭,一拍驚堂木:“秦秀才的父母,你們的兒媳究竟如何不孝,可有明證嗎?”
秦父眼見海瑞都敗了,也低頭不敢說話了。倒是秦母十分豪橫:“大人,她就是打罵於我了,誰問也是這麼說!”
蕭風的目光轉向秦秀才:“秦秀才,父母為何要休妻,你應該更清楚吧?”
秦秀才看著滿臉是淚的妻子,痛苦的低下頭,小聲道:“子不言父母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