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第 61 章
“劉臥你這個蠻力, 可要憐香惜玉,差不多就收手啊。”
衙役呼嘯著把兩人站立的地方圍成一圈,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擂台。
陸久安就在此時突然出聲:“輸了扣10分。”
劉臥聞言, 隻是往陸久安的方向偏了偏頭, 滿不在乎。
他不認為自己會輸,陸縣令加這麼一句話, 不過是多此一舉。
比賽三局兩勝, 第一局比力氣, 第二局比速度, 第三局直接對招,誰的上身先觸地算誰輸。
第一局采用普遍的鬥腕,劉臥本就以力氣在隊伍裡著稱,兩人力量懸殊較大,詹尾珠在他手裡沒有討到半分好處, 劉臥輕輕鬆鬆獲得了勝利。
詹尾珠輸了第一局, 越挫越勇, 興奮地在原地伸展四肢, 還頗為挑釁地昂起下巴看了劉臥一眼,仿佛她才是勝利的那個人。
陸久安興趣盎然,周圍的一眾衙役被她這個舉動激得摩拳擦掌,恨不得把劉臥從場上趕下去, 自己去迎接接下來的挑戰。
實在是, 這個女娃太囂張了!
第二局速度比的則是常規賽跑,場地從後院換到了縣衙府外,這裡是一條筆直的乾道, 他們兩人要從起跑線出發,一路跑到大榕樹下的柱子處, 差不多一百米的樣子。
一百米,這個距離的短跑,既要考驗前期肌肉的爆發力,又要考驗中期的速度及後期的衝刺,每一步都十分關鍵。
現代短跑要分男女比賽,因為女子的生理特點,在體能和腿部跨度上不占優勢,短跑其實對詹尾珠來說不是很公平。
不過賽前就比賽方式征詢詹尾珠意見的時候,詹尾珠非常堅定地要求就按照這三種來進行較量。
“輸了不可怕,隻有知道自己哪裡不足,才有提升的空間。”
陸久安豎起大拇指表示佩服,這句話居然從一個古人口中說出來,了不得。
兩人站在起跑線前麵做準備,隻見詹尾珠深吸了幾口氣之後,突然蹲了下來,左膝貼地,右膝向前。雙腿彈動兩下後,後支撐腿微微抬起。
“這是什麼姿勢?”付文鑫抱著雙臂嘀咕,“像阿貓阿狗一樣。”
陸久安聞言勾著嘴角看了他一眼,把付文鑫看得一愣,以為自己說話不文雅惹得縣令大人側目。
他哪裡知道,詹尾珠這個蹲踞式起跑姿勢,正是陸久安告訴她的。
這個起跑姿勢因為古怪而遭受到旁人哄笑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是蹲踞式起跑,是短跑中的爆發力最強的一個姿勢,通過全力蹬地獲得的反作用,可以讓起跑加速到最大極限。
為了表達自己對她的讚賞,陸久安這個最大的外掛給詹尾珠開了一個小小的不足為道的便利。
“砰!”
起跑指令的鑼鼓一敲響,隻見詹尾珠後退微微發力,如離弦之箭一般彈射而出,速度快地隻有殘影一閃而過。
眾人眼前一花,再看時,詹尾珠已經拉了劉臥兩三米的距離。
“不,不會吧?這詹尾珠真是貓啊?”付文鑫嘴巴張大,一副懷疑人生的模樣。
“這速度太離譜了!”
劉臥一個起跑就落後那麼多步,他咬緊牙關,麵目猙獰,似是不敢相信被一個女人比了下去。
他當然不會就此甘心,奮力擺動雙腿,後起直追。
然而詹尾珠起跑之後,速度越來越快,她本就以靈敏見長,全力奔跑起來輕盈迅速,猶如草原上一隻沒有阻擋的麋鹿,無論劉臥如何努力,到最後不過是徒勞無功。
詹尾珠很快就衝過了柱子的終點線,喘著粗氣停下來,她雙手叉腰,哈哈大笑出聲:“不過如此。”
劉臥緊跟著衝過去,他臉色漲紅,也不知道是跑步血液上湧,還是被詹尾珠給氣的。
詹尾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衙役裡麵終於有人忍不住,把指節捏得啪啪作響:“小娘們太囂張了,我餘老二忍不了了,劉臥,換我來。”
劉臥梗著脖子:“走開,這才第二局,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哎喲你還生氣了,你被一個娘們戰敗了還好意思生氣?”
劉臥呼哧呼哧胸口劇烈起伏,虎目圓睜。
事實上,他本想的是兩局結束戰鬥,根本不會留機會也覺得詹尾珠沒能力再進行第三場,現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被詹尾珠碾壓式的贏得了勝利,隻覺得臉上啪啪作響。
劉臥扯掉外衫,露出的雙臂上鼓起一塊塊肌肉,青筋橫布。
“來,詹尾珠,第三場我不會讓著你。”
詹尾珠很不給力麵子地嗤笑道:“說的你上一把讓了我一樣,儘管放馬過來,我要把你打得跪下唱征服。”
“什麼?”
“你不需要知道。”詹尾珠勾了勾手指頭:“這是陸大人教我的,把你打到跪下唱征服。”
“胡說,陸大人才不會說這種話。”劉臥試圖在人群裡尋找陸久安:“男兒膝下有黃金,我劉臥就算輸了,也絕對不會跪你。”
陸久安悶笑出聲,輸人不輸陣,劉臥還沒比試,就開始說輸了的話,他手下這群衙役,怎麼這麼笨,以後要是出去給人收拾了,可丟他的臉。
文化課程必須提上日程!
兩人你來我往開始見招拆招,劉臥的拳頭虎虎生風,詹尾珠也不遑多讓,像條泥鰍一樣滑不溜秋,劉臥根本捉不住,劉臥停下來氣急敗壞道:“你有本事彆躲啊,敢不敢堂堂正正跟我較量。”
詹尾珠不理會他,抹著鼻子哼道:“師傅告訴我,人的手腳猶如兵器,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既然沒有定規則,我當然要用自己擅長的來對付你。”
劉臥暴喝一聲,急急看向陸久安:“大人,這詹尾珠耍賴。”
真是光長力氣不長腦子的傻大個啊,陸久安歎息一聲,攤了攤雙手:“隻看輸贏,方法不論。”
劉臥眼皮耷拉下來,像一隻委屈巴巴的大狗子,陸久安指了指腦袋:“韓將軍教你們的謀略呢?用起來啊。”
劉臥眼睛噌地閃閃發光,可惜他沒得深傳,與常年在外麵跑江湖的詹尾珠來比根本不夠看,劉臥被詹尾珠左躲右閃,結果可想而知,很快被耗儘了力氣。
詹尾珠蹲下去輕輕一個掃腿,劉臥龐大的身軀站立不穩,砰一聲砸地麵上,撲起一地的灰塵。
劉臥滿臉屈辱,趴在地麵上半天不願起來。
陸久安好笑:“男子漢大丈夫,願賭服輸,隻是扣10點表現分而已。”
陸久安不說還好,他這樣一提,劉臥就感覺勝券在握的鴨子被他不爭氣給放飛了,不禁悲從中來。
沐藺這時候反倒又為劉臥說起話來:“詹尾珠以巧取勝,如果在實際對戰中,她應該不是你的對手。不過若是跟著你們訓練一段時間,這結果就說不定了。”
詹尾珠在三局兩勝的較量中取得勝利,不論她用了什麼方法,事實勝於雄辯。特彆是第二輪的賽跑,她的爆發力和速度都讓人望塵莫及,圍觀起哄的衙役心服口服。
陸久安道:“所以說,不要講什麼女子不如男的話了,做好自己的事,你們自身的能力和成就,永遠不是通過貶低彆人來提升的。”
趙老三一臉躍躍欲試:“大人,我來跟詹尾珠試試。你不要誤會,我就是覺得這種比賽挺有趣的。”
“比賽有趣?”
