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 51 章
蔣方作為衙役裡的一員, 一心盯著小組長的位置,聽說阿多把警犬訓練出來以後,首先就是給表現分得第一提為小組長的人。
他的體能在衙役中差強人意, 隻有頭腦機靈些, 想要博得頭籌,必須另謀出路。
因此這次一說需要衙役臨時充當考核指引的工作人員, 他就立即毛遂自薦, 從一乾想要爭取這個機會的同差裡脫穎而出。
蔣方拿起一疊報名申報表, 耐心地詢問這些未來的人才乾部:“請問幾位是來報名考核的嗎?來我這裡做登記。”
其中一個長相文氣的青年人試探道:“官差大哥, 我使得一手丹青,聽說可以報名,不知繪畫功夫達到什麼程度才能通過?”
蔣方搖搖頭:“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你先報名吧,反正不通過也沒有什麼損失。說一說你的性命, 年歲幾何, 報名什麼類型吧。”
青年想一想也是, 如果通過了, 第一年每個月可以得到補貼,生病了還能報銷醫療費用,上哪兒有這樣的好事,也就隻有應平才出這樣惠民政策。
“不敢勞煩官差大哥, 我來填寫吧。”青年不僅善丹青, 還使得一手好書法,蔣方見對方寫的字端端正正,清秀飄逸, 便提醒道:“你可以在報名類型上把書法一項填上去。”
對方一愣:“還能多填嗎?”
蔣方笑得非常隨和:“技多不壓身嘛,萬一你一項沒通過, 還能試試另一項。”
青年很快填寫完畢,蔣方問:“在應平落戶了嗎?這個是首要條件。”
青年自懷裡掏出戶籍文書:“落戶了,昨天剛辦完手續戳了印章,還是熱乎的。”
第二個走上前來的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中年人,看著像乾粗活的,他操著一口濃重的鄉音問:“俺是乾農事的,可以報名嗎?”
其他人當他是來搗亂了,善意地起哄:“這位叔,要是種田都算才能,那大半的人都可以來報名了。”
中年人漲紅了臉,蔣方回憶了一下陸縣令公布任務時提到的需要人才種類,確實沒有這一項。
要是其他衙役,也就隨和地將人請走了,蔣方站在陸縣令的角度想了想,如果換作是大人,他遇到這樣的事會怎麼處理。
中年人看到蔣方默不作聲,識趣地就要轉身離開,就在這時,蔣方問道:“為何大叔想以農事報名呢?我的意思是說,你乾農活和彆人比起來,是有什麼不同嗎?”
中年人一看有戲,趕緊道:“我種出來的,否管是穀子還是蔬菜,長得都比彆家的喜人,收割的也比彆家的多。”
“大叔不老實,你既然種得好,怎麼還跟我們一樣逃難到應平了啊。”
中年無奈攤手:“這不是遇到洪水了嗎?我就是在世神農,那也搶不過老天爺呀。”
排到後麵等著報名的人哄堂大笑。
蔣方想了想,姑且也算一個特長吧,要不登記上去,到時候交給陸大人判斷。
陸大人不是說了嗎,現在人才緊缺,退而求其次,先廣撒網把人帶來看看,到底算不算特殊性人才,最後再做定奪。
這名農夫報名成功,給了其他還在觀望的人非常足夠的底氣,中年人一走,上來一位蓄著半長的胡子,穿著道袍的人,這位道長言簡意賅:“我曾經在道館修行過,可以看風水算卦做法事,前來報名。”
蔣方抓了抓腦袋,怎麼又來一個奇奇怪怪的,陸大人特彆交代需要注意的那幾項人才怎麼一個沒有。
好在後麵來了三個人,一個曾經是赤腳大夫,一個在主家當過賬房先生,主家倒了,他還沒來得及找下一家,就遇到洪水饑荒,跟著一起出來逃難;另外一位,則和梁木匠一樣,擅長手上工藝,不同的是,梁木匠打的是家什以及生活用具的木藝,這位報名的壯漢擅長鍛造冶煉,他在曾經的縣鎮,屬於聲名在外的打鐵匠。
這三種人才一報名,蔣方總算覺得能給陸縣令交差了。
這三個人後麵排著一位風姿俏麗豔若桃李的年輕婦人,雖然她穿著粗布麻服,頭上戴著布巾,已經極力掩飾一身的麗質,但是她姣好的麵容以及舉手投足間不經意展現的娉婷嫋嫋,都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因此招來不少人好奇乃至異樣的目光。
蔣方抬頭看到她的第一眼,心臟砰砰直跳小鹿亂撞,眼睛都看直了,實在是他從未看過如此美貌的女子,一時被吸引地找不到東南西北。
年輕婦人開口了,聲音婉轉動聽,蔣方沒有什麼文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瓊音,隻感覺身處幽林聽到了泉水叮咚黃鶯啼鳴。
“妾身善音律,工詞曲,也使得一手淺薄書繪。”
此話一出,眾人看向她的眼神都變了,特彆是報名的人裡有兩三個本分老實的農婦,目光帶著赤裸裸的鄙薄和厭惡。
蔣方大聲咳嗽兩下:“這個,英雄不問出處,陸大人說了,隻要有工藝才情,皆可報名。”
年輕婦人嫣然一笑,美目流轉,伸手拈來紙筆,提腕運行間就填好了報名表。年輕婦人填好後,在一眾神色各異的注視中坦然退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在場的人才回過神來。
婦人走後,再沒有人上前報名,剩餘的都是抱著觀望或者幫家人打探消息的目的來此,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大家便就此散去。
蔣方在位置上枯坐了一上午,隻有稀稀拉拉十多個人。到了午後時分,報名的人蜂擁而至,他們聽了上午的見聞,竟然連道長農夫都能報名成功,也都抱著姑且一試的僥幸心態來到了縣衙。
有些人離縣城遠的,得到的消息比較晚,碾轉乘了一天的牛車趕來報名。
這些人恨不得把自己燒火添柴的事都寫上去,蔣方除了挨個詢問填表之外,遇到不合適的,還要分出時間來婉拒解釋。
若是對方性格爽朗不拘小節還好說,笑嗬嗬表示理解;若是遇到那種胡攪蠻纏脾氣火爆的人,拍著桌子大聲嚷嚷揪著農夫道長的例子說事,一炷香的時間就過去了。
蔣方生出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錯覺,他一個人忙不過來,陸久安又安排了兩人協助辦理。臨近考核的最後一天,報名的人潮才堪堪截止。
陸久安看著報名表上的填報內容啼笑皆非,來報名的簡直是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這什麼?怎麼連養雞養鴨的都在上麵。”
蔣方說:“大人,咱們縣衙裡阿多不是會養狗嗎,他能訓練警犬,萬一那人可以訓練警雞警鴨……”
陸久安想,你倒是會舉一反三,指著另一張問:“這個呢?”
