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硯和韓心遠走後,便又隻剩下了江、胡二人。
屋子裡很安靜,讓人感覺懶懶的不想動。
冬日的暖陽緩緩地升上來,透過玻璃窗,在屋內橫下幾條光柱,照得室內亮亮堂堂,唯有窗欞上投下的兩道陰影,不偏不倚,恰好將小兩口的麵容籠罩。
江小道的無名指,悄悄爬到了媳婦兒的手背上。
挺長時間沒有“負距離”接觸了,心裡癢癢的。
可胡小妍卻把手抽了回去,輕聲說:“先彆想這些。”
“那我想啥呀?”江小道撇了撇嘴,“想來想去,最後不還是落在媳婦兒、孩子、熱炕頭兒麼!無非就是炕頭兒大點,孩子多點,媳婦兒多……”
“嗯?”胡小妍乜了他一眼。
江小道佯裝無事,臊眉耷眼地轉過身子,順著後窗,朝外頭看了一眼。
屋後,十來個半大的崽子,正在外頭嘻嘻哈哈,摔跤打鬨。
時間過得真快,想當年,江小道頭一次在大西關老崔的住處門前,看見這幫孩崽子的時候,他們才十歲上下,收他們進暗堂口的時候,大的也就十四五歲。
年關將近,如今再看,四風口最小的也快十七了,跟了江小道以後,胡小妍每月按例給錢,夥食改善,如今一個個身子也都長起來了,張正東的個頭甚至比小道還猛一些,早已不能再以孩子看待。
江、胡二人現在是什麼情況?
論錢,老崔的積蓄雖然分文沒動,但一直攥在手上;當年開暗堂口,周雲甫給過資金;老爹當初把積蓄托付給許如清,在火車站時,許如清又交給了小妍;再加上白家少姑奶奶賠的五千大洋。
江小道從沒認真算過,但胡小妍心中有數——各號銀票、奉票、官銀號加起來,滿打滿算,足有一萬元之巨。
論人,六叔、七叔托底;趙國硯等一眾同輩;李正等胡子幫手;院子裡蘇家的幾個幫手;還有房後頭,那幾個日漸長大的小叫花子。
都不是濫竽充數的人頭。
論人脈,胡小妍憑借四風口,跟腳譚仁鈞和劉雁聲,整出了一份不甚完全的倒清名單,從而攀上了張老疙瘩這顆冉冉升起的將星。
這些積累,看似悄無聲息,卻又似乎按部就班。
也許,就連江小道自己也沒意識到,無論他是有心,還是無意,他已經漸漸開始擁有“開山立櫃”的資本了。
有所欠缺的,無非是兩樣——名氣與威望。
然而,這在胡小妍看來,竟還遠遠不夠,他們還需要生意與心腹。
眼下,江小道雖然能調用許多幫手,可要論“嫡係”,最靠得住的,還是四風口這一幫小叫花子。
要是從老崔那邊算起來,他們還算同門。
前文有言,四風口業已長大,各有各的脾氣,簡要概括下來,當是——
東風性緩,南風性善,西風性烈,北風性狂。
當然,人性複雜多變,豈能一字概括,關於四風口未來種種,暫且還是後話。
雖說裙釵不讓須眉,江小道能走到這一步,長輩自然打下了夯實的基礎,可胡小妍也有大半功勞。
倆人一靜一動,水火相濟;一表一裡,麵善心狠。
可在胡小妍心裡,仍然有一種深深的不安。
這種不安,源自於童年的噩夢,並且將一直纏繞著她,大約直到死去那天,也不會消散。
儘管胡小妍從未表露過這種恐懼,但她的確時常擔心,自己某一天,會再被什麼人關進人牲房裡。對她而言,能驅散這種恐懼的,隻有江小道,因此便不惜一切代價,讓他和自己站穩腳跟。
這世上隻有狼與羊。
羊的下場,胡小妍已經看過了。
江小道看向後窗外的地窖,忽然問:“對了,那個叫小石頭的小孩兒呢?”
胡小妍把身子往炕裡頭挪了挪,淡淡地回道:“讓小西風抓回來了。”
江小道遲疑了一下,問:“你對他有啥打算?”
“乾啥用那種眼神看我?”胡小妍一邊整理被褥,一邊問道,“我至於那樣麼?那孩子不是個狼崽兒,應該沒事,畢竟才十一二歲,對趙靈春也算忠心,忠心挺好的,要是也能這麼對咱們,那就更好了。”
“要是他是個狼崽兒呢?”江小道問。
胡小妍搖了搖頭,堅信自己的判斷:“他不是。”
“我是說假如,假如他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