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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還好,因為陸久安也享受其中,不過到了後麵,陸久安再強大的腎臟也經不起韓致這樣不眠不休的折騰,在一次拒絕無果後,他把不知節製的韓致踹下床去。

“有完沒完?”

韓致居高臨下看著他,仿佛在說沒完,不過他到底沒有表示什麼,神態自若地為陸久安整理好衣服。

陸久安荒廢了好幾個大好時光,終於想起來範教諭的囑托,準備找到老夫子好好談一談,他想好了,到時候動之以理曉之以理,或者許以重利,至少簽個一年合同,讓顏穀把縣學裡那群秀才帶到明年科考。

實在不行,他就再尋求韓致的幫助。

他計劃得好好的,來到老夫子的住處時,聽到顏穀在教導韓臨深。

今日旬假,兩人都沒去縣學。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能盲目自大,也不可妄自菲薄。”顏穀道,“看來你已經明白這個道理了。”

韓臨深恭恭敬敬垂著首,赧然道:“要想知道天外有天,就要走出原來那片天,拘泥腳下,很容易固步自封。學生昔日便是被傲慢蒙蔽了雙眼,自以為是同輩中的佼佼者,走出來以後,才發現優秀的人數不勝數。倘若回到晉南……”

“你是我顏穀的學生。”蒼老的聲音打斷他,“隻要潛心向學,沒有人能比得過你,臨深,你是最優秀的。”

君子非禮勿聽,陸久安退地遠遠的,等韓臨深結束了受學,他才走上前去。

陸久安道明來意,對著顏穀長長鞠了一躬:“玉不琢不成器,還望顏夫子排沙簡金,能雕一雕這群璞玉,看看能不能見寶。”

顏穀把書卷整整齊齊放在桌案上,笑嗬嗬問:“聽說陸縣令在修新學堂。”

“是的,學生的人口日益壯大,縣學容納不下。”

顏穀感慨萬千:“有教無類,你做得好。”

第一次跟著韓臨深去縣學時,他還以為走錯了地方。

那麼多學生,不論貧富,不分男女,都在一個學堂裡學相同的知識,沒有高低貴賤,人與人之間和平共處。

就是天子腳下,也不見得有這樣的景象。

他這段時間,看了每日要聞,又聽了學生轉述的陸久安講學,聽說還弄出個辯論賽,說實話,他感興趣得很呐。

“我第一天考校那群學子後,確實有那麼兩粒可以打磨的暗珠。有個叫高楚的,甚得我心。”顏穀道。

陸久安對高楚印象深刻,他和一個叫高宿的夫子是兄弟,辯論賽上,高楚還做的首辯。

“縣學千裡馬很多,像楊統領的侄子苗苗,資質也很是出眾,就等著您這個伯樂去相中呐。”

伯樂相馬,聽起來確實很讓人心動。

顏穀想了想,既然感興趣,索性也沒什麼事,呆在縣學也無妨,還能見識一下辯論賽。

於是也就沒怎麼為難陸久安,愉快地答應了他的請求。

……

韓致負責的障礙賽拉練場地已經完成,尋求刺激的衙役當天就被踢了過去,這群衙役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一個個興奮地嗷嗷直叫,摩拳擦掌,把訓練場地當成了遊戲賽事。

於是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衙役,被欲·求不滿的韓教官整整鞭笞了一天,直到最後給折磨得體無完膚,全部累趴了在原地。

韓致麵無表情看了一眼計時器:“速度太慢了,明天繼續。”

一時間,地上哀鴻遍野。

大力士劉臥瑟瑟發抖:“韓將軍比以前更可怕了。”

“不止可怕。”付文鑫想,“韓將軍身體裡仿佛住著一頭野獸,正叫囂著想衝破囚籠。”

他們的好日子,到頭了!

第096章 第 96 章

韓致手段嚴厲, 按照訓練雪擁軍的規格,儘可能地去催發衙役的潛能。

就這樣持續了十來日,衙役們在他手裡被練脫了一層皮, 一個兩個偃旗息鼓, 再也不敢嬉皮笑臉的了。

韓致回到府衙,在官邸門口, 看到三個垂首而立的童子。

這三人得了各自家主吩咐前來送邀帖, 請柬不能留給縣衙門童, 也不能轉交給陸縣令, 一定要親自送到韓將軍手裡。

雖然不太明白自己主子提到縣令大人時為何一副憋屈受辱的模樣,不過主子說什麼,他們照辦就是了。

韓致淨了手,來到吾鄉居,把三封裝裱精致的大紅請柬扔在書桌上。

陸久安抬眼一看, 笑了:“你也收到了?”

他用鋼筆指了指已經拆開丟在一邊的箋紙。

韓致習慣性去摸陸久安的脖子, 他剛剛碰過冷水, 陸久安被凍地一個哆嗦, 捂著領子嫌棄地避開:“你去那兒烤一烤。”

此時已經進入深冬,窗外冷風呼嘯,屋子裡燃燒著兩個火熱的暖爐。

韓致烤暖了手,把三張請柬看了。

“怎麼不乾脆直接一並交給你。”

“怕我給擋下唄。”

這三封請帖正是謝丁吳三家發來的, 他們在生活廣場的商鋪經過兩個月的布置裝修, 已經快要完畢,眼看著準備開業,巴巴地來宴請縣令和將軍去現場壓陣呢。

有了上次陸久安打太極一般回絕他們的前車之鑒, 幾家家主怕他故技重施,最後一商討, 決定直接頂著壓力找到將軍人前。

陸久安把那一次的事情一說,韓致聽了啞然失笑:“看來久安在他們眼裡,已經是洪水猛獸了,那我這次去嗎?”

“去,怎麼不去。”

作為應平盤踞多年的本地企業,現在新店要開門做生意了,那還不得風風光光地辦個盛大的開幕儀式,到時候,十裡八鄉的人都會被宴請而來。

而陸久安作為應平縣的一把手,當然是樂見其成的。

畢竟,這可是難得的一次宣傳應平招商引資的機會啊。

也是時候趁這個機會,把另外兩件商鋪給銷售出去了。

“對了,我倒是想問問你,你那間商鋪想拿來做什麼?若是沒有什麼想法,我就全權處理了?”陸久安仰著頭不太在乎地問道,但是那期盼的小眼神早就出賣了他。

其實陸久安不主動提起的話,韓致已經快要忘了自己還有這麼一個產業。

他本來就對從商一事不太在意,如今陸久安又明擺著對這事這麼感興趣,自然不想掃了他的興。

“早在把房契給你的時候就說過了,任你處置。”

陸久安抱著他狠狠親了一口:“那你放心吧,雖然他們三家現在看著是占了先機,不過到時候我一出手,肯定會讓你獨占鼇頭的。”

韓致攬著他的腰蠢蠢欲動,陸久安見狀,咻地抽出手掌,咳嗽兩聲:“前些日有兩件案子,我卷宗還沒看完,先理公務。”

韓致隻得作罷,他退到一邊不再打擾陸久安,吾鄉居很快安靜下來。

兩人分坐兩方,各忙各的。

過了一會兒,陸久安揉了揉眼睛,從靠椅上站起來,撐個懶腰。

“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韓致麵不改色合上書頁,塞進懷裡,“學習。”

果然和陸久安料想的一致,應平這兩日陸陸續續來了很多陌生的商戶。

縣城前期因為學堂修建,本就多了些外地務工的人,他們有的住在工地,有的會去郊野尋一個農家租住,往應平平添了不少人氣。

謝丁吳都是商賈之家,長年累月下來,可想而知結交了多少生意場上的夥伴。此次開業,這幾家更是卯足了勁想打個漂亮的翻身仗,隻要是認識的,否管遠近疏親,都發去了帖子,先把場子暖起來再說。

他們就像一棵久旱逢甘露的大樹,拚命紮根延展,力求汲取四周的水分來恢複蓬勃生機。

接到請帖的商戶也很是給力,源源不斷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往應平這塊乾枯的河床裡注入活水。