蔣方答不上來:“這個小的也不知道,不過大人你說過,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漏網一人。”
“這個詞是這麼用的嗎!”陸久安哭笑不得:“看來不僅要訓練你們的體能,文化課也不能落下。”
事實上,蔣方第一次做資格考試的報名指導工作人員,在什麼經驗參考都空白的情況下,沒有按部就班循規蹈矩地做死事,考慮了其他人都想不到層麵,做到這個程度,已經算是非常出色的完成了這項任務。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此次執業技能資格證書考核準備得太過倉促,至少應該設置一個“海選”環節,篩選掉大部分不符合的人群,這樣就能輕鬆很多。
陸久安把蔣方打發出去,一個人在辦公室做起了人力資源的工作,他花了一下午的時間,一一看完了所有的報名表,剔除了四分之三的人。
剩餘的四分之一裡麵,有兩三個人,若換成其他衙役來辦,說不定還真容易漏掉,陸久安看著報名表上名叫申誌的農夫、封敬的道長、孟亦台的婦人,對蔣方的能力又認可了三分。
初十一到,考核點被圍得水泄不通,這樣的大事放在應平實在不多見,除開報名考核的人,其餘很多都是圍觀看稀奇的。
考核點放了一個大木板,像科舉張榜一般,用來張貼通過海選初試的名單,因為評審人是陸縣令,落選的人沒有絲毫怨言。
考核地點被繩索隔離成了幾塊獨立的區域,分彆有騎射、才藝、醫學、工藝五大板塊,每個板塊坐著3個評審人,他們有個自的一套評判標準,同時進行考核。
醫學板塊的評審人自然是由秦昭、秦技之、石大夫來擔任,他們一個是應平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另外兩位更是了不得,來自太醫院的禦醫,三人在疫病期間功不可沒,由他們擔任評審人實至名歸。
報名醫學的寥寥無幾,評審團分彆寫了幾味藥材,讓他們說出習性和作用。這個簡單的問題直接涮掉3個人,秦昭微微皺眉:“夫醫者用藥,如將帥之用兵,性命攸關,敢不知慎!”
剩下的兩人在秦太醫嚴厲的申斥下,緊張地冷汗直冒,陸久安旁觀了這一幕,隻感覺和大學答辯沒有區彆了。
評審團接下來又擺出醫藥實例,由他們舉一些病狀,讓兩人現場寫出藥方。
其中一個年輕人絞儘腦汁,寫得磕磕碰碰,時不時抬起頭來看一眼評審團的麵色,另一個中年人則顯得遊刃有餘,手下筆走蛇龍,很快就把方子開出來。
評審團見狀,又分彆說出一些疑難雜症叫兩人解方,這一下,連剛才還舉重若輕的中年人,此刻也擱置了手中筆,一臉羞愧難當。
評審團知道,這就是最終的結果了,兩個報名者一臉失望,卻見秦昭拿出兩本紅彤彤的冊子,上麵寫著執業資格證書六個大字。
他先把其中一本交給青年人:“熟知藥材,不能開方,頒你實習執業資格證書,先從撿藥童子做起。”
他又把另一本交給中年人:“隻知初級病理,可治外傷風寒,頒你初級職業資格證書,可做助手,望你日後勤勉,厚德博學。”
兩個報名者喜不自勝,擁有這本證書,不僅代表在應平的第一年經濟得到了基本的保障,還表示自身的能力被得到了認可。
更讓人驚喜的是,評審團的石大夫當場向兩人遞來橄欖枝:“你們可以來我醫館學習,目前就我和徒兒三個人。”
旁觀的人裡麵有其他醫館來的大夫,他們打算在這場考核中撿個漏,不料石大夫下手真快,兩個報名者被收進門下,當即跪下磕頭拜師,羨煞了一眾旁人。
騎射板塊的評審團分彆由韓將軍,江護衛,付文鑫領跑擔任,不過這個板塊空無一人,三個評審團無事一身輕,轉到其他板塊跟著瞧熱鬨去了。
第052章 第 52 章
而關於才藝和工藝板塊的評審團人選, 陸久安絞儘腦汁想了足足兩天,實在是這兩項才能的人在應平縣這個窮苦之地屈指可數。
陸久安有心把沐藺這個紈絝子弟拉出來湊數:“沐小侯爺,你在晉南風花雪月這麼多年, 想必見識過不少文人墨寶, 有沒有興趣當評審人?”
沐藺眼睛一亮:“評審人?好玩嗎?”
……
陸久安被堵地噎住。
算了算了,這小子平日裡沒個正經不說, 一不高興就甩臉色, 行為沒有約束。
萬一他擔任評審人適得其反, 把好好的人才嚇跑了怎麼辦, 陸久安暗惱,怎麼好好的想不開要找沐小侯爺,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最後沒辦法,工藝找了工部司匠、謝懷涼和水利大史,考核的方式采用麵試加實物, 麵試報名者的實操年限以及過往成就之後, 再讓其呈上一份現做的實物出來。
不過這樣一來, 考核地點就不能局限在此地, 甚至考核時間也要相對延長。
才藝板塊,陸久安最終決定由報名者當場創造作品,然後采用大眾評審。
琴棋書畫本是一體,每個人都有基本的審美, 造詣極高, 例如梵高這樣曲高和寡的藝術家,已經超出了普通人喜好的暫不說,這種獨樹一幟的文藝大家出現在應平縣, 陸久安自認也留不下。
因此才藝考核板塊周圍聚集的人最多,裡三層外三層比肩繼踵, 時不時爆發出一陣響亮的喝彩聲。陸久安便知道,這人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秦昭作為太醫院的副使,認識了不少富家權貴,對名畫佳作也有一番見地,因此在完成了自己所屬板塊的評審後,也轉移到才藝考核點,興致勃勃地圍觀起來。
現場的喝彩一聲高過一聲,突然,空氣一靜,緊接著騷動起來,原來是報名音律的美貌婦人,等其餘人書畫完畢,抱著一把琵琶出現在考核點。
連陸久安都不由自主被其吸引過去,此人正是孟亦台,陸久安十分看好的藝術類人才。
沐藺身著層層疊疊的錦衣,腰上係著金絲玉帶,端著風流模樣站在人群中,一臉興味地瞧著場中央的佳人:“原來陸大人喜歡這樣的清麗姐姐。”
韓致貼在陸久安身邊,臉上半分不顯,一雙眼睛不動聲色觀察著陸久安的反應。
陸久安臉頰一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人都喜歡看美麗的事物,你難道不是嗎?韓將軍,你也是吧?人之常情啊。”
“唔,我當然是啦。”沐藺坦率地摸了摸嘴角,笑得一臉邪惡。
韓致認真地點了點頭:“世人皆愛美。”
孟亦台本就生得明眸皓齒,一身蓬頭舊衣不掩閉月羞花之色,她往那一坐,仿若一盞聚光燈,聚集了來自四麵八方的目光。
孟亦台抬起芊芊素手在琴弦上從左自右輕輕掃過去,劃拉出一陣叮叮咚咚的脆響。
“噓。”沐藺合了折扇放在唇邊,竊竊的交談聲為之一靜。
孟亦台青蔥般的手指在弦上三轉兩撥,琴音泠泠,她閉上雙眼,輕攏慢挑彈奏起來。
幽怨的音符自琴弦上浮出,聲聲哀切,點點情愁。眾人聽得如癡如醉,隻感覺被牽引著走進一段肝腸寸斷的前塵往事,故事暫歇,滿地飛花飄零。
孟亦台忽然睜開雙眼,手指撥拉壓撞,琴音驟急,如亂雨敲打之勢,嘈雜切切聲欲催。
眾人便又看到那滿地的花瓣非快地化作沉泥,陽光普照,雨水滋養,轉眼從土地中鑽出一枝嫩芽,嫩芽開枝散葉,迎著雨餘軟風吐出滿樹的花骨朵,滿園噴香。
曲調高歌猛進,孟亦台手指自弦叢上翻飛而過,隻能看到一片殘影。
琴聲節節拔高,春花爛漫中狂風大作,漫天花瓣翩翩起舞,忽作飛龍衝天而起,半空當中旋轉翻騰,忽又作巨鯤,穿梭在大海間逍遙暢遊。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魚!
