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久安不屑皺眉:“說好的讀書人的風骨呢,就這?就這呀?我的手下可是領著工資在做實事,還敢嘲笑他們灰頭土臉。哼,稻稈做枕頭──草包一個。”
施刑的衙差也懵了:“大人,這人暈過去了,還繼續打麼。”
陸久安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也罷,出於人道主義,先關大牢去,等人醒了把後續補上。”
不過這個計劃很快便夭折了,隔日韓致把陸久安拎到麵前,嚴肅地叮囑他:“久安,張伯遠的案子,你現在便打住,立即送到江州去。”
“為什麼呀?”陸久安很不服氣。
韓致捏了捏他的臉:“彆人如何說你你都置之不理,說你手下你就急眼跳腳?”
陸久安癟了癟嘴:“那總得告訴我緣由吧,是不是牽扯到其他大案了?”
韓致沉默半響,似乎在心裡做衡量,過了一會兒,方才接話:“我始終覺得轉運使丟失官印不是表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這兩日我著人打探了一下,張伯遠在吟水因為撫恤金貪墨與人生隙,招惹來殺生之禍,各中情況比較複雜,我不便與你細說,你隻管知道,這趟渾水莫要涉進去便是。”
陸久安吃了一驚,也沒去問他是找何人打探的,韓致位高權重,自有他的途徑。
他撫著下巴喃喃自語:“撫恤金這麼早就出了簍子,比我想象得還要快啊。”
韓致鷹目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你似乎知道什麼?”
陸久安把當日布告天下臣民的文書找出來攤在桌子上:“喏,這裡麵我至少能找出不下十個漏洞。”
他隻差沒明著說擬此政策之人是庸碌無能之輩了。
若是此人在他手下寫出這麼個策劃案,他能將他批得皮無完膚。
韓致摸著文書上的折痕,恍然一笑:“原來是這,這是皇兄故意露出的破綻。”
“什麼?”陸久安陡然一個機靈,他捏著桌角愣了片刻,突然醍醐灌頂,想明白了其中關竅。
隨即他雙眼放光,好哇,韓致他兄長居然是個老狐狸:“居然釣魚執法。”
他隱隱嗅到其中不同尋常的陰謀詭譎,用烈士撫恤金做魚餌,這麼大筆金額,這是要有大動作啊。
“釣魚執法。”韓致不是很懂,但還是說道,“總之你記住,一切和撫恤金有關的事物,你都不要去管,連問都不要問。”
陸久安自個兒琢磨出了皇帝的真性情,正大受震撼,皇帝並不是他以為的那般刻板無為,恰恰相反,他能從那麼多個皇子中脫穎而出,並且站在這皇位上那麼多年屹立不倒,足以說明他的能謀善斷。
仁不行商,義不守財,慈不掌兵,善不居官。
一位真正成功的皇帝,臣子在他眼裡就不再是簡簡單單的臣子了,還成了他手中相互製約的棋子,他不僅要用懂得如何治理國家,還要合縱連橫。若是任何一方勢力失衡,為了防止天枰傾覆,要麼打壓,要麼拔掉。
意識到自己服務的boss居然是這麼可怕的一個人,陸久安從靈魂到身體都在顫栗。
我滴個乖乖。
還好,還好這個皇帝勤政愛民,賢明善任。
還好,還好這個皇帝從某種意義上,已經成了自己大哥……
韓致手掌揉了一把他後頸:“怎麼愣住了,聽明白了嗎?”
陸久安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明白了明白了。”
他把文書收進抽屜,無意間掃到文書上的內容又頓住了。
烈士撫恤金是韓致上奏的……
這姓韓的果然沒一個簡單的!