很快,應平不管是老城區還是新廣場,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街道上放眼望去,熙熙攘攘全是穿著綾羅綢緞的人,他們互相攀談,放聲大笑,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

街道兩側擠滿了聞聲而來的小攤販,堆著滿臉的笑容熱情地吆喝攬客,妄圖這群貴客能從指縫裡漏點銅板出來。

為了防止意外發生,陸久安增派了不少衙役,每隔兩條街設立一個放哨點。

值守的衙役人手一隻威風凜凜的大狗,沿著街道來來回回的巡邏。

應平本地的百姓已經習慣了他們的出沒。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衙役在他們心中成了讓人依靠的存在。

是什麼時候呢?是冒著大雨洪水修理決堤的怒江,還是疫病期間不畏生死消毒排查,還是運動會上齊聲喊出的那一句振聾發聵如同誓言般的話:應平的衙役,永遠守護這片土地的萬家燈火。

不管何時何地,正因為有這群警犬和衙役在,他們才能一顆心放回肚子裡,無所顧忌地營生。

但是初來乍到的商戶不知道,一開始被這架勢給嚇了大跳,抖著腿試圖往回走。

攤販拉住他的衣擺:“這位老爺,你可彆怕,警犬是專門保護我們的,不會傷人。”

攤販說完,看著警犬烏溜溜的雙眼,喜愛之情驟起,儘管知道警犬不會隨意吃他們投喂的食物,依然忍不住丟了一小塊肉餅在它麵前。

警犬非但不吃,瞅了一眼邊上的主人,用嘴咬著放回小攤販身邊。

“神了……”商戶雙眼放光,“這是哪裡買的?我也買一隻回去。”

幾個小攤販對視兩眼,笑著捂住嘴:“老爺真會開玩笑,這可是陸大人縣衙裡獨有的,哪裡能買到?”

知道這是官府出來的,商戶無不遺憾。

他們來到這裡的兩日,把應平上下逛了個遍,不管是平整的路麵,還是井然有序的街道,抑或是獨一無二的鐘樓,都讓他們嘖嘖稱奇。

然而最讓他們感慨的,還是應平百姓的精神麵貌。

這裡的人,上至名門望族,下至窮儒白丁,隨便挑一個人來看,臉上都是滿足而安居的神態,仿佛身在應平,是一件非常幸福又值得驕傲的事。

怪哉怪哉。

同是遭過災患過難的,莫非這應平,得了哪路神仙的饋贈不成,當真這麼好麼?

時間很快來到開業之日。

發出去的請帖裡,絕大多數都給足了麵子派了家中主事來恭賀道喜,當然也有少數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來,這裡麵就包括去年破釜沉舟舉家搬出去的易氏一族。

“到了這個點了,沒來應該就不會來了。”謝歲錢耷摸著圓滾滾的肚皮不太在乎地說。

謝懷涼素來對家裡的應酬不太理會,新店開業這麼重要的日子他都沒來,因此出門迎客的隻有謝歲錢和謝家長子次子。

謝家長子謝懷溫讓出通道,讓謝歲錢走在前麵。

“易家雖然素來與我們不和,但那都是私底下的彎彎繞繞,表麵功夫還是一直維持地好好的。況且今日又不止我們家遞了貼子,丁吳兩家也遞過去了,他不來,豈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們要劃清界限麼?”謝懷溫蹙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就算他本人親自不來,打發一個管事走個過場也是好的,何必做得這麼難看?”

“易俟啊。”謝歲錢就著小廝的手攀上馬車,在最中間的位置坐好,才不緊不慢說道,“和我們一樣,何嘗不是抱著孤注一擲的心去搏一搏。恐怕走的時候,還嘲笑我們是傻子,抱著家業爛在應平。誰能知道,我們起死回生了呢?”

“爹的意思是?”

謝歲錢幸災樂禍地笑起來:“他不看好應平,不看好這個小縣令,想另起爐灶死灰複燃,結果咱應平反而先一步恢複了,不僅扭轉了局麵,還大有蒸蒸日上的勢頭。他不是不給咱們幾家的麵子,而是不好意思來啊。”

因為一個決定,被昔日壓在腳下不得翻身的對家一遭騎在了頭上,可不是放不下自尊心來了嗎?

“所以啊。”謝歲錢暢快地笑夠了,握著謝懷溫的手拍了拍他,“跟著咱縣令的步子走,準沒錯。”

謝懷溫點點頭。

“不過有一點你可千萬要記住了。”謝歲錢想起自己屢次在人畜無害的陸久安手裡翻車的事,咬牙切齒地叮囑自己大兒子,“跟著這位縣令走沒錯,小心被他踩掉鞋子。彆看他表麵笑盈盈的,指不定在背後打什麼壞主意呢。”

謝懷溫鄭重其事地表示記住這些話了。

馬車出了縣城,艱難地行駛了一段距離,最後被迫停了下來。馬夫的聲音貼著門簾傳進來:“老爺,人太多了,馬車走不動了。”

謝歲錢撂開簾子一看,前麵果然人滿為患,彆說馬車了,就是他這麼個人,要想成功到達店鋪,還得需要有小廝開道。

“人多好啊。”謝歲錢喜滋滋地下了馬車,“走過去吧,彆耽誤了良辰。”

店鋪落成那日剪了彩,今日開店大業這麼重要的日子,自然也不能落下。

寒冬臘月的,天氣寒冷,謝歲錢穿了厚厚幾層襖子大袍,等終於來到自己店鋪時,出了滿身的汗。最外麵的袍子被擠得皺皺巴巴的,隻好脫掉了。

謝歲錢看了看廣場中央的鐘表,不禁納悶,他明明提前了一個時辰出發,哪想這群人比他這個主人家還要積極,這麼早就蹲守在此了。

現場鑼鼓喧天,笑聲四溢。

謝歲錢滿頭大汗接過管事遞過來的茶,突然想起什麼,拉過管事問道:“陸縣令和韓將軍來了嗎?”

“來了來了。”

謝歲錢順著管事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陸久安和韓致站立在不遠處,他倆身段相仿,皆是人中龍鳳之姿,一個儒雅溫和,一個氣勢軒昂,並排靠在一起時,竟是難分軒輊,好似一對璧人。

陸久安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他,轉過頭來看了謝歲錢一眼,笑盈盈打了個招呼。

陸久安背後立者幾根觀賞性的柱子,柱子衝天而起插入雲霄。

幾根柱子中間拉了幾條紅色的橫幅,每一條橫幅上麵都題著大字。

“遠道而來皆是客”。

“熱烈慶祝應平第一屆商業交流大會召開”。

“擴大友好交流,促進商業合作。”

……

想來是陸久安的手筆。

隻是最大最顯眼那一條,應平第一屆商業交流大會是什麼意思?

這不是他們三家慶賀開業嗎?

