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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在評價單上給了個差評。

陸久安冷哼一聲,非常不爽快地抽出那幾張評價單拍在桌子上。

阻止破壞環境是他特意交辦下去的,陸久安要打造一個旅遊城市,應平每日吞吐的遊客量勢必不少,若是人人都丟個水果皮,拉個屎撒個尿,那應平早晚臭氣熏天,淪為一個所有人都厭棄的醃臢之地。

陸久安要的是可持續性發展,而不是快速崛起又迅速消失的曇花一現。

他能夠想到,作為導遊的蔣方及其下屬,在提醒遊客時必定口氣委婉,就這樣了那群人還有臉義憤填膺?

“要我說,單單阻止他們還夠,本官就應該態度強硬一點,永遠禁止這種不文明遊客進入應平。”陸久安雷厲風行,剛這樣一想,就擰開鋼筆,埋頭把自己的想法寫下來,片刻後他給文書蓋上鮮豔的印章,召來一個下人,“把這個送到尋舟旅行社去。”

“怎麼了?”韓臨深湊過腦袋探去。

陸久安隨意往背後一靠,指著案桌上已經被他分為兩堆的評價單問道:“知道這些是什麼嗎?”

韓臨深老實搖頭。

陸久安笑了笑,手指搭在大腿上,用下巴示意他自己看。

猜測到韓臨深的身份之後,陸久安不論是升堂斷案,還是處理政務,都會有意無意帶著他,有時候甚至會詢問他的意見。這些無傷大雅的評價單,自然也不會避著韓臨深。

韓臨深看完後,用手指戳著其中一側的問道:“這些單獨拎出來,是準備丟掉麼?”

陸久安勾著嘴角:“為什麼要丟掉?”

“說得委實太難聽了……”韓臨深有些氣憤道。

這涇渭分明的兩堆評價單,陸久安是按照評價好壞來劃分的,在韓臨深心裡麵,應平已經被他這個縣令給治理的井井有條,無論從哪方麵來看都十全十美,居然還有人不滿意,這不是雞蛋裡麵挑骨頭嘛。

陸久安忍俊不禁,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韓臨深腦袋,他端起茶杯飲了一口,神情莫測地問道:“那你覺得大周在當今陛下的治理下,如何?”

韓臨深愣住,有些緊張地看他一眼:“陛下勵精圖治,大周得他治理,河清海晏,繁榮昌盛。”

“那照你這麼說,陛下就可以安枕無憂了。”陸久安道,“可是為何每天還有那麼多折子遞到陛下那兒,讓他煩心呢?”

韓臨深不說話了,盯著他轉鋼筆的手看。

陸久安替他說了:“因為在這個世上,沒有什麼事能夠好到完美無缺。這些評價單,有些說的確實難以入聽。然而忠言逆耳,你總要從這些形形色色的話語中,分辨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對你有用的,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韓臨深若有所思,事實上,這些話顏穀不隻一次在他耳邊教導,然而通常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能用到的少之又少。”這樣吧。”陸久安放下鋼筆,“你再仔細看看這些評價單,找出你覺得能夠采納的,明天吃過晚飯交給我。”

而陸久安把另外一部分評價單收起來,在吃飯的時候遞給陸起:“這裡麵有一些詩賦,你截取出來,做成特刊。”

那些名家學士大老遠跑到應平來,陸久安也樂意做個好人給他們一個發表自己作品的機會。

陸起點點頭,放下碗把評價單收好,轉而說起另外一件事:“最近觀星新聞社收到不少催稿的信件。”

“哦?催什麼稿?”不光陸久安,連對麵坐著的顏穀也投來好奇的目光。

“就是沐小侯爺寫的遊記,好多人迫不及待想看後續了。”陸起有些苦惱,若是彆的東西他也就自己寫了,遊記沒有親身經曆過,還真寫不出來那些跌宕起伏的見聞來。

顏穀夾了一筷子菜,嗬嗬笑道:“我聽將軍講,小侯爺以前玩世不恭,在晉南時夜夜笙歌,現在收斂不少,性子倒是變得有些灑脫不羈。很少有人會把踏遍大周山河視為平生誌向。”說著還看了看路久安。

陸久安琢磨不透他那個眼神傳遞出來的信息,莫不是以為是他改變了沐藺的性格吧?這就著實太高看他了。

食堂裡碗筷碰撞的叮當聲不絕如縷,還有邊說邊笑的嗡嗡之聲。

陸久安皺了皺眉頭:“沐藺那渾小子,走之前說,每到一個地方都會與我書信往來,這都這麼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玩得樂不思蜀了。”

他想了想:“這樣吧,陸起,你把遊記停了停,連載一點其他東西,安撫一下讀者。”

“還能連載什麼?”

“故事和漫畫吧。”

故事陸起還能懂,但是漫畫為何物?

“就是繪本。”陸久安解釋,“故事的話,那個說書先生就能寫,你問問他呢。”

“我也能寫。”陸起眼睛亮晶晶的。

“你能寫什麼?我怎麼不知道你腦袋瓜子裡有故事?”陸久安不信。

“我沒有,公子有啊。”陸起握了握拳頭,“大人你給我們講的西遊記和聊齋這麼有趣,比那些說書先生講的精彩多了,不寫成話本太可惜了。”

原來陸起把主意打到這上麵去了,陸久安下意識拒絕道:“不行。”

“為何不行?”韓臨深有些著急,碗差點沒端住摔在地上。

“我講的這些本身就是話本來的。”蒲鬆齡先生當初為了寫聊齋誌異,還專門開了個小茶館收集民俗故事,陸久安為難地捏著筷子想了片刻:“也不是不行,到時候署上原作者的姓名。”

陸起鬆了一口氣,興高采烈地應了。

顏穀細嚼慢咽,吞下最後一口飯菜,他放下碗筷,感歎道:“都五月了啊,不知道將軍回晉南所謂何事,這麼久都沒有回來。”

確實有些久了,陸久安原本以為,他親自回去處理烈士撫恤金一事,應該會很快搞定,這都快兩個月了,還一點消息也沒傳回來,不知道是不是這裡麵出了什麼意外。

韓臨深抿了抿嘴唇,喃喃換了一聲爹。

陸久安也不知道他思念的是韓致,還是龍椅上坐著的那位九五至尊。

這一刻,陸久安有些同情韓臨深,他突然想知道,是什麼原因,會讓天下至尊至貴的人,把堂堂皇子過繼給自己的弟弟。

就算是一母同胞,這在曆史上也是絕無僅有的事。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韓臨深身上畢竟流著的是天子的血脈,皇帝把兒子過繼給身為將軍的弟弟,實在是太過離譜。

顏穀還沉默地看著他,仿佛在等待他的回答。

陸久安便把韓致回晉南的事說了。

這是早晚大家都會知道的事。

顏穀微微瞪大眼睛,半響眼神複雜地看他一眼。

“烈士撫恤,將領們都考慮不到這麼周全。”

若是此事被陛下準允,到時候,全天下人都對會改變對參軍的看法。

不論是戰士和將軍都受益匪淺。

陸久安……

真的是全心全意在為將軍著想啊。

第137章 第 137 章

第二天吃過晚飯, 陸久安便將陸起叫到吾鄉居,韓臨深支支吾吾的跟在後頭說評價單已經整理完畢,陸久安默默盯著他看了兩秒, 道:“那你一塊兒來吧。”