眾人隻覺呼吸急促,全身熱血沸騰,心臟隨著節拍砰砰加速亂跳。
孟亦台卻在此時,曲中當心一撥,琴聲戛然而止,花瓣怦然散開,鋪滿水波粼粼的湖麵,順勢而流走。
旁聽的一乾人等意猶未儘,孟亦台站起身來,衝著陸久安的方向盈盈一拜。
四周久久不語,陸久安亦是第一次聽到如此震撼的演奏現場,瞪大雙眼看著孟亦台不能回神。
沐藺連大叫三聲好:“珠落玉盤,蕩氣回腸。”
陸久安隻在白居易著的琵琶行裡體驗過這種感覺,孟亦台把琵琶小心翼翼擱在一邊,又自桌上拿起一副山水畫,墨色濃淡枯濕,留白提著兩行字,字如其人,婀娜秀麗,寫著:“風染山漸暈,應如歲月平。”
山河四季如畫,應平歲月靜好,竟是把對應平的祝願寄托在這一幅筆墨之下。
既能彈琴作詩,又能書畫表意,妥妥的才女啊,這是哪家名門教出來的貴女,怎麼落難到了應平。
四周都在應聲叫好,對孟亦台的表現讚不絕口,不過令陸久安意外的是,在評審環節,得到的結果卻與之截然相反。
陸久安震驚,小聲嘀咕:“不是吧,怎麼搞的?這都不能過,這群人咋想的?”
韓致道:“你在為她打抱不平嗎?久安很喜歡她?”
陸久安道:“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吧,這是實事求是,剛才他們分明也一副心醉神迷的樣子,怎麼翻臉比翻書還快。”
沐藺轉著扇子搖了搖頭,但笑不語。
有個書生模樣的人出聲問出了陸久安心中的疑惑:“此女子才情具佳,為何不能過。”
一位婦女癟了癟嘴,滿臉嫌惡:“長成這個樣子,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風塵女子?”
剛才出聲維護孟亦台的書生勃然作色:“怎可以貌取人?”
陸久安也同樣憤怒,沒有確切證據,憑著自己的揣測妄加評論,若然不是,豈不是好好毀了一個女子的名聲嗎?
孟亦台從始至終都麵不改色,她坦然道:“妾身確實因為家幼貧寒,墜入章台,不過一直作為清妓培養,從未行過錢色之事。後來自贖良人,嫁作他婦。及至夫君病逝這期間,我持家事夫,沒有做過任何道德敗壞的事,你們無從指摘。”
孟亦台落落大方,四周卻轟然炸響:“怪不得長成這個樣子,原來是要以色侍人。”
“出身勾欄,怎麼能給資格證書呢?”
“不知味道如何?”
“你們這群人不可理喻,人家明明說了是清妓,滿嘴汙言穢語,有如斯文。”
一圈人嘰嘰喳喳議論開來,叱責的,鄙陋的,維護的,千奇百態不一而足。
這一刻,在對一個女子的愛憎上,將人性表露得淋漓儘致一覽無遺。
陸久安作為男人,在春心萌動的時候,也是對此了解過一些的,因此知道曆史上有才妓和色妓之分。
這些才妓不輸京中名門貴女,不僅天生麗質,書畫雙絕,引得風流才子爭相追捧,作詩賦繪相贈。
甚至有些人深明大義,有著奇強的愛國情懷和民族意識,連男子也難以匹敵。
陸久安知道古代對教坊出來的女子多有敵意,就算她們腹有詩書滿身文墨,什麼出格的事都沒做過,也會遭到普通百姓的指責詬病。
身世沉浮,幼年他們自己也無法做選擇,孟亦台已經自贖,同樣是坦坦蕩蕩做人,為何就要低人一等呢?
陸久安看著孟亦台故作堅強的臉,心中騰起一團火來。
改變他們的思想非一朝一夕,妄想直接改變他人的思想也愚不可及。
但是什麼都不做,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同命運反抗,自強不息的女子被非議淩辱,憑著自身的本事得不到應有的待遇,陸久安也做不到。
德行無愧,不該如此!
“喂,陸小縣令,你乾什麼去?彆衝動啊。”
沐藺的扇子攔在陸久安胸前,陸久安置若罔聞,一步踏入場中。
沐藺捏捏眉頭:“韓二你也不攔著點,陸久安怎麼老是喜歡同大眾背道而馳,這不是惹來一身騷麼?”
韓致沒有撇出半分眼神給他。
陸久安環視一圈:“詩文丹青音律皆出其上,爾等視而不見。請問諸位,你們吃梨時,那梨又大又甜,你們是好奇怎麼種出來的,還是好奇梨樹種在什麼地方的?怪哉怪哉,莫非它種在豪門世家,你們便大快朵頤,生在沼澤鄉野,就棄如敝履?”
眾人也不知道因為來人是陸縣令,惴惴不敢答,還是因為陸久安一針見血,而啞口無言。
陸久安點點頭:“本官明白了。”
他走到孟亦台旁邊,孟亦台抬起頭來,兩人四目相對。
陸久安比孟亦台高出一頭,絕代佳人在旁,陸久安容貌竟絲毫不落下風,如果不是此情此景,任誰見了都要道一聲男才女貌。
實在是太登對了。
陸久安高聲問:“不讚成孟亦台身份背景領此證書的,請舉手。”
圍觀的眾人麵麵相覷,幾番猶豫之後,稀稀拉拉的手舉起來,慢慢的,手越來越多,超過了大半的人。
書生滿臉不忿,氣得發抖。
陸久安沒有再說什麼,轉向孟亦台,左手往旁邊伸出,示意她移步。
孟亦台看著他眼裡溫和的,讓人信賴的神色,便不作他想,依言挪到一邊。
陸久安大刀闊斧坐在孟亦台曾經坐的位置上,拿過一旁的琵琶左右擺弄兩下,問她:“姿勢是對的吧?”
孟亦台點頭稱是。
陸久安學著孟亦台的動作,手指從左往右掃過去,閉上眼睛,開始吟揉按壓,頃刻間,雜亂的絲竹之聲高低轉折,如魔音灌腦。
沐藺捂著耳朵大叫:“陸小縣令瘋魔了嗎?我從未聽過如此難聽的琴音,丟把米在琵琶上,雞啄得都比他好聽。”
孟亦台站在離他最近,有好幾次都想伸手打斷他。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眾人忍耐不住之時,琴聲終於停下來了。
陸久安又問:“讚成陸久安身份背景領此證書的,請舉手。”
百姓左右相顧,訕訕而笑。
陸縣令彈得牛聽了都得跑,誰要當眾睜眼說瞎話呀。
沐藺根本不給陸久安麵子:“陸縣令,你莫不是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彈成這樣,還想要資格證書?”
陸久安疑惑不解:“是嗎?可是,不是按身份背景來評判的嗎?”