謝歲錢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時候丁家家主丁賀樓以及吳家家主吳季趕來,他們三家因為一同開業,便商量好了一起剪彩,一起宴請賓客。

他們一個是酒樓,一個是客棧,一個是五穀雜糧糕點鋪,生意往來沒有傾軋,一起宴客既能壯大聲勢,還能共享客源,一舉兩得。

謝歲錢很快把剛才的疑惑拋在了腦後。

第097章 第 97 章

幾家主子今日要趕的事情可多了, 他們要致辭剪彩,完了還要忙著張羅客人。到了晚上,按照約定俗成的禮儀, 大開宴席, 感謝應貼前來的貴客們。

剪彩的時候,自然少不得要請上陸久安和韓致二人, 他們上去以後, 站在下邊的外地商戶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議論聲。

他們沒有想到, 應平到目前為止的種種政績, 居然是一個如此年少的俊才創下的。

與陸久安比起來,韓致則要顯得低調許多,他秉承著能不說就儘量不開口的原則,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沉默綴在陸久安後頭, 隻拿一雙威嚴的眼睛掃視了一遍四周。

陸久安不想宣兵奪主, 長話短說簡明扼要, 總結下來的意思就是希望遠道而來的商戶能玩得儘興, 以後應平會廣開商路,雙方可以多來往走動諸如此類的。

心思敏銳的人,立馬從他簡簡單單幾句話裡,捕捉到了關鍵的信息。

等剪彩完成, 候在周圍看熱鬨的人一窩蜂湧進店鋪, 陸久安把想說的已經說了,瞧著沒自己什麼事了,就和韓致一塊兒打道回府, 準備晚宴的時候再出席。

申時還未過,謝歲錢就派了人來三催四請。

他是整個應平縣身份最尊貴的人, 陸久安若是沒到,他們不敢動筷。

三位主家是這麼商量的,宴席擺在丁賀樓開設的新酒樓裡,酒樓需要的原料點心從謝歲錢的五穀雜糧鋪裡采購,最後下榻則在吳季的客棧中。

雨露均沾,互惠互利。這個主意一經提出,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

酒樓名叫醉風樓,陸久安隻從外麵看過一眼,這是第一次走進來,一樓大堂裡已經坐滿了應平本地來嘗鮮的人。

丁賀樓很有野心,想來他是打算把醉風樓打造成應平第一酒樓,布置豪華大氣,明暗相通,五步一珠簾,十步一繡額,傳菜的小二穿梭其中,讓人以為來到了繁華的州府。

第一層打通做了大堂,第二層則是隔作大小不同的雅間,專門用來招待貴客。

這一次再見,那些商戶看陸久安的眼神不一樣了,明顯帶著按耐不住的興奮神色,頻頻往他這邊張望。

果然,酒過三巡之後,就有穿著繁複衣裳大腹便便的人,在謝歲錢的引薦下過來攀聊,借著敬酒的名義打探消息。

陸久安照例耐著性子跟他們打著太極,假裝自己沒聽懂其中的深意,一個商戶眼看陸久安滑不溜秋的不好糊弄,終於道出自己的目的:“不知道陸大人對剩餘的兩座商鋪如何處置?”

“對嘛!”陸久安笑嗬嗬地指了指頭頂:“既然是談合作,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這人向來不喜歡那些彎彎繞繞的,開誠布公的把想要的說清楚就行了,何必搞得那麼麻煩。”

謝歲錢隱秘地抽了抽嘴角。

彆看周圍的人好似都在吃喝玩樂,其實目光一直若隱若現盯著陸久安他們的一舉一動。眼瞅著他們進了雅閣,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都知道剩餘的香餑餑少不得要進入其中一人口袋了。

他們端著酒杯無不扼腕歎息,其實他們也想啊,奈何沒有足夠的實力咬下這塊蛋糕。

丁賀樓作為醉風樓的主人,知道兩間鋪子是留給外來商戶的,吩咐下人端茶倒水,老老實實做個陪客。

一拉上簾子,帶上木門,喧囂雜音就儘數被隔絕在外。

一個眼睛裡閃爍著精光的男人迫不及待問道:“陸大人這次也準備用競標的方式來選定商鋪的主人嗎?”

很顯然,他們今日已經從彆人的口中探聽到了足夠的消息,隻等著找到陸久安把獵物收入囊中。

陸久安有意引入外資,這些人又誠意十足。再問明對方盤下店鋪準備的營生後,也不采用競標了,爽快地給了個心目中的價格,若是滿意可直接簽字畫押。

這群人卻露出為難的神色:“陸大人不厚道吧,這個價格可不低啊。”

陸久安給出來的賣價比之韓致那間商鋪的價格足足多出一倍。

“眾位客人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了。”陸久安不慌不忙給自己添了一口茶,“當日情勢所逼,你不能用那時候的價格來衡量現在的價值。他們當日要承擔巨大的風險,現在你們可是撿著現成的好處。”

陸久安站起來,他們所處的雅間臨近生活廣場,陸久安伸手推開窗囹,生活廣場上人來人往的場景映入眼簾。

陸久安的意思很明顯了,你瞧,這是塊繁華地段,應平的百姓也不缺消費力和購買力,現在樓下還坐滿了食客,盤下這兒的鋪子,隻有穩賺不賠的。

“商人嘛。”陸久安軟刀子慢慢割:“主要看準的是商品潛在價值,況且一分錢一分貨,想來你們應該也清楚了應平未來的規劃。以後縣城要建一個學堂,到時候慕名而來的不單單隻有本縣的學生,還有不少外地的。況且我應平有不少能人異士長住於此,道路修好後,交通便利,不管是求醫問藥的,還是跑貨走商的,隻多不少……”

儘管知道陸久安講的是事實,可這畢竟是很大一筆開支,商戶心有不甘,忍不住跟他討價還價起來。

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全然忘記了在麵前的是一位縣令官,不知為何,潛意識就把他當成了生意場上唇槍舌戰的合作夥伴。

陸久安咬死了不鬆口,就在這群商戶快要灰心喪氣的時候,突然峰回路轉,陸久安表示可以在彆的地方做出讓步。

“這樣吧,價格不變,看在你們是第一批進入應平的外地商戶,明年的商業交流大會,可以給你們預留一個黃金位置。”

丁賀樓耳朵一動,坐了那麼久,總算聽到了他關心的話題,一早他就注意到了那條橫幅了,陸久安向來不打無準備的仗,他等了一天了,結果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感情是用到這兒了。

商戶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問起商業交流大會是何慶典。

陸久安拉起那條橫幅,一來確實是以此作為籌碼;二來則是為明年的交流會做預熱。

想拉動貿易,最好的辦法就是由官方來主辦一場活動,吸引四麵八方各行各業的人來參與。陸久安想做的,就有點類似於現代那種博覽會,受邀前來的商戶把各自的商品統一放在一個集中的地方展覽。

這樣做的好處就是,因為規模龐大,內容廣泛,可以達到集中集約集群的效果。

陸久安前麵鋪墊那麼久,大家都以為他是奔著抬高街肆價格而來,其實他真正的重點在此。

但他又不能講得太過詳細,怕這個活動方案被傳到其他縣府後被人半道截了,隻說一半留一半。

“今年太過倉促,準備不充分,就當你們商戶之間口頭上的交流罷。”

這群商戶聽了,本來就動搖的心徹底堅定下來:“好,就按陸大人您說的。我們今日定下來,來年免費給我們一個黃金位置。”

聽陸久安的意思是,黃金位置不僅占地絕佳,還可以得到一個免費宣傳廣告的機會。

“諸位準備什麼時候開業。”

他們一個是做胭脂水粉的,一個是做茶肆的。

“過完年就把鋪子開過來。”商戶當然是希望越早越好。

接下來就是交接手續,簽字畫押,錢貨兩訖。

自此,當初修築的六個商鋪,已經全部售賣出去,應平的財政裡,也迎來了一筆可觀的收入。

“看到沒?”回去的路上,謝歲錢對謝懷溫講,“這位小縣令腦子裡花花點子多著呢,學著點。”

年關將至,陸久安在例行去縣學裡講西遊記的時候,發現孩子們明顯心浮氣躁,無心進學,就連西遊記都沒法調動他們情緒了。

“沒有韌性。”韓致給出這麼一個評價。

韓臨深正轉著魔方,聞言悄悄躲到陸久安後頭。

“不能這麼說啊,你當練兵呢?”陸久安好笑地看著他,“這群孩子第一次離家這麼久出來讀書,要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那些被送到幼兒園的,哪一個不是哭得稀裡嘩啦到處找爸媽的,這些孩子已經表現得足夠優秀了。

韓致垂下眼睛沒有再說話,事實上,在他心裡,這些小孩難得遇到這麼好的一個縣令,願意給他們讀書的機會,不及時抓住了,那才叫可惜。

陸久安找到範教諭,和他商討寒暑假的事:“反正離過年也沒多久了,勞逸結合,正好趁此機會放他們回去休整一番。”

範教諭一開始是不同意的,大周隻有旬假田假和授衣假,若是還放個寒暑假,全去玩了,還讀什麼書進什麼學業?

