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德順涮肉坊,江連橫等人從碼頭往南走,穿過舊市街鬨市,準備返回裕泰客棧休息。
一路上,王正南疑神疑鬼,瞻前顧後,看起來十分忐忑不安。
“道哥,姓佟的不會報複咱們吧?”
江連橫頭也不回地反問道:“生意都談成了,報複咱們乾啥?”
王正南呼哧呼哧地快跑幾步跟上,卻說:“可是,剛才咱們頭走之前,你給那歪嘴楊開了口子,這事兒——”
“嗐!二哥,你怕啥呀!”李正西插話道,“你沒看著,剛才那個佟老三都被道哥拿捏得死死的?誰讓那歪嘴的嘴賤,就算道哥不動手,我剛才也打算動他了。”
王正南搖搖頭:“做生意麼,還是得和氣生財,總這樣哪行?”
“二哥,這叫麵子!”李正西無奈道,“什麼生意,都得有麵子撐著,不然的話,你掙多少錢,最後也是長了膘的肥豬,任人宰割!”
王正南沒說話。
李正西連忙陪笑道:“嘿嘿!二哥,你彆多心,我這是比喻,跟你可沒關係!”
王正南瞪了一眼,不再理會,而是一顫一顫地跑到江連橫跟前。
“道哥,來的時候,大嫂特意囑咐過,咱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否則,那不又走回老路去了麼!”
江連橫笑了笑,卻問:“南風,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因為歪嘴楊罵了我,我才跟他動手?”
“難道不是麼?”
“所以你隻適合做生意。”
“什麼意思?”王正南愣了一下,“誒?哥,你把話說完啊!你這麼吊著我,晚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這時,劉雁聲忽然從身後跟過來,拍了拍南風的肩膀,笑道:“歪嘴楊的話,其實是替佟三爺說的,他挨打,歸根結底是因為禮數和規矩。”
“怎麼講?”
“瓢把子碰碼,二把手出來接洽,本身就已失了一禮;瓢把子現身不露臉,再失一禮;白送十箱藥,相當於變相雇凶殺人,屬於自抬輩分,貶人地位,又失一禮。連失三禮,臉上劃一刀,已經算是輕的了。”
當然,在彆人的地麵兒上,瓢把子不給臉、不露麵,勉強可以理解。
最關鍵的是,江連橫陳述利害,最終將佟先平逼出來了。
如此一來,就合該按規矩賠禮。
但瓢把子要臉麵,江連橫又需要與其合作,其手下的弟馬便要代為謝罪。
替大哥擋刀,是每個弟馬應有的覺悟,甚或是一種殊榮,不能怨、不能恨、更不能報複。
如若不能接受,那就趁早彆吃這碗飯。
“這回懂了?”
來到裕泰客棧門口,江連橫站定腳步,轉過身看向南風,笑道:“要是換成你嫂子在,她一樣不會就這麼算了,沒準比我還狠。”
“嘿嘿!懂了,懂了!”
“行了,你們都先上去吧!”
眾人邁出去的腳步忽地一停,卻問:“道哥,你不上去?”
江連橫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示意大夥兒趕緊上樓,待到李正西從身邊經過時,卻突然出聲喝止:“西風,你留下!”
“道哥,什麼事兒?”
江連橫沒有說話。
等到眾人紛紛走上樓梯以後,他的臉色“唰”地陡然一變,麵目如同一座冰雕,目光所至,令人如墜寒潭。
任憑李正西心火再盛,見此情形,也不由得喉頭一緊,下意識想要後退,整個人卻頓時僵住。
道哥的不滿,似乎並不來自於佟先平和歪嘴楊,而是直衝西風而來。
江連橫板著一張臉,上下打量了一眼西風,冷聲質問:“你什麼毛病?”
“啊?”李正西咽了一口唾沫,“道、道哥,我咋了?”
“你到底能不能壓住你那脾氣?”
“道哥,我——”
江連橫抬手打斷:“你們四個裡頭,你嫂子最看重的就是你,派你過來,是讓你幫忙,不是添亂,知道不?紅白臉不是你那麼唱的,剛才但凡有個擦槍走火,你擔得起?”
李正西聞言,臉色煞白,也不敢爭辯什麼。
說的是剛才碰碼盤道的事兒。
替大哥唱紅臉兒,需要得到授意,才能借機發飆,而不是憑自己的喜怒,動不動就要掏槍破盤兒,否則便很可能釀成災禍。
江連橫也給老爹江城海唱過紅臉兒,但也從來沒像西風這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