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陽光普照的一個大晴天, 一群訓練有素的素衣高帽踏入應平地界。
嘉禾進獻的賞賜到了。
陸久安一早得了消息,沒等他們走進到縣城門口,帶著浩浩蕩蕩的一眾下屬出城迎接。陸久安穿著縣令那身淺綠色鸂鶒補服, 頭戴官帽, 很是顯眼。
為首之人左右張望,目光在黑壓壓一群威武的壯漢裡四處搜尋, 尋找無果後, 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
陸久安哪能不知道他在找誰, 嘉禾賞賜因為一方配玉才得以保下, 可不是在找佩玉的主人韓致將軍嗎?
陸久安假裝什麼都沒看出來,把來人往縣城裡恭迎:“一早就見堂前喜鵲高鳴,原來是有貴客大駕光臨。請隨下官移步縣府,備以好茶。”
“不用了,就在此處吧, 本官事務繁多。”
陸久安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來人臉上看不出喜怒, 展開手中上好蠶絲製成的綾錦織品:“奉天承運皇帝, 製曰應平出十三穗嘉禾, 乃大周時和歲豐的祥瑞之兆,特賜嘉禾縣牌匾,紋銀千兩”
十三穗進獻那日,舉目皆驚, 朝廷之上位列其中的重臣鴻儒, 學士內閣,無一不是低呼翹首,連龍椅之上的皇帝都坐不住了, 從禦座上拾階而下。
由竹編製成的素雅籃筐被逐一傳看,聖上龍心大悅, 親手題字賜匾,頒下無上榮譽。
那進獻的人出儘風光。
也不知是不是聖上疏忽,偏巧沒有詳細詢問嘉禾出產之地,隻捏著韓將軍的玉佩順勢攏進寬大的衣袍。
理所當然的,堂下的一眾朝臣也沒有主動提及。直到賞賜之物出了晉南,居然都沒有多少人曉得這株佳禾產自江州一個不甚起眼的偏遠下縣,連那曾經曇花一現的探花郎,也沒驚起半點花火。
來人讀了聖旨,送了賞賜之物,當真沒有作停留,不顧陸久安的挽留著急回去請功。
複命的時候,順便說一下自己在應平的所見所聞吧。
還有,這應平的官道,行起來真順暢啊。
題著嘉禾縣的牌匾古樸大氣,被陸久安命人掛在縣城門口,以供來來往往的人瞻仰。
圍觀的平民百姓有很多,他們親眼目睹了聖旨頒發的現場。很快,應平出了十三穗,並被聖上賜下賞賜的消息經風而起,在百姓之間傳播開來。
嘉禾縣,沒有賜給素有魚米之鄉的富饒之地湘陽,卻被一個前年還在遭災的應平給摘下?
這等令人瞠目結舌的事,誰聽了不詫異?
這個時候,應平的百姓突然想起去年每日要聞上寫的官田畝產豐盈之事。
當時所有人都一笑置之,現在看來,既然十三穗這件事是真的,那是不是說明畝產4石也非無稽之談。
“我就說嘛,陸大人怎麼可能會騙人,刊寫在每日要聞上的肯定是真的。”
“陸大人找了一個農戶在官田種植,那本手冊就是根據特殊的種植方法種出來的。”
“上次裡正集合咱們村子裡的人,說要談談春耕之事,拿出來的就是種植手冊,還說過不了多久,縣上會派專人下鄉傳授。”
眾人言來語氣,說到最後一哄而散,競相轉身離去。
“我等憂心忡忡的問題,居然就如此迎刃而解了。”戶吏摸著胡須感慨萬千,隨即把目光放在那一箱子紋銀上。
戶吏並非一個視財如命的膚淺之人,他之所以這麼眼巴巴地瞅著,實在是陸縣令花錢如流水,大手大腳著實讓他心痛。
他掌管著應平的財政,每一筆花出去的錢都要從他這兒經手,自從陸縣令上任以來,進賬快出賬也快,這錢在懷裡還沒揣熱乎呢,就被陸大人揮霍一空。
他四平八穩了大半輩子,到了晚年還要體會一下什麼叫急風驟雨忽上忽下的感受。
一把年紀了,他實在挨不住啊。
陸久安使力推了推箱子,箱子在原地紋絲不動,他滿意地拍了拍手,眉開眼笑:“來幾個人,把這兩箱寶貝抬回縣衙,叫朱毫進賬入庫吧。”
聖旨上說賞銀千兩,也沒說具體多少,不過這麼大兩個箱子,這麼沉,想來應該隻多不少。
戶房清點完畢:“有三千兩。”
“謔,這麼多?”陸久安拍手暢快地笑起來,“這賞賜來的真是時候啊,縣學那邊工人工錢結了嗎?”
“昨天工部司匠來催了兩次,再不結,房頂都要被他給掀上天。”戶吏抖著胡子撒脾氣。
工部司匠聽了,不甘示弱:“你這老頭真是摳摳搜搜,每次找你要錢都要我低三下四求爹爹告奶奶的,好像我在割你肉似的。”
“你……”戶吏一大把年紀,被這粗漢指著鼻子一通洗涮,氣得吹胡子瞪眼,“不掌錢不知柴米油鹽貴,你當整個縣衙都是你一個戶房的嗎?隻管天天伸手要錢,隻出不進,就是名門勳貴也不經你這麼搜刮的。”
“你瞧瞧你這個老匹夫說的這叫個什麼話?”工部司匠脾氣火爆,啪一聲拍著桌子大著嗓門道,“縣學修起來等著學子們使用,一刻也耽擱不得,若是不給工錢,工人鬨起事不乾了,怎麼的?是你出麵去調停?”
工房是縣衙用錢最多也最快的部門,吏房與其積怨已久,如今新仇舊恨一起算,與工部司匠在書房大打出手。
“好了好了。”陸久安頭痛不已,這個時候,他就尤其懷念隻有短短一段露水情緣的主簿郭文了。
工房和吏房就像狗見羊,兩個部門互不對付,見麵必吵,時不時上演一番像今日這樣的全武行,若是有郭文在,兩人好歹能夠收斂一二,明麵上不會鬨得這麼難看。
可惜他手下能擔當此任的要麼能力有限,要麼積威不夠,看來隻能著手培養一個了。
他透過手指的縫隙看了一眼年輕的水利司,歎了口氣。
“戶房掌管財政,錙銖必較不是壞事,說明他心正行恭,有這樣的戶吏,本官才能高枕無憂;戶房督辦工事,花錢使力是常情,說明他行之有實,有這樣的工吏,本官才得以遂心如意。”陸久安一碗水端平了,要誇一起誇,要罰一起罰,“不過畢竟是在縣衙辦事,你們這般拳腳相向,實在是失禮難堪,若是讓外縣的人瞧見了,豈不是叫人看了笑話?你們以後共事在同一個屋簷下,難道要一直這樣下去嗎?所以,賣本官一個麵子,望你們握手言和吧。”
怎麼握手言和?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陸久安一人牽一隻手,把兩隻手搭在一起,緊緊握住:“略施薄懲,罰你們相握一個時辰,不許放開。否則各自扣一個月俸祿。”
旁觀了整個過程的吃瓜群眾捂嘴憋笑:原來陸大人的握手言和,是真的握手言和啊。
針鋒相對的死對頭,因為陸久安的一句話,眾目睽睽之下,前一刻還臉紅脖子粗地互不相讓,下一刻被迫牽手而立。
兩人尷尬地隻差沒變成鴕鳥鑽到沙子裡麵去。
“既然兩位書吏冰釋前嫌,那我們繼續吧。”陸久安坐回太師椅上,“前年招商大會上我說過,要在生活廣場上打造一個商業中心,如今6個商鋪全部置出去了,外縣入資的2家在上月掛幌啟板,幾個商鋪前的人流都是絡繹不絕,僧多粥少,所以我打算按照規劃繼續修建。”
戶吏眼前一黑,急道:“大人,學堂還未完工呢。”你怎麼能吃著碗裡的,想著鍋裡的。