兩人一前一後踏入書房。

桌案上的公文和書籍堆積如山。

韓臨深把評價單交給陸久安, 咽了咽口水,期待之情溢於言表。

但陸久安交辦這項任務給他, 並沒有指望他完成地多出色, 隻是想讓他學會在那些自己不喜歡不想理會的文字裡, 去提取有效的信息。

陸久安依然很認真地看了看他給出的結果, 最後拍了拍他肩膀,豎起大拇指誇道:“乾得不錯。”

韓臨深像一個吃到甜點的乖小孩,露出愉悅的微笑。

“大人,你叫陸起來所為何事?”陸起急不可待地問道。

“昨日你不是說要連載《西遊記》和《聊齋誌異》嗎?”陸久安拉開抽屜,從裡麵拿出兩本厚厚的精美異常的書冊, “這是原著, 獨一無二的, 給你了。”

這兩本書是陸久安公司的下屬送給他的典藏版, 一直被他擱置在辦公室,本來陸久安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在答應陸起連載後,他抱著渺茫的希望打算看看電腦裡有沒有電子版, 結果卻被他在背後的展覽架下麵的櫃子裡給找出了實體書。

展覽架是一個整體, 要想解鎖展覽架,花費了他不少能量值。

典藏書籍和普通的平裝書在內容上沒有區彆,隻是外觀更為精致, 紙張更為華美,多用於贈人和收藏所用。

這兩本著作, 陸久安本來不想直接拿出來的,主要它裡麵有著超越這個時代不該有的印刷技術,容易引人猜疑,但是它實在太厚了,這麼大兩本,陸久安實在懶得去抄錄。

陸起接到手裡,果然被震驚地不知如何是好。

書皮上栩栩如生色彩鮮豔的繪畫,書本裡清晰袖珍的字體,他自跟著公子起,就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書冊,這滿屋子的書籍,沒有一本比得上,可見其珍貴程度。

陸起感覺手中之物重逾千斤。

他在震驚的同時,又深受感動。

他忽然記起年初應平縣試之前,陸久安來到他臥榻之側,摸著他頭發詢問他:“陸起,你想不想和臨深他們一塊兒去科考?”

韓臨深是鎮遠將軍的兒子,文韜武略,學識過人,他要科考,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然而他隻是一個小小的書童,現在能做觀星新聞社的主編已經是幾世修來的福分,怎麼還能去科考呢?

他已經和陸久安身量一般高了,依然小心翼翼地看著陸久安,搖了搖頭。

陸久安促狹道:“說不定最後考取了個狀元呢?”

“公子又取笑我了。”陸起拉著他的袖子,語氣逐漸堅定,“我喜歡寫要聞,公子,我不想當舉人老爺,我想要一輩子跟在你身後,我想寫一輩子要聞。”

陸久安笑了,如春日裡和煦的暖風,溫和的臉上滿是陸起喜歡的明朗神色:“也好,人各有誌,讀書不是唯一的選擇,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陸起抱著陸久安的腰,腦袋頗為依戀的枕在他背上,那天他本想拉著陸久安夜雨長談,然而最終不了了之。

鎮遠將軍粗暴地踢開房門,把自家公子扔在肩上怒氣衝衝地扛走了。

陸起回過神來,看著書籍左右為難,不知道該不該收下。

陸久安笑眯眯地曲起食指敲在他額頭:“哥哥送你的東西,你隻管收下便是,在自個兒彆扭什麼?”

陸起見他還將自己當小孩子對待,惱怒地瞪了一眼旁邊的韓臨深,把韓臨深看得莫名其妙。

兩人走出房門的時候,陸久安啊一聲,在後麵叮囑道:“記住,這個東西是給你的,彆給其他人看到。”

書房外,已經聽不到陸久安的聲音,韓臨深才開始興師問罪,他抓著陸起的肩膀不爽道:“剛才在吾鄉居,你為什麼那麼看我?”

鐵箍一般地力量捏地陸起吃痛一聲,韓臨深下意識放開手,煩躁地踢了踢一旁地鬆樹:“你這人怎麼回事,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明明當初所有人不給我飯吃的時候,隻有你給我送了兩個窩窩頭。”

“我說過了,那是大人吩咐我給你送的。”陸起嘴角繃直,“而且我沒有不喜歡你。”

隻不過因為你是鎮遠將軍的兒子,有少許遷怒罷了。

五月中旬,油菜成熟的季節,在尋常百姓家,多數用到的都是植物油,一開始是芝麻油,後來菜籽油才慢慢進入大眾視野,並在烹飪界占據了主導地位,動物油像羊脂肉脂這類的,因為價格昂貴,隻有特彆的日子才會用上這種甘香美味的作為底油。

陸久安在一個尤帶寒霜晨露的早晨來到訓練場,此刻場上所有人都已經練得滿頭大汗,四周彌漫著一股難聞的汗臭味。

陸久年皺了皺鼻子,看向一旁放置武器的區域。

雜亂的弓鐧棍棒之間,一支紅纓長槍帶著不容忍忽視的撼天動地的威勢高高樹立著,槍柄沉重結實,槍頭鋒芒畢露,陸久安盯著晨風裡飄動的紅纓,仿佛看到長槍的主人握著它訓練的身影。

韓致練槍時,通常喜歡脫下繁複的衣袍,裸露的肌肉緊實聳動,眉眼下壓,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是不小心觸及他目光的人,通常都會被裡麵的銳利給嚇到。

韓臨深此刻正在場中,握著長鏈耍得虎虎生威。

陸久安徑直走到他旁邊,等他停下來喘氣時,朝他招了招手。韓臨深收起鞭子纏在腰間,乖乖走過來,用袖子擦了擦臉頰上的汗水。

“走吧,帶你換一種方式運動。”

韓臨深眼角飛揚,嘴角咧開一個興奮的弧度:“什麼運動。”

“收割油菜。”

“啊?”韓臨深一蹦三尺高,嘴角也垮了下來,“可不可以不去?我現在已經知道珍惜糧食了。”

他對當初被陸久安帶著去收稻穀的事記憶尤深,那時候他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收割穀物是那麼累那麼慘的一個事,現在一聽到這樣的話,隻覺得身上都毛刺刺的,隻想敬而遠之。

“油菜不癢,比稻穀要輕鬆很多。我和你一起下田。”陸久安拉住他滿是抗拒的手腕,他的力量當然不能和常年訓練的韓臨深相比,然而韓臨深拿出十個膽子也不敢對他付諸武力,隻能苦哈哈地任由他拉著走。

韓臨深不信:“為什麼我和你要去啊,農田自有主人收成。”

“不是農民的。”陸久安道,“是官田的,帶你體驗一下老百姓的生活。”

陸久安換上一身粗布麻衣,腰間彆了一把砍刀,頂著頭上鬥大的太陽下了官田。

自從申誌用那九分地育出驚人的產量後,幾十畝官田都采用了申誌的種植方式,而申誌也從陸久安給的農業全書裡,知曉了輪作間作可以有效的利用土地資源,保證土壤應有的營養價值,降低蟲害率。