韓致並不是隻知布甲練兵的木訥粗人,他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什麼都知道,隻是習慣了什麼都悶在心裡麵。他從骨子裡厭倦了那些爾虞我詐,於是用廣闊的草原和冷冰冰的刀劍,來逃離牢籠裡的是是非非。
陸久安縱然心裡再不甘,在韓致的監督下,也隻能選擇乖乖把張伯遠這個燙手山芋給上交了。
張伯遠走的時候小人得誌,捂著屁股裂嘴笑道:“待我走出你這方隅之地,你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嗬嗬。”陸久安也回敬他一個和煦的微笑,“那就祝你吃好喝好,一路不愁。”
第156章 第 156 章
負責押送的隊伍漸漸遠去, 陸久安把手一抄,氣定神閒地走到校場向韓致複命:“好了,已經送走了, 這下你大可放心了。”
韓致用粗糙炙熱的左手摸了一把他的後頸, 溫聲讚道:“真乖。”
“走開,把我當小孩兒哄呢。”陸久安橫眉冷豎, “你說我這是倒黴呢還是天選之子呢, 怎麼回回這種事都能讓我給撞上。”
連韓致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皇兄把他貶到這等荒蕪之地, 原想的就是把陸久安從朋黨之爭中摘出去, 結果事與願違,無論是軍糧一案還是烈士撫恤金,每次都能和陸久安扯上關係。
他就好似那自帶幽香的花蕊,總是躲不開狂蜂浪蝶的環伺。
“好了,莫想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陸久安奪走他手上的紅纓槍, 置到兵器架上, “現在陪我去一趟牧棚吧。”
上次交換物資得來的牛羊, 被圈養在牧棚中,陸久安非常看重,為此專門聘請了好幾位有養殖經驗的牧農精心飼養。這些牛羊中,有小部分是一個多月大的羊羔牛犢, 大部分到了成年, 其中有十多頭牛羊剛產完崽,正值浦乳期。
牧棚就建在官田一裡開外,陸久安到了以後, 先是去逡巡了一番。牛羊經過精心飼養,長得都很不錯, 一邊吃草料一邊此起彼伏地叫著。
衛生環境也保持得乾淨,糞便被統一收集起來堆放在牧棚後麵,每隔兩日,會有負責種植的農人定時運到官田那邊去製成肥料。
陸久安很滿意,最後才來到犢牛舍。
新生的羊崽牛仔比較脆弱,為了保證哺乳期的母牛母羊和小崽們的健康,提高其成活率,它們被單獨飼養此處。與牧棚相比,犢牛舍顯得更加乾燥清潔,通風保溫兩廂兼顧。
牧農見了陸久安,提著兩個木桶來到他麵前:“大人,這是剛擠出來的牛乳和羊乳。”
陸久安解開麻繩掀開白布一角,裡麵乳白色的液體微微搖晃,他點了點頭:“先保證羊崽牛崽有奶吃,多的再擠到桶裡。”
韓致聞到一股濃烈的腥膻味。陸久安把其中一桶遞給他,韓致伸手接過,這木桶並不大,加上桶裡的奶總共約莫50斤左右,韓致單手提著毫不費勁,隻是他有些不解:“你擠這些奶做什麼用。”
“喝啊。”陸久安一臉你在問什麼廢話。
韓致沉默以對,陸久安奇道:“不會吧,你在雲落城那麼多年,都沒喝過牛奶嗎?”
韓致搖頭:“雲落並非真正的遊牧,很少會喝奶,吃肉的時候多一點,況且味道怪怪的,喝了還會腹瀉。”
陸久安明白了。
很多人乳糖不耐受,加上牛奶裡本身就含有少量細菌,所以喝了拉肚子很正常。
陸久安拍了拍他肩膀:“放心吧,喝之前煨火煮一下,少吃多餐,情況就會好上許多。帶回去給臨深苗苗還有阿多補鈣,竄個兒。”
於是等三人散學回來,擺在他們麵前的就是每人一大碗牛奶。
韓臨深與陸久安大眼瞪小眼,遲疑道:“真要喝嗎?聞起來好腥啊,感覺不會很好喝。”
“沒有這回事。”陸久安循循善誘,“我讓仆人加了蜂蜜的。”
韓臨深皺著鼻頭,嫌棄之情溢於言表,他還是不太想喝。
倒是阿多和苗苗對陸久安的話深信不疑,二話沒說,抱著碗咕咚咕咚喝了個乾淨。
“怎麼樣。”韓臨深湊過去問。
苗苗伸出舌頭舔掉嘴角的白漬,鄭重其事地點頭回答:“不難喝。”
韓臨深這才苦大仇深地捧起碗,陸久安站在邊上等他喝完,捏了捏他臉頰:“臭小子不識好歹。牛奶可是好東西,營養價值很高的,我和你爹也沒舍得喝上兩口。”
韓臨深並不知陸久安提了兩桶奶回來,聽了他的話信以為真,眼淚汪汪看向韓致。陸久安沒等他感動完,又兀自補充道:“稍候你們身體或有不適,若是拉肚子,記得回頭給我說一下。”
韓臨深驀得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跺腳跳起來,陸久安露出一個奸計得逞的笑容,與韓致勾肩搭背地雙雙離開。
路上韓致詢問:“剩餘的奶還有大半,沒辦法在當天一鼓作氣地喝完,又不宜儲存,你準備如何處置。”
陸久安早做好了打算,高深莫測道:“自有妙用。”
他去了一趟吾鄉居,把書上烘培的法子默下來告訴灶夫,讓他做成糕點。
灶夫能混到縣衙做廚子,能力可見一斑,陸久安隻簡單把原料過程複述一遍,灶夫便自個兒琢磨出做法和要點,躊躇滿誌地下去了。
忙碌了整整一個下午,臨近黃昏,灶夫呈上一個熱氣騰騰的食盒,蓋子揭開,裡麵立著數隻形似兔子,憨態可掬的糕點,陸久安心中已是滿意,拿起糕點嘗了幾口,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
灶夫心裡打鼓,試探道:“難道不合陸大人胃口嗎?”