“對……對啊。”
是人都會有爭強好勝的心。
趙老三的話讓陸久安計上心頭,是啊,他之前還一直在煩惱怎麼鼓勵全□□動,那不如辦一場冬季運動會吧!
應平因為溫飽問題,百姓常年都在為生計奔波,近幾年來的娛樂活動少之又少,幾乎絕跡。
現在正值冬季,百姓沒有什麼農活比較清閒,舉辦運動會的話,不僅可以為應平枯燥乏味的生活注入一抹色彩,還能增加他們的凝聚力。
他記得以前讀書的時候,否管平日裡是三好學生還是差生,隻要是運動會,所有人都會跑過來為賽場上的人聲嘶力竭地呐喊助威。
那一天,班裡的刺頭將是一年中最風光的時候,不僅享受著遞茶送水,還有人幫忙捏胳膊捏腿地噓寒問暖,整個班級前所未有的團結。
如果得了班級第一,莫大的榮譽感將會使所有人淹沒,他們心裡隻有一道聲音:
我們班第一!
個人取得的榮耀完全與之無法相提並論。
到時候再拉一波讚助,把運動會發展成應平的特色娛樂活動。
這麼熱鬨的場麵,總有心思活絡的小販來周圍擺攤吧?
這一來一去,經濟不就回暖了嗎……
“大人?”
陸久安微微回神,環顧一周,見其他人神色期待地看著他,想來也是存了一顆迫切較量的心,於是笑罵道:“你們是想車輪戰人家小姑娘嗎?既然你們想比賽,那就舉辦一場運動會,專門讓你們來競技。”
趙老三眼睛一亮:“也有今日的賽跑、鬥腕、擂台戰嗎?”
“有。”陸久安道:“不僅有個人賽、還有團體賽,長短跑、接力賽、跳遠跳高、拔河,總之挺多的,夠你們玩的了。”
劉臥剛丟了臉,迫切想找回場子,他搓著雙手問:“什麼時候舉辦啊?”
陸久安摸著下巴:“運動會需要一塊平整的場地,還要留點觀眾的席位,近期肯定搞不了,得先修個體育場。”
陸久安說乾就乾,他來應平這麼久,對周圍乃至各個鄉裡都了如指掌了,很快在輿圖上找到了合適的位置:“這裡離縣城不遠,周圍又沒多少村莊,開辟出來,劃為操場。”
陸久安纖長的手指不停,一路在輿圖上滑動,又繞著縣城畫了一個不大的圓。
陸起疑惑:“大人,你畫的這個圓是什麼?”
陸久安道:“環城綠道。”
既然有了體育場,就不能少了環城綠道,如果未來鼓勵百姓運動,那就要給他們提供專門運動的地方。
跑步是一個簡單的有氧運動,所有健康的人都可以嘗試,賽道修建起來也方便。
陸久安靈感如泉水般汩汩湧出,體育場有了,環城綠道也考慮了,那再給衙役們設計一個障礙賽拉練的場地吧。
畢竟要成為人民子弟兵救援隊,就少不了攀爬跳躍。
趙老三看著陸久安笑得一臉不懷好意,不知怎麼的,突然打了個冷顫。
陸久安就是這樣,如果靈感一來就源源不斷,他一連想了幾個有趣的可以實施的方案,最後敲定:“先修操場,既然你們想比賽,那就由你們來當勞力吧。”
可憐的一群衙役,就因為一時興起,就又被拉去當壯丁了。
陸久安鼓勵他們:“給點力,早點修好,等韓將軍的雪擁十二騎回來,還可以拉著他們一起比賽。難道你們不想嗎?”
陸久安好似彆人肚子裡的蛔蟲,總能知道彆人最期盼的東西,他用最簡單有效的方式一招製敵,把這群衙役治得服服帖帖。
第062章 第 62 章
要籌辦運動會, 比賽中需要的器材必不可少。
比如賽跑裡會用道的計時用具,秒表就彆指望了,謝懷涼還在苦心孤詣地研究掛鐘。
陸久安退而求其次, 隻好讓他弄一種觸碰計時的裝備, 最後經過謝懷涼冥思苦想,把漏刻和繩索結合改良, 人跑到終點撞倒繩索時, 漏刻就會暫停, 達到記錄的目的。
陸久安一直待在辦公室裡, 感受不到外麵世界的明暗變化,直到陸起輕輕敲響房門:“大人,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好,你先回房吧, 我隨後就走。”
陸久安目光掃了一眼電腦上龜速上漲的能量值, 還差2萬就能解鎖打印機了, 他從來沒有這麼如此懷念現代科技帶來的便利, 隻希望運動會過後,能量值可以滿10萬吧。
陸久安歎了一口氣,心念意動,辦公室頃刻間變成吾鄉居。
陸久安吹滅燭火, 走出書房時, 陸起已經不見了人影,遊廊裡留著一盞燈籠,幽幽散發著微弱的燈光, 隻能照亮方圓一米的地方。
古代沒有電燈、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極其不便利, 陸久安從一開始的極度不適應,已經慢慢習慣了。
應平的冬季與晉南不一樣,晉南鋪天蓋地的大雪,一眼望出去銀裝素裹,氣溫低,還常常冷風呼嘯,不過如果全副武裝,身體就不會感覺到那麼冷。
而在應平,世界不是單一純淨的白,應平的植物即便是在冬季,也有很多樹葉長青的。但是恰恰相反的是,南方的冷,是陰冷,是浸入骨髓的冷。
就陸久安走的短短這一段路,整個身子就感覺被放入了冰冷的湖水當中過了一遍,鼻尖凍地通紅。
陸久安房間裡燃著暖爐,不過他怕一氧化碳中毒,隻燒了一會兒,就讓人撤出去了。
陸久安脫下衣服,正準備就寢,陸起端著滿滿一盆熱水進來:“大人,天寒地凍的,你用熱水燙燙腳,我已經吩咐下人往你被窩裡塞了兩個湯婆子。”
浴盆裡的熱水很快在屋裡蒸騰起大片霧氣。
“那就泡一泡吧。”
陸久安剛脫了靴子把腳放進熱水裡,陸起蹲下身來,湊進浴盆,陸久安一驚,忙把腳從水裡提出來:“你乾嘛?”