官田裡的佃農不知道從幾點就在這兒勞作,已經乾得熱火朝天,他們邊收割邊聊天,看到陸久安,熱情地同他打著招呼。

陸久安一一笑著回應,他同後頭不情不願的韓臨深講:“彆磨磨蹭蹭的啊,隻給你分了三畝地,早乾完早結束。”

陸久安說著話時語氣溫柔,韓臨深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顫,小聲嘀咕道:“哪有縣令親自下田乾活的。”

說歸說,韓臨深到底老老實實按著陸久安的教導開始勞作。

“油菜成熟後,包裹菜籽的殼容易裂角導致落粒,所以在收割堆整的時候務必輕拿輕放。”

韓臨深模仿著陸久安的動作,很快就乾得像模像樣。

中午在田梗吃飯休息的時候,韓臨深抱著飯碗問陸久安:“那邊罩得這麼嚴實,是作什麼用的。”

陸久安遙遙看了一眼:“在育秧苗。”

這也是申誌從農業全書裡學來的,因為輪作的原因,油菜的成熟期正好和水稻的播種期兩相重合,為了不耽誤水稻整個生長周期,申誌便按照農業全書的方法,另辟了一個空地,單獨作育苗使用。

這種育苗方式也很講究,先在溫水裡浸泡催芽,去掉浮在水麵的種子,然後將種子均勻的撒在秧床上,為了防止低溫凍苗,還要專門以塑料薄膜做成拱棚覆蓋。

申誌不懂塑料薄膜是什麼,還專門捧著書來詢問陸久安。陸久安能如何解釋?最後想了個折中的辦法,編織密實的竹席,在竹席之上鋪上一層布料代替塑料薄膜。

然而這樣做不能有效接受到陽光,育苗需要進行光合作用,等到溫度升起來時,再把拱棚撤走,其精細程度堪比栽種珍貴蘭株。

往前農人都是采用直接播種的方式,哪裡看過這麼複雜的育苗,圍觀的農人咂舌不已。

不過申誌一句話就打消了他們的顧慮:“采用這種方式可以提高畝產量。”

“還能提?”農人們倒吸一口氣,臉上不約而同地浮起激動的潮紅。

現在的產量他們已經非常滿足了,居然還能在這樣驚人的基礎上提升。

什麼都彆說了,隻要能提升產量,就是讓他們徒手攪屎這樣的事他們也乾了!

“所以你手腳麻利些,那些秧苗已經培育地差不多了,等油菜收割後,要立馬放水犁地整田施肥,一切工序完成後,才能移栽秧苗。中間任何一個環節都不能耽擱。”

陸久安說得頭頭是道,韓臨深卻聽得頭大:“後麵還有這麼多事呐。”

“你以為呢?不要小看種田呐,陛下治理國家需要浩瀚的知識殫精竭慮,農民種植莊稼同樣不簡單,這也是一門高深的學問,一個龐大的工程。”陸久安道,“所以我專門找申誌研究種植,做好了,那就是流芳百世福澤萬民。”

旁聽的佃農不住的點點頭,心裡暖洋洋地想著,這才是咱們的父母官,深入百姓,為民請命,誰見了不愛戴呀。

知了在溝渠旁邊的矮樹上不知疲倦地鳴叫著,淡紅色的野玫瑰被炙熱的夏風一吹,花瓣晃晃悠悠地落在清澈的水麵上。

空氣裡彌漫著植物和黑泥的味道。

陸久安蹲在河邊淨手,冰涼的河水棉花一樣柔和地拂過手指,河水清澈見底,陸久安感歎道:“這才是人間真實的顏色啊,那些冒著汽車尾氣的大都市,怎麼比得了啊。”

“汽車尾氣是什麼?”韓臨深突然出現在後麵疑惑問道。

陸久安道:“人類製造的一種黑乎乎的氣體,很難聞,這種東西一旦多了,就沒有藍天白雲了,整天霧蒙蒙的,讓人很壓抑,也容易令人生病。”

韓臨深不懂:“那就彆製造啊。”

“可是有了那種東西,人類生活方便許多。”這就是科技進步與環境保護一直不曾和解的難題。

吃過午飯,陸久安和韓臨深又一刻不停息地走入田地,就這樣整整乾了兩天,才把三畝地的油菜砍完脫粒,不過和收割稻穀比起來,確實要輕鬆很多。

一粒粒圓滾滾的菜籽躺在竹筐裡,韓臨深看著看著,格外有成就感。

陸久安適時說道:“等榨出油後,送你一罐。”

這時候,一個衙門的差役走過來:“大人,衙門有一群錦衣華服的學子來拜訪你。”

“應當是呂肖他們來辭行了。”陸久安看了看天,“正好農活忙完了,臨深,你跟我各挑一擔回去。”

呂肖等人並沒有進入府宅,他們就這麼寒鬆脆竹般儀態優雅地靜靜候在衙府門口,引得不少過路行人駐足觀望。

兩個挑著擔子的農人停在他們麵前,其中一人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臉,叫道:“呂肖。”

濃烈的汗味飄散開來,其中一個學子嫌惡地皺了皺眉頭。

呂肖也微不可察地退開一小步,不過下一刻他就瞪大雙眼,上下打量陸久安一番,難以置信道:“陸大人……你怎麼作這番打扮。”

穿著粗布麻衣挽著褲腳不說,而且灰頭土臉,裸露的皮膚上儘是兩天烈日暴曬後的紅痕,和初見時的儒雅風流一點對不上,現在看起來,更像是普普通通的農家子。

堂堂縣令,竟然像下人一般乾這種粗活。

陸久安累得腰酸背痛的,指著韓臨深道:“帶著家裡的小孩兒去感受百姓的生活,要不然不知道什麼是人間疾苦。”

呂肖順著視野看去,隻覺得陸久安背後的小孩兒雙眼像惡狼似的凶猛:“大人……大人不是比我們年歲還小麼,令郎都這麼大了?”

陸久安被噎住。

他和韓致是一對,其實這麼說起來,韓臨深也可以算是繼子……

隻不過單單這麼一想,陸久安心裡就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奮感。

韓臨深可是皇帝陛下的兒子,攀扯關係攀扯到皇家去,想想還怪激動的。

陸久安臉上不動聲色,也沒有作任何解釋:“讓你見笑了,進府喝杯茶吧。”

“多謝大人款待。”呂肖拒絕道,眼裡流露出不舍,“隻不過我們這次前來是向大人辭行的。”

陸久安早就猜到他們目的,出聲邀約不過是客套罷了,他把裝滿菜籽的竹筐擱在地上,就這麼和呂肖寒暄著,呂肖告訴他,下一次來應平時,會帶上家中藏書,屆時以作交換。

陸久安爽朗地伸出手,本想拍拍他的肩膀,卻尷尬地發現自己手上有不少塵土,隻得作罷。

“其實。”呂肖欲言又止,“在下還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

呂肖抿了抿嘴唇,“在下一直對鴻圖學院比較好奇,聽說環境氛圍和縣學不太一樣,想進去參觀一番,不知下一次來應平時,有沒有這個機會。”

“這個恐怕不行。”陸久安緩緩搖了搖頭,“學院是學習的地方,不對外開放。”

要是所有校外人士都像呂肖一樣放進去,魚龍混雜,學生的安全得不到保證不說,還容易滋擾學術氛圍。

呂肖失望地垂下眼簾。

在知道應平人人都可以讀書時,他就心生憧憬,想看一看所謂的操場有多寬闊,宿舍有多整潔,教室黑板長什麼樣的,是不是真的有丹青音律的教導課程,校醫也是真的存在嗎。

好奇心像貓爪子一樣撥弄著這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他一天看不到,就一天不得平靜。

應平的教化已經這般好了嗎?