學堂預計5月完工,在戶吏看來,這完全就是一筆不求回報的投入,眼看著從晉南來了一筆賞賜填補了這個巨大的窟窿,結果又要被陸縣令這個敗家子給花出去了。
“學堂完工後再動工。後麵的商鋪無需修得如此氣派,按普通一層的建築規格就行。”陸久安補充道,“放心,我給你賺回來。”
戶吏鬆了一口氣。
陸縣令雖然揮霍無度,但也是一位賺錢的能手,若不是成了這大周的肱骨,怕是遲早能夠富甲一方。
公事講完,下屬陸陸續續告退,隻剩戶吏和工部司匠極不自然的牽著手站在書房內,陸久安好笑地瞅了他們一眼,也離開了。至於兩人走的時候臉上是什麼樣神色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想必是五彩斑斕,好看得緊呐。
接下來的兩個月,陸久安偶爾靈光乍現,趁興到縣學講了幾次學,值得一提的是,顏夫子對他的講學推崇備至,在這之前,顏穀隻從彆人的口中得知一二,並不清楚陸久安腹中墨水有幾何,在親曆一次他的講學之後便讚不絕口。
顏穀資曆老道,見過不少學士文人,相形見絀下,覺得這個少年人文思策論當真是難能可貴,彆具一格,很值得人深思。
畢竟在21世紀經曆了幾十年新思想新理念的熏陶,能和當代文人想法全都一樣才怪了。陸久安嘴上謙虛道:“不過是另辟蹊徑,顏夫子謬讚了。我還要感謝顏夫子大義,要不然單憑範教諭一人,恐怕獨木難支。”
顏穀摸著花白的胡子通樣謙虛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顏夫子的舉手之勞,可助這群學子登第進榜,這可不是區區掛齒就能一筆帶過的,到時候那群登科舉人,還不得厚情盛意,大示誦悉,以謝先生傳授道業之恩,殷殷之誼。”
陸久安有信心,今年秋闈,應平必將大放光彩。
顏夫子的課,陸久安有幸聽了一兩回,他終於知道,為何當初範教諭會急急求到他這裡來,讓他無論如何也要把顏夫子留下來。
聽完顏穀講學,仿佛和古代先賢進行了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其意亦深,其義亦遠。
這樣一位大家學士,怪不得能做韓將軍家裡兩代老師。
還有韓致,他至今不知他在晉南的門第,改日等他回來以後,一定要好好問問。
第102章 第 102 章
顏穀和陸久安的講學因其經學淵博, 文才茂美,外縣慕名前來的學子常常在堂間奮筆疾書,編製冊籍, 以便居家自讀。
每月月底, 縣學會舉行一場辯論賽,秦技之的好友樂與此道, 每逢辯論, 必定風雨無阻地前來報道, 偶爾會邀上三兩好友, 一來二去,竟是和應平的學子漸漸熟悉,結下了深厚的友情。
五月中旬,新學校竣工,範教諭請陸久安為學堂命名。
“就叫鴻途學院吧, 希望他們可以用知識改變命運, 大展鴻圖。”
從鴻途學院的大門進去, 正對著的是一座手持書卷的孔子雕塑, 雕塑後麵鋪就一條筆直的水泥路,水泥路兩旁植林種樹,每隔20米,就設有一個垃圾桶。
沿著水泥路走到儘頭, 有一個五脊單簷高樓, 是學院的政務中心,即學院夫子們的辦公場地。政務中心兩側,分彆並排三座教學樓——望學樓, 慎學樓,篤學樓, 每一座教學樓有六間寬敞的大教室,政務中心左右兩側被密林和木柵欄隔離開來,涇渭分明。
除了教學樓,鴻途學院裡還有食堂,宿舍,廁所,實驗樓,操場,規格和現代學校大致相同。
顏穀在陸久安的陪同下繞著規模龐大的學院走了一圈,他對每棟建築的功能有了大概的了解,卻獨獨對教學樓用木柵欄隔離成楚漢界疑惑不解:“你這麼做,莫非和宿舍一樣,分設男女之彆?”
陸久安搖搖頭:“左邊用做經史之學,右邊用做職業培訓。”
左邊的教學樓從低到高,根據學識分為一二三年級,教授文化基礎課程。
一年級的學子在望學樓從識文斷字開始,這群學子未來有兩條路可以選擇。
第一條路,便是想要繼續走科舉之路的,如是這群人通過縣試,便去往慎學樓作為二年級生求學,通過知府主持的府試成為生員,在篤學樓作為三年級生進學。
以此類推,若通過學政主考的院試,成為了秀才,這時候,就從鴻途學院畢業了,進入更高的學府縣學。
第二條路,便是放棄走科舉之路的,他們可以來到右邊的教學樓,以生存為目的進行職業技術學習。
四民秩序在大周已經土崩瓦解,沒有特彆嚴格的貴賤之分,是以顏穀聽了陸久安的解釋,並沒有因為他把世俗雜事和讀經學史放在一起而覺得有什麼不妥,反而眼睛放光詢問:“有哪些職業技術?”
陸久安道:“目前初步擬定提供的職業技術教學有錢賬學,醫學,及匠學三種,等找到老師後,就可以開課了。”
“你倒是把民人生計給考慮了個周全。”這三種無論是學了哪樣,等於有了一技之長。隻要不碰上天災大禍,隨便到了哪裡,都不用擔憂身無長物了,一身的本領就是最大的依仗。
“人嘛,總不能渾渾噩噩庸庸碌碌就這麼過完一生,我既然已經問鼎山巔身居高閣了,就全當儘綿薄之力,為他們指個路,未來能站多高,就單看他們自身造化了。”
顏穀對這個謙虛的小縣令愈加喜愛:“你哪是指個路,你就差把他們親自帶著走上山了。聽說你第一次講學時做了個實驗,學子問你十年後在做什麼時,你用了橫渠四句應答,為天地立心,為生民之命,看來當日你所言非虛。”
陸久安臉皮再厚,也經不起顏穀這麼直白的誇獎,他臉色臊紅:“小子不通輕重,妄言了。”
……
學院對外招募了品行端正的人充作門子,膳夫,宿管等職位後,孩子們就可以統一搬到新教室了,他們去年是剛入學就讀的人,連縣試都沒有過,按分級作為一年級生就讀。
陸久安和幾個夫子在前邊領隊,由著後邊的學子嘰嘰喳喳東張西望,時不時發出一句驚歎聲。
“你們是第一批到新學堂讀書的人,開不開心?”孟亦台問。
“開心。”學子們整齊劃一的回答聲響徹雲霄。
能夠住新宿舍,讀新學院,這種感覺就如在逢年過節收到長輩們買的新衣裳,興奮和躁動在學子間遊走鼓脹不止,直把學院各處探索了個遍,這樣的心情才微微緩減。
學子們搬出來後,縣學裡清淨不少,生員為了八月的秋闈卯足了勁,廢寢忘食地學習。
秦昭老爺子因為生活環境的改善,自己琢磨出一套養生的法子,身體一天比一天好,陸久安尋上門拜訪的時候,他正丟了拐杖在老管事的陪同下進行複建。
老管事第一個看到他,喜形於色:“陸縣令。”
陸久安笑著點點頭:“秦公康複好快。”
“托陸大人的福。”秦昭走這短短幾步,出了不少汗,索性停下腳步,“若不是大人你啊,老夫我還躺在床上苟延殘喘呢。”
陸久安攙扶著他到旁邊休息,老管事砌了一杯茶擺在他麵前,茶香順著傾斜的杯沿飄出來,鑽進陸久安鼻子裡,是桂湖龍井。
“陸大人此次前來,有什麼事是老夫能幫上忙的嗎?”
“確實是有一件比較難為情的事要勞駕您。”
秦昭言語帶笑:“陸大人連皇命都不怕,把我這半身不遂的身子骨從病床上拖了起來,還有什麼比這更難為情的事?”