陸久安提出了一個另未來大周學子們深惡痛絕的方法:“那就布置寒假作業啊,每天一個小作文,寫一篇日記,做一章算數,這樣不就不用擔心了麼。”

範教諭在深思熟慮以後,覺得可行。於是大手一揮,縣學立馬清淨了不少。

於此同時,前去負責疏浚河渠事宜的水利部抗著鋤頭回來了。

經過整整幾個月的時間,由縣衙帶動當地百姓分工合作,總共修建大小水車5個,疏浚改道溝渠若乾,徹底把應平上上下下整個排水係統給翻新了個遍。

9月播種的冬小麥如今已經長出了綠油油的一茬,田野間雞鳴犬吠,阡陌交錯,溝渠兩旁的桑葚樹下還能看到新鮮挖出來堆作一起的淤泥。

水車靜靜矗立在水流交彙處,隻等春天一來,水位上漲,就可以帶動水車,灌溉應平的萬千土地。

越往外走,百姓的農舍越是簡陋,大多都是泥土和木頭搭建而起的,很少有青磚瓦房。院舍外偶有農家散養的雞鴨出來覓食,不過大冬天的,除了一兩株野草,當然尋不到彆的食物了。

陸久安看著他們院舍四周光禿禿的,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少了點什麼呢?

陸久安冥思苦想。

韓致用柳枝編了個花環,抬手戴在他頭上。陸久安被打斷了思路,氣得踹了他一腳:“乾什麼呢給我帶這種東西,醜死了。”

韓致把他耳邊的鬢發撥到後麵去:“久安清雋俊雅貌美如花,不會醜。”

美貌如花……

花……

陸久安眼睛一亮,對,就是花!

這群百姓的生活環境,全是乾柴和黃土,既然要發展旅遊業,怎麼能少了色彩的裝點。

改天就買點花的種子,下發下去,要讓百姓的門前,個個都百花齊放,色彩繽紛。

再去電腦裡看看,有沒有園藝的資料,把園藝種植在應平搞起來!

第098章 第 98 章

臘月二十四, 為了迎接新年,家家戶戶從早晨起床就開始清掃蛛網,揚塵, 清洗。

縣衙府, 小廝擔著水桶風一般從遊廊一端跑遠,丫頭婆子拿著雞毛撣子和抹布, 把平日裡照顧不到的犄角旮旯仔仔細細打掃乾淨。

陸久安把舊的春聯從門上扯下來, 搬了個長凳子, 正準備踩上去, 韓致脫了行動不便的外衫,從他手裡搶過了春聯。”我來貼,你在下邊幫我看著。”

陸久安要比韓致矮一個頭,他去貼橫聯時需要墊著腳才能夠著,韓致身高正好何時。

春聯上的對子是顏穀題上去的, 字體遒勁有力。

春聯很快貼好, 又掛上了大紅燈籠。

空氣中偶爾傳來一兩聲爆竹的聲音, 是周圍的小孩兒耐不住興奮搗鼓出來的。

陸久安想起自己小時候, 和同齡的玩伴從商店買了幾個摔炮,你追我趕到處扔,劈裡啪啦的聲音不絕於耳。

前世種種,真像是自己做的一場熱鬨的夢。

韓致從板凳上跳下來, 看到陸久安眼睛愣愣望著虛空中, 一臉眷念發苦的神色。

這一幕,不知為何,讓韓致心中驀然一痛。他走上前緊緊拽住陸久安的手腕, 結實的手臂上肌肉緊繃,青筋畢現。

“在想什麼?”

陸久安回過神來, 微微一笑:“啊,沒什麼,我在想,若是封敬道長研究出火藥就好了。”

若是有火藥,說不定就可以放煙火了。

可惜他去道觀轉了一圈,一無所獲。

臘月三十,除舊布新,闔家團圓。

生活廣場的鐘聲遠遠傳來。

縣衙除了留守值班的衙役,其餘人都被陸久安放回家過年了,府裡難得清淨。

陸起第三次來詢問是否需要備置年夜飯的碗筷。

陸久安轉頭看著韓致:“還等沐小侯爺嗎?”

出發的時候,沐藺信誓旦旦地說除夕之前趕回來,結果直到現在都沒見到馬車的影子,陸久安左等右等,不免有些擔心。

“應該沒什麼事。”韓致皺著眉頭想了片刻,“我們先吃吧,你不是說生活廣場上還安排了節目嗎?到時候來不及觀看了。”

“來得及,菜都切出來擺在盤子裡了,等著涮就行。”

一口直徑達三尺長的大圓鍋被抬出來放在院子裡事先架好的火爐子上,大鍋被分為兩塊不同的鍋底,一半湯底呈奶白色,咕嚕嚕煮著不同的菌子,一半湯底呈可怖的紅色,湯麵漂浮著茱萸和花椒。

大鍋剛被抬上來,濃鬱的辛辣味直撲鼻子。

“好香啊。”韓臨深吞了吞口水,“這就是火鍋嗎?”

“一邊吃一邊燙,這個法子挺好。”顏穀自覺在清湯底料的一側落座。

應平一到冬天,菜還沒做齊,飯桌上先端來的菜就冷掉了,用這種吃法,無論多久,再也不用擔心涼掉的問題了。

陸久安把袖子束緊:“怕你們有人吃不了辣,準備的鴛鴦鍋。”

圓桌很是寬敞,桌上坐了八個人,四個大小朋友挨著坐一堆,顏穀和楊老漢兩個年紀相仿的老人坐一起,陸久安和韓致落座主位。

菜架上擺放著各種各樣的碟子,碟子裡葷素均勻,都已經切片擺放,把菜架堆得滿滿當當。

韓臨深無肉不歡,當先倒了一盤排骨和雞爪進紅湯鍋裡。

陸久安喜歡吃鴨血,他端了一碗放旁邊,低聲問韓致:“你吃什麼?”

韓致看了一眼陸久安,給他端來另一碗血:“你嘗嘗這個。”

“不都是鴨血嗎?”

“鹿血。”

陸久安眼睛一亮。

前兩日,陸久安臨時決定把除夕團年飯改成火鍋,韓致在詢問火鍋的做法後,主動提出去打獵。他拿了一支弓,十支羽箭就獨自一人進了山林。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脫了外袍,肩上扛了一頭鹿子,身上用布條倒掛著幾隻兔子野雞,整個一獵戶形象。

鹿子太大了,一半用來燙火鍋,一半用來燒烤。

火鍋上方不斷蒸騰著白煙,濃鬱的香味蔓延開來。

韓臨深等不及肉被燙熟,夾起一片放在蘸碟裡,用筷子翻來覆去裹了厚厚一層蘸料,撅起嘴巴簡單吹了兩下就放進嘴裡。

“嘶……”韓臨深被燙得不斷吸氣。

“你傻呀,快吐出來。”陸久安遞給他一杯茶水,“嘴裡燙傷了容易潰瘍。”

韓臨深嗚嗚叫著,囫圇吞棗吃下去,眼冒精光:“真好吃!”

另外三個小朋友見狀,不再猶豫,爭先恐後從鍋裡撈吃的。

不一會兒,幾人就被辣地眼淚汪汪。

“不能吃辣就和夫子爺爺一樣吃清湯。”

楊苗苗挑起一根菌子吃了兩口,嫌棄地癟了癟嘴巴:“還是辣的好吃。”

韓致同樣吃得風卷殘雲,想來火鍋很合他的胃口,大半的肉都填進他的肚子裡。

吃到一半,門子一臉喜色來報:“沐小侯爺回來了。”

話音剛落,沐藺的聲音緊隨其後:“你們吃什麼這麼香,也不等等我?”

