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歎口氣,心裡也清楚,如果秦秀才當堂說出父母的過失,以後在眾人麵前,一個不孝的名聲是跑不了的。
“你不用說,寫個字出來,本官猜猜如何?本官問話,你不據實回答就是罪,而今本官念你孝順,網開一麵,你寫字吧!”
秦秀才早就聽說過大明天師的測字道法,也覺得這確實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當下提筆寫下了一個“離”字。
“請大人測學生家何以逼學生休妻。”
海瑞冷淡的看著蕭風,他是一向不相信這種測字之術的,而且覺得蕭風有些過分:我都認輸了,不判他們義絕斷離了,你還追究這事兒有意義嗎?
蕭風看著這個字,越看眉頭皺得越緊,眉宇之間的怒氣越盛,旁邊的知縣看得提心吊膽,生怕他忽然暴怒殺人。而海瑞隻覺得他故弄玄虛,十分無聊。
終於,蕭風放下字,平息了一下怒火,淡淡的開口,語氣中卻帶著讓人心驚膽戰的冰冷。
“‘離’字左‘離’右‘隹’,‘隹’有‘佳’之像,當為佳人,應是你妻秦陳氏。
以‘目’視‘隹’,則為‘雎’之像。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目視佳人,關關而逑,有人對秦陳氏有追求之意。
然‘隹’似‘佳’非佳,此非美事。且‘離’字上為‘惱’之形,秦陳氏對此事是抗拒且惱怒的。
‘離’字下半部為‘勾’之形,又有‘芶’之形,‘芶’為‘苟’之古義,既有勾引之意,又有苟且之心!
‘離’字上部且有‘腦’之形,‘腦’者,首領也,秦陳氏之家中,其首領自然是秦秀才之父了。
此‘隹’有‘雌’之意,苟且之人雖為首腦,但要‘離’者卻是女子,自然是秦秀才之母了。”
蕭風目視秦秀才之父,淡淡地說:“我想應是你起了董卓之心,被你妻發現,你妻勸止不住,才逼兒子休妻,以保全全家聲名吧?”
秦秀才之父目瞪口呆,兀自抵賴道:“這……這豈有此理,大人雖位高權重,也不該如此隨意侮辱草民,草民不服!”
秦秀才之母眼中含淚,麵色慘淡,但口氣依舊強硬:“大人僅憑一個字,就信口胡言,難道朝廷就是這樣對待我們老百姓的嗎?”
海瑞也極不滿意的看著蕭風,拱手道:“大人,此事非同小可,還要有真憑實據才行,否則,下官誓死不敢苟同!”
蕭風盯著秦秀才之父道:“‘離’上部也有‘胸’之形,下部有‘內’之形,你胸內所藏之物,拿出來吧!”
秦秀才之父麵如土色,縮成一團,知縣見到了討好的機會,立刻大喝一聲。
“來人啊,給我解開秦老頭的衣服,搜出胸內所藏之物!”
兩個捕快衝上去,一人扯住秦秀才之父一隻胳膊,不讓他掙紮,撕開他外衣,露出了貼身小褂,白色的褂子下居然隱隱露出紅色。
兩個捕快扯開褂子,搜出了一塊疊起來的紅色絲綢,展開看時,居然是個女子的紅肚兜兜,上麵還繡著兩隻鴛鴦。
秦秀才之父兀自不死心,爭辯道:“這是我妻子的……”
圍觀群眾哄堂大笑,這種肚兜隻有年輕女子才會係戴,他老婆也四五十歲的人了,就是戴也不會是這種圖案的。
秦秀才之母終於崩潰了,哭喊著對著丈夫連抓帶撓:“你個老不死的呀!你個畜生啊!我早就知道你對媳婦不安好心啊!
我為什麼要逼著兒子休妻啊,這麼好的媳婦我打著燈籠都找不著啊!
我還不是為了兒子的名聲,為了這個家嗎,你個老畜生啊!”
秦陳氏一直隱忍不敢說,此時見真相大白,心裡一鬆,悲喜交加,險些暈倒,秦秀才抱住妻子,也是嚎啕大哭,顯然也是憋悶了很久了。
陳老漢目瞪口呆,忽然瞪大眼睛,衝到親家麵前,舉起拳頭。
秦秀才之父雙手抱頭等著挨錘,但陳老漢的手在空中顫抖許久,竟然仍是打不下去!
最後陳老漢跺跺腳,回身拉起女兒的手:“閨女,跟爹回家去!咱不在他家呆了!”
秦陳氏一手拉著丈夫,一手拉著父親,不知所措,秦秀才跪下隻是給嶽父磕頭。
“嶽父大人,家父雖心懷不軌,但小婿一直處處留心,家母也管束甚嚴,娘子清白並無玷汙。
小婿自知家醜,實在無顏懇求,但還望嶽父念在翁婿三年的感情,念在我與娘子伉儷情深,不要棒打鴛鴦啊!”
見台下鬨哄哄的一團,蕭風一拍驚堂木,頓時都安靜了,一起抬頭看向蕭風。蕭風冷笑著看向秦秀才之父。
“你身為父翁,枉顧人倫,不知廉恥,禽獸不如。依律即使不予處斬,也應處以宮刑!奈何宣宗時已廢止宮刑,算是你的運氣。
念你尚未得手,罪孽尚輕,本官網開一麵,法外施恩,就判你監禁三年吧!若三年出獄後,不知悔改,定斬不饒!”
隨著蕭風的話,眾人的心情一起一落的,大部分人都覺得秦秀才之父確實十分可恨,但處斬確實似乎太重了。
可聽到蕭風後麵的話,又覺得太便宜他了。
“才判三年?這等沒人倫的東西,就該流放了他!”
“就是,至少也要打上一百板子吧!前朝廢了宮刑,便宜他了!”
秦秀才的父親被當堂收押,蕭風看了知縣一眼,知縣知趣的湊到蕭風麵前,蕭風聲音極低。
“跟同監舍的犯人說,他有兒子了,不用他傳宗接代了,宮刑嘛,在哪裡都能做的。”
知縣連連點頭:“那些老犯人都是手藝人,都有碎蛋不傷命的本事,大人隻管放心。”
蕭風又看向秦秀才的母親,歎了口氣:“你看似刁蠻惡毒,其實心裡有兒子,有媳婦,有丈夫,隻可惜命不好,嫁了這個東西。
回家之後,當與兒子兒媳和睦相處,儘享天倫,不可因丈夫之事對兒子兒媳心懷怨念。”
秦秀才母親抹著眼淚給蕭風磕了個頭,抱著兒子兒媳哭了起來。可能此刻她才是內心最痛苦的人。
蕭風又對秦秀才小夫妻倆勉勵一番,告訴他們,不用為了那個老混蛋而自責,也不用擔心壞了名聲。你們很棒,很有孝心,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都安頓好之後,蕭風喝令退堂。見海瑞也木然起身要走,蕭風拍了拍他的肩膀。
海瑞轉過身來看著蕭風,躬身行禮,臉上依舊木然,蕭風微笑看著他。
“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嗯,高見,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