陸久安摸著鼻子訕笑兩聲,把來意道明。
秦昭為之一振,探出去的身子落回椅背:“陸大人總能讓我等大吃一驚。”
在學院裡開設醫學班,請他到學院裡開課傳授醫學,虧他想得出來。
“我知道這個請求有些過分。”陸久安難得羞愧,岐黃之術這樣的本領,非近親不教,豈能隨隨便便傳授出去,“人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您既有濟世之心,那教出更多的大夫,能救治更多的病人,豈不是更好。”
“你這小大人,難道還擔心老夫我搞個各承家技,終始順舊不成。”秦昭問他,“學醫並非難事,到時候有學生嗎?他們堅持得下來嗎?若是醫學不精,隻會誤人性命。”
陸久安精神振奮:“如果秦公擔心的是這事,請您放心,若無法通過您的考核,便不能頒發畢業證書行醫問藥。”
陸久安開設醫學班的念頭是從上一次和韓致談到邊塞之事興起的,邊防行軍打仗,戰士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亡率居高不下。怕隻怕很多人不是死在沙場上,而是倒在水土不服,多生疾病這樣的憋屈緣由下。
若是培養一批醫學大夫,往戰場上輸送。有了好的醫療條件,那群保家衛國的戰士們得到及時的救治,是不是可以大大減少他們的傷亡。
這樣的想法一旦萌生,便在他心裡時刻擾動,使得他每個夜深人靜的時候興奮地規劃,直到今日找到秦昭這兒。
秦昭內心深處一直覺得承了陸久安天大的人情,再加上他本就心懷大義不是冥頑不靈之人,陸久安這樣一解釋,隻覺得他長算遠慮,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反正現在醫館都是由技之坐診,我在家也是看醫學典籍,不如就去學院收點醫徒,邊教邊看罷。”
醫學院隻有秦昭一個老師當然不夠,除了秦昭,陸久安還去拜訪了縣城其他大夫,石大夫唯秦昭馬首是瞻,無需陸久安多說,欣然同意,再加上另外兩個醫館的大夫,一共四位老師。
另外一門錢賬學通俗點講就是工商管理,不過隻開設了算術和會計兩門科目,陸久安把朱毫調到學院兼任老師,許以他豐厚的報酬。
而匠學就更簡單了,與其說是學校,不如說是興趣班,廣招應平在紡織,冶鐵,木工等名目中有技能和感興趣的人來學院,提供他們教室和工具,人人都可以當老師,人人都可以上講台,隻要教出有用的知識和技能,就可以得到相應的報酬,此報酬不是以銀兩來交付,而是用成就點。
成就點可以用來乾嘛?
成就點不僅可以拿來兌換財物,聽說陸縣令打算組建一個研發團隊,隸屬於謝懷涼和封敬作坊,成就點足額的可以進入研發團隊,專門從事這些新鮮事物的打造。
而團隊裡的人,可以根據賣出去的價錢,得到一筆可觀的分紅。
另外,若是有什麼奇思妙想被采納,還可以拿到獎金,隻是這樣一想,就分外心動。
因此這樣的消息放出去後,不管是衝著研發團隊名額來教學的,還是想要學本領當學徒的,趨之若鶩。
另一邊,縣學竣工後,那群來應平營生的長工匠人無一不是搖頭歎息,雖然他們在這裡租房要花費不少銀錢,但是縣令招工給出的報酬也很豐厚。況且工地現場還長期安排了醫護大夫,不用擔心哪天勞累病倒沒地方醫治,上哪兒能找到這樣安逸的地方啊。
這群人收拾東西依依不舍準備離去,結果還沒出縣城門口,聽說那片新起的生活廣場四周要擴建市坊,打造成一片商業街區,規模比縣學還大。
這下好了,工匠放下包袱也不用走了,直接在應平住了下來。
五月是百花齊放的季節,百姓播種下去的花籽兒爭先恐後地舒展花瓣。應平本就是一片山清水秀的瑰寶之地,這下子家家戶戶的院門口一片姹紫嫣紅,吸引了不少往來的遊客駐足觀望。
在這期間,另陸久安欣喜的是,謝懷涼的工作室有了突破性的進展,發明出兩件改善民生的物什,其中一件是人力脫穀機,百姓使用此物可以節省不少力氣不說,還可以大大提高其收割的效率。
用機械代替人力,是科技進步的一大重要體現!
另一件則是在當初鬥牛的基礎上根據陸久安提供的自行車思路進行的一個改良後的產物,其作用更形同三輪車,可以代替背簍挑擔這樣傳統繁重的方式承擔運輸的功能。
但此物的一個缺點是非常依托道路的平坦度,好在應平的大小道路都被鋪就了水泥,鬥牛車可以很好的發揮其作用。
新聞社也在六月正式成立,陸起擔任主編,讓陸久安意外的是,有個說書先生消息靈通,在成立不久後自薦來新聞社做記者,願意被駐派外地做民間采訪,撰寫新聞稿件。
“要聞和說書可不一樣,說書為了達到吸引人的效果,可以誇大其詞,但是要聞必須講究實事求是,這一點,你辦得到嗎?”
說書先生毫不猶地點頭:“我在一開始來應平接觸要聞時就知道了,放心吧陸大人,我可以辦到。”
說書隻能蝸居在滇陽一個小小的縣,而應平的要聞,可是要連接整個江州,說不定以後聲名遠播,傳出江州,傳到整個大周。
等以後熟悉了,看能不能說服陸大人,他前往外地采訪時,將要聞帶到彆的州縣傳閱。
……
春桃夏荷,小麥收割,一望無際的水田裡,勤勞的百姓躬耕壟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水稻被光陰的催使著破土發芽,抽穗拔節。應平這個形單影隻的偏遠下縣,在曆史的車輪滾滾下,按部就班地平穩前進。
時光飛逝,滿城丹桂飄香,這樣沁人心脾的日子裡,整個縣城的人不由地放輕放慢了腳步,高談闊論的人也壓低了聲量,唯恐驚擾了埋頭苦讀的秀才。
鄉試在即,決定他們命運的時候就要到了!
陸久安也被這種緊張的氣氛感染,仿佛回到了高考那個炙熱的夏天,千千萬萬考生磨刀霍霍,準備從考場中艱難殺出一條通往天堂的血路。
有一個秀才心態不好,臉色蒼白地暈了過去,等秦技之給他熏了藥包喚醒過來,整個人萎靡不振,彆說讀書了,湯水難進,連飯都吃不下了。
“這可不行,情緒是會傳染的。”陸久安在吾鄉居裡來回踱步,“若是因為心理壓力在考場上失利,學子們辛辛苦苦專研三年豈不是白費了功夫。”
哪有那麼多個三年的時光可以用來這麼消耗的。
“我讓醫館裡的藥童做幾個安神靜氣的荷包讓他們帶在身上。”秦技之反而淡定地安慰他,“彆急,這幾天你讓食堂做飯清淡點。”
“隻能這樣了。”
除此之外,陸久安回辦公室在電腦上查閱資料,尋找了幾個緩解緊張的辦法,依照書籍說的,讓孟亦台為他們彈奏舒緩的音樂,早晨起床帶著他們緩步慢跑,跑到鄉野間感受大自然,教他們作深呼吸。
一天結束以後,還會為他們做心裡暗示:“皇天不負有心人,放平心態,隻當顏夫子換了個地方考校你們,無論成敗與否,你們都是最棒的。”
這樣連續幾天下來,效果顯著,學子們也不再愁眉苦臉,心態有了很好的改善。
陸久安長舒了一口氣,想要成立心理谘詢班的想法愈加強烈。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離開了五個月之久的韓致也打馬回來,他去雲落城帶了應平的紅薯,回來時帶了雲落城的特產。
特產被裝在一個顏色暗沉的布袋裡,看不出形狀輪廓。
“喲,韓將軍此去還打通了雲落城和應平的交易通道啊。”陸久安對韓致帶了什麼回來非常好奇,興致勃勃地伸出雙手去解布袋子,把風塵仆仆地韓將軍忘到了一邊。
被忽視了的韓致滿臉不渝,環著陸久安的腰把他抱進屋裡:“我回來你都不看我一眼,難道久安就不想我嗎,我可是想你想得心肝都痛了。”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脖子後麵,隨之而來的是洶湧的親吻。
陸久安心神顫動,回身擁住他。
“清夢難解滿相思,如何不想。”
第103章 第 103 章
韓致得了他回應, 心中一片歡喜,雙手大力揉捏他勁瘦得腰肢,恨不得把他搓進自己身體裡, 吻得越發如饑似渴起來。
韓致的親吻來勢洶洶, 陸久安很快喘不上氣了,尋了空隙, 從他懷裡逃了出來。
“你給我帶的是什麼禮物回來?”