陸起挽起袖子,理所當然道:“我給公子搓搓腳,秦大夫說,使勁搓一搓,更暖和。”
“起來。”陸久安拽著陸起的胳膊將他拉到床沿邊坐下,伸出手指在他額頭上彈了彈:“你是我弟弟,不必自降身份做這些事。”
陸起定定地看著他:“我隻是想為大人做這些事,無關身份。”
陸久安心裡柔成一片:“聽話,把鞋子脫了,跟我一塊兒泡泡。”
兩雙男子的腳一同放入浴盆裡,熱水被擠地溢灑出來,陸起驚呼一聲,陸久安看穿他的想法,按住他想抽回的雙腿:“沒事,灑都灑了。”
不知怎的,這一幕讓他回想起當初治水回來泡熱水澡時,韓致來給他送藥包,因為熱水不夠,他邀請將軍一起泡澡的場景。
韓致一走就是月餘,雖然知道雪擁十二騎驍勇善戰,可是他們畢竟隻有區區不到一百人。雙拳難敵四手,江預等護衛身手不凡,當初不也是在山匪手裡吃了虧,折了兩個。
山匪的底細不明,既不知對方數量多少,又不知對方能力幾何,要在這樣的情況捉拿他們,豈是易如反掌的事?
況且現在在彆人的地盤上行動,應平地貌險峻,山路錯綜複雜,說一句易守難攻也不為過,陸久安深怕韓致一個不察,中了山匪的奸計。
陸久安怔怔出神,腳放在盆裡許久不曾攪動一下,陸起問:“大人在憂心韓將軍他們嗎?”
陸久安長歎一聲:“是啊,以韓致的能力,斷不會用那麼長時間,我擔心中途有什麼變故。”
陸起道:“韓將軍戰場殺敵,不知道麵對過多少陰謀詭計,明槍暗箭,大人,你是關心則亂,陸起相信鎮遠將軍和雪擁十二騎的能力。”
陸久安也隻能這麼安撫自己:“但願吧。”
昨夜休息地較晚,今天陸久安沒起得來,賴在被窩裡,隻留一頭潑墨的青絲胡亂散在帛枕邊。
穿著素淨的丫頭輕手輕腳端著洗漱用具放在屋內,小廝搬進來兩盆燒著紅火的熱碳,房間裡頃刻間變得暖洋洋。
陸久安在被子裡長長伸展一個懶腰,眯著眼睛左右翻滾蠕動。
陸起火急火燎地從門檻跨進來,差點拌裡一個跟頭:“大人,快些起來。”
“怎麼了。”陸久安好不容易給自己休個沐,還想著好好睡個懶覺。
陸起的聲音包含驚喜:“好消息大人……”
陸久安騰地從床上翻身躍起:“韓大哥回來了?”
陸起搖搖頭:“老爺夫人來信了,還帶來了一堆不計其數的物資。”
陸久安身在一個富裕且和睦的家宅,爹娘健在,上頭還有兩位兄長,下有一個妹妹。
陸爹將外麵的生意做得風風火火,陸娘把後院打理得井井有條,在陸爹五十歲大壽的時候,雙喜臨門,迎來一個幺子。
自從陸久安出生以後,陸家的生意越做越順遂,很有更上一層樓的趨勢,他本就是陸家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的蚌珠兒,這下子,全家人更是對他喜愛異常。
陸久安的祖母更是處處順著他,把小孫子當成心肝寶貝來疼愛。
陸久安也是爭氣,不僅自身帶著極佳的運勢,他從小在詩書方麵表現地也極為有天賦。
直到月宮折桂,被當朝天子點為探花,然後貶到應平。
陸家兩位長輩哭得肝腸寸斷,陸久安長這麼大,離他們最遠的時候就是到晉南科考,現在要去十萬八千裡遠的應平,更不用說那處窮山惡水,瘴毒環生。他們家養尊處優的小幺子怎麼受得了?
不管家中如何不舍,陸久安還是辭彆了父母,隻帶了一乾護衛和陸起獨自上路了。
陸久安感情複雜,這是原主從出生就羈絆到一起的親人,他不知道該怎麼去處理這段濃厚的愛犢之情,這份親情是原主的,不是他的。
從家裡一連寄來了四五封,分彆是不同的人單獨寫的,被裝在匣子裡包裹得小心翼翼。
每一封信都填了滿滿幾大頁,信中家長裡短,噓寒問暖,陸久安看著看著,腦袋裡突然響起讀書時學到的一篇課文:“兒寒乎?欲食乎?”
剛才還糾結萬分的情緒,在這字裡行間的溫情中灰飛煙滅。
陸久安喉嚨哽咽,眼淚順著臉頰一路滴在信箋上,將墨字暈染得模模糊糊,陸久安哭得潰不成軍。
天下父母心,他們的一片愛憐和嗬護,隨著歲月的流逝沒有半分衰減,反而日久彌深。而這份思睹之情,在距離的加持下,愈演愈烈,化作熊熊烈火,將陸久安的整顆心臟燒得滾燙。
“爹……娘……”陸久安喃喃著,不知道是不是受原身的影響,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喚出聲來。
戶部書吏感情充沛,陸久安的真情流露,讓他感觸頗深,此刻也眼角濕潤,他同情地看了一眼風華正茂的陸久安,不由地想:“他們這位陸縣令,這麼年輕就一個人背井離鄉,先後經曆這麼多他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天災人禍,現在哭得如此傷心,真讓人唏噓,說到底還是個沒成家的孩子啊。”
陸久安淚捷於盈,背脊微微彎曲仿佛不堪重負,陸起眼睛紅紅的,站在陸久安身側不斷輕撫他的背。
過了一會兒,陸久安長呼一口氣平複心情,神色緩緩恢複成原來慣常的模樣,除了滿臉的淚痕,和剛才判若兩人。
陸起問道:“大人好點了嗎?夫人說了什麼啊。”
陸久安將家書遞給他:“我快及冠了,他們上了年歲,身子骨不適合鞍馬勞倦,不能親自為我行加冠禮了。”
想來一直掛念著他這個隻身在外的兒子,數著日子,早早為他備好了滿車的禮物行囊,提前慶賀他及冠。
陸久安打開第一個箱子,是滿滿當當的家鄉小食,每一份都貼心的用便紙包好。
陸起驚喜道:“是弄子街的杏仁佛手、跑柳巷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坊的冰斬春深……公子,全是你愛吃的。”
陸起每報一個點心的名字,陸久安腦海裡就浮現出兒時偷偷帶著小廝走街串巷胡吃海喝的場景,不由輕輕一笑。
陸久安打開第二個箱子,裡麵分門彆類裝著茶、佩玉、筆墨紙硯等。
陸久安停在最後一個箱子前,掀開蓋子,三頂冠帽擺放在折疊的整整齊齊的深藍色冠服之上,映入眼簾。
“為母不能親至,抱憾悲切,唯有縫製冠帽,以慰吾心。”
庭院裡,燈火下,餐桌旁、廂房內,一個老婦人不眠不休,左手拿著布料,右手捏著繡花針,將綿綿思念一針一線縫進這三頂冠帽中。
陸久安手握帽子,眉目一展:“及冠啊,還有十多日,我就成人了。”
陸久安的生辰與陸爹同一天,陸久安除了給老家回信,還要給他老爹準備生辰之禮。
回信陸久安撿著有趣的說,昨日遇到什麼人?今日做了什麼事?總之報喜不報憂。
倒是給他老爹的禮物讓他煞費苦心,應平的當地特產就不用講了,通通準備一份。
想著他們這些老人家脊椎通常不太好,又把軟墊和人體工學靠墊給塞進行李中。
九連環、魔方以及謝懷良最近研發的有趣小物件也帶上了,就當給他們兩老平日裡打發時間用。
陸久安張羅的時候不見多,但到了真正裝箱的時候,林林總總加起來,滿滿十幾箱,來時隻有兩輛車駕,現在回去翻裡一倍。八匹驃肥的駿馬在馬夫的駕馭之下,拖著四車沉重的後綴漸漸遠去,很快就沒了蹤影。
府裡張燈結彩,陸起為陸久安的及冠禮上下忙碌著,片刻不得空閒。
眼看著陸起又變回了那個嘮叨的管家婆,陸久安一個頭兩個大,他用指尖揉著鼻梁骨:“彆折騰了,不是還有那麼久嗎?這麼早做準備,想要昭告全應平嗎?”