好到……讓他都生出些許羨慕。

陸久安想了想:“若是你實在想進入,也可以,不過得換種身份。”

呂肖眼見峰回路轉,趕緊問道:“什麼身份?”

能進入學院的人無非三種身份,一種是學生,一種老師,還有一種是家長。

“呂兄家境優渥,見多識廣。”陸久安微笑著緩緩說道,“不知道有沒有興趣到學院做一次義講,開拓一下學生們的眼界?”

陸久安送走呂肖,精疲力儘地回到府宅,陸起早就吩咐下人準備了充足的熱水,又到秦技之醫館裡拿了一些減緩疲勞的藥,待陸久安用過晚飯回到臥房後,裡麵已經貼心地擺好了熱騰騰的藥浴桶。

陸久安用熱水舒舒服服地泡個澡,倒在床上雙眼一閉沉沉睡去。

睡到半夜,他模模糊糊聽到窗扉哢噠一聲輕響,隨即床榻陷落,陸久安跌入一個燥熱的懷抱。

不過他白天實在太累了,即使感受到炙熱的目光和臉上熟悉的撫摸,依然困得睜不開眼睛。

黑暗裡響起一聲飽含思念的喟歎。

過了很久,那擾人清夢的熱源終於不再作亂,陸久安輕輕哼出一道鼻息,無知無覺地蜷縮成一團,意識沉進虛無深處。

第138章 第 138 章

第二天, 縣令大人的臥房裡傳出一聲短促的驚叫,片刻後像是被什麼東西扼住戛然而止。

陸久安受驚小鹿一般窩在床塌角落,看著一夜之間出現在眼前的男人。

韓致摸了摸臉上被扇了一巴掌的印子, 咬著牙地自床上坐起來:“看什麼?不認識我了?”

布衾自他身上滑落, 露出強壯的身軀來。

陸久安呼吸一滯,還是沒有說話。

韓致突然動了, 在陸久安反應過來之前, 以迅雷之速拽著他的手腕把人拖到腿上來, 密密吻著他敏感的耳朵。

陸久安發出一聲難耐的呻·吟, 又細又弱,像貓崽子撒嬌一樣。

這不受控製的聲音一出,原本細碎溫和地親吻變得凶猛無比,疾風驟雨般地撲向他,讓他無力招架。

陸久安腳趾頭蜷縮起來, 背脊串上一陣電流, 一路直上到他頭皮, 陸久安雙手不自覺扣住韓致緊實寬闊的肩膀, 在蜜色的皮膚上畫出幾道旖旎的痕跡。

親吻沿著耳朵慢慢滑到臉頰,嘴唇,陸久安呼出的熱氣儘數被韓致吞入咽下。

廂房隔壁,陸起起床收拾東西的聲音響起, 窸窸窣窣的, 和屋子裡麵嘖嘖的水聲連成一片。

過了片刻,陸起駐足在陸久安的房門前,一道影子投射下來, 陸起輕輕敲了敲門:“大人。”

陸久安身子猛地繃緊,雙手下意識使力, 韓致察覺到他的意圖,不悅地皺起眉頭,手掌緊緊扣住他後腦勺,鋪天蓋地的吻砸下來。

陸起沒聽到回應,以為陸久安已經先行晨起,便轉身離開了,陸起一走,衙役晨練跑操的聲音又乍然出現,一聲高過一聲,充滿活力和朝氣。

誰也不知道縣令大人就寢的地方,兩個出類拔萃的人相擁抱在一起,親吻地難分難舍。

空氣裡帶著情欲的潮濕。

韓致儘情地在陸久安嘴裡攻城略地,來不及吞咽的銀絲順著嘴角曖昧地流下,陸久安很快喘不上氣,扯著韓致的頭發退開來,大口急促的呼吸。

韓致摸到陸久安臉上濕漉漉的痕跡,啞聲道:“弄疼你了?”

“沒有。”陸久安愣住,搖了搖頭。

“那你怎麼哭了?”

“我哭了嗎?”陸久安猶不自知,他用手背抹了抹,果然一片水漬,他毫不在意地說道,“可能是汗水吧。”

淚水和汗水韓致怎麼可能分不清。

看著陸久安被打濕的粘成一團的睫毛,韓致臉上變得柔情似水,他俯身掌住陸久安的後脖頸,額頭貼著額頭,安靜地溫存著。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陸久安抬頭瞥了一眼好端端的房門,“又翻窗了?”

韓致從鼻腔哼出一聲暗笑:“嗯。”

陸久安舔了舔嘴唇。

說實話,韓致這般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他床上,確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然而更多地則是驚喜。

陸久安可以想到他在路上是如何日夜兼程,披星戴月,隻為了儘早見到他。

這個男人非常愛我。

不需要什麼海誓山盟,也不需要什麼甜言蜜語,陸久安再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被人這般全心全意地放在心上的感覺,他心裡湧動著難以言喻的潮浪,層層疊疊有力地衝刷著他,讓他十分動容。

兩個大男人肌膚相親緊緊粘在一塊兒,即使什麼都不做,也很快出了一身汗。

陸久安從韓致大腿上下來,開始穿衣係帶,韓致則輕車駕熟地把他按在椅子上幫他挽頭發。

銅鏡裡映出來模模糊糊的映像。

陸久安問:“陛下同意了?”

他問地沒頭沒尾的,韓致卻心領神會,他給陸久安挽了個漂亮的發髻,回答道:“辦妥了,我走的時候兵部聯絡戶部商量如何發放撫恤金的章程,待所有事情確定下來,皇兄就會頒發詔書。”

韓致又順道說了如何在朝堂力排眾議上奏此事的。

“曆朝曆代都沒有給士兵如此優厚薪餉的先河,所以其實不光戶部極力反對,其他朝臣都不讚同。但是戶部尚書多多少少有些畏懼於我,在反駁時顯得色厲內荏。”說到此,韓致譏誚地扯了扯嘴角,“再則,久安給的水泥配方,確實很好地籠絡了工部尚書。”

應當說工部尚書拿到手裡如獲至寶,無需韓致多言,當即選擇臨陣倒戈。

在唇槍舌劍上,工部尚書還出了不少力,刀刀見血專門往戶部尚書的心窩子上戳,直把戶部尚書給擠兌地怒火攻心,險些在朝堂上就撩起袖子和他大打出手。

“那皇帝陛下呢?他是如何看待此事的?”陸久安追問。

“大周自從政權穩定以後,更注重的是偃武修文,以禮樂法度來治理國家。”韓致看了他一眼,“不過皇兄想要的不隻是天下大統,還有萬世永昌。隻有兵強馬壯,才不會任人宰割,他知道此舉其中利害,又怎會不同意。”