韓致恨他這個時候還去想著彆的事情, 懲罰似的在他脖子上輕咬一口:“去雲落城的事情, 我稍後會與你細說, 這個時候,久安還是專心致誌為我接風洗塵吧”
陸久安看著那兩隻幽暗的雙眼,哪裡不知道他什麼意思,翹著腿往圓桌一靠,自上而下打量他, 目光落在那雙浮滿泥漿的鞋麵上:“接風洗塵?確實要洗洗, 你這渾身上下到處都是灰。”
古代的官道修得再平整, 那也是泥路, 下雨天泥濘不堪,走在路上稍微不注意,定是要摔個人仰馬翻。
晴天呢則是塵土飛楊,騎馬而過時, 灰塵飄起來模模糊糊遮擋視野不說, 走在道路兩側的人就倒黴了,時常吃一嘴的灰。
想到這兒,陸久安忍不住自豪, 還好應平修了水泥路,要不然和彆的地方一樣, 整天褲腳都不夠洗的。
韓致臨門一腳被陸久安硬生生憋回去,臉色發黑。然而陸久安在此事上寸步不讓,他咬了咬牙根,打算去井邊舀一桶冷水速戰速決。
陸久安攔住他:“井裡水太涼,我讓人準備了熱水。”
熱水很快送來,一桶桶倒入浴桶裡,小廝躬著身退走的時候,韓致沉聲吩咐:“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準靠近小院半步。”
陸久安從箱匜裡拿出一包藥材倒入浴桶裡:“你在邊塞奔波那麼久,好好泡個藥浴舒筋解乏。”
韓致悶不作聲解腰帶曳撒。衣料摩擦間,一朵被捂得焉了吧唧的花從懷裡掉出來,陸久安餘光無意間看道:“你東西掉了。”
韓致低頭一看,撿起花塞在他手掌中:“路上看到的,很漂亮,想摘回來給你戴上。”
陸久安眼皮一抽:“你能不能彆折騰花了呀,讓它好好地在地裡生長不行嗎?”
好好的將軍乾什麼不好,非得辣手摧花。
也不知道韓致為什麼對花這麼有執念,上一次千裡迢迢挖回來一株花種在院子裡,結果沒養活,現在學聰明了,折騰成乾花給他帶回來了。
韓致恍若未聞,兀自給他彆在耳朵上,捧著他的臉親了一口:“彆走,等我。”
嘩啦一聲入水的聲音,陸久安靜靜坐在屏風外,哪裡知道韓將軍三下五除二胡亂搓了一通,三分鐘不到就走了出來,陸久安端著水杯還沒來得及把茶水送入口,看到這一幕,小鹿一般的雙目圓睜,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個人是洗澡還是遊泳啊洗這麼快,我這包上好的浴藥剛得的就給你這麼用了,暴殄天物。”
他這一瞪如秋水橫波,韓致喉嚨上下滾動 ,兩隻手落在他背後的桌麵上,把他兜成一個圈困在雙臂之間,聲音喑啞:“心火難滅,要把我給燒沒了,久安,幫幫我吧”
陸久安勾了勾嘴角,沒回答。
韓致掐著他的下巴細細地啄,一隻手從他鬆鬆垮垮的發間抽出青玉簪,霎時間,青絲如瀑散落而下,披了滿肩滿背,襯著他飛紅的兩頰很是撩人。
外頭豔陽高照,蹄霄打了個響亮的鼻息,沒有主人牽製,優哉遊哉趴到草叢上吃起草來,屋內衣服料子散落一地。
……
雨過天晴,陸久安整個人被淋成一隻落湯雞,他想到今日還沒給那群嗷嗷待哺的學子做心理輔導,生活廣場的施工現場還沒檢查進度,這麼多事等著他去做,就一刻也呆不下去了,翻個身準備起床。
韓致坐在床沿穿鞋履綢襪,突然道:“久安,以後喚我朝日吧。”
“什麼?”陸久安頭腦如漿糊,一時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麼。
“你之前說,為我而戰之人,吾輩當以朝日而追之 ,我為大周而戰,為你而戰,久安,你要把我當成你的朝日。”
陸久安艱難地思考:“我何時說過?”
韓致看著他紅潤的嘴唇張張合合,一時沒忍住咬了一口:“你自己說的都記不住嗎?第一次見麵的時候。”
陸久安把人推開:“你屬狗的嗎?怎麼老是咬人,我這全是你咬的青疙瘩。”
陸久安把身上令人浮想聯翩的印子指給他看,韓致不看還好,一看就氣血上湧,把人按倒在床上,陸久安暴怒:“韓誌你是人嗎!你給我起來。”
陸久安反抗無果,又被裝聾作啞的韓將軍欺負了一遍。
久旱逢甘霖,陸久安全身無力,什麼學生啊木頭啊房子啊被他通通拋在了腦後。
韓致把粘在他臉上濕漉漉的頭發輕輕拂開,鍥而不舍繼續剛才被打斷的話題:“以後你叫我朝日,我叫你瓦姬。”
“瓦姬又是什麼啊?”陸久安氣若遊絲地問道。
“你的字,你字瓦姬。你說過,若是關係親密之人,以字代名相稱,朝日瓦姬,這就是我們的字,我們如此親密,以後都以字相稱好不好。”韓致生怕他拒絕,一遍遍不斷地重複。
……
陸久安滿臉黑線,心道他是說過沒錯,誰知道韓致聽進去了不說,還一時興起給自己冠字。
陸久安無奈:“你不要亂給人冠字好不好。陸瓦姬,你自己聽聽這名字好聽嗎?”
“好聽。”
陸久安被他這般睜著眼睛說瞎話驚住了,氣得瞪了他半響,伸出麵條一樣軟綿綿的手臂甩在他臉上:“好聽,好聽你自己叫去,我才不叫。”
陸瓦姬,用腳趾頭也想不出這麼傻·筆的名字,況且他沒記錯的話,瓦姬是韓致之前從邊塞帶回來的一種花,他堂堂六尺男兒,若是被人知道以花冠字,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無論韓致如何軟硬兼施,陸久安堅決不同意:“叫你朝日可以,瓦姬就免了吧。”
兩人就這樣在床上消磨了大半日,直到下午夕陽斜下,陸久安才磨磨蹭蹭從床上爬起來。
陸久安懶懶靠在韓致身上,任由他熟練地幫忙挽頭發,韓致粗壯的手·指從青絲裡穿梭而過,時不時按摩一下頭皮,陸久安舒服地感歎:“你真是我事業路上的絆腳石。”
韓致暢聲大笑,帶得胸膛震動。
“笑什麼,我這麼墮落下去,長此以往,怕是要變成一個懶政怠事的昏聵縣令了。到時候若是被上官革查罷黜,我就把你這個將軍捅出來,說是你勾·引的。”
韓致很快給陸久安紮好頭發,挑了一個銀色鏤空發冠和青玉簪穩穩固定住,陸久安看著銅鏡裡隱隱約約的影像,抱怨道:“怎麼給我束成這樣,我都及冠了。”
韓致倒騰了這麼久,結果給他紮了個高馬尾,陸久安隻有晨練時懶得束發才這麼紮。
“這樣好看,有精神。”韓致存了私心,喜歡他這樣神采飛揚的少年模樣,“左右已經酉時,馬上要吃晚飯了,不礙事。”
韓致麵色自若讓人把屋子裡的浴桶收拾了,陸久安心心念念著他那袋子特產,出了院子後直奔存放物品的地方而去,韓致的聲音在耳側響起:“是頻婆果,雲落城的知府給的回禮。”
想來是一種水果了,陸久安眼睛發亮:“紅薯帶去怎麼樣,種下了嗎?”