陸起指揮著府上的丫頭婆子灑水掃地,聞言道:“大人,及冠是一輩子就那麼一次的大事,我作為你的貼身書童,現在是你的長隨,這布置什麼的當然得嚴加把關,不得出一絲差錯。”
陸久安隨手拿起桌上的冰斬春深,這點心名字取的雅致,原料卻很簡單,不過經過點味手烹製之後,做出來的味道與名字極為貼合,難怪陸久安以前那麼喜歡吃。
陸久安吃了兩口,準備讓陸起不要那麼費心了,結果話還沒說出口,卻聽到窗外傳來一聲高昂的難掩激動的報喜聲:“大人,大人,韓將軍和雪擁十二騎剿完山匪回來了!”
陸久安點心也不吃了,等不及那來報的衙役進門,雙腿蹭地邁出去:“在哪兒呢?”
沐藺聞訊趕來,追問道:“韓二回來了?什麼時候的事?”
衙役頭發淩亂,說起話來氣喘籲籲,想來是一路飛奔回來,陸久安見旁邊有個丫鬟拖著一壺茶水準備放進裡屋,抄手拎過來:“喝點水。”
衙役喝了水,才斷斷續續說起:“將軍和雪擁十二騎已經到應平地界了,他們捉了好多山匪啊,密密麻麻的被縛了手腳跟在後頭,怕是整個江州的匪徒都被他們一網打儘了。這下好了,來往江州應平的人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陸久安心下稍定,又大為感動,怪不得他們去那麼久,原來是因為去地毯式搜羅這群狡猾的匪頭了。
第063章 第 63 章
與第一次來應平時候的悄無聲息不同, 雪擁十二騎在韓致的統帥下,鐵騎震耳欲聾地踏入縣城。
韓致裹著滿身的風雨和血腥之氣,臉上因為長期不打理, 已經胡須叢生。
他坐在馬背上, 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提著長槍, 神情冷肅, 雙眼半遮半掩。
因為剛收兵的緣故, 他目光裡還帶著些居高臨下俯視螻蟻的戾氣和淡漠。
遠遠的, 韓致看到縣城入口林立著影影綽綽十幾道身影,不禁微微扯了扯韁繩,啼霄停下腳步,焦躁地原地踩著四蹄。
縣城入口分明這麼多人,他卻能準確分辨出誰是他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眼見韓致的隊伍半天不動, 山不來就我, 我便去就山, 陸久安迎著韓致奔過去。
陸久安一跑, 韓致也動了,帶著兵馬大軍壓陣一般浩浩蕩蕩前行,最後穩穩停在陸久安跟前。
這群人渾身上下儘是臟汙血腥,尤其以韓致更甚, 他在剿匪途中殺爽快了, 直至回程血煞之氣收都收不住,陸久安隻覺得窒息般的衝天威勢如一團濃稠的血霧,朝他撲麵而來。
陸久安半步不退, 直直看入韓致眼底:“可有受傷?”
韓致搖頭:“一點皮外小傷 ,不足掛齒。”
陸久安伸出手來, 想同這個凱旋的英雄握一下拳,馬韁上那隻大掌觸電般縮回去:“手上還有血汙沒洗儘。”
陸久安不甚在意地一笑:“你們在外九死一生的殺敵,完了我還要嫌棄你不成,記住啊韓大哥,你們是一群最可愛的人。”
陸久安說完,輕輕踮起腳尖,扯著韓致胸前的衣服,居然就這麼不費吹灰之力將他從馬上扯下來。
陸久安傾身過去,伸出雙臂擁住韓致,握緊的拳頭狠狠捶了一下他的後背:“歡迎回來,我們的大英雄。”
韓致垂眉看著陸久安的後腦勺。
他之前情難自已猶如烈火焚身,每天在痛苦和酸澀中兩相徘徊,以至於不得不抽身而去,覺得隻要不看到這個人了,內心就不會受其左右飽受煎熬了
但其實,在結束當天戰鬥的每一個露天席地的夜晚,韓致腦海裡就會不由自主浮現出陸久安的身影,他的臉、他的手、他的微笑、他修長筆直的雙腿和璞玉一般的胸膛。
山叢密林,遠波朝霞,無一是他,無一不是他。
隨著戰事絞緊,在攻占最棘手的一座山頭時,韓致忽然想:“要不把陸久安擄到邊關去吧,那樣他就可以時時刻刻跟他在一起,也不會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或者事來打擾到他們。”
不過這樣匪夷所思的念頭隻升起一瞬間,就被他掐住苗頭。
久安他胸有溝壑,心中裝著天下黎民。
難道他要為了區區一己私利就折斷他的羽翼嗎?
況且他是大周的將軍,還有邊疆國土需要他守衛。
那座山上窩藏的山匪皆是窮凶極惡之人,韓致怒氣當頭,酣暢淋漓地殺了個痛快。
殺完以後,他心底突然一鬆,做下決定:
不過是情愛一事,何需舉棋不定,就當作攻陷敵營,隻消好好謀劃……
韓致伸出手,打算以同袍之意回敬他一拳頭,但其實陸久安此番舉動不過是臨時興起,還不待他有所行動,抱著他的胳膊一觸即發,不帶半分旖旎。
陸久安看著雪擁十二騎後麵人山人海的匪堆:“韓大哥,江州這麼多山匪嗎?”