確實,弱小隻能挨打,華夏就是用血的教訓才領悟到這一真諦。

陸久安輕吐一口氣。

他之前不斷地在百姓當中宣揚戰士的偉大,後來又編寫《將行》的戲曲大力傳唱,改變百姓一直以來對參軍避之不及的態度,讓他們知道參軍是一件非常有榮譽感和自豪感的事。

若是將來撫恤金的詔書一下,征兵也將不再舉步難行。

陸久安一刻不停地乾了兩日的農活,今日還未恢複,便不想去晨練,隻在院子裡坤了坤腰,韓致則表示要去關懷一下兒子,隻身一人來到了韓臨深的屋外。

韓臨深正在專注看手心裡留著的一把油菜籽,見到韓致身影出現的那一刻,驚喜萬分地從床上蹦起來,“爹,你回來啦。”

“嗯。”韓致點了點,臉上不由自主板出那副嚴父的麵孔,他剛繃直下頜,就想起陸久安在他耳邊說的那些話,又強迫自己扯出一個柔和的微笑。

“你今日早晨到的麼?路上累不累……”韓臨深拉著韓致坐下,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

韓致單手擱在堅硬的案桌上,時不時回答兩聲,韓臨深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起這兩個月來發生的事。

韓致靜靜聽著。

韓臨深把丟在竹筒裡的油菜籽抓出來,滿臉驕傲道:“前兩天我還去收割油菜了,爹你看,砍折堆放脫粒都是經我和陸夫子之手完成的。陸夫子說,等油菜籽曬乾後,就可以拿去榨油了。”

韓致點了點頭,問:“我不在的日子裡,久安身邊有什麼不懷好意的人物接近他嗎?”

“有。”韓臨深牢記自己的任務。

韓致神色一凝。

韓臨深想起前幾天看到的呂肖,來回摩擦腰間的鏈子,討賞道:“不過被我嚇走了。”

韓致拍了拍他肩膀:“乾得不錯!”

陸久安不知道韓致離開應平,還不放心地在他身邊安插了小哨探,為了給韓致接風洗塵,順便慶祝事情圓滿完成,陸久安特意安排灶夫給他開小灶:“想吃什麼?隨意點。”

“我要吃糖醋排骨。”陸起在一旁插嘴道,春遊過後,他一直對那味道念念不忘,明明大人說回來單獨做,卻食言而肥。

“糖醋排骨好,我也要吃。”韓臨深湊熱鬨。

陸久安經提醒也想起這件事,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今日是將軍的洗塵宴,隻能將軍點餐。”

隻有韓致一人不明所以,抱著雙臂疑惑道:“糖醋排骨?”

韓臨深靠過去,貼著韓致的耳朵嘰嘰咕咕地把春遊的過程事無巨細地交代了一遍,其中包括陸久安親自下廚的事。

“如此閒情逸致,還野炊鬥詩。”韓致意味不明地咂嘴琢磨著,“那就糖醋排骨吧。”

陸久安無奈:“行吧,還有呢?”

“火鍋。”

韓致點的餐食正中等在院子裡一眾大小食客的心懷,以韓臨深為首的幾個小子歡呼雀躍地跳起來。

“看來火鍋還挺受你們歡迎的。”陸久安想了想,“這幾日有些熱,今天就不吃火鍋了,帶你們擼串吧。”

陸久安嘴裡所謂的擼串,卻不是燒烤,而是和火鍋差不多味道料理的冷鍋串串,串在竹簽上,不用邊吃邊涮,但也很有趣味。

陸久安當即帶著幾個年輕氣壯的少年去竹林砍竹子製竹簽,韓致慢條斯理地戴上線織手套,拿起砍刀對蠢蠢欲動的陸久安道:“你離遠點,竹子上儘是毛蟲,被蜇了不少受。”

陸久安見識過那些通身毛刺尖銳的蟲子毒性,聞言乖乖走遠了些,韓致手起刀落,幾根磁竹應聲倒下。

韓致把砍刀彆在腰間,用藤條把竹子捆在一起,一使勁,提著藤條拖出竹林。

他身上落滿了新鮮的竹葉,陸久安眼尖,看到他肩膀上趴著一隻五彩斑斕的毛毛蟲,當即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彆動,你肩上有個蟲子。”

韓致聞言卻要徒手去捉,陸久安大聲數落他:“停,彆以為自己皮糙肉厚的就能隨意折騰,這種顏色鮮豔的一挨著皮膚,能讓你渾身難受。”說著折了兩根枝椏給蟲子夾下來,扔在地上碾死了。

韓致不以為意,招來眼巴巴守在一旁的幾個半大小子開始削竹簽。

他本人坐在地上,手上動作不停,把竹子表皮刮掉,劈成幾段。

“明明是為我接風洗塵,還捉我做勞力。”

陸久安舔了舔嘴巴,理直氣壯道:“人手不夠嘛,再說了,咱們這是自食其力。”

夏風拂過,竹林被吹得簌簌作響,池塘裡荷葉飄揚,幾隻青蛙懶懶地躲在陰影下,呱呱亂叫著,翠綠的沙樹上停了不少知了,為暑夏的到來鳴鑼張道。

韓臨深和陸起等人削竹簽削得不亦說乎。

阿多變化很大,付文鑫撿到他時,還是一副瘦皮猴子的模樣,像個深山老林養出來的野小子,如今抽高了不少,臉長開後,顯露出他俊朗堅毅的一麵。

他是所有人裡麵手速最快的一個,削製的竹簽在地上放了一堆。

“對了。”韓致突然想起一事,“其實此次從晉南回來,並非我一人,我還給你帶了一些其他人。”

第139章 第 139 章

陸久安本來被這悠閒自在的田園氣氛熏得昏昏欲睡, 聽聞此言,精神一振:“什麼人?”

韓致反倒神神秘秘地賣了個關子:“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陸久安不滿地踢了他一腳,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搞什麼呢?”

周圍的少年長大嘴巴, 大概是沒有想到兩人的相處模式是這般, 特彆是知曉二人關係的陸起,更是眼神古怪。

“咳咳。”反倒是被踢的韓致露出一個愉悅的表情, 在陸久安逐漸不耐的注視下, 透漏了一星半點的線索, “早在之前, 你一直為一種吐哺握發的人才苦惱。”

吐哺握發?

人才?

應平百廢待興時,他手底下確實無人可用,出謀劃策的謀士、行醫問藥的大夫、手藝精湛的工匠……不過這些難題通通都隨著時間軸輪的轉動而迎刃而解。

他又不是要去乾什麼驚天動地的偉業大事,還什麼人才是他渴求而不得的?