陸久安輕飄飄的一句話,猶如一個無形的巴掌,落在眾人臉上。
陸久安見眾人不語,於是並攏腿腳,低眉頷首。他作出此種神態,和女子的欲語含羞不同,多了另外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態,卻自有一股英氣在眉間。
陸久安擺出彈奏的姿勢,眼神自下而上看過去:“剛才那一首宛轉悠揚,急管繁弦的曲子,其實不是孟亦台所奏,是陸久安彈的,讚成這一段演奏和琴藝領此證書的,請舉手。”
剛才那書生霍地高舉雙手,猶如一隻鬥勝的公雞。
“若說這段演奏精妙絕倫,在場無人出其右。”沐藺悠悠然舉起手來。
“琴藝非凡,指法高明。”秦昭摸著美須,閉著眼睛回味無窮。
這段琴聲傳遞的死灰複燃,涅槃重生,或許是孟亦台的自述,但也映照著他滾滾半生。
秦昭舉起手來。
陸陸續續地,除了個彆的堅持自己的意見,其他人都舉起了手,陸久安微微一笑,眼睛眉毛都不帶扯動:“看來隻看琴藝和彈奏,諸位還是認可的,既是眾望所歸,那就頒發樂器彈奏資格證書吧。”
“隻是,這曲子終究不是本官演奏的,我還做不出拔趙旗易漢幟的事,孟亦台,你才是名正言順的得主,拿著吧。”
禮部書吏把資格證書的冊子交在孟亦台手裡,孟亦台看著冊子裡端端正正的三個字,抿著秀唇,嘴角盈光閃動。
陸久安走回原來的位置,韓致抱著雙臂麵無表情,沐藺撞了撞陸久安,不懷好意地低聲揶揄道:“陸縣令一直清廉端潔,隻怕經此一事之後,陸大人衝冠一怒為紅顏的美事就要傳開了,也不知道要羨煞多少待字閨中的姑娘和少年?”
陸久安懊惱,一腳蹬去:“儘說什麼胡話?”
沐藺唯恐天下不亂,做出一副遺憾的樣子嘖嘖歎息:“可惜呀可惜,佳人已是名花有主嫁作他人婦,這算不算我本將心照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
陸久安見他越說越離譜,正要解釋,韓致忽地垂下眼睛,一聲不吭地轉身離去。
陸久安懵住:“韓大哥怎麼了?”
沐藺攤了攤手:“這鋸嘴葫蘆,誰知道在想什麼呢?或許也是我本將心照明,無奈明月照溝渠吧。”
陸久安無語,沐藺真是大膽妄為,連將軍的玩笑都敢開,總有一天要被狠狠收拾。
第053章 第 53 章
考核的人數不多, 眼看著接近尾聲,已經所剩無幾,陸久安想了想, 便緊隨韓致而去。
韓致腿長腳快, 陸久安隻是落後了幾秒,就不見了身影。
陸起領著三個人將陸久安半道攔截:“大人, 你要找的人, 我把他們尋來了。”
這三人一個身穿道袍, 一個憨厚老實, 一個雙眼微虛,卻是那道長、農夫和賬房先生。
如果他們的能力與陸久安猜想一致,稍加引導,就可以當作特殊人才在未來建設上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
陸久安分彆叫出它們的名來:“封敬?申誌?朱毫?”
“正是在下。”
陸久安看了一眼朱毫的眼睛,隨口問道:“你近視了?”
朱毫沒聽明白, 不知如何作答, 誠惶誠恐地埋著頭, 陸久安哎喲一聲, 輕輕拍了拍自個兒腦袋:“你視物費力?”
朱毫謔地抬頭,雙目圓睜,膽子倒是大了一些:“大人如何得知,不瞞大人, 小的確實看遠處的東西模模糊糊, 不甚清晰,近處的倒是無礙。”
陸久安指著道長笑道:“說不定封敬能幫你。”
朱毫轉頭看了身旁的道長一眼,不知陸久安打的什麼機關槍, 封敬一板一眼地回答:“本道隻會看風水算卦作法事,不能治病。”
陸久安上下打量了一遍封敬, 這道長遠遠一看仙風道骨,湊近了觀他眉眼皮膚,卻不過三十出頭,不知道本人是實際年齡大,保養得到,還是故意做出這種打扮。
陸久安隻掃了一眼,轉過身朝書房走去:“能不能幫你,我現在也不知,還要先了解一下你們的情況。你們一起來。”
陸起見三人站著不動,暗道真是木訥,他自背後推了三人一把,提醒道:“彆愣著呀幾位叔,你們得了大人青眼,快隨大人去。若是成了,就能跟著大人做事了。”
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家大人平易隨和,體恤下屬,跟著他,是你們前半生修來的福氣,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三個人隨陸久安進了書房,陸久安的書房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藏書,楠木拚接的書案上,擺著幾方硯台,書房裡散發著濃濃的書香墨韻。
申至做了大半輩子的農夫,從未踏入過如此高雅的地方,一雙眼睛仿佛不夠看似的,在屋內到處亂瞟。
道長和賬房先生則要謹慎一些,自進門後一直恭恭敬敬垂首而立。
“不必拘束,先坐吧。”
書案前麵擺著三張藤編的竹椅,椅子上鋪設軟墊,椅背上放著一個弧度微微凸出來的靠墊。三人坐上去,感覺這凳子坐著又溫暖又軟和,一點也不咯屁股。
賬房先生常年伏案,脊椎有老毛病,一久坐腰就酸痛。這靠墊不知是誰人所想,竟剛剛貼合人的後腰,朱毫驚歎道:“陸大人使用的東西真是彆致,我在主家待了這麼久了,也不曾在他府上見過如此貼心的小物件。”
陸久安道:“人體工學靠墊,不止你沒見過,其他人也沒見過。本官府上有做多的,到時候給你一個。”
“這怎麼使得?”話沒談兩句,就得了一個是賞賜,朱毫嘴角裂開,矜持地推拒道。縣令大人對此物不甚在意,執意要相贈,朱毫便順水推舟的收下了。
朱毫喜滋滋地摸著靠墊,愛不釋手,申誌瞧在眼裡,露出羨慕的神色。
陸久安道:“今日叫你們來,是因為你填報的考核類型,在考核點拿不到合適的資格證書。所以就讓陸起單獨把你們尋來,由本官來麵試你們。”
陸久安轉過頭看向申誌:“你說你很會種地,畝產多少石?與彆人相差多少?從種下去到收割,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的這種豐產嗎?”
申誌首當其衝,被陸久安一本正經地拋下幾個問題,嚇得吞了吞口水,腦袋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
陸久安麵對工作時,就不由自主帶上了前世不苟言笑的嚴肅模樣,他意識到,自己和他們不是上司和下屬關係,還有階級身份帶來的差異。
陸久安環顧四周,看到沐藺放在矮榻旁邊的一套茶具,他走過去拿起茶壺顛了顛,見裡麵還有茶水,便一人泡了一杯,給他們端上來:“喝點水,慢慢說。”
溫水下肚,申誌沒那麼緊張了,腦袋裡回想一遍,按著問題一五一十地回答:“小的一次秋收畝產水稻最高可達3石,普通人一般隻能達一石半,不過這兩年洪災越來越頻繁,收的也越來越少,到今年顆粒無收,全部爛在田裡發芽了。”
一石等於一百二十斤,放在這個年代,這樣的差距足夠讓人眼紅了。
“要說什麼原因,大概是我養得比較精細,下肥比較足。哦,我選育稻種的時候,喜歡選那種矮珠留種。”
就是這個!陸久安拍案湊首。
陸久安自小在城鎮裡長大,稷黍不識,麥莠不分,高中的時候生物老師拿來幾樣實物讓同學們辨認。正好抽到陸久安,陸久安答不上來,很是被嘲笑了一番。
於是那堂課,生物老師講水稻從古代到現代的產量演變,分析其中的原因時,陸久安聽得尤為仔細,除了興修水科,生產工具的改進和技術的提高,其中一項就是稻穀自身品種的原因。
古代水稻株高較高,抗倒伏性差,健康成長到成熟期太難了。要麼早早夭折,要麼漲到結穗成汁期,就被風刮倒了。
陸久安鼓勵道:“你再想想,還有彆的原因嗎?”