“還好,這些人本性不壞,我們攻上去的時候,他們就繳械投降了,其餘的人殊死抵抗,做儘了十惡不赦的事,一一被我斬殺。”
雖然說扣押回來的這群山匪是自願招安的,但是總歸來講之前的身份擺在那兒,那不能當作真正的良民來處理。
最後被陸久安拉去先做苦力勞改,考察期結束之後,方能考慮他們所去所留。
等韓致和他旗下所率的雪擁兵回到縣衙,洗儘一身的疲勞和汙穢。陸久安迫不及待拿出一件嶄新的衣服:“韓大哥,之前皇上禦賜的獎賞下來,我讓人用那些料子給你做幾件衣服。”
陸久安一一展開給他看,這些衣服裡麵有內襯有外衫,冬暖夏涼的服飾一應俱全。
“看,不僅給你做了,這次來的雪擁十二騎的士兵裡也各有一套。”
韓致凝眉:“他們不用。”
陸久安責怪的看他一眼:“彆啊韓大哥,就當是應平給他們的謝禮,反正無論如何都要收下。你們在邊疆環境惡劣,風餐露宿的,一套衣服而已。”
韓致頓了頓,似乎想起什麼事,朝門外的楊耕青喚道:”把東西拿進來。”
楊耕青沒吭聲,腳步聲漸漸遠去了,過了一會兒,楊耕青捧著一團毛絨絨的白色物什進來。
韓致將它遞給陸久安:“給你打了一件狐狸毛,你讓下人做成披襖,冬天圍在脖子上暖和些。
這狐狸毛成色極好,通體雪白沒摻一點雜色,他們這群戰士回來的時候一個個分明都是灰頭土臉的,這狐狸毛卻半點汙垢都沒沾,想來保存得非常妥善。
楊耕青道:“這隻狐狸是我們拔營回來的時候偶然在山腳下看到,將軍看到第一眼就覺得很適合你。追了兩天給捉住了。為了不損壞皮毛,將軍都不曾用弓箭武器,是徒手活捉的。”
陸久安摸著額頭苦笑一聲,遲遲沒有伸手。
他好不容易主動送將軍一件禮物,結果不曾想又被回贈一件更為貴重的東西,陸久安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久安,收著吧,我拿著也用不著。”
韓致轉過頭打量四周懸掛的燈籠,一臉疑惑:“最近府上是有什麼喜事嗎?”
陸久安不好意思:“我不久就要及冠了,陸起大張旗鼓地給我搞慶祝呢?其實我覺得不用如此。”
韓致一愣,隨後認真地看著他,眼底似有漩渦:“及冠意義不一樣,隆重正式點好。”
“我知道,不過到時候是在宗廟裡舉行及冠禮,縣衙府裡掛著這些,倒顯得鋪張浪費了。”
韓致本來打算剿完匪就回邊疆,眼下聽說陸久安馬上要及冠了,韓致便在應平多逗留幾日,等陸久安及冠以後再離開。
及冠禮還沒開始,應平倒迎來另外一件事,就是之前陸久安計劃的冬季運動會。
修操場是應平有史以來再簡單不過的一件工事了,陸久年選的地址又沒多少高大的植物,隻需要把草叢灌木除一除,平整一下路麵。
再加上這群衙役心心念念著能和雪擁兵較量一番,乾起來特彆賣力,短短幾天時間就把陸久安想要的操場弄出來了。
布置圍觀席也很容易,衙役因地製宜,把平地四周的一圈小山包稍微拾掇一下,就成了現場居高臨下的一處看台。
隻不過美中不足的一點是,百姓隻能自己帶小板凳,不然的話除了席地而坐,就隻能靠雙腿站一整天。
操場用石灰撒了一圈白色的警戒線,除了比賽的運動員,其餘無關人員不能僭越。
第一屆運動會,會場條件環境確實簡陋了點,不過百姓第一次體驗,還隻是看新奇,想來是不會太多計較的。
運動會選了一個氣候相對事宜的黃道吉日,應平的老百姓早早從告示上得到消息,無論是舊的一批當地人,還是新的一批剛落戶的流民,在當天都三五成群的結伴來到會場。
會場充當工作人員的衙役在維持秩序:“一個個走,不要推攘,不要進白色線條內。”
謝歲錢幾個貴老雖說上了年紀,對這些運動賽事已經提不起興趣,但總歸是陸縣令起手舉辦的,也都差人來占了個視野開闊的位置,打算捧捧場。
等圍觀的人都落了座,江護衛四下環顧,驚歎道:“大人,來了好多人啊,比商鋪竣工驗收那天的人還多,恐怕全應平的人都來了吧。”
陸久安和韓致並坐一排,聞言喜滋滋道:“今年隻有應平的人,等到時候經濟好起來了,到應平來往的商販數量增加後,這些趣事經由他們口口相傳,往後會越來越熱鬨。”
江護衛把紅色頭帶綁在額頭上,期盼地看了一眼韓致:“將軍真的不上場嗎?”
韓致撩起眼皮,雪擁十二騎的另一位副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膽兒真大,咱們將軍上去?那不是欺負人嗎?那還有的玩?”
江護衛垂頭喪氣地想了想,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
“我該知足了,能和真正的雪擁十二騎比試一場,也不失一樁難忘的經曆,謝謝統領答應我們的請求。”
副將捏著拳頭啪啪地鬆筋骨:“哈哈,左右無事。將軍帶我們的時候,其實也時常有比武較量,不過那都是真刀實槍的乾。陸縣令想的這些比賽,聽起來還蠻有趣的,山珍海味吃習慣了,偶爾換換清粥小菜也不錯。”
……
陸久安在一旁聽到他們的談話,一陣默然無語,並且深刻懷疑雪擁十二騎剛才那一番話有天然凡爾賽的嫌疑。
衙役和雪擁十二騎之前的比賽不會在正式賽中出現,隻是放在最後以友誼賽的形式進行。
兩者的實力天差萬彆,如果比賽碾壓式的一邊倒,看的人爽是爽了點,但是因為沒有懸念,賽後也不會讓人意猶未儘地津津樂道。
比賽分彆隻選擇了田徑、跳高跳遠、拔河、蹴鞠這幾項。
田徑裡麵又細化為100米短跑,200米短跑,1600米長跑,接力賽,100米跨欄。
參加運動的衙役各五組,他們將穿著紅黃藍綠紫五種不同顏色的服飾上場,方便讓人區分。
沐藺指著入場口做熱身運動的參賽者:“他們要直接上場了嗎?”
陸久安神秘地搖晃手指頭:“那當然不,賽場前怎麼也得來一場表演,你且細看。”
陸久安話音剛落,操場內唯一的高台走上來一個少年,他在台前站定後,對著前方輕微鞠了一躬。
韓致:“這是陸起?他要表演?”
陸久安笑眯眯道:“非也,陸起做主持人,進行場次播報,他身兼數職,到時候比賽的時候,還要進行實況解說。”
韓致已經習慣了陸久安嘴裡層出不窮的陌生詞彙:“為何要解說?”