不,確實有一種。

陸久安心頭一動:“你莫非說的是藏書名士。”陸久安嗬嗬一笑, 情不自禁翹起嘴角, “啊, 你恐怕不知道, 在你離開的期間,省城來了幾個膏腴子弟,已經解決了我的煩惱。”

地上灑滿了竹節和綠色的竹皮,黑色的蚯蚓從鬆軟的土壤裡鑽出來, 韓致見狀, 伸手捏住蚯蚓滑溜溜的軀乾,眼看一用力要捏死,陸久安趕緊止住他:“哎將軍大人, 殺心莫要那麼重,蚯蚓也算是益蟲, 可以改善土壤的。”

“在你眼裡,一無是處的雜草有用,惡臭難聞的糞便有用,現在微不足道的蚯蚓也有用。”韓致有些無奈。

“那是當然了,萬物出現皆有它一定的道理。”陸久安摸了摸手臂上不知何時叮咬出來的紅腫包塊,惡狠狠補充道,“蚊子除外。”

蚯蚓僥幸逃過一劫,不快不慢地隨地鑿了個小洞消失了。

韓致接著剛才的話題:“你剛剛猜錯了,我為你尋回來的不是藏書名士。”

陸久安冥思苦想了一會兒,皺眉道:“你要我這一時半會想出來,確實猜不到了。”

“心理谘詢師。”

“什麼?”在明晃晃的烈日照耀下,陸久安有些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

“你之前提到過的,能夠排憂解難,安撫人心的心理谘詢師。”韓致輕描淡寫地重複著。

陸久安心頭火熱。

最近兩年隨著生活水平提高,百姓知足安樂,應平治安也穩定不少。

不過每隔一段時間出現在陸久安案桌上的卷軸時時刻刻提醒著他,無形的罪惡和壓力還是存在人們的心中,還是會有家暴,還是會有青春叛逆,還是會有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狂躁焦慮。

一旁的草地上,韓臨深、陸起、啊多、苗苗幾個少年聽得懵懵懂懂,時不時探頭探腦,顯得十分好奇。

陸久安好不容易平複心情,貼著韓致坐下來:“你如何確定他們就是我要找的心理谘詢師。”

出乎陸久安的意料,韓致沉默幾息,搖了搖頭:“我不確定。我隻是根據你的描述,覺得他們比較適合。”

陸久安有些失望:“果然,心理谘詢師哪裡那麼好找。”

不過很快他便振作起來:“削完竹簽你先帶我去看看吧。”

幾人齊力削竹簽,用了一天就做出了幾百來支,陸起主動表示把竹簽拿去交給灶夫,陸久安擺了擺手:“我親自去一趟,我還要告訴灶夫糖醋排骨的做法。”

陸起眼底閃爍著奇異的星光,準備轉身離開,陸久安忽然招了招手:“過來一下。”

陸起不明所以走過去,陸久安湊近他耳邊,撥開垂下來的幾縷頭發,在陸起的耳朵後麵,有三顆不太顯眼的痣連成一條直線。

陸久安伸手摸了摸,驚歎道:“這三顆痣真神奇,是不是代表什麼含義啊?改天讓豐敬給你看看。”

豐敬自詡算卦看相繼承衣缽,雖然已經改行做了化學家,但是一手道士本領還沒丟掉。

陸起乖乖站定讓他摸著,溫熱的手一下下觸摸著耳朵後麵的皮膚,有些癢,還有些舒服。

“公子以前經常摸我這裡。”他小聲嘀咕,“也說過一般的話。”

“是嗎?”陸久安樂嗬嗬地垂下手臂,在心裡感歎道:看來原主性格應當與他有些相似,都在奇怪的地方有些相同的認知。

陸久安把竹簽交給灶夫,又告訴了他涼串串和糖醋排骨的做法,讓他好好準備第二天的晚宴。

這是一種全新的烹飪方法,作為掌廚的灶夫,他一直在期盼這個時候的到來,跟著陸縣令能夠學習到各式各樣的做菜手法,即使未來不能在縣令府做工,對於他未來的職業也有極大的幫助。

他一時被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砸地暈乎乎的,把沾滿油汙的手指在衣服上反複擦拭之後,方才小心翼翼的接過重任。

陸久安第二天一大早處理完公務,就迫不及待的想去看韓致帶回來的人。

疑似心理谘詢師的一共有三位,這群人比不得鎮遠將軍,連番數日策馬急行,身體自然吃不消,因為到達應平時間特殊,就被韓致安置在謝懷良當過工坊的彆院裡休養生息。

陸久安騎馬停在彆院外麵,鐘樓的指針剛好指向十點整,通常這個時候,大街上已經人來人往,然而彆院卻大門緊閉,與熱鬨的街肆隔開一道無形的界限,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韓致當先一步扣響陳舊的木製門板,很快腳步聲傳來,一個孔武有力長了張國字臉的中年人打開門,對韓致抱拳行禮道:“韓將軍。”

“嗯。”韓致表情淡淡,指著陸久安道,“這是陸縣令。”

“陸大人。”中年人調轉方向,不卑不亢行了個禮。

說話間,有幾個人丫鬟小廝從遊廊上經過,把這個常年空寂的彆院襯得有幾分人氣來。

開門的是管事,或許叫護衛更為妥當,並不是陸久安要找的人。

韓致開門見山:“謝邑他們人呢,休息得怎麼樣了。”

“少年……”中年人遲疑道,“少爺不在彆院裡,要不將軍和大人稍作片刻,我通人去傳報。”

中年人嘴上如此說,但心裡清楚得很,少爺此刻指不定在什麼地方流連忘返,哪能那麼容易找得到人,一時半會肯定回不來。

前幾日經過連夜的長途跋涉,一車的大半人都被折騰的萎靡不振,三個主子剛到榻下,甚至沒有多加洗漱,一頭栽倒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中年人本以為養尊處優的少爺們至少得過個四五天才會恢複神氣,事實上韓致也這麼認為,因此留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好生休養。

結果今天被遠處那道悠揚綿延的鐘聲一鬨,再聽得院子外麵時不時傳出來的吆喝叫賣聲,哪裡還坐得住,揣上不少銀兩結伴出去了。

事實上,中年人在三位少爺休養時,就已經出門踏熟了應平縣城,自然也見識到諸多與晉南相差甚遠的人文風俗奇異建築。

不對,不隻是與晉南相差甚遠,事實上,就他的認知裡,鐘樓、水泥路、生活廣場……樁樁件件,恐怕隻有應平這個地方才有。

就連年輕時走南闖北的他見到這些尚且無法維持表麵的鎮定,何況沒出過晉南的幾個少爺子弟?

在中年人思緒紛呈之時,陸久安若有所思看了他一會兒,笑吟吟道:”無妨,索性今日無事,我們就此等待便是。”

招納賢士,他通常有足夠的耐心。

中年人找來幾個小廝去尋人,然後又將陸久安和韓致迎到客座,陸久安坐定後,四下打量,發現空曠的屋子裡添置了不少貴重之物,繁複雕紋的高桌上,擺著一個蓮花底座的香爐,裡麵正燃著一支剛點不久的香料,隨著猶如流水一般的白色煙霧沉澱,空氣似乎變得古樸厚重起來。

看來韓致找的這群人家世顯赫。

陸久安不動聲色地在心裡做出判斷。

“不知將軍和大人今日登門造訪,照顧不周,還請見諒。”中年人親自捧著兩盞茶前來賠罪。

“是我聽聞賢士大名,執意前來。”陸久安道,“是我唐突了。”

中年人微微怔住。

直到中年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陸久安仿佛還能看到他複雜的眼神。

陸久安端起青玉茶盞,用杯蓋推開浮在水麵的茶沫,輕輕吹了吹,啜了一口。

片刻後,陸久安放下茶盞,雙眼放光:“是燕羽回。”

韓致微微一笑:“果然逃不過你的舌頭。”

開玩笑,燕羽回可是晉南排名第一的名茶,一兩得好幾大百銀呢。

那真正是金子堆出來的茶葉,有資格享飲燕羽回的,非富即貴。

“居然用此上等好茶來招待客人……”饒是陸久安,也不禁感歎來人的財大氣粗,同時也生出好奇來,“謝邑和另外兩人到底是什麼身份,你到底如何找上他們的?”