沐藺這一次回來,依然帶了滿滿一車的東西。馬車剛抵達衙府門口,從院牆裡就飄出一陣陣勾人霸道的香味,沐藺肚子本就餓得咕咕亂叫了,乾脆貨物也不卸了,直接讓小廝給整車拉進府裡,他自己則腳不點地尋著香味而去。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沐藺安全無虞地回來,陸久安一顆心總算落回肚子裡,他什麼也沒問,先讓人給他準備一副碗筷蘸碟。

圓桌再加一人的位置也是綽綽有餘,沐藺屁股剛剛坐下,就耐不住朝著小廝高聲嚷道:“把你們陸大人釀的美酒摻上一壺送來。”

沐藺拿起筷子撈出一塊放進嘴裡,當即被舌苔上美妙的口感吸引了:“這是什麼?”

“鹿血。”陸久安道。

沐藺吃菜的手頓住,意味深長看向韓致。

視線交彙的短短一秒裡,沐藺心領神會,親自倒了滿滿三杯酒,在韓致和陸久安麵前各放了一杯:“來,韓二,陸久安,為新的一年乾杯。”

陸久安對兩人私下打的機鋒槍毫無所覺,他把酒杯推開,準備以不勝酒力為理由給推拒了。但是瞅著韓致也端著酒站了起來,不好敗了他們的雅興。

反正明天也不用理政,趁著今天除夕佳節,喝一點也無妨。

他在沐藺的起哄下,連喝了三杯。

沐藺還要再勸,陸久安調笑:“再不吃,肉就被四個小鬼吃完了。”

沐藺這才作罷。

爐子裡的火星劈啪作響,夜色漸漸暗沉下來,下人又挑來兩盞燈籠掛在樹上,把院子照得亮如白晝。

美酒配美食,九個人吃得滿嘴流油,全身發熱。不到半個時辰,就把三個架子的菜給掃得一乾二淨。

沐藺滿意地打了飽嗝。

這時,一聲響亮的爆竹聲轟燃炸響,就像一個信號,接二連三的爆竹此起彼伏地響起來,一聲賽過一聲,聲震雲霄。

陸久安吃了鹿肉,又被火鍋下麵的爐子烤著,背脊早出了一層汗,他脫了外衫搭在手彎,對眾人說道:“節目就要開始了,正好吃飽了,去生活廣場消消食。”

顏穀和楊老漢同時擺手表示精神不濟,在院子裡走一走,就準備回去休息。

三個大人帶著四個半大孩子,選擇騎馬過去。

街道上空無一人,老縣城的居民,知道今日陸縣令為大家準備了精彩的跨年節目,吃過年夜飯後,紛紛湧去了生活廣場。

四匹馬踩著爆竹聲不緊不慢地行走,到達目的地時,節目恰好開始。

生活廣場張燈結彩,沸反盈天,火龍被高高舉起來,穿梭遊走在人群中。

廣場前方築起的高台上,包括孟亦台在內共男女五個人,他們手持不同樂器,有撥琵琶的,有吹笛子的,有彈古箏的……這些樂器搭湊在一起,聲樂齊鳴,高低不一,在他們共同演繹下,一首節奏輕快的曲子四溢而出。

“交響樂”中,詹尾珠拿著竹竿粉墨登場,她踩在一條細長的繩索上,穩穩從繩子的一頭走到末端,引來一片叫好聲……

“那兒,那是要乾什麼?”韓臨深指著不遠處問道。

陸久安回身看去,原來是幾個赤膊爐匠們走到了搭建好的四角花棚下,花棚頂上已經鋪滿了楊柳枝,棚邊立著一座熔爐。

爐匠們高喝一聲:“鐵花開嘞!”

刹那間,火紅的鐵花向天空飛散開來,迸出幾丈高,璀璨奪目,猶如夜幕繁星。

廣場的人瞬間被點燃了熱情,不知從誰先開始,抑或是情之所至,男的女的或高或矮,手拉著手圍著漫天花火載歌載舞。

歌聲交織在一起。

“翠微岌岌,扶搖不息……”

“桑梓陸離,吾不舍兮……”

“浮光微微,於澗采薇……”

身旁的楊苗苗閉著眼睛小聲哼哼,漸漸融入悠揚的歌聲中。

“你們唱的什麼?”阿多放下嘴邊的糖人。

楊苗苗脆聲道:“爺爺教我的歌謠,在應平,我們所有人從小就會唱。”

韓臨深看得目不轉睛:“苗苗,你教我們大家唱吧。”

楊苗苗轉過頭羞澀地看了一眼陸久安,陸久安摸了摸他的腦袋,一把抱起他:“走吧,我們一起去唱歌跳舞。”

韓致沒有動,陸久安走了幾步,似有所覺,他回過頭來,清俊的側臉在閃爍的火花映襯下明明滅滅。

韓致身體裡升起一股酥麻感,霎時間串到四肢百骸,他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眼前的美景,他想,或許這就是兄長口中說的人間煙火歲月靜好吧。

陸久安向他伸出手,眼裡一片流光溢彩:“走吧,韓將軍。”

直到亥時末刻,廣場上的人才慢慢散去。

幾個小家夥臉上洋溢著愉快的笑容。

“好一片火樹銀花。好一片歌舞升平。”沐藺放浪形骸,過足了癮,“哈哈,今年這個年過得果然熱鬨。不過比起晉南來,還差得遠呢。”

“天子腳下,何等繁華啊。”陸久安搖了搖手指頭,“人呢不要盲目攀比,知足常樂。”

看到地上的紅碎紙,陸久安才想起來自己還準備了壓歲錢,他從懷裡掏出四個包好的紅封,給大小孩子一人塞了一個:“放在枕頭下壓一壓,明天再打開,新年快樂。”

可能是晚上喝了酒的緣故,被夜風一吹,陸久安反而感覺身上燥熱不減,到了幾人快要分道揚鑣的時候,陸久安快步走到韓致身後,用食指偷偷戳了戳他大腿。

“明日休沐。”陸久安低聲道。

不上班,隨便躁!

他的暗示再明顯不過,韓致眼神頃刻間暗下來。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陸久安的房間,韓致徑直走到床沿邊坐下,陸久安朝他揮了揮手道:“你先準備,我口渴,喝個水。”

等陸久安喝完水繞過屏風,昏暗的燭火下,韓致已經脫.光了上衣,露出精壯的胸膛和肩膀。

蜜色的肌·膚顯得愈加撩人。

韓致脫了自己衣服後,朝著陸久安伸出一雙猿臂,襲向他腰間。

“你乾什麼,我……我自己來。”陸久安看到他眼底盛滿的欲·火,如臨大敵。

韓致充耳不聞。

他做了那麼久的功課,學習了那麼長時間的知識,還專門打了鹿子,連沐藺敬陸久安的3杯桑葚酒都沒有伸手阻攔,等的就是這一刻。

兩人自從關係袒露後,互相疏·解了無數次,陸久安恍惚覺得今天有些不一樣,敏銳的直覺告訴他,接下來將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可惜他意識到危險時,已經來不及了。他看著近在咫尺的房門撲上去 ,被韓致攬著腰給拖了回來。

“跑什麼,今夜不是久安主動邀我來的嗎?”