“外形尚可觀,味道稍顯不足。”
這蛋奶酥不如現代甜品店製作的那般香鬱蓬軟,可能與其中幾道輔料缺乏用了其他物品替代有關,陸久安隻給出了這麼一個“平平無奇”的評價。
“怎麼會?”灶夫不服氣,他對自己的廚藝一向很有自信,更何況他知道牛乳的珍貴,在製作這蛋奶酥時下足了功夫。全力以赴之下,不僅外形精美,而且味道香濃,比之珍味閣的點心還更甚幾倍,說不定供給那些天潢貴胄都綽綽有餘了。
陸久安又嘗了幾口,放了下來,端起一旁的茶杯:“糖放多了,有點齁。”
灶夫深受打擊,自我安慰道:沒關係,興許是大人不喜甜口。
這時候,原本在書房內練字的幾個小家夥聞著味兒尋來,看到眼前精致的糕點,喉嚨不爭氣地做著吞咽的動作。
孩子本來就抵製不了糕點的誘惑,在得知這些是新研製的食物過後,當即“主動請纓”表示願意試吃,韓臨深幾口下肚有些意猶未儘:“還有麼。”
楊苗苗也是吃得讚不絕口。
灶夫這才重拾信心。
未來的幾天,韓臨深幾人隔三差五地就會來箱爐蹲守,如此這般身體力行的肯定讓灶夫甚是滿意,認為這才是吃到蛋奶酥正常的反應。
“我就說嘛,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吃蛋奶酥,果然是陸大人山珍海味吃多了,才入不了他的法眼。”
陸久安隻笑了笑,並未做任何反駁。
倒是某日從外麵回府,正好撞見韓致將一個蛋奶酥塞進嘴裡,陸久安猶如發現了新大陸 ,驚疑不定地繞著他上下打量一圈,伸手抹掉他嘴角沾上的糕沫碎屑,“韓朝日,你居然……你居然喜歡吃甜食麼。”
韓致把他手指銜在嘴裡輕輕咬了一口,泰然自若地點點頭:“嗯,吃糕點,能讓人心情愉悅。”
陸久安依然很震驚:“你之前從未表現出來對甜食感興趣。自助餐上那麼多糕點,也沒見你主動拿過呀。”
韓致伸手去摸他的眼睛,微笑道:“蛋奶酥好吃。”
灶夫不知從何處聽說了此事,一高興,翻著花樣研製出幾道新品,經過這些天的錘煉,他烘培點心的手法愈發嫻熟,陸久安吃了其中一道用梨子做的水果奶酥,還算滿意,便順口指點了他幾句:“隻有甜口的話太過單一,你不若嘗試做一些其他的味道。”
灶夫虛心求教:“比如?”
“比如酸甜味。”陸久安把酸奶的做法教給他。
這一次,灶夫足足花了半盞的茶的時間才消化掉陸久安說的話。
他不明白陸大人一個讀書的文人,總共也就到過三個地方,怎麼腦袋裡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吃食做法,炸蝗蟲和涮火鍋也就算了,這“發酵”又是怎麼回事?
偏偏按照他說的法子做出來的東西,味道都還不錯。
能讀書,能種地,能治人,能下廚,聽說前些日還起死回生救活了一個溺水而亡的人,下凡的神仙也不過如此了。
灶夫若有所思的走了,陸久安這次吃完飯又吃了些糕點,著實有些撐到了,便愁眉苦臉地攤在椅子上,韓致走過來問:“不舒服嗎?”
陸久安牽著他的手來到圓滾滾的肚子上:“感受到了嗎?”
韓致:“漲到了?”
