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啟民既想要生意,又想要門第,說出來的話,連書寧都覺得彆扭。
“對了,書寧。”喬二爺接著吩咐道,“明天,你抽空去碼頭和倉庫那邊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我再去新市街東洋人那邊問問情況,想想彆的貨運方法,咱們倆分頭行動。”
“又是我去?”書寧有點膽怯,“上次找人去對江連橫動手,就是我去的……我、我有點害怕。”
“嗐!你怕什麼呀!線我都給你搭好了,你去拋個頭、露個麵就行了,還像以前那樣,不是挺好麼!”喬二爺責怪道,“要不是馬掌櫃和謝掌櫃的人半天沒動靜,我也不用找人對付姓江的小子了。”
見夫人臉色蒼白,喬二爺不免柔和了一下語氣。
“書寧,你要理解我,我是咱們喬家的臉麵,列祖列宗的名聲,不能讓我給丟了。你是家裡的,認識你的人少。我明天安排人送你,你隻要去那問問就行了。”
這是夫妻二人,一直以來的分工。
喬二爺負責搭線,書寧負責接洽會談。
正因如此,他才能如此低調。
原本,一切都按部就班,毫無波瀾——直至江連橫這個變數出現!
滿大街打聽喬二爺和紅丸,這不是給喬家“抹黑”麼!
其實,他也不想這樣,正經門第,女人家的,都講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雖說世道變了,婦女也能進工廠了,喬二爺仍然覺得麵上無光,可他又不屑於那些江湖路數,最信任的人,還是眼前這位發妻。
書寧沉吟半響,沉沉地歎了一口氣,到底心軟道:“好吧,都是為了家裡的名聲。那莪明天就去辦,你也多加小心。”
喬二爺欣慰地點了點頭。
夫妻二人默默地扒拉了兩下菜飯,誰都沒有胃口再吃。
撤下飯菜,喬二爺又回屋緊閉房門,盤腿坐在床上,練了兩套長腰子的道家功法。
待到呼出體內的濁氣之時,窗外早已不見天光。
夜色陰沉黯淡,星月閃爍,窗口的一支樹杈,帶著新發的枝葉,化成張牙舞爪的暗影,在窗下的桌麵上,左搖右閃。
該是給列祖列宗、神佛天主問安的時候了。
喬二爺起身出戶,右手提著一盞燈籠,左手護著燈罩,仍擋不住春風肆虐,燭光搖曳。
他先是推開供奉神位的堂屋,跪在蒲團上,把“無量天尊”、“阿彌陀佛”、“阿門”等等,都念了一遍。
等到站起身時,神情卻驀地一下愣住,隻覺得那一排排神佛塑像,仿佛被開了嘴角一般,全都俯下身子,衝他肆意嘲弄。
電燈從棚頂上照下來,三大神像的麵容,似乎更加晦澀難懂。
老君的額頭的暗影,擋住雙眼,嘴角勾出一抹戲謔。
佛陀低眉微笑倒是常態,卻隱隱約約露出了一排牙齒。
聖母懷抱著聖嬰,腦袋歪斜著,全都在斜眼看他。
喬二爺頓覺渾身一冷,慌慌張張地後退了兩步。
眼花了?
喬二爺穩穩心神,強壯著膽子,遲疑地又向前邁出一步——再一看,絕不是眼花!
真的都在盯著他看!
喬二爺的心立馬懸到了嗓子眼兒,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直卡在喉頭,進退維穀,於是連忙快步衝出堂屋。
待到鎖好房門時,才覺得這顆心終於又跳了起來。
像往常一樣,夜深人靜,院子裡彆無他人。
喬二爺連忙快步跑到祠堂,跑得比風還快。
猛推開門,卻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列祖列宗在上……列祖列宗在上……”他一邊雙手合十,一遍連聲祈禱,“列祖列宗在上,保佑啟民、保佑喬家平安無事……”
嘟嘟囔囔,念叨了小半天兒,再睜開眼,卻是一句國罵!
隻見那領堂上,仿佛階梯一般,供奉著密密麻麻的黑漆排位,不知是何緣由,正在前前後後,仿佛小雞啄米一般,來回顫動。
“哎我的媽呀!”
喬二爺霍然起身,恰在此時,兩扇門板“砰”的一聲閉合起來,嚇得他連忙撞開房門、拔腿就跑。
喬啟民驚懼成了這副德性,卻仍忍著未曾大喊大叫,不為彆的,就怕丟了這當家人的麵子。
三步並作兩步,待到跑到主屋門口,他總算給自己找了個寬心的說辭。
“對,風!肯定是風太大,吹的!我是喬家的獨苗,列祖列宗怎麼可能嚇我!”
光說可以,再讓他回去看看,卻是萬不可能。
至少,也要等到明天早上再說。
喬二爺深吸了幾口氣,推門進屋。
夫人照例躺在床上等他,見他有些慌張,便不由得問道:“老爺,出啥事兒了?”
“沒、沒啥事兒!”喬二爺咽了一口唾沫,責怪道,“你一天,動不動就問‘出啥事兒了’,也不盼著點好!”
書寧有點狐疑,但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拍了拍被褥:“沒事兒就好,快上來睡吧。”
喬二爺今天可算出息了一把,立馬反鎖房門,脫下衣衫,鑽進被窩,跟夫人貼得很近,隻是沒有半點多餘的想法。
吹燈拔蠟,這一夜,卻始終不得安穩。
喬二爺翻來覆去,總覺得後脊發毛,折騰到了後半夜,都沒完全合眼。
正在那翻來覆去,在床上烙餅的時候,也不知具體是什麼時辰,猛聽得屋外“哐啷啷”一聲巨響,仿佛大浪襲來,將夫妻二人立時驚醒。
“老爺,你、你聽見動靜沒?”書寧攏著被褥,擋在胸前,“院子裡剛才好像有聲音。”
“啊……對、對,我也聽見了。”喬二爺麵色蒼白如紙。
“要不,你出去看看?”
“不、不用了吧。”喬二爺莫名被唾沫噎了一下,“讓、讓下人們去看就行了。”
“咚咚咚!”
話音剛落,敲門聲驟然響起,夫妻倆頓時包成一團。
“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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