陸久安:“有實況解說的話,可以調動氣氛,現場更燃。”
台上的陸起隻能聽到現場熱血沸騰的歡呼聲,他按照陸久安寫的流程,舉起手中喇叭狀的竹質簫管,朗聲道:“應平第一屆冬季運動會正式開始,現在請欣賞賽前動員曲。”
現場為之一靜,隻因陸起的話經由他手中那個奇怪的物件,炸雷一般在現場回響,隔著這麼遠的距離,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
陸久安看韓致凝眉,知道他心裡好奇,也不等他問,主動為他解惑:“這是簡易話筒,謝懷良根據我的要求製造的。”
韓致由衷地說:“久安府上能人異士不少。”
陸久安撫掌自得:“畢竟要博采眾長嘛。話說回來,韓大哥你走以後,我還招了一人,是個道長。他的研究若是有所進展,應平會因此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我現在就巴巴地指望他了。”
第064章 第 64 章
孟亦台這個琴師終於乾回了本職工作, 她抱著她那把寸手不離的琵琶來到高台之上,陸起將話筒擺好正對她的樂器。
“噓,咱們專心聽。”孟亦台這種級彆的演奏, 放在現代都能辦個音樂會了。
孟亦台今天彈奏的曲子, 和之前又不一樣,起頭就“鐺”的一聲大力撥動, 隨後氣勢不減一路緊鑼密鼓, 整段下來慷慨激昂恢弘磅礴。
賽前動員曲效果十足, 現場圍觀群眾大聲喝彩, 輕易就被挑動得熱血沸騰。
“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有酸儒秀才賣弄文采。
“蕩氣回腸啊,再獻上一曲吧。”
副將第一次聽,激動地跟著眾人一塊兒鼓掌:“這位小娘子彈得真好,聽得我都想不知天高地厚找將軍大戰三百回合, 哈哈哈。”
這位副將應當是雪擁兵裡麵唯一一個性子跳脫的人, 口無遮攔的話剛一出口, 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果然, 韓致道:“下次你若在我手下堅持不了五十回合,那就罰去喂馬吧。”
副將頓時噤若寒蟬,上次被罰去喂馬的淒慘場景還曆曆在目,哪敢接將軍這句話。
他轉著眼珠子為自己找退路:“哈哈, 大人, 這首曲子,加一段號角進去應該挺不錯的。”
陸久安驚喜,好哇, 這人還挺懂音樂嘛,連交響樂都弄出來了:“副將提的建議甚有道理, 以後不如再找點其他藝術家,二胡、古箏、笛子……給他們組建一個交響樂團。”
他不僅要當孟亦台的伯樂,還要給這些不同領域的藝術家們知己一線牽,想來他們見麵以後,能夠惺惺相惜,在音樂領域碰撞出不一樣的火花。
孟亦台一曲終了,候在入場門口的衙役依次入場,沐藺問:“這下要開始了?”
陸久安依然搖頭:“還未。”說到運動會,怎麼能少了開幕式呢?
運動開幕式演變至今,已經從最開始中規中矩的走方陣,到後來花樣百出的各類硬核出場。不同院校的開幕式,不同班級代表可謂是上演了十八般武藝,力求變成全校最亮的那顆星。
隻能說沒有最奇怪,隻有更奇怪。
可惜的是,衙役們第一次入場開幕式,就算陸久安強調可以大膽發揮,他們一時半會兒也碼不住那個尺度,最後選擇了老把式走方陣。
走就走吧,方陣走得整齊,也正好給百姓看看咱們應平的子弟兵質一般的突變。
果然,衙役這種猶如複製粘貼一般抬頭挺胸,連揮動手臂和抬腿的角度都一模一樣的入場,很是震懾了觀眾。
連惜字如金的韓致都不由地眉毛一動,給出了相當高的評價:“秩序井然,協調一致,放在我旗下,假以時日,可培養成精銳。”
衙役整齊劃一走到操場中央,重重落在地上的腳步聲重疊在一起,踏出了地動山搖的氣勢。
“全心全意為百姓服務是我們的宗旨,應平的衙役,永遠守護這片土地的萬家燈火!”
接近一百個成年男人用渾厚有力的聲音,彙成一句話吼出來,如穿雲裂石,那場麵是非常震撼人心的。
百姓怔怔愣住了,下一刻熱淚盈眶,做著的蹲著的,皆紛紛直立起來,揮舞著雙手,以回應衙役宣誓般的諾言。
雪擁十二騎也愣住了,他們第一次見這種軍民齊心的場麵,內心波瀾起伏,仿佛讓這群普普通通的衙役在心裡點了一團火。
怪不得來應平之前,副將問楊統領:“將軍待的地方如何?”
當時楊統領如何作答的?好像目光閃爍,隻短短回答了四個字:“百姓昭和。”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百姓昭明,協和萬邦。
陸久安一直朝著這樣簡簡單單又任重道遠的目標努力著,應平好像才堪堪滿足百姓居住的地方,食物也不是那麼美味,衣服也不是那麼華美,但是百姓已經團結一致,上下一心了。
“真正是做了一個悲天憫人,為百姓遮風擋雨的縣令。”秦昭感歎道,技之當初堅持留在應平,實在是一個明智之選。
衙役退場,就開始進入正式的比賽了。
他們從和詹尾珠比賽當天開始,就念念不忘這一天,比賽的時候,使出了渾身解數,鉚足了勁仿佛想要一雪前恥。
詹尾珠的起跑姿勢被衙役應正,確實是比普通的站立式、彎曲式更有爆發力,所以今天的田徑比賽,所有人都選擇了這樣的起跑姿勢。
副將饒有興趣地抱著雙臂稱讚:“哇,可以啊,看著有那麼點架勢。小的們,待會兒友誼賽彆給我丟臉啊。”
裁判吹響竹哨,五組參賽者急射而出,你追我趕,片刻後一一撞倒終點線的紅絲帶。
多虧了謝懷涼緊急趕製而出的計時器,他們這一組旗鼓相當,一前一後相差時間很小,肉眼還真不好分出勝負。
裁判登記讀表,很快決出名次。
參賽者跑的時候,陸起會一邊在台上做解說:“紅組一馬當先衝出去了,藍組窮追不舍,黃組衝上去了,他超過了第三名、又超過了第二名,漂亮!黃組好像拿到了第一,讓我們來看看裁判得出的最終成績,黃組第一!”
操場上參賽者全力以赴,台上主持人激情解說,這般雙管齊下,現場果然如陸久安所料氣氛高漲。
這樣的場景,若是有投票環節,觀眾的參與度會更高,不過第一次運動會,準備得又比較倉促,隻有第二年再把這個環節加進去了。
如果說田徑比賽,跳高跳遠這種片刻決出勝負的個人賽就已經很振奮人心了,那麼拔河比賽就把現場點燃到了空前沸騰。
拔河比賽,兩方團隊要合力使勁,任何一個人的腳步、手腕出現鬆懈,都會讓情勢轉變。
這種轉變不隻一次,而是幾番膠著,懸念往往更能撥動人心,部分觀眾屏氣凝神,手指絞動忍不住為其緊張,另一部分則全然相反,呐喊助威聲此起彼伏。
終於,在萬眾期待下,一方勢如破竹,另一方兵敗如山倒,繩子中間的紅色布條越過楚河線,決出了勝負。
“我們贏了。”劉臥大吼一聲。
他作為拔河隊伍裡的錨人,站在最後一個位置,要把繩子繞在身上,充當隊伍裡穩定的作用,和足球比賽的守門員差不多了。
在幾次三番被扯動的過程中沒有被對方一鼓作氣拉過去,他功不可沒。
劉臥激動錘胸,隊伍裡的同伴團團圍過來,把他合力舉起來高高拋向空中。
觀眾被他們的情緒感染,居然開始往他們方向投擲手中的絲帕水果,如果手中沒有可用之物,他們乾脆扯了身邊一株雜草,有一樣算一樣,以表達自己的歡喜和支持。
陸久安詫異:“這群臭小子,這麼早就有粉絲行為啦?”