申誌費勁腦筋去想,再也想不到什麼原因了,他心裡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要不然隨便胡謅一個吧,縣令大人看著也不太懂耕種。
不過想到陸久安為百姓所做的一切,覺得欺騙這樣的父母官,實在良心難安,他本就老實,最終搖了搖頭:“應該是沒有了,小的也不知道為啥彆人種得好。”
申誌失說完此話,惴惴不安地緊緊盯著陸久安,手指扒在椅子上亂摳。興許覺得自己表現不好,丟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陸久安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雖然你此番沒說出個一二,不過會種地卻是一件事實,到時候便交給你一個任務,本官給你9分地,三分按照你自己的法子種,三分按照我給你的法子種,最後一塊地,你可以結合自己的經驗,綜合我們兩的法子來種,辦得好,到時候賞銀3兩。但凡一塊地換算下來畝產5石,再加3兩。”
6兩銀子!申誌呼吸急促,眼睛都紅了。
種,必須得種,拚著老命也要種出來。
陸久安接著道:“除此之外,你還要把3塊地種田的法子從頭到尾一絲不漏地記錄下來。”
申誌為難道:“大人,小的不識字。”
陸久安道:“不用擔心,到時候給你專派一個記錄員,為你服務。”輕鬆打消了他的憂慮。
申誌臉色漲紅,嘴巴張張合合,激動地半天沒說出話來。
陸久安又轉向賬房先生朱毫:“你自稱算法了得,不借用算盤,隻需紙筆,給你數字幾息之間就能得到結果,從未出過差錯。可敢與我縣衙裡的陸長隨比試比試。”
朱毫憑著一手不外傳的精算之數混得風生水起,若不是遭遇天災人禍,朱毫也不會來到應平。
現在比試的對象是一個還未年滿15的童子,朱毫自然信心滿滿:“願意一試。”
陸起守在書房外,隨叫隨到,他落座以後,朱毫借來一頁紙一杆筆擱在麵前,他卻兩手空空,朱毫詫異:“陸長隨不借用什麼工具嗎?”
陸起道:“我靠心算。”
朱毫帶著半分懷疑,半分受到挑釁的怒火,暗道狂妄小兒。
陸久安出題:“5個321合計多少?”
朱毫一喜,這道題目對彆人來講可能很難,對他來講卻再簡單不過,他還沒拿起筆來,不料陸起脫口而出:“1605。”竟是連想都沒想過。
朱毫下意識想否認對方的答案,這麼快,莫不是胡口亂謅的。
還好理智在線,他拿起筆快速算下來,確實壹仟陸佰零伍,分毫不差。
朱毫又質疑起陸縣令來,莫不是兩人提早串好的結果,哪有人計算這麼快的。
陸久安像是知道他內心的疑惑,微微一笑:“我們書房裡五個人,每個人出一組數,申誌你先來。”
於是由申誌開始,每個人出了一組數,可是每一次,陸起仿佛都提前知道答案似的,朱毫還在運筆,他就報出最終的合計數目。
輪到朱毫的時候,他絞儘腦汁相出了一組費勁的數,陸起隻是轉了轉眼珠子,嘴裡念念有詞,耽擱片刻之後,就給出了答案。
“這不可能。”朱毫引以為傲的本領被一個少年這樣碾壓,雙手微微發抖,滿臉不敢置信,:“陸長隨莫非是一代神童?”
幾個月的訓練結果有成,陸起抬起下巴,沾沾自喜地露出驕傲的小模樣:“非也,是我家大人教我的加減乘除法,熟練之後,就可以進行心算了。若是遇到數量比較大的,我也是要借用紙筆,不過應該還是比你快。”
朱毫差點被打擊的一蹶不振,陸久安見狀,安慰道:“本官找你來不是為了折辱你,我看了你那套計算的方法,確實不易出錯,算是各有千秋。而且你對數字敏感,如果掌握加減乘除法的話,雙管齊下,一套用來計算,一套用來校驗,便能做到迅捷準確。”
朱毫驚愕住:“陸縣令願意傳我這套法子。”
陸久安點點頭:“不僅傳給你,本官打算把這種高效的計算方法推廣開來,到時候讓陸起先教給你和縣衙的賬房。你學成之後,本官再正式聘用你做會計培訓,由你們來教給彆人。不過這樣一來,需要你把自己的那套記錄賬目的法子貢獻出來,你願意嗎?”
陸久安費儘心思,打一棒子給個棗,考慮的無非是偌大一個縣衙府,財政開支是重中之重,未來繼續發展的話,開支巨大,若是沒有一套係統的記賬,中間如果出了一個差錯,那就要從一堆龐大的數據裡追本溯源,無異於大海撈針。
陸久安想起來在公司的時候,聽說一個出納發工資,不知道給誰多發了一塊錢,奔潰地差點報警把自己抓起來,好躲過查賬的噩夢。
不過會計這個行業實在太過精細專業,陸久安電腦裡又正巧沒有類似的相關資料,陸久安隻有從當地的土著入手,找一些專業的“會計”出來,先培養一批自用再說。
陸久安給的甜頭實在太多誘惑,朱毫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下來。
陸久安目光轉向最後一人:“封敬道長,那我們來說說你吧,你會煉丹嗎?”
第054章 第 54 章
陸久安這話一出, 無論是沉浸在9分良田美夢的申誌,還是琢磨加減乘除法幻想自己成為神算的朱毫,都停下了天馬行空的想象力, 不約而同地看向陸久安。
陸縣令找道長來, 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麼?
陸起目瞪口呆:“大人?你要追求長生不老之術?你以前不是告訴我這是騙人的術法嗎?”
陸久安啞然失笑,對著陸起搖了搖頭, 並沒有做過多的解釋。
而作為被提問的對象封敬, 卻緊閉嘴角, 仿佛沒聽到陸久安的問話, 陸久安疑惑不解,稍稍提高音量:“封敬道長,會與不會,你倒是給個答複。”
封敬掀起眼皮,原封不動地丟出那句話:“本道擅長看風水算卦作法事。”
陸久安一臉失望, 盯著他的雙眼道:“就不會煉丹嗎?”
封敬不知想到了什麼, 臉色微微一變, 不敢正眼看他, 側過頭去。
要知道,人力資源麵試應聘者,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察言觀色,從而自應聘者細微的神情變化來判斷對方話裡的真實度。
陸久安作為藝術總監, 社會上摸爬打滾了這麼多年, 部門裡招新時不知道找他一起麵試過多少人了,早就練就了一副透過表象看本質的功夫。
封敬這麼拙劣的掩飾,陸久安都不需要刻意揣摩, 輕而易舉就看出來他說了謊。
哦,看來不是不會, 是另有隱情了。
陸久安耐著性子,拿出那套誘哄小朋友的溫柔語氣:“封道長,實不相瞞,其實本官很看好你,不過如果你會煉丹的話,那就是錦上添花的事,好與不好都另說。”
封敬轉頭看他一眼,終於鬆了口,屈辱道:“會一點點,但是不多。”
“那是多少?”