“我後悔了,你出去,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掙紮間,屏風無意間被撞倒,摔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脆響。

“誒。”陸久安壓低聲音驚呼,“陸起在隔壁,你能不能……能不能輕一點。”

韓致輕聲笑道:“今夜除夕,外麵到處都是爆竹聲。”

陸久安手腳並用在他懷裡撲騰:“有話好好說,我絕對不耍賴了,今天先滿·足你好不好吧。你先放開我。”

“不好。”

“春·宵苦短,久安,不要浪費時間。”

韓致吹滅蠟燭,抱著他滾入寬大的拔步床間。

一隻寬大的手勾住綾羅床幔放下來,蓋住一室旖旎。

可憐陸久安引狼入室,經過一夜的征戰,終於領悟了基佬的真諦。

原來,兩個男人是這樣的……

陸久安昏睡之前,模模糊糊地想。

夜色裡,鑼鼓爆竹歡聲笑語早就停了。

窗外灑進來朦朧的微光,陸久安安靜靜躺在床上,臉上滾著細密的汗珠,一頭錦緞般烏絲淩亂鋪在如玉的背上。

韓致用狐裘把他裹住,抱起來放在一旁柔軟的臥塌上,陸久安尚在睡夢中,屁股挨著塌時,痛地皺起眉頭。

韓致手腳迅速換下早早準備好的乾淨布衾,又動作輕柔地把人抱回床裡。

他把陸久安牢牢圈在懷裡,吻了吻懷裡人的發頂,滿足地喟歎一聲。

“一夜好夢,久安。”

第099章 第 99 章

窗外難得一片晴空萬裡, 麻雀從巢裡成雙結對的飛出來覓食,其中一隻穿過斜開的窗戶飛進屋子裡,落在桌子上, 偷偷摸摸吃著冷掉的食物。

床幔輕輕一動, 麻雀驚地炸起翅膀,從門縫裡溜了出去。

陸久安迷迷糊糊睜開眼, 天色已然大亮。

他一時忘了自己在休沐, 驚地從床上躍然坐起。

下一刻, 他痛得齜牙咧嘴倒回去。

昨晚的輕揉慢撚波濤拍岸, 自眼前走馬觀花閃過,陸久安按著似乎快要斷掉的腰又羞又恨。

“韓致!”

使用過度的嗓子腫.痛難受,明明是用儘全力喊出來的一聲,一出口卻嘶啞得不成樣子,如一撮微小的花火, 剛剛點燃就噗地熄滅了。

動也動不了, 說也說不出, 陸久安氣得用酸痛的手錘了錘床。

手被硬物咯住, 陸久安拿起來一看,火燎一般將其丟開。

青玉膏。

或許昨天之前他還很陌生,經過荒唐的一夜,用深入骨髓來形容也不為過!

青玉膏咕嚕嚕順著地板滾到門口, 被一隻粗糙的大手拾起來。

韓致撿起來順手塞進懷裡, 他端著一盤清粥放在床邊:“書上說,第一次,最好吃流食。”

韓致把他扶起來, 在他背後墊了一個柔軟的枕頭,陸久安全身酸痛, 腰腹以下如同被巨石碾壓而過,僅僅一個簡單的動作,他就難受地簇著眉頭呻.吟一聲。

韓致動作逾加小心,像捧著易碎的薄玉:“已經幫你上過藥了,還很痛嗎?”

“你來試試?”陸久安倒吸了一口氣:“我辛辛苦苦鍛煉了一年的身體,結果被你翻來覆去地來回折騰。”

昨夜他確實太過放肆,韓致自知理虧,哪敢觸他眉頭。

他避而不答,好像沒有聽到陸久安綿裡藏針的抱怨,一副低眉順眼伏小做低的樣子,好聲好氣地安撫暴躁中的伴侶:“是我不好,久安先吃飯吧,餓肚子對你身體不好。”

韓致在床.上時,對陸久安的百般求饒視若無睹,到了床.下後,又恢複了平日裡的千依百順。

陸久安扭過頭去:“吃什麼飯,我牙都沒刷。”

韓致從善如流,返身端來洗具,伺候著他刷了牙。

眼見他作出一副要喂他吃飯的模樣,陸久安從他手裡奪過勺子:“我自己會吃,你走開。”

韓致坐得遠遠的。

陸久安吃了飯,哼哼唧唧地揉了一下腰,韓致見狀,火熱的掌心貼上來:“我幫你按按。”

韓致按摩很有一套,陸久安被他不輕不重地揉著,舒服得昏昏欲睡。突然,他感覺那隻手不老實地從褻褲裡探進去,警覺地抓住韓致手腕:“你想乾什麼。”

韓致麵不改色:“我看看你那處好點沒。”

陸久安不再相信他,昨夜就是這樣,韓致先是捏住他把柄,叫他無法拒絕,接著半哄半騙的,害他殘遭荼毒。

“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久安昨夜不是這樣的。”

此話一出,陸久安如一隻炸了毛的貓,臉色漲紅,大爆粗·口:“放屁!”他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昨夜那些吃的喝的分明儘在韓致的掌握之中,“我昨晚為什麼那樣,你心裡沒點數?是誰一直給我夾鹿血的?”

桑葚酒,鹿子血,全是他麼的壯·陽之物!

陸久安實在是追悔莫及。

自打來到大周後,一直是陸久安他坑彆人,何時被彆人玩弄於鼓掌之中過?果然啊,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瞎了眼。

他就知道,韓致一個戰場上的常勝將軍,怎麼可能像表麵上這樣老實巴交純善無害,全是他偽裝的!

現在想來,昨夜之事分明是早有預謀,也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籌劃的這一切。

韓致抿著嘴角道:“鹿血能助興。書上說,兩個男子第一次的話,承·受的一方被調起興致不會那麼容易受傷。”

“什麼狗屁倒灶的書,胡說八道。”

韓致有些失落:“久安分明也是享受其中的,今日卻翻臉不認人了。”

陸久安承認,在得趣了之後,他確實也興致高昂配合著韓致,誰知道韓致不知節製,罔顧他的意願不停地練紅纓不停地練紅纓!

陸久安險些以為自己昨天會折戟在床·上。

他按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我要休息了。”

陸久安這一休息,直接在床上躺了兩天,得虧春節官員前後會放七天假,要不然讓他抖著腿去理政務,瞎子也能看出發生了什麼事。

陸起以為他除夕那夜吹風受涼,嚷嚷著要為他尋大夫,韓致不動如山擋在門外,拒絕他的探視。

陸起對韓將軍成了自己主母這件事始終沒辦法接受,他雖然忌憚對方的身份,但是事關陸久安,陸起心中憑空生出一股不畏赴死的雄心,想要越過韓致破門而入。

“你家大人在臥床休息,不要打擾他。”韓致臉色鐵青,若不是因為他是陸久安從小跟在身邊忠心耿耿的書童,早就把人趕出去了。

陸起滿臉狐疑:“休息何至於連著兩天閉門不出,若是染了風寒,我去請秦大夫來為大人把把脈。”

“用不著他!”提起秦技之,韓致語氣更是不善。

陸久安在房間裡聽到此話,嚇了一跳,真擔心陸起把人給找來了。

情敵見麵分外眼紅,何況韓致還是個大醋缸子。

兩人見麵,那還不得鬨個雞飛狗跳。

而且秦技之身為大夫,他若是一把脈,氣虛虧空腎.精不足,這和脫了衣服在他麵前裸.奔有什麼不同?

他今天已經能夠勉強下床,於是慢騰騰挪到門前,打開門,如沐春風靠在門柱子上:“陸起,我沒事,你和臨深去玩吧。”

趴在地上的五穀一個箭步衝上來,險些撞到陸久安身上,韓致身影閃動來到他身邊,不著痕跡扶著他。他的動作很是隱秘,看上去仿佛隻是如膠似漆的兩個人不願分開。

陸起見到此景,踟躕片刻離開了。

陸久安鬆了一口氣。

孰料前腳送走一個陸起,後腳沐藺不請自來。

沐藺除夕那晚也吃了火鍋,對火辣辣的味道念念不忘,饞得緊,偏生這兩日府上清湯寡水粗茶淡飯,他實在忍受不了,頂著韓致駭人的氣勢前來討要配方。

“行行好吧陸小縣令,我昨天審時度勢沒來打擾你們兩位,忍到今日才來,聽說你那火鍋很簡單,重點就在火鍋底料,你把配方告訴我吧。”

五穀依偎在陸久安腳邊,碩大的頭顱埋在陸久安膝蓋上。陸久安眼睛低垂著,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梳理著五穀蓬鬆的長毛。

“昨夜你灌我三杯桑葚酒。”

沐藺心裡咯噔一聲,這是要秋後算賬了。

他看了看韓致,韓致回了他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

陸久安又道:“出發前,你給韓致的是什麼東西?”