“我按照你的說辭給知府提起時,他本是半信半疑猶豫不決,不過後來我讓府裡的膳夫烤了一塊兒給他嘗過之後,他吃了很高興,第二天就找了塊肥沃的土地種下去了。”韓致道,“我怕他種不好,留了一半交給屬下去種。”
陸久安想,這知府看來是一個吃貨啊。
承平之年,邊塞戰士學學種植糧食也不錯,總歸華夏人民有種族天賦,不論什麼人在哪裡都可以種菜。
“紅薯飽肚,若是在雲落城量產後,百姓和戰士又多了一種裹胃的吃食了。”
兩人於半道撞見詹尾珠,詹尾珠一早就聽說韓將軍回應平了,還沒來得及見禮,見兩人十指相扣,一臉震驚,結結巴巴半天才暈乎乎道:“陸大人和韓將軍……”
她自幼走南闖北,此刻看到陸久安脖子上斑斑點點的曖昧痕跡,哪裡還不明白。
隻是她見著的大多數都是富貴公子把柔弱的白麵男子當成臠寵養在外麵。韓將軍身材魁偉壯碩,加之位高權重,想來想去也不會是他來當這麵首一角,難道陸大人他……
想到此,詹尾珠心裡很不是滋味,陸久安在她心目中一直是光風霽月一樣的神仙人物,就算是韓將軍,也不該如此折辱他!
詹尾珠一顆心思全部寫在臉上,韓致臉色微沉,不待發作,陸久安拍了拍他手臂,微笑地看向詹尾珠:“想什麼呢?你陸大人我鐵骨錚錚,我不願意的事,誰能逼迫我。”
詹尾珠瞪大雙眼,陸大人此意,難道是說他們兩情相悅麼?自古陰陽結合,兩個同性之人,真的可以做到長長久久,白首不相離嗎?
“陸大人和韓敬軍這樣,不會引來他人口舌嗎。”
“結為契兄弟的人多了去了。”陸久安不欲過多解釋,隻道:“人活一世,隻要自己喜歡就好,太過在意彆人目光,很容易錯過珍貴的人和事。”
在和韓致坦誠相見確認情誼之後,陸久安就沒打算刻意隱瞞兩人之間的關係,而韓致時不時在光天化日之下動手動腳,一副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樣子,根本不會攔著他。
陸久安說完以後,也不理會自己給這個女孩帶來多大的衝擊,拉著韓致徑直離開。
兩人很快來到前廳,陸久安解開布袋上的麻繩,為了防止途中磕壞,袋子裡塞了厚厚一圈稻草,一股獨特的清香撲鼻而來,陸久安隻聞著個味,就辨彆出布袋裡裝的什麼了,韓致說的頻婆果,不就是蘋果嗎!
“這個時候居然有蘋果了。”陸久安驚喜交加。
蘋果在十九世紀才傳入中國,沒想到在遙遠的雲落,已經成為了當地的特產水果了。
雲落城知府投桃報李,挑的蘋果又大又紅,陸久安用袖子隨便擦了擦,咬了一口,香甜的汁水在嘴裡爆·炸開來。
韓致見他吃得迷起了雙眼,知道這禮物送到他心坎上了,滿足道:“你喜歡就好。”
“可惜不能在應平種。”陸久安突然想起什麼,“你等一下,我這兒也有好吃的水果。”
不一會兒,陸久安拿著一串紫黑的葡萄走過來,摘下一顆塞他嘴裡:“今年剛收成的,你嘗嘗好不好吃。”
韓致卷住他來不及收回去的食指,陸久安踢了他一腳,韓致才大發慈悲放過他。
韓致幾口下肚:“有點酸。”
陸久安見他連皮帶瓤一起吞下去,捧著肚子哈哈大笑:“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當然酸了。”
韓致從他手裡又摘了幾顆,這次他把皮吐出來了:“下次我帶邊塞去。”
“這個可不興帶。”葡萄這種水果本來就不易長期存儲,再經路上顛簸,怕是還沒走一半就全部壞掉了,“不過倒是可以做成另外一種形式。”
“什麼?”
“釀成葡萄酒。”陸久安舔了舔嘴角,“葡萄美酒夜光杯,倒時候釀成的第一壇酒送給你。”
陸久安早就把當日承諾留第一壇給沐藺的話忘到了天邊,他興致勃勃地說道:“也給邊塞戰士帶一點去,此酒珍貴,你就不要給雲落城知府了。”
他想得很美,不管是葡萄還是葡萄酒,在大周都極為稀有,京中的風流勳貴們平日裡以酒會友,等尋人把葡萄酒帶到晉南去,肯定會風靡一時,不消人做宣傳,就鋪開一條銷路了。
韓致道:“我以為你要賣到雲落城。”
他還記得陸久安無意間提到過的交易通道,若是開通應平和雲落的交易往來隻怕是一件難事,兩地相隔甚遠,路上光是運輸貨物就要耗費一大筆財力,得不償失,怕是沒有商人願意去跑貨。他平日往返雲落和應平,倒是可以順便帶上一點。
“交易,我確實想過。”陸久安也是看到韓致帶蘋果回來而突然冒出來的想法,他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南北兩地因為氣候和地理原因,吃穿用度各不相同,很多東西雙方百姓都沒見過,就如這蘋果,在應平肯定很好賣,若是打通交易通道,會是一個很大的市場口。你提到的運輸確實是一個很大問題,不過也不是不能解決。”
大周長途拉貨用馬匹輪換,馬兒要吃草要生病,再加上馬鞍馬蹄的損耗,成本自然居高不下。
韓致瞅著他,示意他說下去。
陸久安微笑:“既然陸路不好使,那就走水路唄。”
第104章 第 104 章
韓致立刻反應過來:“你打算在應平修碼頭?”
比起陸運來, 水運更加節省時間,路程也可以大大縮短很多,雖然應平依山傍水, 除了有幾隻用來渡河的小舟, 卻沒有興起水運漕渡。
一來應平無甚可以出產外地的果蔬瓷綢,一直過的都是自給自足的生活, 壓根不需要, 二來便是因為百姓並不富裕, 經濟不發達, 曆代縣令也歇了修渡口的心思。
年前疏河浚渠跟著查看江州水利漕運時,陸久安就發現了,江州府大小江河眾多,一條最大的金覓江上通下達,東來西往的貨商都停在江州那個碼頭。
沒錯, 整個江州府隻有那個津渡吞吐貨船, 好在碼口不小, 能夠容納大小舟船十來隻, 然而應平的貨商假如要走水路,還得先花個幾天趕到江州才行。
“如果應平的葡萄紅薯量產,修建碼頭是大勢所趨,不僅貨物運輸方便, 以後學子們進京趕考還可以直接走水路, 不知道省下多少功夫。”
陸久安在案桌上鋪開江州河流輿圖,手指順著圖上綿延的水道一路行走:“假如我在怒江這兒修個碼頭,那麼出去的舟船隻行3公裡可以進入金覓江, 然後溯江而上,沿途可經過汝澤、吟水, 臨州如果中途不停靠,半個月即可到達晉南。”
陸久安手指轉個彎:“這是溯流而上,若是順怒江而下至甘陵河,南北貨通都要經過此地,若是我打通應平的碼頭,上下遊來船穿梭怒江時,來往船夫可以在此歇腳補給。不怕此地不成為商津要地。”
陸久安一口氣說完,轉頭想聽聽韓致的意見,卻見他垂著頭似乎在閉目沉思。
“韓大哥?韓進軍?韓致?”陸久安叫不動他,無奈道,“韓朝日。”
韓致仿若驚醒般,抬頭時眼裡燃燒著熊熊火光,陸久安嚇了一跳,以為自己一時興奮收不住勢頭說了什麼出格的話。
“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陸久安見他神情,倒有些不確定起來。
“沒有,我隻是……”隻是突然想起初出茅廬時,聽老將軍在沙場上謀劃進軍路線被激得熱血沸騰的日子。
陸久安這般運籌帷幄侃侃而談,讓他生出一絲錯覺,他不是在縣衙裡討論商津要地,而是在戰場說起關要重地,與他對話的也不是一介書生,而是經驗老道的軍師謀士。
韓致欲言又止:“你若要修碼頭的話,恐怕在應平找不到這方麵的熟工,通判主漕運,可以往江州借點人。”
陸久安把輿圖卷起來:“明年再說吧,隻是個設想,還沒影兒的事。”
那袋蘋果陸久安本來打算拿去食堂給縣衙的眾人嘗個鮮,後來想了想,又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好鋼用在刀刃上,這袋子蘋果,有它更好的去處。
陸久安回屋換了一件稍微能遮住脖子的橙紅色圓領袍,和韓致一道去食堂吃飯。走進食堂時,本來團團坐著熱鬨進食的衙役就像一群被聲音驚動的土撥鼠,一個個升長腦袋看過來,咳嗽聲此起彼伏。
劉臥人高義膽大,頂著韓將軍不善的低氣壓,目光直愣愣在陸久安身上來回逡巡,旁邊的趙老三用胳膊肘子狠狠撞他一下,這個傻大冒才堪堪收斂。
“怎麼的,我身上長金子了?”陸久安佯怒。
陸久安當縣令也這麼久了,身上官威日積威重,然而在座的衙役卻並不怕他,有個激靈點的衙役殷勤地為兩人打了飯菜放在他們麵前,趁著眾人鬨哄哄的,大著膽子賊兮兮地問道:“將軍和大人一個文韜武略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一個清正廉潔把咱們應平縣治理地井井有條,實乃珠聯璧合郎才郎貌,在我們這群屬下看來,將軍和大人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他跟著學文有段時間了,可惜就是沒有讀書的天賦,挖空腦袋也就想到這幾個詞。
陸久安好笑地用筷子敲了敲麵前的碗:“妄議縣令和將軍,來人啊,拖下去仗五十。”短短一下午的時間,居然在縣衙裡傳得人儘皆知了。
衙役當即住了嘴,在起哄聲中灰溜溜鑽進人群。
韓致聽到衙差的奉承本是心中暗爽,抬頭卻見周圍一圈目光若有若無如蜘蛛網一般纏在陸久安身上,他頓時戾氣橫生,不悅地蹙緊眉頭,冷涔涔地說道:“做好份內之事,不該管的就彆管,不該問的彆問。”
眾人打了個突,心道將軍大人這也太過“護食”了吧,隻是多看了陸大人兩眼,就被這般敲打。
韓致食量巨大,陸久安等著他一碗接一碗吃下飯菜,慢悠悠湊近他問道:“你不是說要給我細說雲落城的事嗎?”
