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雨,飄然而至。
說不清什麼時候來的,也看不見雨滴,隻覺得身上的衣服漸漸犯潮、發沉。
喬家宅院不遠處,一條陰森幽暗的胡同裡。
江連橫和趙國硯來到約定地點,等闖虎出來。
地上的煙頭兒越聚越多,直到被雨水化成了渣滓,床下罌總算在路口露頭。
“哥!”
闖虎輕喊了一聲,踮著兩隻腳,匆匆跑到近前。
江連橫迎頭問道:“咋樣,什麼情況?”
“嗐!沒乾!”
“我不是問這個。”
“哦,對對對。”闖虎擺了擺手,似乎是在驅散腦袋裡的某種想法,“哥,真沒想到,剛才在房裡,竟然還碰見個‘熟人’。”
“熟人?”江連橫疑惑地問,“你認識?”
“咱倆都認識!”闖虎笑道,“你還記不記得,火車上坐我對麵那娘們兒?敢情她是喬二爺的媳婦兒!”
“真就這麼巧?”
江連橫頗感意外,光是想想,都覺得離奇。
總不至於,自己剛從奉天出來的時候,就被人盯上了吧?
而且,還是個女人?
江連橫沉吟半響。
可思來想去,記憶中,那少婦除了吃過一顆紅丸,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於是便隻在心裡記下,轉而繼續去問有關喬二爺的事。
闖虎說:“哥,這個喬二爺,實在是有點神叨。”
“怎麼講?”江連橫問。
闖虎解釋道:“這人信的也太雜了,祖宗也拜、洋神也拜,家裡竟然還專門有個屋子,供著各路神仙。”
江連橫和趙國硯對視一眼,卻說:“這我知道了,你告訴我,喬二爺在家裡都說過什麼?”
闖虎仔細回憶一遍,捋了捋思路,彙總出如下三點。
其一,生意恐怕是沒戲了。
喬二爺小心駛得萬年船,寧肯少賺,但求安穩。
其二,聽說有個馬掌櫃和謝掌櫃,要對江連橫不利。
這倆人似乎跟喬二爺熟識。
其三,喬家在碼頭上還有生意,且這生意似乎還跟名聲有關。
江連橫默默無聲,逐一聽罷,神情自然愈發凝重。
趙國硯則是麵露擔憂。
畢竟,此行四人,劉雁聲和王正南身手不濟,真正能打的,也就江連橫和他自己。
想到昨天晚上,老爺閣驚魂一夜,趙國硯不禁問道:“道哥,這馬掌櫃和謝掌櫃,是什麼來頭?”
江連橫點點頭:“來之前,四風口探過消息,這倆人都在奉天,是恒瑞和榮安兩家藥鋪的掌櫃,也賣紅丸。”
話到此處,自然無需多言。
三家合夥,馬掌櫃和謝掌櫃聯手給了喬家好處,喬二爺小心謹慎,寧肯不胡牌,愣是不給江連橫開門,明擺著就是要把江家擠兌出去。
若是在奉天,馬、謝兩家掌櫃,斷然不敢對江連橫發難。
可如今身在營口,兩家便躍躍欲試起來。
說到底,還是黑金暴利,誘惑難擋,彼此爭奪,怎可能沒有鮮血浸染其間。
如此說來,老爺閣驚魂一夜,大概是一次警醒,要是再不離開,恐怕就要動真格的了。
想法不錯,可江連橫是什麼脾氣?
順毛驢,不禁捧!
好說好商量,讓幾分利,沒準他一拍腦門,便就此作罷。
暗中使絆子,拿陰招唬人,反倒戧了一身毛,非是跟他們死磕到底不可。
尤其是踩著周家、平了白家以後,江連橫的野心,也隨之極速膨脹,脾氣秉性更是愈發難以收斂。
趙國硯勸道:“道哥,現在這地兒太危險。要我說,咱們再從家裡調幾個人過來吧?”
江連橫卻搖了搖頭:“就算把家裡的人全帶來,營口還是營口,變不成奉天。”
當年,老爹帶著六個弟兄,一槍沒放,就平了長風鏢局。
在人家的地盤上,耍橫撒野,到底不是辦法,還是需要巧取。
“喬二敢把咱們晾在這,歸根結底,還是不愁銷路。”江連橫接著說,“要是能把奉天的馬掌櫃和謝掌櫃卡死,到時候,就不是咱們求著喬二合夥,而是喬二求著咱們合夥了。”
“那——明天再給大嫂派封電報?”趙國硯問。
“這事兒讓南風去辦就行。”江連橫吩咐道,“你這幾天,還得勤跟腳,爭取把喬二家的生意,都摸透才行。”
眼瞅著倆人越說越瘮人,闖虎在一旁乾著急,時不時插話、使眼色,提醒道:“哥啊,我那書——那書——”
江連橫回過神,忙說:“哎呀,放心吧!我記著呢!”
“那就好,那就好。”闖虎嬉笑道,“要不,沒什麼事兒的話,我去奉天等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