沐藺知道,若是回答得不滿意,以後可能就吃不上火鍋了,他心思陡轉,很快找到了搪塞之詞:“你也知道,韓二不聞風月,若是莽撞行事,我怕你吃苦頭。我精於此道,必然要教導一下他,給的就是一些房中之事的書,不傷大雅。”

他避重就輕,把陸久安問的兩個問題輕飄飄帶過去,轉而說起他此次出行途中遇到的趣事:“我找到兩條高達幾千尺的瀑布,真是太壯觀了。另外,這次出去,我特意留意了你說的幾樣東西,還真找了一個。”

陸久安神色一動。

“怎麼樣?我夠義氣了吧。你把火鍋底料告訴我,我把你想要的東西給你。”

陸久安讓他留意的幾樣東西,分彆是土豆,玉米和石英。

應平主要的農作物有三種,夏秋兩季栽種水稻,冬春兩季小麥油菜輪番播種。

然而應平丘陵地貌巨多,地勢受限,費時費力,不太適合後兩種農作物,而且因為土壤環境,導致其產量也不高。

那個時候,陸久安就想到後世作為世界上重要的兩大糧食作物。

玉米有極強的耐旱性,耐貧瘠性,土豆對環境的適應性也較強,兩種粗糧在華夏曆史上,因為其扛餓性,曾經數次在災荒中立下汗馬功勞。

可以說,若是多出這兩樣農作物,將大大提高百姓的生存能力。

他記得曆史上,玉米和土豆都是原產於南美洲,明朝中後期才傳入中國。

得益於沐藺上一次找回來的葡萄藤,他抱著渺茫的希望看能不能尋到這兩種植物,畢竟是不同的時空不同的世界線了,萬一又找到了呢?

而尋找石英的原因就更簡單了,陸久安一直想要明亮的大教室,石英作為玻璃不可或缺的原材料,他看看能不能找到石英礦,等封敬研究出玻璃後,能夠因地製宜優先生產一批出來裝在教室裡。

就是不知道,沐藺找到的是哪一種了。

陸久安把火鍋底料的配方默了一份交給沐藺,沐藺拿著紙親了親:“你等等,我貨還沒卸,我給你找去。”

沐藺很快回來,把帶著泥土的塊狀物扔給陸久安:“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土豆,這玩意兒長在地下,若不是一頭野豬給刨了出來,誰找得到。我先走了,不是土豆也不要怨我啊”

黑色的泥土在屋子裡落了一地,陸久安也不嫌棄,他在看到此物的第一眼,就已經有了大致的猜測,表麵上風平浪靜,實則心裡已經掀起了波濤駭浪。

“給我一把刀。”

韓致解下隨身帶著的小刀。

這刀看著像一個裝飾品,一直掛在韓致腰間,陸久安用手掂了掂,重量很輕,拔掉翠綠色橢圓葉子形狀的刀鞘,鋒利的刀刃閃過一道亮白的光澤。

他切下一小塊,削了表麵看不清楚顏色的皮,放入口中。

“彆。”韓致阻攔不及,眼睜睜看著他吞下去,“你知道是什麼嗎就隨便亂吃,萬一有毒呢?”

韓致臉色不好,這是他第一次在陸久安麵前疾言厲色。

陸久安咽下口中之物,慢條斯理地說:“古有神農嘗百草,成為藥王神,我為何不能嘗百物?”

韓致從他手裡拿走塊狀物遠遠丟到一邊:“神農最終死於斷腸草。”

“好啦。”陸久安把小刀收起來,“我以前偶然在書中看過此物,既然野豬吃了也沒事,自然沒有毒。”

韓致關心則亂,聽到他這麼說,臉色才微微好轉:“是你說的土豆嗎?”

陸久安搖了搖頭:“不是土豆。”

沐藺帶回來的既不是玉米,也不是土豆,而是紅薯!

紅薯啊,同樣原產於南美洲,他的莖塊即能煮來吃,烤來吃,甜香糯軟,而且紅薯葉還能拿來炒菜,可謂全身都是寶!

陸久安舔了舔嘴角,已經開始懷念紅薯的味道。

第100章 第 100 章

沐藺挖了整整一籮筐的紅薯帶回應平, 就在大家都以為陸久安會像上次一樣,迫不及待把紅薯交給下麵的人栽種,陸久安卻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拒絕了。

“員工也是人嘛, 我這個做上司的,總不能在彆人休假期間把人拎回來, 可勁地壓榨他啊。休息會吧, 以逸待勞, 效率更高。”

“大人又兀自說一些聽不懂的詞。”陸起小聲嘀咕。

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 也為了未來的□□生活著想,韓致跟在陸久安身邊,鞍前馬後地精心照顧了幾日,陸久安身上的不適症狀很快消失。

然而陸久安到底被那一天洶湧的浪潮嚇到了,吃一塹長一智, 死活不讓韓致上床, 韓致麵沉如水, 沒有想到陸久安犟起來會這麼要命, 態度堅決一副要為守身如玉的樣子。

逼得韓致沒有辦法,立下數項條約,承諾再也不會重蹈覆轍,才肯放下戒心與他親熱。

陸久安笑嘻嘻坐在韓致腿上, 含著他喉結吮吻, 就在對方忍耐不住要將他翻身壓下時,陸久安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麵色自然從他腿上站起來:“說好的, 我不同意,就不能繼續, 這是對你的考驗。”

韓致剛開了葷,食髓知味,被陸久安這麼不知死活地挑逗一番,用了極強大地自製力,好不容易才把□□壓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遮住發狠的目光,想: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春節很快過去,陸久安精神抖擻地投入工作。

一隻肥碩的鴿子咕咕叫了兩聲,落到吾鄉居窗前。五穀嗅著味兒聞過去,鴿子非但沒跑,甚至煽起翅膀,小腳丫子踩在雪白的空紙上,踏出一排黑色的足印。

“咦,哪來的鴿子。”陸久安眼睛一轉,看到它腳上綁著的信件:“信鴿啊,傳給你的,雲落城來的?”

飛這麼遠啊,陸久安這是第一次見信鴿,不由好奇地觀察它與普通的鴿子有什麼不同。

“不是。”韓致否認,他把信拆開一目十行地看完,突然道:“過幾天我要回雲落一趟。”

“出什麼事了?”陸久安錯愕地抬起頭。

“無需擔心,一切無恙。”

“那就好。”陸久安鬆了一口氣,邊防乃國之大事,若是出了什麼事,整個大周都將陷入動蕩。

韓致把信件丟進火爐裡,“雖然雲落城有雪擁十二騎駐守,我也不能完全撒手不管,是時候回去一趟了,我打算這次回雲落之後,把障礙賽拉練運用到邊塞戰士的日常訓練中。”

陸久安蹙著眉頭:“會不會不太妥當,障礙賽畢竟側重於單兵作戰的能力訓練。而你們要麵對的是成群結隊的敵人,更講究協調和配合。”

原身雖然博覽群書,但是在兵法一事上卻知之甚少,說出口以後,他立馬意識到在韓致麵前談論這些,有些班門弄斧,悻悻閉了嘴。

韓致嘴角不自覺上揚:“久安有什麼想法大可以直說,你我之間,無須避諱。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其實你剛才那番話也有道理。”

“不了。”陸久安搖搖頭,“我不過是紙上談兵,胡亂說說,練兵一事上,還是你更擅長一點。”

韓致並不那麼想,事實上,不管是教化百姓,還是管理部下,陸久安都有一套獨到的見解和辦法,時常令他刮目相看。

“邊塞訓練士兵手法單一,而你創造的這套訓練辦法,可以很好的彌補這個不足之處。”韓致鼓勵他,“久安,我想聽聽你的意見,你也說了,三人行必有我師,取長補短,才不會被他人拋下。”

“不是我創造的。”陸久安不好意思把他人的成就占為己有,隻說是兵書上看的,“若是你實在想聽,那我就說一下吧,不過隻是一些粗淺的謬見,能不能用,還是要你這個將軍做決定。”

陸久安做策劃時,負責過一些軍旅題材的專欄,那個專欄既有現代化軍事訓練的采訪,也有曆史學家對古代大型戰役的評價,他從為數不多的記憶裡扒出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百人而教戰,教成合之千人,以此類推,會之於三軍。你若是覺得訓練方式單調,平日隻有練槍布陣,那就把障礙賽拉練和軍事模擬演習結合起來,模擬不同作戰環境下的作戰方式和他們的臨場反應。”

韓致追問:“我們平時會有列隊對抗,排兵布陣,但是像你的說的實戰模擬演習如何操作?”