餘下一部分還沒來得及走的衙役皆豎起了耳朵。
韓致一去就是五個月有餘,他回到雲落城後,先是把那袋子紅薯交到了知府手中,才回軍營檢視手下士兵的訓練情況。
這群士兵跟著韓致出生入死,早已把性命交付於他手中,對他的命令更是貫徹到底,在聽到他說要增加訓練方式時,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去準備訓練場。
韓致給他們定了嚴格的及格線,這群士兵本就久經沙場,在訓練場上摸爬打滾一圈便知道這套訓練法子的厲害之處。這還不算完,雪擁十二騎各分兩隊帶領餘下步兵進行了三場實戰模擬演習,兩隊不分伯仲,都懷了一顆把對方乾趴在地上的心,對戰途中可謂是打得酣暢淋漓。
三場實戰模擬演習訓練下來,韓致分彆對兩隊的表現進行了點評。
其中一個五大三粗的統領無不佩服道:“將軍英明神武,想出來的這套模擬對戰好,那群狗馹的撻蠻滾走後,我還擔心手下的兵鬆了筋骨,這下好了,我也不怕他們倦怠了,天天兒拉出去乾,我就不信能丟了血性。”
“不是我想出來的,這是應平陸久安縣令琢磨出來的。”
“陸大人。”楊耕青一怔,旋即又想到在應平時他組織的晨練及那群紀律嚴明的衙役,覺得是陸大人的話,也不奇怪了。
韓致又說起邊塞的風光和吃食,旁聽的衙役已經委屈地癟著嘴角為自己抱不平了:“陸大人也太偏心了吧,雪擁十二騎遠在天邊,你還能為他們的訓練出謀劃策,我們也想試試實戰模擬演習呢。”
“想什麼呢?”陸久安揮手把這群賴著不走的小兔崽子往食堂外趕,“一群衙役學著邊關戰士模擬對戰,你們若是要去戰場衝鋒陷陣,姑且可以讓你們一試,在應平這個犄角旮旯,你模擬對戰要去攻打誰呢?前年山匪都讓韓將軍剿完了,彆想了。”
“衝鋒陷陣,我可以嗎?”說話的人是邱江,在修河道時曾擔任過韓將軍的隊長,每每回想起此事,他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將軍,我想上戰場殺敵。”
陸久安倒沒想到隨口說的一句,正巧合了一部分人的心意,又有三三兩兩的漢子跟在邱江的身後走出來,表示願意投軍。
手下的人想要從軍是好事,說明他們覺醒了強烈的民族意識,他隻是好奇,這群人在縣衙乾得好好的,什麼時候產生這種想法的,畢竟從軍意味著拋頭顱灑熱血,一朝不慎,可能就沙場埋骨馬革裹屍了。
邱江見韓致大馬金刀坐在長凳上肅穆不語,以為他不同意,粗雜的絡腮胡不安地抖動兩下,伸出鐵拳把胸脯拍得啪啪作響,臉上神情堅毅:“將軍,我等不是為了軍功而去,我們跟著您訓練那麼久,今日又聽你講軍營戰事,就覺得,男兒但凡有點血性,就該拿起戰槍該保家衛國。陸大人時常跟我們講,我們能有今天安穩的日子,全靠邊防戰士們忍辱負重為我們扛下一切,我……我也想成為裡麵的一員。”
餘下的人被他一番振聾發聵的發言給震住了,不自覺轉頭看向韓致,想看看他什麼反應。
韓致站起來走到幾人麵前,威嚴的目光從他們身上一掃而過:“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們可是要想好了,若是我手下的兵臨陣脫逃,不用敵方撻蠻,我親手了結了他。”
韓致的聲音摻著淩厲的刀鋒兜頭壓下,邱江不退反進,咬著牙槽大聲吼道:“放心吧將軍,我等不是貪生怕死之人,沒有將軍命令,決不回頭!”
不過短短吃飯的時間,纏著韓致講了一下金戈鐵馬的事,陸久安就這麼損失了幾名優秀員工,晚上他苦著臉假意跟韓致抱怨:“我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人才,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你給挖牆腳了,這群吃裡扒外的東西,我不要也罷。”
“久安真實口是心非,此事若非你在背後出力,我哪能輕輕鬆鬆得到你做的嫁賞。”
“誒你莫要胡說,是將軍你魅力太大。”
韓致不與他爭辯,陸久安為邊防戰士做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裡。
對於戰事,除開將門之後,老百姓隻有痛恨和抵觸,要不然朝廷也不會頒布律令強政兵役。
唯恐避之不及的情況下,還有人上趕著自動請命,正是陸久安時不時在百姓之中宣揚戰士的偉大功績,歌頌他們的功德,耳濡目染之下,才漸漸改變了平民百姓的看法。
韓致不免想起圍爐夜話那日,陸久安在滿天星辰之下鏗鏘有力那番話,心裡滾燙。
接下來的幾日,縣學停了課,秀才們回家收拾盤纏,要趕往考場參加今年的秋闈了。
第105章 第 105 章
鄉試地點設在各省的城東南貢院, 由各省布政使司主持,每三年的八月,各地的生員、貢生、監生等彙聚省城, 千軍萬馬去爭奪那有限的名額。
每個省城名額不一致, 根據人數多寡,科考貧富, 經文高低, 賦稅幾何來定。
大周共有十六省, 領一百七十八府, 江州府受轄於廣木章承宣布政使司,應平的二十多號生員便要去廣木貢院考試。
廣木布政使司領五府,共六十二縣,根據往年科考經驗,中舉人數約100左右, 這還是因為大周兩代皇帝勵精圖治, 科甲鼎盛, 俊秀如林, 才將每年中舉人數拔高於此。
就算這樣,要從那麼多名生員中脫穎而出,無異於千裡存一,可想而知鄉試競爭的激烈程度了。
道路兩旁鮮花嬌豔欲滴, 筆直的水泥道一直延伸至竹林深處。
經過昨晚那場瓢潑大雨, 地勢低凹處已經積了幾個不小的水氹,倒影著一澄如洗的藍天白雲,群鳥展翅高飛。
很快, 一隻黑底皂靴急匆匆踩著水氹而過。
水泥儘頭一派幽靜,連接著一條長長的台階, 拾階而上,則是鬱鬱蔥蔥的樹木叢林,綠葉掩映間,影影綽綽露出灰褐色的老舊院牆。
盤踞郊外的獨院是陸縣令為封敬道長單獨修的實驗室,這麼久以來範成秋第一次造訪,然而此次前來卻不是尋封敬,而是為找陸久安。
範敎諭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很快尋著聲音找到陸久安的所在之處。
大門緊閉,不知裡邊正忙著什麼要緊事,他踟躕片刻,還是提高聲量,朝著屋內喊道:“大人,學子們已經收拾妥當準備出發了”
前幾日陸久安說要親自為秀才送考,結果左等右等都不見人,範敎諭幾經蹍轉方才尋到此處。
過了半響,房門打開,陸起探出一個腦袋:“還需等等,犯教諭不妨一起來吧。”
範教諭麵露猶豫:“恐是不妥,若是驚擾大人”
陸起不耐聽他細說,伸出一隻手,將他拽了進去。
房間裡彌漫著一股清新冷鬱的淡香。