韓致頓了頓,灰褐色的眼眸看過來:“在水泥配方交給工部後,以工部尚書為首的人聯合兵部到工部侍郎謝獻府上商討對策。”

陸久安明白了:“此人是謝獻之子?嫡子?”

韓致搖頭:“若是嫡子,謝侍郎豈會容他拋下大好前程來到偏遠的應平,他是謝家庶子。”還是一個陪家丫鬟生出來的兒子。

這麼區彆對待,難道謝家庶子就不是親兒子了嗎?

陸久安悄悄吐槽。

但隨即,他就意識到中間有什麼不對。

“這就奇怪了,那燕羽回就說不通了啊。”彆說侍郎了,就是以尚書每月的俸祿,也不一定經常喝得上,“既然是不受喜愛的庶子,為何手中還有這麼多名貴之物,難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連區區一個侍郎不受待見的庶子,都能拿出天潢貴胄才能喝上的名茶來招待客人。”

一瞬間,陸久安心裡閃過各種貪官汙吏上不得台麵的斂財手段。

盯著韓致的眼神也漸漸變得奇怪。

與這些人打交道,那不是與虎謀皮嗎?就算你皇兄再優待你,也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這樣的事啊。

皇家秘辛他不知道,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看過那麼多宮廷權謀的影視作品,他自然知道,作為一個國家的最高權力者,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情報係統。

就比如明朝的錦衣衛,彆說當天見過什麼人,就是吃的菜拉的屎,若是皇帝想知道,那群躲在暗處無孔不入的眼睛,都能事無巨細地傳進皇帝的耳朵裡。

皇家哪有什麼真正的親情在。

隻怕到時候,皇帝陛下雷霆一怒,借機治你個謀逆之罪,收了兵權,再押入天牢。

陸久安深受九龍奪嫡的影響,一時間放飛大腦,把各種陰謀詭計給考慮了個遍。

突然,一隻手指壓住他眉心,韓致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觀他幾番變化的臉,定然不是什麼好的事情。

韓致無奈道:“謝侍郎清正廉潔,燕羽回是皇兄賜給他的。”

第140章 第 140 章

“那就更不對了, 禦賜之物,怎麼會輕而易舉給了謝邑?”陸久安不解。

韓致點點頭:“這就是我為何會找到他的原因。”

韓致和陸久安左右都是枯坐,見謝邑半會兒回不來, 韓致便把自己了解的, 以及自己怎麼遇到他,又如何說服他來應平的過程一五一十講給陸久安聽。

兵部侍郎謝獻膝下共育有三兒兩女, 謝邑是二子。

他母親是正室的陪嫁丫鬟, 卻不是個安分守己的, 在正室懷孕之時, 終於找了個機會接近謝獻暗結珠胎。

等正室發現時已為時已晚,謝邑在肚子裡已經悄無聲息地成長了三個月。

正室性格剛烈,謝獻又對她言聽計從,陪嫁丫鬟自知腹中胎兒與小命不保,偷偷求到老太太處, 老太太便作主把她抬成了謝獻妾室。

昔日的陪嫁丫鬟瞞著自己妄想母憑子貴, 正室自是對她百般不滿心生憤恨, 尋著各種理由暗中刁難。

因此謝邑出生以後, 兩母子在謝府如履薄冰。

在謝邑三歲時,母親去世,管理整個後院的正室把所有怒火全部傾泄在了小小的孩子身上。

謝邑就這般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熬過了十六年。

十六年後,謝邑投湖自儘, 被彼時正好來訪的兵部尚書給瞧見救了上來。

“他居然試圖自儘過?”陸久安呼吸一滯, 差點控製不住驚呼出聲。

上一代的恩怨讓一個孩子來承受,把一個無辜的人逼到此等境地……

後院果然太可怕了。

幸好我現在是個gay,不用娶妻生子……

陸久安打了寒顫, 唏噓不已,同時也意識到那燕羽回是如何到了謝邑手上。

必然是謝府出了這等醜聞, 還讓上司給撞見,謝獻為了安撫情緒不穩的二子,也為了在同僚之間挽回些許名聲,忍痛割愛將皇帝禦賜的燕羽回賞給了謝邑。

韓致的話應證了陸久安的猜想。

“謝獻問明緣由大發雷霆,這怒火是真是假不得而知,總之在其他人看來,正室確實被禁足了半年,謝獻噓寒問暖,親自往謝邑院子裡撥去了好一些名貴之物。”

“隻管生不管養。”陸久安有些瞧不起兵部侍郎,“這爹當得真是太失敗了。”

他說出這句話時,突然想起韓臨深就是被當今皇帝給丟給了自家弟弟,不知道真正的兩父子見麵是如何相處的,韓臨深過繼給韓致是另有目的?掩人耳目?

陸久安又問:“然後呢?”

韓致道:“謝邑自打死了一次後,像變了一個人,也不再鬱鬱寡歡,反而熱衷於開解彆人。”

陸久安捏著下巴若有所思:“是有這麼一種說法,抑鬱症的人更具備同理心,對彆人情緒的掌控也更加敏感。謝邑今年年歲幾何?”

“二十八。”

“大好年華啊。”陸久安懶懶靠向身後椅背。

若是一般人,父親這麼多年不聞不問,繼母一點一點悄無聲息地用負麵情緒來汙染著他,在這樣的環境下,早就被教導成一個自卑、偏執、陰暗的人,事實上繼母也確實成功了,謝邑十六歲那一跳,就是他已嫌惡自己的外在表現了。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這樣的情況下走出來的,莫非是因為謝獻後來彌補的那一絲父愛起到關鍵性的作用?

總而言之,謝邑還能保留一份純粹的,出淤泥而不染的心,實在是不容易。

韓致繼續說道:“當時在謝府隻機緣巧合下見過那一麵,不過我覺得,他應當就是你要找的人,便找人暗中調查了他的一舉一動,發現他在心理把控方麵確實是個可造之才。”

韓致舉了幾個比較有說服力的例子。

“後來我尋了時機接洽他,把你給我看過的書中理論告訴了他,我問他要不要來應平,他一口答應了。”

陸久安愈加感興趣了,抱著強烈的好奇心,恨不得馬上見到此人。

可惜的是過了這麼久,也不見謝邑回來,隻有那位身材威武的管家怕輕待了客人來過兩次。

“那另外兩位呢?”