陸久安一本正經:“不,這裡有你的孩子,三個月大了。”
下一刻,他便看到韓致眼睛突然變得極為深邃,手也不自覺的握緊了,仿佛在極力抑製自己。
陸久安啞然。
果然是個男人都受不了這話。
陸久安經過前幾次的作死,早就摸清了韓致的發作時間,趕緊停止挑逗,哄著男人坐下:“開個玩笑。我又不是女人,怎麼可能懷孕。”
韓致嘴角繃直,眉目在陽光的映照下,越發顯得鋒利,在陸久安感覺有些惴惴不安之時,他抽回了手,捏著陸久安的雙頰含笑道:“是為夫力有不逮,怨不得久安,回頭我會寫信找沐藺好生學習。”
陸久安有些愣住了,這一次的反應怎麼和預想中的不太一樣。
韓致卻難得沒有趁著機會偷香竊玉,他把手重新放回陸久安肚子上不輕不重地揉著,嘴裡訓斥道:“傻子嗎?誰叫你吃那麼多。”
過了須臾,陸久安感覺好多了,韓致想起陸久安對灶夫說的話:“奶變酸了,不就是餿了嗎?還能吃嗎?”
“這就是你孤陋寡聞了吧。”陸久安搖了搖食指,“酸奶酸甜爽口,比蛋奶酥還好吃,不過成功率不高,或許在你走之前吃不到了。對了,你是不是近日便要離開應平?”
韓致說:“七八日左右。”
“那我把運動會提前。”陸久安神采奕奕,“這一次,你下場與我比試比試。”
運動會每逢冬至舉辦一次,這是一場罕見的全民都能報名參加的盛事,到了這個時候,無論之前有什麼齟齬,大家暫時放下對彼此的成見,不帶粗暴和血腥,而是用汗水及力量一較高下。
而今年,在陸久安添加了全新的規則之後,百姓關注乃至參與運動的興致空前高漲。
途經至此在官舍暫作休整的同知喜滋滋地撫掌大笑:“看來我到的正是時候,趕上了這場盛大的賽事。”
運動會場外專門設置了一片飲食區,熟食、果品、茶水、點心分彆以四天乾甲乙丙丁劃分區域,其下分設十二地支。
來自四麵八方的商販被吸引至此,隻要向市令官繳納一小筆市金便能擺攤營收。運動會前夕,五花八門風格迥異的小食果品就已經陳列其上。
這其中又以丁戌區最受歡迎,小攤前排滿了長隊。人未至,一大股香醇濃鬱的香味便撲鼻而來,有廣食善飪的遊客分辨出其中夾雜的酸甜果味及酥香油炸。
“奇怪,怎麼還有股奶香味?”這名遊客滿臉疑惑,使勁嗅了嗅,“沒錯,我這鼻子百嗅百靈,確實是奶香味。”
“隻不過這師傅不知用了何法,去掉了其中的腥臊。”
人滿為患的丁戌區,正是縣衙官署特供的乳製品,數量有限,每人隻能購買一份,先到先得。
麵對如此熱鬨喧囂的場景,同知瞠目結舌:“幸好陸大人將奶酥送到官舍了,要不然還真不一定能搶到手。”
他看到攤位上的奶酥已經瀕臨售罄,儘管如此,還有一大堆人擁擠而來,隻怕這後麵一長串還在翹首以盼的遊客,注定要失望而歸了。
繼續前進,走出飲食區,接近入場門口,有一個臨時搭建的場所,在這裡,即沒有茶水也沒有糕點,遊客卻不減反增。
這便是今年運動會的重頭戲了。
為了增加觀眾的參與感,陸久安新增設的一條娛樂規則──體彩。
第157章 第 157 章
陸久安製定的體彩非常簡單, 觀眾隻需要到指定地點購買“彩票”來押注自己看好的個人參賽者或者隊伍。
屆時如果中獎,可以到指定地點憑借“彩票”來領取獎票,累積一定數量的獎票後又可以兌換不同的獎品, 獎品從紀念手冊到布衾扇墨不等,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擺放在置物架最上層那顆晶瑩剔透的琉璃珠, 所需要的獎票也很可觀, 需要一百張。
普通人家隻能望洋興歎, 也不知這琉璃珠最終會花落誰家。
如此盛大的賽事, 所消耗的人力物力非縣衙所能承受,陸久安故技重施,找到縣裡的富紳,上下嘴皮子一搭,把舉辦運動會的目的吹得天花亂醉, 給運動會拉來了不少讚助。
當然了, 這大部分獎品就是讚助商提供的。
同知默默聽完體彩的規則, 興致盎然地往人頭攢動的地方看了幾眼, “體彩”中心外圍有兩個漢子剛買了幾張彩票從他們旁邊路過,小心翼翼的把薄薄的幾張紙踹進懷裡,隨行察言觀色,很是上道的提議:“大人既然來了, 不如也買上幾注, 就當助興了,也算不虛此行。”
“那就買幾注吧。”同知心中本就有一些意動,聞言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隻是他進去以後, 卻犯了難,這麼多參賽者, 他一個也不認識。
被派來陪同的導遊指著右邊的牆壁:“那兒有參賽者的資料,大人可以稍作了解再做選擇。”
同知感歎:“不得不說,你們陸大人考慮的真是周全。”
導遊裂開嘴角樂嗬嗬地露齒一笑。
同知負手走到右邊的牆壁前,參賽者的資料很詳細,對他們的特長以及過往運動史作了一番介紹,包括在曾經的大小賽事上摘過幾次桂冠都有記載。他看了一會兒,突然驚聲道:“陸縣令也要參賽?”