範成秋目不斜視,盯著前進的腳尖出神地想:“陸大人智勇雙全秉正廉潔處處都好,就是有時候拎不清輕重。就譬如現在,科舉考試是一等一的大事,甚至關乎縣令的功績考課。什麼雜務能有這事重要,就不能先放一放嗎?學子們出發在即,陸大人倒好,撇下一乾生員們,自個兒鑽到這裡來”
旁邊的陸起發出一聲輕笑,打斷了他滿腹牢騷:“範教諭,此處不是禁重之地,可以隨意觀看,實驗室有些亂,小心著彆給絆著了。”
範成秋不敢小瞧陸久安身邊這位貼身長隨,怕給瞧出了端倪,忙收斂心神。
他抬起頭來,看到堆疊在一起的乳白色瓷瓶,使用過後的殘餘草木,視線一一掃過,最後停留在前方桌麵。
那裡架著一套精密的透明器物。器物呈細管狀、錐狀、柱狀,種類繁多,形態各異,泛著晶瑩透亮的光澤,奪人眼目,倒是之前從未見過的。
陸久安一身棗紅色束袖便服,麵附罩布,正屏息凝神專注著手中之事。
想必是倒了關鍵時刻,實驗室落針可聞,那位凶名在外的煞神將軍,此刻大馬金刀守在一旁,察覺到有人靠近,也隻是轉過頭看了一眼,凝眉不言。
範成秋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柱狀琉璃中盛放的清亮液體緩緩注入瓷瓶中。
距離愈近,鼻尖那若有若無的清香愈馥鬱濃烈,那香味吸入肺裡,仿若炎熱的夏天迎麵佛來一陣涼風,很是好聞。
不知過了多久。
“好了。”陸久安放下瓷瓶封裝蓋實,摘掉麵罩。
韓致站起身,二話不說,撈起一瓶塞入懷中。
“”陸久安驚呆了,“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將軍怎還做出這等強拿之事。”
韓致理直氣壯,冷峻著臉道:“我不想你製的東西,第一份給了他人。”
真是胡攪蠻纏啊,陸久安被震得一時不知如何反駁。
範教諭這才敢出聲:“陸大人做的是何物?瞧著比那些名門貴女們用的香囊荷包還要好聞。若是傳入那些夫人小姐耳朵裡,想來很受追捧。”
“我專程做這個東西,可不是給夫人小姐用的。”陸久安淨了手,把瓷瓶一一裝入竹製箱匜中。
範成秋見他在收拾東西了,心道大人你可算忙完了,本不欲再問,陸久安卻自顧自繼續說道:“此物叫花露水,塗抹在身上可以驅趕蚊蟲,因為添加了銀丹草,還有提神醒腦的作用。學子們科考時,若是覺得困倦了,可以擦在印堂和太陽穴解乏。”
鄉試一考就是三天,考棚隻為考生準備了炭火和蠟燭,以備取暖照明。考試期間,吃喝拉撒都在逼仄的號房內完成,臭氣熏天,環境艱苦。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精神不濟,正常發揮就不錯了,還想出好成績?
正好封敬實驗室升級改造,配備精良。
陸久安靈光一閃,想到後世的六神花露水,便連夜回辦公室電腦上查詢了資料,再輔以秦技之這個大夫草藥推薦,前前後後實驗了無數個版本,稀釋調製,才製出這道還算滿意的成果。
陸久安倒了一滴示意範教諭抹在太陽穴上:“你感受一下。”
花露水沾在皮膚上的那一刻,雙目被刺激地難以睜開,但隨即範成秋便感到靈台清明,早起的困乏也一掃而光,不由歡喜道:“太好了!這樣一來他們便可專注答卷,不再受外物乾擾。”
範成秋知道自己誤會陸久安了,麵露愧色:“大人,我”
陸久安不知他心中感慨,催促道:“走吧走吧。莫讓生員久等了。”
陸久安為秀才準備了花露水,還有一些乾糧油布,半途他去了秦技之醫館一趟,藥童已是早早後侯著,見到他來,恭恭敬敬奉上備好的藥包,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四份。
“大人,照您吩咐,藥館選了兩株品相較好的人參切片,每份藥包裡裝了三片。”
“替我謝過你家秦大夫。”陸久安接過藥包。
藥童笑道:“收錢辦事罷了。”
到縣城門口時,一群青衫儒巾背著書箱迎風而立,旁邊還紮滿了圍觀送行的人,陸久安快步上前,後麵跟著的衙役把手中的考籃分發給學子。
學子拎在手裡,愣住了:“大人,這是”
陸久安道:“考籃你們拿著,咱們應平也不能太寒磣了。”
“這裡麵配備了科考的必要之物,有花露水,作用形同香囊,可驅蚊明目,路上你們可提前抹一點試試。還有參片,考試的時候記得取一片含在嘴裡。”
“我已經提前派人到省城給你們租了院子,你們到了以後莫要惹是生非,什麼都不要想,心無旁騖考試就好。”
陸久安語氣溫柔,絮絮叨叨囑咐了一大堆,學子們心底盤旋的那股鬱氣和焦躁煙消雲散。一個名叫齊倉的秀才通紅著雙眼,緊握拳頭動容道:“大人贈送的考籃沾著文曲之氣,借了您的輝光,我等必能作出錦繡文章。”
陸久安從衙役裡挑選了十個身強體壯的步快在趕考的隊伍前麵護送開道,當先的衙役舉著一麵寫有“奉旨趕考”的旗幟。有了這麵旗,若是中途不幸遭遇山匪,隻要不是十惡不赦之徒,按照江湖規矩,都會放趕考的書生一馬。
不遠處旁觀的禮房司吏摸著山羊胡子心緒翻湧:“陸大人用心了。”
怪不得範成秋尋人之前還怨聲載道,回來後就老老實實閉了嘴。
陸久安一振衣袖,半開玩笑道:“可不是,應平秋闈不振,本官就等著咱們這群生員爭光呢。”
韓致點來兩名驛夫:“跟上去,機靈點。放榜之日守在那裡,若是應平有生員中舉,就快馬加鞭回來報喜。”
驛夫聲如洪鐘:“放心吧將軍,小的省的。”
學子的隊伍已經行了老遠,前來相送的家中長輩還依依不舍留在縣城門口巴巴地遠望。
應平總共有26名生員,大部分人選擇了今年前去應考,高楚卻選擇留在縣裡,陸久安負手看他一眼:“鄉試你不去,不覺可惜嗎?”
高家兩兄弟文采皆是斐然,顏穀曾在他麵前多次提及。還給出了兩兄弟日後必定同朝為官的箴言。
高楚道:“我想等賢弟一起。”
“本官怎麼記得,高宿還是童生。”
童生沒有資格參加鄉試,隻有通過由學政主考的院試取為生員,方能應考鄉試。
高楚點頭:“他打算參加明年的院試。”
有時候,陸久安真搞不懂古代人這徒有其表無甚意義的執著:“那我就等著你兄弟二人共入晉南,明珠見日。”
隻是不知,一門兄弟同赴應考,他朝若真一舉高中了,又會掀起何種風波。陸久安微微一笑,想到了位列唐宋八大家的三蘇父子。
送走生員,陸久安卸下一口氣,他五更天不到就去實驗室兌花露水,一直強撐著,此刻哈欠連天,他抹掉眼角浸出來的眼淚花,對韓致招招手:“咱們也回吧。”
走到一個角落,韓致突然在他麵前蹲下來。
“乾嘛?”陸久安不解。
“上來,我背你回去。”
“這怎麼好意思……”嘴上如是說著,身體已先於大腦一步伏了上去。
韓將軍常年馬背上廝殺,背脊寬闊胳膊結實有力,背心也暖烘烘的,陸久安趴在他耳邊,氣息一陣一陣直往他耳蝸裡飄:“我接近一米八的個頭,你背著我累不累啊?”