韓致皺起眉頭:“那兩人是謝邑自己找來的,我不太清楚。”

陸久安若與所悟地點了點頭,他慢悠悠端起茶盞,那清怡幽香的味道十分霸道,無孔不入,他閉著眼睛,又輕又慢地泯了一口。

香料靜靜燃燒著,漂浮著雍容的味道。

韓致見狀道:“你若真是喜歡這茶,下次我去皇兄那兒給你帶幾罐過來。”

“當真?!”陸久安一喜,激動之餘,手上未免失了力道,把茶盞放桌上時,發出脆響,差點給薄如玉壁的杯身磕裂了:“還好還好沒事。

“說起來,第一次上門我就能喝到茶中翹楚燕羽回,怕是沾了將軍你的光呢。”

燕羽回是上貢之物,名貴異常,平時基本喝不到。

應當是謝邑出門之前特意給管家交待過,若是韓致上門,就焚香奉茶,他小小一個縣令,還沒有資格得到如此優渥的招待。

眼見著烈日當空,韓致等得有些不耐煩了,騰地站起來,壓著聲音道:“走了,不等了。”

陸久安瞅了他一眼,頗有些厚顏無恥:“馬上就到晌午了,好歹蹭一頓飯唄。”

韓致好笑:“你作為應平縣令,還能缺一頓不成?”

陸久安道:“急什麼,等等吧,謝邑總不能午飯都不回來吃了吧。”

這話剛剛落下,院子裡嬉鬨的談笑聲和腳步聲由遠及近,陸久安精神一振,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腳步聲停到大廳門口。

當先映入陸久安眼簾的是一個身量七尺的男子,身著石青色團花錦衣,腰束暗紋的皮革製的寬帶,除此以外,腰間便沒有彆的什麼裝飾之物了,樸素,典雅。

陸久安看到此人第一眼,就下意識覺得,他就是謝邑,他應當就是我心目中想要的心理谘詢師。

謝邑像一盞閃動著盈盈之光的燭火,他的火焰並不熱烈,恰到好處的給人光明和溫暖,整個人由內而外散發著一股溫和的氣息,令人情不自禁生出近親之意。

是的,親近。

他的眉眼下垂,眼睛如深邃的大海,平和寧靜。

僅僅憑借著這樣溫潤如玉的外在條件,就已經很大程度滿足了陸久安想要的效果。

謝邑身後,兩名身高相仿的人轉了出來,這兩人臉上畜著淺淺的胡須,看著三十來歲,同樣溫文爾雅,勾起的嘴角都是溫柔的弧度,一看就是脾氣很好的人。

謝邑當先出身,對著韓致和陸久安二人拜了一禮,語帶歉意道:“讓將軍和陸大人久等了。”

陸久安心中歡喜,臉上不自覺帶上微笑。

與此同時,他敏銳地察覺到,他在打量謝邑等人的同時,謝邑也在不著痕跡地打量他。這打量非常隱晦並且一閃而逝,若非陸久安觀察地仔細,肯定就錯過了。

然而這目光並沒有讓陸久安感覺冒犯,因為這目光也是很和煦的,如微風一般。

難道這就是心理谘詢師與生俱來的習慣?

客廳裡擺放著八張沉重的雕花木椅,謝邑把陸久安和韓致請到上座,自己和兩位好友選了個不遠不近的座位坐下。

好酒好菜很快端上來。

陸久安此次前來並不是空著手的,他還帶了兩本心理學方麵的書。

不過陸久安明白此事不能操之過急,便狀若無樣地收斂起所有的心思,聊起其他事情。在人情交結上他本就得心應手,很快和謝邑三人拉近了關係。

熟悉之後,陸久安愈發覺得謝邑難能可貴。

因為在下了飯桌,他猛然發覺,看似他把握著整場談話的節奏,其實到了後半段,一直是謝邑在若有若無的引導。

經過交談,陸久安大概知道了另外兩人的身份。一個兵部員外郎家的庶子吳曲,一個主事家的庶子任源。

他們三人偶然相識,興趣相投,久而久之引為知己好友。吳曲和任源此次會來應平,還是經過謝邑的遊說。

陸久安笑吟吟地,令人如沐春風:“應平剛剛發展,和晉南比不了。讓你們來應平,著實委屈你們了。”

“不必自謙。”吳曲麵色一肅,敬佩道:“晉南曆經三朝才為國都,但是我聽說應平發展到今日隻用了不到四年。”

言下之意便是,若是應平照著勢頭發展下去,未來前景無法估量。

陸久安也沒反駁:“想必短短一上午,你們也沒怎麼觀覽,不如我帶你們逛一圈,正好消消食,邊走邊聊?”

陸久安帶著他們從東城門出發,經過生活廣場,一路穿過瓷子巷,花鳥街,還看了鴻圖學院,路上半字不提心理谘詢室相關的話題。

中途他時不時停下來給他們介紹建築物的來曆,語言風趣詼諧,等到了西城門,謝邑三人已經被陸久安展現的風采所虜獲。

謝邑感歎道:“大人才思敏捷,又精政善道,不該埋沒於此。”

他雖然平日裡不太關注官場之事,但是也隱隱約約知道陸久安是探花出身,在他看來,任職應平的縣令實在有些大材小用。

碾轉一圈後,幾人又回到了彆院,此時天色已經漸暗,陸久安婉拒了謝邑的邀請,和韓致打道回府。

華燈初上,兩匹駿馬慢悠悠地並列而行,沉悶的馬蹄聲淹沒在漸漸熱鬨的夜肆中。

韓致握著韁繩,轉頭看了陸久安一眼:“他們不適合做心理醫師嗎?”

“不,挺適合的。”

韓致用下巴指了指他馬背後麵放著的一個黑色布袋,薄薄的布料勾勒出書籍的輪廓:“那為什麼今日不見你提起此事。”

“我後來想了一下,臨時更改了主意。”陸久安道,“心理谘詢師不比其他,若是沒做好,容易適得其反刺激患者加重病情。我打算先考察他們一番。嗯,今天算是第一項考察。”

“哦?”韓致在心裡回憶了一下,並沒有發現今日陸久安舉止之間有什麼特彆的異處,”考察的什麼?”

陸久安道:“是耐心,我今天考察他們的是耐心。你不是說謝邑三人對心理學方麵的書籍很感興趣嗎?要是他們今日沉不下心,急於向我打聽心理谘詢相關的事,以後又怎麼會耐心傾聽病人的訴說。”

“那看來他們通過了。”

“其實我也是個門外漢,按圖索驥罷了。”陸久安歪了歪頭:“接下來就考察一下他們是否能從對話中抽絲剝繭,發現問題所在。”

回到府上,陸久安立馬召來趙老三:“給你個任務。”

趙老三搓了搓雙手,按耐不住興奮之色:“大人請吩咐。”

“你叫趙老三,是個爹不疼娘不愛,從小飽受欺淩的可憐蟲,雖然長得五大三粗,表麵上也與人無異,實則心裡偏執壓抑,偶而會在夜深人靜的晚上偷偷哭泣。”

“啊?”

心寬體胖前期橫行霸道後期改邪歸正的趙老三瞪著雙眼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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