陸久安刨根問底,有誓不罷休之勢,封敬被問到無奈,自暴自棄道:“之前在道觀的時候,因為煉丹喜歡嘗試不同的材料,將煉丹房多次炸毀,我被觀主趕出了道觀。若是陸大人想要煉丹的話,你還是另尋他人吧。”
書房為之一靜,陸久安憋了良久,沒憋住,非常不厚道地大笑出聲,其他幾人也是忍俊不禁。
陸久安快被笑死了,原來道長表麵上是個高深莫測的仙家派頭,背地裡卻是個炸爐小能手。
炸爐好啊炸爐秒,不炸爐的道長不是好的化學家。
陸久安好不容易止住笑,摸著眼淚道:“不,封敬道長,本官找的就是你。喜歡嘗試,這是一種非常值得讚賞的優良傳統.炸了嘛不要緊,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我這有大把的材料給你做嘗試。我給你找個山洞,修個道觀,隨便你炸。”
華夏的道長就跟歐洲的煉金術士一樣,為了煉丹,喜歡用各種礦石原料和金屬粉末合成丹藥丸。
他們采用蒸煮,火煉,酒餌等奇怪的方式,得到過各式各樣神奇的東西,連火藥這種大殺器,都是煉丹途中不知不覺產出的。
他們是早期一批的天然化學家。
封敬說他經常炸爐,陸久安有理由懷疑他摸到了火藥的門檻。
未來要高速發展,怎麼少得了化學家的身影。
封敬就算是心裡做了再多的假設,也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算卦看風水做法事陸縣令一樣也沒看上,怎麼偏偏找他做彆人避之不及的事呢。
陸久安伸出三根手指頭:“每天三頓管飽,葷素搭配,三菜一湯,一周之內絕不重樣。”
封敬大吸一口氣,可恥地同意了。
實在是,因為之前炸爐,所有身家都賠給了觀主。他此刻一窮二白,連飯都吃不上了。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人生在世,不就是混一口飯吃嗎?還是不要和自己的肚子過不去了。
3個人作為特殊人才被聘用,分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心滿意足。
陸久安當天給申誌劃了一個記錄員,把他帶到分配好的官田前麵:“這是三塊品質中等的田,離明年春耕還有一段時間,你從土壤改良做起。”
又拿出一袋糧種交給他:“這裡麵的種子,你到時候自己挑,你作為曾經的流民落戶在應平,想必也有開荒的計劃,剩餘的種子,你就拿去種在自己開墾的土地上吧。”
這一袋糧足足有5斤,這9分地滿打滿算用1斤的話,至少能種4畝地,申誌眉笑眼開,感恩戴德地接過來。
陸久安拿出一本冊子,這本冊子便是陸久安從電腦裡換出來的華夏農科全書,從中摘抄的重要節選。
農科全書總共500多頁,涉及水稻介紹的就占了四分之一,需要讀了以後進行篩選再抄錄在紙上。過程陸久安已經不想回顧了,簡直是終生難忘的地獄級彆。
此次固民除疫,按道理講是一件功德無量福澤百姓的事,陸久安也確實狠狠刷了一波聲望值,不過到底因為人口基礎不夠,總共隻有6萬能量,離他心心念念的打印機整整還差4萬。
這次摘抄讓他下定決心,下一次一定要先把掃描打印一體機給解鎖了。每次抄錄書籍手腕累到仿佛要斷掉不說,還耽擱他不少時間。
他把水稻種植濃縮版鄭重交到記錄員手裡:“你的工作陸起應該已經一一告知於你了吧。申誌不識字,你念給他聽,還要好好記錄他的種田過程。從此刻起,你們兩就是一個團隊,榮辱與共,明白嗎?”
記錄員接到來,手中的東西重若千斤,他重重點頭,眼神堅定莊重:“必不負大人所托。”
而朱毫已經等不及了,主動找上來,當日就要入職。
縣衙裡的戶部以及賬房,隨同朱毫一起,跟著陸長隨學習加減乘除計算,要學乘除,自然就要背九九乘法表。
陸起被壓著背了一個多月,每次陸久安一考校就心如死灰。如今要霍霍彆人了,陸起對著三個人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
陸起從學習阿拉伯數字開始教導,正式榮升成為了一名數學老師。
封敬道長的實驗室還在置辦中,所以無法馬上投入工作,但是作為縣令的門客已經入駐縣衙。
縣衙吃飯的人數漸多,眼看原來的廚房和膳夫不夠用了,陸久安專門另辟了一個地方,作為縣衙的公共食堂,專門為這些在職員工提供飯食。
隔天封敬按時到食堂報道吃飯的時候,陸久安險些沒有認出他來。
因為封敬考慮到未來要與爐火打交道,擔心哪天不小心把胡子給點著了引火燒身,把蓄了幾年的胡須給刮了。那胡子本身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得道高人,以便拉客,如今有了長期飯票,自然就用不著了。
層層胡須背後的封敬居然長著一張娃娃臉,刮了胡子後,他整個人年輕了十多歲,仿佛一個剛畢業的青蔥少年。
眾人差點以為他是哪家來蹭飯的小子,畢竟縣衙的員工食堂現在可是享有盛名的,不僅環境整潔,飯菜足夠,甚至味道也是一流。
若不是封敬及時拿出員工工牌,食堂的大嬸恐怕就要將他掃地出門了。
陸久安看著這張極具欺騙性的臉,問道:“封道長?”
“是在下。”
“你虛報年齡了吧?”
封敬忿然作色,鼻子翁動,沒有胡子遮擋,完全失去了威懾力,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小奶貓。
“本道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確實是三十四了。”果然不該刮掉胡子,下次蓄個短須好了。
陸久安大為稀奇,三十四歲,看起來比韓將軍小多了。
話說回來,韓致少年成名,渾身上下威嚴可畏,普通人輕易不敢與之對視,也不知道今年多大了。他與對方稱兄道弟的,不會也三十多了吧。
過了五天,工藝板塊的考核也結束了,隻有一人通過了考核,便是那位冶煉的打鐵匠。
打鐵匠的考核內容由謝懷涼提出來的,他對此早有自己的想法,在考核當日,謝懷涼給了他一張圖紙,圖紙上畫的正是那掛鐘運行組件裡的幾個零件,要求他按比例放大做出來。
打鐵匠呈上作品後,謝懷涼看了很滿意,當即就給了他10分的滿分,三個評審人平均分算下來,打鐵匠順利通過。
如此一來,第一次簡單的人才資格考試便全部結束,不得不說,雖然方式很粗暴,效果還是很理想的,陸久安為應平斬獲了不少人才。
學曆型人才是最多的,一共有26個秀才,他們本就是寒門學子,陸久安給出這麼多的優惠,足夠吸引他們。
秀才以上的學士便沒了,陸久安已經心滿意足,不過就是舉人進士而已,來日方長,可以慢慢培養嘛。
技術型人才得了兩個醫學係,1個工科係,3個藝術係,3個藝術生分彆主音律,丹青,書法,運動係暫時沒有。
除此之外,就是陸久安招錄的農學係、化學係和財務管理係了。
對比剛到應平時那種要什麼沒什麼的情況,現在已經算得上是人才濟濟了。
冷風蕭瑟,那棵500年的銀杏樹葉子已經全部掉落,隻剩光禿禿的枝丫。
地上鋪滿了層層疊疊的落葉,遠遠看去猶如一張金黃的地毯,小廝握著掃帚“莎莎”地將落葉掃作一堆,一陣風吹過來,落葉四處亂飛,掃了一下午前功儘棄。
陸久安同衙役班組每日進行風雨無阻地晨跑,小夥子年輕火氣旺,其他人裹著厚厚的冬衣手腳冰涼,他們圍著縣衙兩圈跑下來,身體火熱,汗流浹背。
陸久安身上已經有一層薄薄的肌肉,個子也冒了一小節,此刻紮著高馬尾一身乾練,站在身材高大的韓致旁邊,流著汗微微喘著氣,把路過的丫鬟看得春心萌動臉紅心跳。
“這才是男人該有的樣子嘛。”陸久安自戀地摸了摸自己硬邦邦的胸膛,又捏了捏韓致手上的肌肉:“還是韓大哥的硬一點。”
韓致握緊拳頭退後一步:“你這樣正好。”
陸起不甘落後:“大人,我也長高了。”
他被陸久安牛奶雞蛋的灌著吃,變化是最大的,一天一個樣,個頭已經竄到了陸久安的下巴。他才15歲,照這樣下去,說不定未來會超過陸久安。
陸久安摸了摸他的頭,像老父親一般,有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之感。
“走吧,去食堂吃早飯去吧。”
衙役們成群結隊朝食堂走去,食堂負責打飯菜的都是縣衙裡曾經乾掃地抹桌子這些活計的婆子,他們可不像學校食堂大媽一樣手抖,打的飯菜分量十足,如果縣衙員工覺得還沒吃飽,隨時可以添加。
食堂建成之初,陸久安還是單獨開的小灶,後來為了深入人群,也跟著吃大堂菜,不得不說,這招來的廚子確實很有一手。
陸久安端了一碗清粥,撿了幾個小菜,剛在韓致旁邊落座,突然聽到“咚咚咚”三聲巨響。
“什麼聲音?”