韓致勾起嘴角,明明還有幾天才弱冠,倒稱呼起彆人臭小子了。
他轉過頭,正好看到陸久安掏出一根頭巾咬在嘴裡麵,伸出胳膊開始挽頭發。
韓致微微傾身:“需要我幫你嗎?”
“嗯嗯。”陸久安咬著頭巾說得含糊不清,韓致從他嘴裡扯出頭巾,煙□□的發帶被他咬出一圈濕潤的形狀。
陸久安解放了嘴巴,乖乖坐在位置上任韓致動作:“謝了啊韓大哥,頭發太長了,自己還真不好盤。”
他學了那麼久,最多隻會束個發,再多的發型?不好意思,太複雜了,他笨手笨腳,實在學不會。
綢緞一般的青絲順著指縫緩緩滑動,暖玉一樣的脖子在衣領下若隱若現。
韓致垂著眸子,布滿槍繭的雙手靈活地轉動,陸久安都沒怎麼感覺到頭皮被拉扯,貼在後背的身子就退開了:“好了。”
陸久安隻看到韓致舞刀弄槍的一麵,哪裡知道他居然還會束發挽髻,他再一次由衷地感歎:“說真的韓大哥,你不娶妻太可惜了,誰嫁給你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上得了戰場,下得了廚房,還會挽髻,你哪一天說你還能描眉畫眼我都不會有半分懷疑了。”
韓致道:“不會。”
“哎不會也沒關係,你已經是個十佳好男人了。”陸久安湊近些,眨巴著雙眼悄聲八卦:“韓大哥,你為什麼不娶妻啊。”
韓致冷凝凝的目光看著他,沒有說話。
陸久安清咳兩聲:“不方便說的話,就當我沒問過,我先走了。”
“去哪裡?”
陸久安解下外麵寬鬆厚實的長袍,露出他裹在裡麵的窄袖緊褐,明朗一笑:“下一場蹴鞠,我該上場了。”
陸久安讀書的時候尚且還跟著同學打籃球踢足球,自從工作開始,每□□九晚八,還經常淩晨熬夜加班,作息早亂了。
後來事業穩步上升,時間相對多一些,又養成了懶惰的性子,再加上也約不上足夠的隊友,就再也沒有踢過球了。
眼下他要帶頭做表率,正好過一下球癮,也不知多年沒踢,球技有沒有生疏。
陸久安奔到場上,和隊友一一撞肩擁抱:“江護衛,你們可要加油啊,我多年不曾碰球,今天就等著躺贏了。”
陸起第一個響應,他握緊拳頭,眼神堅定不移仿若十拿九穩:“放心吧大人,我跟著江護衛學了很多,我一定帶你取得勝利。”
陸久安上場,歡呼聲更加熱烈了,觀眾一激動,又開始投擲水果絲帕。連謝歲錢秦昭這種一把年紀的老骨頭,都興致盎然地解下腰間配飾,隨波逐流往場中央丟下去。
“陸大人,俺看好你,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陸大人威武!”
劉臥:……
明明方才還在為他們歡呼慶賀,怎麼這會兒又讓陸大人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了?百姓翻臉未免也太快了吧。
“彆扔了,我會儘力的,場地被弄臟了的話就不方便運動了。”陸久安製止百姓熱情的行為,找來工作人員把場中央的禮物撿走。
陸久安為了防止拉傷,習慣運動前做幾個熱身運動,下腰拉腿,掰手抻腳。
韓致目光在少年身上一寸寸掃過去,從凹下去的腰線,到舒展的長腿。
那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情欲,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死灰複燃。
真是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
反反複複……
韓致按住太陽穴,挫敗地閉上雙眼。
場上何止韓致一人被少年的朝氣蓬勃吸引,沐藺固態複萌,端出久經沙場的輕佻姿態:“無端風月啊,那小腰,那長腿,嘖嘖。”
韓致撩起眼皮,是啊,少年人意氣風發,奔跑時矯健的身影,進球時洋溢的笑臉,不知會牽動在場多少人的心。
陸久安從一開始的磕磕碰碰到後麵逐步的得心應手,越踢越順暢。
……
“嘩!”
“陸大人贏了!”
“我就知道,陸大人乃昆山片玉,沒有什麼他不能辦到的。”
陸久安激動地把頭巾一把扯下來,揉成一團往觀眾席丟去,一個秀才眼疾手快搶到了,招搖地揮舞頭巾,引以為豪。
在秀才眼裡,這都是晉南風流雅士會有的瀟灑舉措。
陸久安與隊友相互擊掌。
“辛苦了!”
運動會舉行到現在,基本上算是結束了,百姓回味無窮,搬著小板凳離開的時候,還在沸沸揚揚討論個不停。
結果聽說還有衙役和雪擁兵的友誼賽,又興衝衝地去而複返。
副將把脖子掰得啪啪作響:“終於該勞資上場了,看得我手癢癢。”
楊耕青性子沉穩,但到底是男人,很難抵抗汗水和比賽的誘惑,他征詢地看向自家將軍。
韓致麵無表情:“去吧,輸了令牌摘下。”
衙役稍作休息,他們連續運動了一整天,也不覺得累,念念不忘的事情終於要實現了,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比之剛才還要精神。
雪擁兵不眠不休地在山上剿匪一個多月,狀態也不比衙役好到哪兒去,雙方半斤八兩。
衙役和雪擁兵皆在韓致手下受過訓,不過雪擁兵到底以精銳之軍享譽大周,在短短一柱香的時間,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比賽。
果然是碾壓式的直接通關,無論衙役如何轉換策略,在絕對的力量壓製麵前,仿佛所有的努力和計謀都是擺設。
全體衙役僵直四肢仰麵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太累了。
酣暢淋漓地對戰一場。
太爽了。
衙役滿足得哈哈大笑。
“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還妄想贏過韓大哥的雪擁兵呢,是不是發給他們的枕頭太矮了。”陸久安笑罵,語氣裡帶著縱容,“不過人有夢想是好事,萬一實現了呢?”