“我累不累,你當真不知道嗎?”韓致麵容正經,話裡的內容卻不正經:“當日在臥房中,我們麵對麵就著這個姿勢,我抱了你半個時辰,我可曾喊過一句累?”
“”
陸久安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不欲跟他拌嘴爭辯,隻一搭沒一搭地說道:“前幾年應平一個舉人都沒有,今年我不求中個三四個,中一兩個也成。旗開得勝,學堂的學子讀書才更有動力,我才覺得所做的一切沒有白費。”
“顏夫子最後一次考校他們,不是說桂榜有成麼。”韓致探手扶了扶陸久安垂在耳際的絲髫:“放心吧,既然顏夫子如是說,那應該就沒有多大的問題。”
“你就這般信任顏夫子?顏夫子也非天人,他說沒問題就沒問題麼,凡事都有意外 ”韓致聽他越講越小聲,講到最後,隻剩均勻的呼吸聲,偏頭一看,陸久安的臉近在咫尺,此刻雙目緊閉,枕著他肩膀,已是迷迷糊糊地睡去。
七月底,葡萄進入大批量成熟的時候,農人伺候得當,葡萄藤上碩果累累,一串串紫色瑪瑙似的葡萄晶瑩剔透。
當天晚上,府裡的小朋友享受了一場豪華的水果盛宴,蘋果、葡萄、秋梨琳琅滿目,韓臨深呆在雲落城多年,蘋果早就吃膩了,隻對著那盤葡萄大快朵頤。
韓臨深吃到最後牙都酸了,他打了個飽嗝,彬彬有禮道:“多謝陸夫子的款待。”
“韓將軍教子有方,變得倒是挺快。”陸久安道,“夫子就不必叫了。”
韓臨深以施教即可為師給駁了回去。
陸久安轉頭看韓致,韓致對兩人談話充耳不聞。
“隨便你,不過比起顏夫子,我能教你的可不多。”
韓臨深一板一眼:“爹說我隻需跟著夫子,學習你如何明德治人。”
陸久安一愣,將人之後還需學習這些麼?倒是他沒想到的。
——
府裡的人吃了幾天葡萄解了饞,地裡還剩下大半,陸久安便開始動手製作葡萄酒。
成串的葡萄被放在竹筐中一箱一箱抬回府衙後院,用鹽水浸泡了十分鐘,再洗淨瀝乾。
幾人往橡酒壇裡先鋪上兩層捏碎的葡萄,再鋪上一層白糖,如此反複,不到半天就裝滿了二十大壇。”然後呢?”陸起問。
“然後?然後就等著發酵。”陸久安指揮小廝把葡萄酒壇搬運到倉廩放好,“若是想喝果味,一個月即可開封,若是想喝醇厚濃烈的酒味,那就半年後再開封。”
“這麼簡單?”韓致半信半疑。
陸久安摸了摸鼻子:“這是最簡單的釀造方法,若是追求口感,當然還要複雜些。”
他自己對酒的品質倒沒有什麼追求,隻有沐藺這樣嗜酒的人才會嘗出差彆。
小廝放好酒壇以後,他又挨個檢查密封情況:“好了,等九月初我們開一壇嘗嘗吧,正好那時候放榜,說不定還能慶祝一番。”
離秀才出發已經半月有餘,若是腳程快的話,應該已經到達省城,八月初五正式科考,也不知道他們初到異鄉習不習慣,晚上能輕鬆入眠嗎?
第106章 第 106 章
在等待鄉試科考及放榜的日子, 陸久安忽然變得極為倦怠,什麼公務都不想處理,便準備去把韓致600銀兩盤下來的街肆裝潢開業。
“擱太久了, 就連年前被外縣商賈買下的兩個鋪子都已經開張了那麼久, 你的那座商鋪卻一直拖著。”陸久安把之前做的方案翻出來。
“銀子足夠嗎?”韓致不太了解商賈之事,去年赴開業的宴席, 他無意間聽到酒樓東家說起花費的開支, 好像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夠了, 咱們這個鋪子不走丁賀樓那麼高大尚的路線, 花不了那麼多錢。”陸久安阻止了他一副財大氣粗隨時準備掏錢的動作。
韓致上次把身上僅有的家當都全部拿出來給了陸久安,他一直放著沒有動,此次正好用來打理鋪子。
“你準備用那座街肆經營什麼?”韓致問道。
“做服飾。”
“綢緞鋪嗎?”
陸久安搖搖頭頭,神神秘秘地說:“做成衣鋪。”
這也是陸久安根據原身的記憶了解市場後做的選擇,不過他想要做的成衣鋪子和大周本土的成衣店不一樣, 這裡的成衣店有點類似現代的定製, 客人想要做什麼製式的衣服告訴裁縫, 裁縫再量體裁衣。
而陸久安想要做的是服裝店, 售賣縫製好的衣服。
韓致一臉霧水,接過陸久安的方案走馬觀花地看完,著實被他這份詳儘的方案給震驚到了。
方案從製作到售賣每一個步驟都寫得清清楚楚,包括布料的采購, 店裡的夥計, 以及受眾客戶都分列其上。
店鋪初步計劃一樓售賣男裝,二樓售賣女裝,老少皆有。
陸久安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我這麼儘心儘力給你做事, 又是裝修又是想營銷方案,你倒好, 當起了甩手掌櫃。到時候把鋪子給你經營起來,你是不是要給我發點報酬啊。”
韓致無奈搖頭:“我人都是你的,你想要什麼我不會給你?”韓致想了想,提議道,“若是覺得很麻煩,就把街肆盤出去吧。”
從這份方案來看,不僅僅是售賣衣裳這麼簡單,還要購買布料,再招人製作衣服,經營這麼大一個鋪子,肯定會非常辛苦。
然而剛說出口,他就後悔了。
捏著手裡這疊厚厚的紙,韓致仿佛看到無數個晚上陸久安埋頭伏案的身影,這份方案定然耗費了他無數心血,怎麼能輕易開口叫他放棄。
陸久安看著他這副左右為難認真的模樣,捂著肚子哈哈大笑:“不逗你了,我一個縣令,分身乏術,怎麼可能親自把關行商坐賈之事,到時候請一個掌櫃幫忙打點上下就是了。”
既然決定了要做,陸久安立馬雷厲風行地開始行動,他先是托人找了個信得過的中年男子擔任掌櫃,此人名叫程南,是土生土長的應平本地人,早年曾在綢緞莊做過掌櫃,經驗豐富,且品行端正。
他來時還不知道是為陸久安做事,當看到堂屋裡坐著的東家是陸久安時,心裡掀起了波濤駭浪。
“你來啦。”陸久安沒等他躬身行禮,把方案遞給他,“這是鋪子的整個情況,你先看看。若是覺得能做,我們就簽書契。”
陸久安公事公辦,既沒有用身份壓他,也沒有說要用職權許於他什麼好處,程南大舒一口氣。
程南翻閱很快,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就看完了整本方案,同時也報以了極大的興趣。
程南做綢緞莊掌櫃時,接觸過不少人和事,還真沒有見過方案裡提到的“經營模式”。
陸久安:“可能你也看到了,這個鋪子與你以往知道的都不太一樣。不過既然都是掌櫃,殊途同歸,想來對你來說不是什麼難事。覺得如何,感興趣嗎?”
程南並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沉穩問道:“敢問大人,製作衣服的布莊也是由我來負責嗎?”
陸久安點點頭:“你主要負責盤點貨物,管理店裡的夥計。莊子就在郊外一處彆院裡,規模不是很大,前期你要辛苦一點,招點繡娘和裁縫。另外衣服質量你也要把關,聽說你在綢緞莊做了十多年,接待過形形色色的客人,眼光應當已經練出來了。若你做得好,報酬不是問題。”
陸久安接著道:“賬房我那兒有成熟的班底,你隻需要招點機靈的夥計,男女都要招,分彆接待不同性彆的客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