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連橫看向三浦熊介的照片,盯了一會兒,眼神漸漸亮起來,嘴角漸漸咧上去。
“見過,見過!這、這不是我的大恩人麼!”
“恩人?”宮田龍二眯起眼睛問。
“可不就是恩人麼!”江連橫一拍大腿,“宮田先生還不知道吧?去年的時候,太君受了老白家的挑唆,因為一場誤會,把我大姑給抓了,幸好有這位……這位……”
“三浦熊介。”
“對對對!幸好有這位三浦先生的幫忙,我大姑才被放出來。”
“在那之後,你們還見過麵嗎?”
“哎呀!本來都約好了,說以後一定再見麵,好好答謝一番——”
說到此處,江連橫不禁歎息一聲:“誰曾想,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著恩公。真的真的,我還派人過來問過呢!可能是我身份太低,不配叨擾恩公吧!”
這話不假,自打三浦熊介被殺以後,江家便隔三差五備上厚禮,來南鐵株式會社尋人,一直持續了半年,才將將作罷。
隻不過,醉翁之意不在酒。
所謂酬謝,不過是個幌子,本意是想借此過來試探風聲。
南鐵株式會社調查部,實質為情報組織,宮田龍二身為理事,對奉天的軍政要聞、民情輿論和商業動向,可謂了如指掌。
他很清楚江連橫是什麼人,也知道其背後的靠山是誰。
因此,麵對他的問詢,隻能采取半真半假、裝傻充楞的態度。
儘管已經遭到懷疑,但江連橫確信,對方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否則自己也不會還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裡。
“宮田先生,今天既然來了,我正好順便問問你,三浦先生是不是回東洋去了?”
聞言,宮田龍二莫名其妙地笑了笑,自顧自地收起相片,卻說:“他失蹤了。”
“啥?失蹤了?”江連橫故作驚訝地問,“什麼情況啊?”
“具體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聽說三浦君在失蹤以前,好像惹到了幾個俄國人。”
“毛子?他們怎麼還敢招惹你們?看來是活膩歪了,再往死裡收拾一通就老實了。”
日俄戰爭的勝利,東洋在戰場和外交上收獲頗豐,足以令每個鬼子倍感自豪,宮田龍二當然也不例外。
他的腰杆兒,在不知不覺間挺拔了不少。
“那是當然,你們每一個赤那人,都應該感謝天皇陛下,幫你們趕走了俄國人。”宮田龍二幽幽地說道,“不過,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查,我們覺得,這件事可能跟俄國人並沒有直接關係。”
江連橫愣了一下,說:“哦,我懂了,你想讓我幫忙打探三浦先生的下落,是這意思不?”
“江先生如果能為我們效力,那當然最好不過了。”
“承蒙宮田先生看得起江某,這差事,我應下了!不過,三浦先生失蹤這事兒,不是毛子,還能是誰?你總得給我點兒線索吧?”
宮田龍二稍稍欠起身子,似笑非笑地說:“實不相瞞,我懷疑,三浦君的失蹤,正是江先生所為。”
江連橫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剛剛還融洽謙恭的氛圍,頃刻間便已蕩然無存。
整間辦公室一片死寂,以至於就連落地鐘的“嘀嗒”聲,都顯得格外刺耳。
兩個人四目相對,屏氣凝神,各自都在心中飛速盤算著什麼。
儘管彼此沒有任何言語交流,卻又仿佛已經在桌麵下,來來回回,進行了無數次談判拉扯。
少傾,江連橫微微低下眼皮,細聽身後的走廊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人數不少,似乎隨時將會破門而入。
宮田龍二則是不動聲色,頗有玩味地繼續觀察眼前之人的神情變化。
“哈哈哈哈哈!”
江連橫忽地放聲大笑,隨後將兩隻手腕並攏,置於身前。
“關外誰不知道,在奉省東洋人最大?宮田先生要是懷疑江某,何必這麼客氣?隻管叫人把我抓起來,嚴刑拷打,江某該受此罪!”
“哦?這麼說,你是不打自招了?”
江連橫把脖子一耿,卻說:“沒什麼要招的,三浦先生失蹤,跟我無關,但我確實該打!”
宮田龍二皺起眉頭:“這算什麼意思?”
“剛才已經說過了,三浦先生是江某的恩公。恩公有難,至今下落不明,實在慚愧!”
“嗬嗬,江先生言重了。我隻是合理懷疑,你如果能自證清白,我當然不會刁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