“咚!”
“咚!”
“咚!”
短暫停頓之後,聲音鍥而不舍地重新響起來,一聲高過一聲,沉重而綿長,從縣衙大堂升起,穿過清晨的滾滾迷霧,直擊在場所有人的耳朵。
衙役嘩地放下碗筷,接二連三地站起來,趙老三大喊:“有人在敲堂鼓,所有皂吏立刻集合。”
堂鼓一直呈放在縣衙的大堂,用來百姓擊鼓鳴冤,除開陸久安暴怒整頓衙役開堂那次,這麵鼓就如一個沉睡的審判者,從來沒有響起過。
現在,它響了。
應平如今日臻變好,何人擊鼓鳴冤?
陸久安早飯也不吃了,當機立斷:“集合,升堂!”
第055章 第 55 章
負責升堂站案的皂班迅速丟下碗筷, 他們要先去大堂。其他職責的衙役整齊劃一坐在食堂裡就食,同時等待陸久安的命令。
“韓大哥,你慢慢吃。我還沒換官服, 先行一步。”
陸久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食堂門口, 韓致快速吃完碗裡的飯,想了想, 又打算去撿幾個餅子帶在身上。陸久安沒吃早飯, 恐怕升堂升到一半, 肚子又會餓得咕咕亂叫。
排隊加餐的衙役恭敬地給他讓位置, 韓致的將軍身份曝光後,以往將他當教官一樣又愛又怕的衙役,全部折服於將軍的威名之下,如今隻剩滿心的崇敬。
原來一直教導他們的,是那個訓練出雪擁十二騎的鎮遠將軍。
他們居然也有一天, 能成為韓將軍手下帶過的兵, 他們何其有幸啊, 竟得此等殊榮。
陸久安換上官服戴上官帽, 又從那個英姿勃發的運動少年變成了儀表堂堂的年輕縣令。
衙門外人山人海,聚集了來看熱鬨的男女老少,順著眾人目光所指之處,是擺在衙門口的一口碩大的堂鼓。
堂鼓前麵簇擁著四個形態不一的人, 一個鼻青臉腫的漢子, 一個憤憤不平的老太,一個義憤填膺的少女,一個體態清麗的婦人。
婦人垂落的手裡握著一柄鼓棒, 端的是亭亭玉立優雅脫俗,她站在紛紛擾擾的人群前麵, 麵對來自四麵八方神態各異的目光,神情漠然,仿若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
“陸縣令來了。”
婦人隨著這聲呼喊轉過頭來,露出一張昳麗如玉的臉,正是不久前在考核地點一曲天音引人爭議的孟亦台。
這鳴冤鼓居然是她敲的。
陸久安在四人身上來回打量,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站堂的衙役肅穆端立在兩側,陸久安走到堂案前坐定,衙役高唱“升堂”,宣布正式開堂。
四人分跪在堂前的青石板上,陸久安手中驚堂木“啪”一聲拍在大堂案上:“天地昭昭,原告孟亦台,有冤情訴冤情。”
孟亦台叩首:“民女告陳羅輕薄之罪”
她話未講完,跪在另一側的老太神情激動地搶道:“縣令大人,老婦要告這兩個刁蠻的女人。”
陸久安輕哼一聲,手指向孟亦台:“凡事講究先來後到,既然敲鼓的是孟亦台,那就由她先行呈訴。”
老太滿臉不高興,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她身側的男人。
孟亦台便繼續之前被打斷的話:“民女自逃難來應平,遇到旁邊的男人開始,便被他百般糾纏。我與他素不相識,明裡暗裡拒絕過多次,他非但不聽,還闖入民女院落,想要強行行不軌之事。”
“胡說。”鼻青臉腫的男人顧不得哀哀叫痛,大聲反駁道:“什麼素不相識,明明是你引誘迷惑我在先。”
孟亦台旁邊的少女正值碧玉年華,卻是個暴脾氣。聽到男人這麼說,眉毛倒豎,當即就要起身。那男人身子迅速一縮,往老太背後躲去。
“公堂之上,豈容爾等大聲喧嘩,肅靜。”衙役祭出殺威棍,少女咬了咬唇瓣,強忍怒火跪了回去。
孟亦台不急不緩:“何來引誘一說?我和尾珠半路相識,一直相濡以沫,情同姐妹。到了應平以後,得衙役大哥垂憐,分了一套被遺棄的舊宅。因為房子太小,隻住了我和珠妹兩人。陳羅的院落在橋的另一頭,平日隻是擦肩而過,連半句話也未成說過。”
孟亦台說道此處,語氣才堪堪有了起伏:“後來他幾次三番來找民女,說想納我為妾,我不同意,被尾珠看見”
“你不同意?”老太尖利地叫出來:“你有什麼資格不同意?你一個殘花敗柳的寡婦,我兒子看得上你,願意納你為妾,給你名份,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大堂裡都是老太太不依不饒的聲音,陳羅攀在老太太身邊附和道:“就是,況且你每次跟我在路上相遇,都要給我眉目傳情,不是引誘暗示是什麼?男人被如此暗示還不表示,那還叫男人嗎?”
“你的表示就是不顧我孟姐姐的意願強行逼迫她嗎?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敗類。”
詹尾珠再也忍不住,也不管現在是什麼地方,捏著拳頭暴起衝陳羅而去,陳老太張開手臂像個老母雞一般護在兒子前麵。
詹尾珠身手靈活,陳老太哪裡護得住,陳羅在詹尾珠的拳腳相向下絲毫沒有反手之力,被揍得嗷嗷直叫。
陸久安等人看得瞠目結舌。
這丫頭真乃性情中人,也委實太剽悍了吧。
不過陸久安一點也沒有叫停的意思,撐著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像陳羅這種沒有一點自知之明的爛人,自己滿腦子淫邪收不住,反倒把過錯推倒一個女人身上,簡直就是丟了他們男人的臉。就該由詹尾珠這樣剽悍的丫頭好好收拾收拾。
詹尾珠下手沒留半分餘力,陳羅被追打得東躲西藏涕泗橫流,陳老太太則耍起了無賴,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會兒哭天搶地,一會兒咒罵孟亦台。
“刁婦,怪不得一個嫁不出去,一個克死丈夫。”
好好的公堂鬨地像個戲台子。
陸久安見詹尾珠揍得差不多了,才裝模作樣地讓衙役分開兩撥人,老太太心痛地看著陳羅臉上的傷口,他來的時候本就是滿臉淤青,此刻已經腫得看不出本來的麵目了。
“陸大人,你可要為民做主啊,昨天他們就是這麼打我兒的,自古家裡都是男人教訓女人,他們不守婦德,居然反過來毆打我兒。”
“怎麼不能打,誰讓他欺負孟姐姐?”