導遊道:“這是自然,我們陸大人文韜武略,實力不容小覷,第一年的蹴鞠賽上,就把對手全給踢趴下了。”
同知頓時拍案叫絕:“那還說什麼,先押十注陸縣令的隊伍吧。”
事實上,他早就注意到周圍的人雨露均沾地買了不同的彩票,他們能抱以這樣的打算很正常,絕大多數人都明白這樣一個道理: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況且彩票並不貴,僅十文錢一張。
真正讓同知驚訝的是,不少百姓出手闊綽,手裡攥著大摞彩票,想來是日子逐漸向好,也就不像幾年前那般精打細算,便樂意在這樣的事情上花錢了。
運動會前夕,體彩購買數據送到了校場上,衙役剛訓練完揮汗如雨,或坐或蹲暫作休息。
這群衙役也都是報了名要一同參賽的,自然也對押注的結果比較好奇。韓臨深縱身一躍,搶先拿到手裡,嘩啦啦翻到最後,衙役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問:“小將軍,結果怎麼樣?”
“有沒有人押我啊?”
韓臨深張口結舌:“押我爹和陸夫子的人好多呀,基本上不分伯仲了。”
陸久安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捏著韓臨深的臉罵:“小兔崽子睜眼說瞎話呢,你再仔細瞅瞅,分明我比你爹的還多。”
他覷了一眼韓致,鎮遠將軍顯得毫不在意,兀自擦著紅櫻槍的槍身,腦殘粉付文鑫卻不服氣,忍不住辯駁道:“陸大人說這話不心虛嗎?”
“我有什麼可心虛的?”陸久安理直氣壯。
“大人在江州一帶遠近聞名路人皆知,將軍的大名卻嫌少有人知道,若是資料上公布了將軍的身份,押將軍的人定然隻多不少。”
“那沒辦法。”陸久安雙手往兩邊一攤,十分無賴地說道,“將軍的身份不便公開,時也命也,注定就是我的多。你與其為你偶像抱不平,不如擔心一下自己,小心明天第一輪就被淘汰。”
饒是付文鑫也被自己大人此番作態氣得臉紅脖子粗。
早在運動會的時間定下來之初,陸久安便讓陸起在要聞上一連幾天作了預熱,再通過各個渠道發往江州各地。因此今年運動會的參賽者不再局限於應平,還有很多來自四麵八方的群雄聞訊而來一並角逐。
報名蹴踘的隊伍多達三十六支,這樣一來,原本定下的三天便顯得倉促了些,經過商議,運動會延長至五天,上午舉行簡單的跳遠跳高田徑等項目,下午進行蹴踘競爭,比賽采用晉級賽的形式,通過抽簽進行兩兩對決,交鋒的雙方淘汰對手,直至分出冠亞季軍。
陸久安隻報名了蹴踘比賽,上午的時候無事可做,便同韓致等人一同坐在觀眾席位觀摩比賽。
這一次,現場不僅有實況解說,還多了一批觀星新聞社的記者收集素材,每日要聞上開辟了一個體育板塊,第二天會將比賽結果呈現其上。
現場歡聲如雷,韓致坐在陸久安左手邊,繃直嘴角滿臉不渝,反觀陸久安右手邊的秦技之,仿佛看不到這幕一般,從坐定之後,便喋喋不休地同陸久安交流討論:“久安,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那日你在碼頭施救的那套渡氣之法,我回去之後想了想,這法子行之有效,若是再遇到類似的意外,可起死回生。不知能否告知一二。”
“有何不可,我本就打算將這種急救法公布出去。”
秦技之激動地雙唇顫抖,一時說不出話來。
陸久安理解他的心情:“除了心肺複蘇術,類似這種急救的法子我在曾經那本醫書上看到的還有好幾個,回頭一並告訴令尊,到時候讓他教給醫學院的學子們。”
“久安大義。”秦技之感動過之餘,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腕。
與此同時,陸久安感覺到左後腰一麻,這股微乎其微的力道一閃即逝,即不會太輕,讓人忽略掉,也不會太重,使人感到疼痛。
陸久安後知後覺地往韓致看去,卻見他目不斜視麵色如常,仿佛作出那番小動作的不是他一般。陸久安心知這男人醋壇子又打翻了,隻礙於大庭廣眾之下不便做出什麼。他若無其事地抽出手來,笑眯眯地同秦技之轉移話題:“話說技之兄也組了一個蹴踘隊伍吧?”