陸久安絞儘腦汁想了會兒,列舉了一些據點攻防戰、營救人質之類的考核訓練,不過現在是冷兵器時代,武器和作戰模式與現代化部隊多有不同,陸久安點到為止:“就這麼多了。”

韓致沒有立刻采納,而是若有所思地會兒,點點頭:“我知道了。”

陸久安咽下想補充的戰場醫療和後勤的話。

出發那天,陸久安給他搬來半袋紅薯:“你拿到雲落城去,我記得你說過那邊很多沙壤土,適合種植。這一本書是紅薯的種植方法,這一本是申誌水稻實驗的記錄,跟著裡麵的步驟來,水稻產量可以提高不少,你一同帶著。”

事實上,研究了紅薯的習性後,陸久安發現比起粘土地來,紅薯更適合沙地,隻要及時澆水,補足農肥,口感會更好,而且沙地土質鬆軟更容易收成。

紅薯被放在蹄霄背上,韓致眉頭緊鎖:“我部下沒有時間種地,紅薯這麼重要的東西,給我也是暴殄天物。”

陸久安失笑:“哪敢讓堂堂雪擁軍去種地,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嗎?你拿去給雲落的知府,讓他們在本地推廣種植。以你的威望,說服他們想來不是難事。”

韓致沉默片刻,把兩本手抄書揣進懷裡:“怎麼突然想到要讓雲落城來種植的。”

“上次軍糧一事。”

韓致微微愣住,軍糧一案過去一年之久,沒想到陸久安還會在此時提起來。

“我不知道往年軍糧補給如何,不過有備無患總沒錯。充足的後勤是戰事的關鍵,若是再因為那樣的事斷了糧,戰士們肯定吃不消,與其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朝廷發下來的軍糧上,不如自給自足,這樣起碼發生意外時,還能有個緩衝的時間。”

陸久安說的這些,韓致作為將軍,何嘗沒有想過。

然而雲落城這樣一個邊陲之地,早年的征戰讓這片土地上的百姓都搬離了出去,隻有少部分安土重遷舍不得離開,雲落城人丁稀少,連帶著大片土地都已經荒廢,和剛來時的應平不相上下。

若是陸久安在雲落城……

韓致壓下剛剛冒出來的想法,趁著旁人沒注意,悄悄吻了吻他嘴角:“我走了。”

“去多久?”

韓致眼神柔和:“舍不得我嗎?”

陸久安沒有回答,韓致道:“很快就回來。”

他又把韓臨深叫到麵前來:“我不在的日子裡,要聽顏夫子和久安的話。”

“知道了。”韓臨深硬邦邦地回答。

他被拒絕了一同回雲落城的請求,心裡正不高興。

韓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翻身上馬離去。

天氣漸暖,萬物複蘇,負責葡萄藤的農工來請示陸久安,是否需要進行分枝扡插。

“以目前的葡萄藤,可以分枝扡插多少?”

農工報了一個數。

“不影響主藤生長的情況下,儘量多培育一點葡萄苗。”移植回來的葡萄藤數量僅夠府上食用,有沐藺這麼一個酒鬼在,相信釀的葡萄酒,不出多久就被他一個人喝完了。

況且他還想在葡萄種植技術成熟過後,拉著應平的百姓一起種植,然後把葡萄打造成江州的特產,給當地百姓多一點謀生的道路。

剩餘的半袋紅薯,陸久安打算再招兩個農工在官田種植,和以前一樣,照例配備一個記錄員。

紅薯已經提前灑水發好了嫩芽,隻等選擇一塊合適的地,哪知這個時候被告知,官田不夠了。

“怎麼會?”陸久安詫異:“不是有10畝嗎?就算去年葡萄挖回來占用了一些,至少有五畝土地可以使用吧。”

負責此事的書吏苦笑一聲,把原委一一道來。

原來應平官田麵積確實很廣,不用以前一直租給佃戶在種植,自從陸久安來了以後,因為要搞各種各樣的培育實驗,少部分已經收回來了,但是還有七七八八,佃戶不願返還。

麻煩的是,那家佃戶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因為祖上出過一個舉人,後來慢慢發跡,在這一帶小有名望。上一任縣令不知和對方怎麼協商的,他租也不是一年一年的租,而是一次性租了二十年。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還有縣衙的官印,若是強行收回,怕是要鬨出衝突。

“既然是租用,那當初收了多少租銀,就退給他們多少,分文不少,他們自然就把官田還給我們了呀。”韓臨深正好聽了全部,忍不住插了一嘴。

既然韓臨深問了,陸久安有意借此事給他上一堂課:“要想種出好的莊稼,你知道取決於哪些因素嗎?”

韓臨深道:“天時,地利,人為。”

“地利指什麼?”

韓臨深被問住了,隨便猜了一個:“河水。”

既然叫水稻,那肯定少不得河水的灌溉。去年年底,韓臨深還記得整個縣耗時幾個月疏浚河渠,想來河水很關鍵。

陸久安搖了搖頭:“是土壤,土壤的肥沃很關鍵。而為了養肥一塊地,要花很大的功夫。”

古代有上等田,中等田和下等田的區分,大周也不例外,陸久安就怎麼把一個下等田沃成上等田事無巨細分析給韓臨深聽了,又問:“一匹劣等馬若是被你養成了千裡良駒,彆人用同樣的價格買回去,你會賣嗎?”

韓臨深實事求是:“劣等馬養不成千裡良駒。”

……

陸久安沒打算和他深究血統論:“這是另外一個命題,我就問你,你會賣嗎?”

韓臨深沉默。

他哪裡知道,隻是種地而已,居然還有那麼多學問在裡麵。

“任何看起來細微而不起眼的東西,都有他運行的軌跡和值得探索學習的一麵。剖析本質,才能更好的解決問題。”

這件事,陸久安全權授予陸起去處理:“放心大膽地去辦,沒做好,公子我不會責怪你。”

陸起也不負他期望,第二天,把租條放在他的麵前。

陸久安對紅薯頗為重視,挽著褲腳親自守著農工鬆土起壟。

期間,一個小吏過來尋他。

“陸大人,你吩咐的事,小的已經辦妥了。”來人是去江州其他縣收集花種的,他把花種呈給陸久安看,“按照您的吩咐,各種各樣的花都有,價格便宜,隻花了幾兩銀子。”

陸久安從田間站起來,他蹲久了,一時有些眩暈,差點栽倒在地。

他緩了一會兒,抓起一把草籽搓了搓,他無法認出花的品種,隻看種子飽滿,遂點點頭:“把這些花種分發下去,每家每戶可憑借戶籍免費領取種子。”

不論是再小再廉價的東西,隻要是免費的,古往今來,百姓都仿佛能夠占多大的便宜,趨之若鶩。

與種子發下去的,還有一本水稻種植技術手冊。然而令陸久安沒想到的是,這本對農民來講意義重大的手冊反而無人問津。

陸久安很快想明白其中的原由。

是了,幾百年以來,百姓自成一套種植水稻的步驟技術,要讓他們放棄根深蒂固的傳統方法,來選擇看起來就十分不靠譜的嘗新,無異於火中取栗。

這樣大膽的冒險,關乎一年的收成,沒有人願意去嘗試,想要在應平推廣,除非出現一個可以令人信服的契機。

這個契機不是那串蒼白的收成數據,也不是口說無憑的保證。

這個契機,沒讓陸久安等多久就出現了,並在應平掀起了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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