“那是她給臉不要臉!”
陸久安冷笑連連,這一家子把強搶民女說得這麼好聽,真是把無恥寫在了臉上。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有什麼樣的兒子就有什麼樣的父母,不對,應該是有什麼樣的父母就有什麼樣的兒子。
做母親的品德敗壞,耳濡目染之下,教導的兒子也好不到哪裡去。
陸久安想到此處,嗤笑一聲,環顧一圈,突然問道:“不知諸位百姓怎麼看?”
百姓的看法分為兩撥,一撥認為:“蒼蠅不盯無縫的蛋,孟亦台剛來應平沒多久,就鬨出兩次這麼大的動靜,肯定還是自身的問題。”
另一波則認為:“再怎麼樣也不能打人,雖然那陳羅也有問題,不是還什麼都沒做嗎?女子受了這種事情,誰不是藏著掖著,那孟亦台非得敲堂鼓鬨得天下皆知,不害臊。”
百姓眾說紛紜,居然沒有一人為真正的受害者打抱不平。
窮苦之地,教化落後,連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沒有,真是可憐,可悲,可歎。
孟亦台目視前方,自始至終沒有為自己聲辯一句,臉上無悲無喜,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了。
大周男尊女卑的思想雖然沒有那麼嚴重,女子不必嚴格地三從四德,可以讀書習文,也可以拋頭露麵,不過在應平,也就僅限於此了。
陸久安重重拍了一下驚堂木,竊竊私語立即停了下來。
陸久安一步一搖從案桌後走出來,一路走到陳老太麵前,蹲下身子幫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
陳老太誠惶誠恐,陸久安看著陳老太,一臉好奇地問:“你家有果樹嗎?”
陳老太被問地懵住,猶豫道:“有。”
“你們家什麼果樹結的果子最好吃。”
陳老太想也不想立即回答,滿臉自豪:“我門前那顆無花果,結的果子又大又香,我精心伺候了好多年。我敢肯定,方圓幾裡沒有一人有我家這顆長得好。”
陸久安眼前一亮:“真那麼好,不知我有沒有機會吃到。”
陳老太滿臉諂媚,笑得臉上皺紋叢生:“今年的果子吃完了,如果大人喜歡,我明年給您帶點來。”
陸久安卻是托著滿臉的擔憂皺眉道:“不過你家果子長得這麼好,路過的人不眼饞嗎?你豈不是要時時刻刻看著,這不得天天憂心,會不會很累啊?”
陳老太道:“多謝大人關心,他們不敢,我家有條大狗幫我看家守院。”
“世上哪有萬無一失的事。若是哪天你出門看到精心養的無花果被人摘了去,該如何是好啊?”
陳老太平時本就不是吃虧的性子,聽到陸久安這麼說,仿佛真有人摘了她家的無花果:“敢偷我的東西,被我逮到手給他打斷,然後送到縣衙來,陸大人肯定會我做主的。”
陸久安摸著下巴,十分為難:“可是那人說是你家無花果的錯。因為你家無花果長得太好了,他忍不住饞嘴才摘的。而且不該種在門外,若是長在屋子裡,他就吃不到了。”
陳老太氣瘋了:“那這人不是無賴嗎?哪有這麼強詞奪理的,我家無花果長得再好,那他也不能吃啊?他沒詢問過我,那就是偷,偷盜就要判盜竊罪。”
“嗯,用人物,須明求;倘不問,即為偷。陳老太是一個明事理的人,你說的很有道理。”陸久安頓了頓,又緩緩道:“若是那人問你的話,那你同意嗎?”
“我自家辛辛苦苦種出來的,憑什麼讓他摘了。”
“若是你不同意,他非得摘呢?”
陳老太咬牙切齒:“那就是明搶!得打板子!”
陸久安雙手擊掌,仿佛解決了世紀難題般,他快步走回案桌前,在裝著三種顏色的令簽筒前來回逡巡,最後抽出4支紅色令簽,啪啪啪扔到陳羅麵前:“就按陳老太所言,判陳羅盜竊罪,考慮到實施未遂,隻打40大板。”
陳老太不明白上一刻還態度隨和,甚至跟她話起家常的陸縣令,怎麼下一刻就一副執法嚴明的樣子對她家兒子判罪了。
陳老太徹底懵住了:“陸縣令,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兒子何時犯了盜竊罪?”
“是你說的,不問而取之,是為盜。”
陸老太雙目圓睜:“我沒有我沒有,我我兒子問了,隻是孟亦台沒同意。”
陸久安點點頭:“那就是明搶,打50大板。”
陸老太到了現在,哪裡還不明白自己走進了陸久安的陷阱,麵對陸久安慈眉善目的樣子,她感覺渾身冰冷,崩潰地伏在地上磕起頭來。
“陸縣令,饒命啊,他沒有偷也沒搶啊,他隻是想納個妾啊,我們家那隻老母雞光吃糧食不下蛋,再這樣下去,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啊。”
陳羅渾身顫抖,跟著陳老太趴在地上磕頭求饒。
陸久安不為所動:“你鄉親鄰裡也隻是想吃無花果啊,他家無花果樹不結果,隻能吃你的了。”
“這怎麼能一樣呢?”陸老太平日裡的囂張刻薄全然不見,皺巴巴的臉上此刻老淚縱橫:“人和吃的怎麼能相提並論呢?他隻是隻是隻是見色起意,一時糊塗,大人,他再也不敢了。”
陸久安對陳羅更加鄙夷,此人不僅是個普信男,人渣,還是個媽寶男,做錯了事沒擔當,全推給當娘的哭鬨求情,真是把他二姐說的婚姻不值得占全了。
陸久安想呈一時之快,把執令筒狠狠擲他臉上去,最後咬了咬牙槽,到底忍住了。
陸久安道:“你這樣也說得通,那就判你兒子淫.亂之罪?”
隻聽過女子淫.亂,何時男子也有淫.亂之罪了。
陳老太小心道:“男子淫.亂罪要如何罰?”
陸久安搖搖頭:“本官也不知道,大周律法沒有寫。”
陳老太一喜,不等她磕頭謝恩,陸久安道:“那就和女子一樣論處吧,我聽說有些地方女子不潔身自好的話,要被浸豬籠,不如你兒子也浸豬籠吧?”
“什麼?”陳羅聽了大驚之色,眼前一黑,很沒出息的當場暈了過去。
陳老太又嗚嗚哭了起來,圍觀的百姓裡男子居多,皆被嚇得臉色煞白。
陳羅雖然現在什麼都沒做,但是情況惡劣,擱現代也能判個強.奸未遂了,如果放任下去,誰知道有沒有彆的女子受害,陸久安並不想輕易饒過他。
現場聽審的人這麼多,必須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陳羅被衙役掐了人中幽幽轉醒,還要麵對盛怒之下的陸久安。他現在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招惹誰不好要去招惹孟亦招。被姓詹的那惡女打了一頓不說,還被告到了縣衙,如果真是浸豬籠,那他這一生也就完了。
陸久安見他嚇得不輕,達到了警示的目的。死罪難免,活罪難逃,又抽出兩根紅簽扔在他麵前,最後將他足足打了六十大板子。
陳老太當初願意跟著孟亦台對簿公堂,不過是想著倒打一耙,狀告詹尾珠孟亦台二人毆打陳羅,再討點醫藥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