韓致沉默不語,似乎連陸久安說了什麼都沒注意到,目視腳尖怔怔出神。
第065章 第 65 章
晨光熹微, 萬籟俱寂。
應平縣衙府內窸窸窣窣一派忙碌之色。
“還沒燒好嗎?”陸起往返灶房催了幾道。
今天他家公子及冠,可不能誤了良辰吉日。
“來了,來了。”
小廝們合力擔著三桶熱水急急忙忙趕來, 丫鬟捧著黑色的緇布采衣緊隨其後。
“給我吧, 你們先下去,我喚你們的時候再進來。”陸起伸手接過衣服, 腳步一轉, 繞開山水屏風走入內室。
屋外寒風冷氣呼嘯而過, 屋內一片溫暖如春, 一桶桶熱水倒入浴桶內,蒸汽彌漫。
一切準備妥當,陸起輕手輕腳走到陸久安身旁,隻見他披著一件白色絨毛領子墨綠布料的狐裘靠在軟塌上,手撐著額頭爭分奪秒地補回籠覺。
“公子, 沐浴了。”
陸久安手一滑動, 差點栽倒在地。
按照大周及冠禮法典製, 受冠著需要焚香沐浴, 除汙去穢。
陸久安著采衣黑色子淄衣,飾以朱紅錦邊,再穿上采履,前往縣衙祠廟。
祠廟莊嚴典雅, 內立著先儒雕像、雕像前供奉灰爐、神龕等祭祀之物。
早有禮部書吏肅穆而立, 他將作為今天的讚冠,協助主持今天的及冠禮。
木質輪椅在地麵上咕嚕咕嚕滾動,陸久安對著秦昭長拜一禮:“秦公, 有勞了。”
秦昭頭戴高冠,冰涼的右手微微托扶他:“能為陸縣令加冠, 老夫三生有幸。”
陸久安挺不好意思的。
大周及冠禮的儀式一般由父母或宗族長輩為其舉行,很少假以他手。
若非他遠客他鄉,父母皆不在身旁,他實在是不願意麻煩這位行動不便的大夫。
偌大一個應平,試問有誰敢自薦為陸縣令加冠,除了秦昭,還真找不到合適的大賓主持冠禮。
秦昭老爺子德高望重,又在宮裡當過禦醫,論身份,論閱曆,論德性,都是大賓的不二人選。
禮部按照流程宣讀祝辭,陸起為陸久安換上陸母早早準備的直裾深衣。
秦昭先加緇布冠:“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陸久安拜,陸起脫去他深衣,摘下淄布冠,換上瀾服。
二加皮弁官:“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陸久安再拜,陸起除去他鹿皮帽和瀾服,換上公服。
最後加爵弁冠:“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老無疆,受天之慶。”
陸起從有司托盤裡轉起一樽醴酒遞給他,他擔心陸久安醉了,想偷偷灑點到袖子裡,又怕壞了規矩。
“大人,你慢點喝。”
秦昭會心一笑:“醴酒清冽不傷人,放心吧。”
陸起被戳穿心思,不好意思地側過腦袋。
陸久安端在手裡伸出舌尖小心翼翼舔了舔,果然味道淡薄,便仰著頭一飲而儘。
本來按照儀式流程,加冠後還要換上禮服禮帽拜見宗親士大夫的習俗,禮部托著章程來詢問陸久安的時候,他大刀闊斧砍掉了:“我又不在家舉辦,不用那麼多繁文縟節。”
至此,及冠禮就成了。
即便是這樣,陸久安端著姿勢走完一圈禮製,輪番換衣服,感覺比熬夜一天還要累。
秦昭看著他愁眉苦臉的樣子,難得戲謔道:“陸小縣令今日及冠成人,即可婚娶了,怎得還愁眉不展?”
陸久安垂下肩膀,搖頭歎息:“久安先立業,後成家,不急。”
陸久安迫不及待回到府上,脫下深藍色冠服,裹上狐裘。
他凍得瑟瑟發抖,縮起脖子,一張臉陷在長長的狐毛裡。
韓致把湯婆子遞給他,陸久安喟歎一聲:”終於結束了。”
韓致道:“我當初及冠的時候,忙了一整天。””那沒得比,你是將軍,冠了侯的,我的跟你放一起,就是小巫見大巫。”陸久安說到此處,突然前不著村後不及店地來來一句:“說起來,大周及冠居然不取字。”
“什麼字?”
“表字。和名差不多。”
韓致不恥下問:“即有了名,為何還要取字?”
陸久安心虛地打了個噴嚏,當然不可能說這是他們那個世界從周代沿襲下來的習俗。
隻能含糊其辭:“其實我也是在書上看到的,有個地方及冠禮完畢,要在名上另取一表字,算是一種美稱吧,關係親密的人可以以字相呼。其實也沒什麼,我這麼說,也是圖一樂。”
陸久安怕他再問出什麼,恐自己說漏了嘴,主動轉移話題,滔滔不絕跟他抱怨起今日站了多久腰有多酸背有多痛,仿佛突然變成了一朵不堪其負的嬌花。
陸久安話題轉得生硬,韓致哪裡看不出來,隻欲言又止,陸久安道:“韓大哥有話直說。”
韓致低沉的聲音風輕雲淡說出自己的計劃:“跟你說一下,明日我就回邊疆了。”
陸久安咻地愣住,止住話頭,仿若沒反應過來,喃喃重複一遍:“就回邊疆了啊?”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啊。
陸久安平日裡神采奕奕的雙眼變得焉巴巴,有氣無力地安慰自己:“將軍來應平大半年了,邊疆的戰士都離不開你,哪有無帥之兵的說法,確實應該回去了。”
韓致緊緊盯著他的雙眼,慢慢地,每個字仿若在舌尖滾了一圈:“久安舍不得我嗎?”
當然舍不得啊,是個人一起待那麼久,早就處出感情了:“是啊,可惜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韓致沉默良久,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久安之前在祠廟回答秦昭的話,是真的嗎?你未立業之前,不會娶妻生子嗎?”
“是啊,女人鄉英雄塚,若是現在就談情說愛,隻怕再也沉不下心了。”開玩笑,談戀愛哪有搞事業香。
韓致又問:“怎麼樣才算立業?”
陸久安偏著腦袋想了想,說出一個普普通通的回答:“應平五穀豐登,百姓手裡有餘糧吧。”
“來得及。”
“啊?”來得及什麼?韓致這話實在是無厘頭,陸久安聽得雲裡霧裡,韓致卻閉口不談了。
韓致說走就走,幸好陸久安早有準備,提前備好了滿車架的物資儲備,陸久安一路相送,到了一處古道長亭,韓致勒停戰馬:“就到此處吧。”
陸久安離彆愁緒上湧:“今日一彆,不知何日再相見了。”
怪不得古代那麼多永彆詩,在交通不便的時代,有些人分開的時候還是輕衣快馬的少年郎,再見麵時,說不定已經白發垂項。
付文鑫眼淚汪汪,哭得好不淒慘:“將軍,我會永遠記住你的。嗚嗚嗚。”
陸久安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情緒,被這一下子給衝散了。
韓致沒有這些多愁善感,他從馬背上俯下身來,逼近陸久安,目光自上而下看著他,用隻能兩個人聽見的聲量問:“久安,望你記住昨日的話,等我下次來應平……”
下次來應平如何?陸久安把耳朵都快貼到韓致嘴邊了,他卻越說越小聲,未儘的話如一縷青煙,消散在風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