“嗯,我那些昔日同窗很感興趣,便邀我一同報了名。”秦技之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我原本想和久安你同隊並肩作戰,後來轉念一想,能與你酣暢淋漓地對決一場,也不失一樁美事。
秦技之這樣想,說明他分明不了解比賽機製。
蹴踘比賽采用淘汰製,若是運氣不好,前期就碰到實力強悍的種子隊,很容易就止步於此,無緣後續的比賽。他們兩隊能不能碰上還得另說。
不過陸久安並沒有點破:“哦,那正好,希望到時候在場上一較高下。”
到了下午,蹴踘比賽正式開始抽簽分組,三十六支隊伍齊至賽場,五彩斑斕的隊服瞬間充斥了整個操場。
觀眾的歡呼聲頓時衝破雲霄,將後山樹上的群鳥驚得四散飛去,那些遠道而來的蹴踘參賽者哪裡受過這樣熱烈的追捧,一瞬間的不知所措之後,也被這樣的氛圍感染,在秋日的烈陽下,揮舞著手臂大聲回應。
同知捏著手中的彩票問:“哪一位是陸縣令啊?這麼多人,我都看不到了。”
隨同手指往場中央鶴立雞群的兩撥人裡一點:“穿藍色衣服的那群人裡,看到沒大人,最俊的那一個。”
觀眾席上依然一片沸反盈天的喧鬨聲,同知不確定地問:“我瞧瞧,是不是綁著紅色發帶的?”
“對。”
“哦,這可真是美玉沉於琳琅,不掩皎皎;錐子利處刀劍,依舊鋒芒。夜光之珠,盈握之璧啊!”
運動場上個個身姿挺拔英氣勃勃,修長有力的大腿來回穿梭,在這樣一群人中,陸久安一身緊衣束袖,掰著手腕做熱身運動,顯得尤為英姿颯爽光彩照人,場上場下很多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他。
與觀眾正大光明的關注不同,參賽者們則是另有目的,短短一下午的時間,不是所有的隊伍都能在今天完成比賽,他們到此,無非是為了提前打探敵情,因此趁著賽前所有人同聚一堂的機會,不著痕跡地窺探四周,就此猜測彼此的實力。
陸久安的隊伍是從四個護衛和衙役裡選拔而出的好手,實力在應平自是數一數二,薄薄的衣料下麵,服帖著肉眼可見的結實肌肉,即便在這群參賽者中也是出類拔萃,自然招來了很多隱晦的打量。
與之相反的是韓致的隊伍,韓將軍本就身得人高馬大,他往那兒一站,冷肅的眼神微微下壓,整個人由內而外散發著不怒自威的氣勢,其餘的人很自覺地退避三舍,輕易不敢與之對視。
韓致紀律森嚴,他另外11個隊友也是在衙役裡隨即挑選的,付文鑫等人尚且敢和陸久安插科打諢,而這些衙役在韓致地威壓下,隻能規規矩矩聽話的宛若一隻隻小雞。
因此在其他人看來,與其說韓致是臨時組建的一支蹴踘隊,不如說是他統帥的一支軍隊更為恰當。
付文鑫就沒有這樣的顧慮了,他嬉皮笑臉地湊到韓致麵前:“韓教官,待會兒可要手下留情啊。”
陸久安一腳踹在他屁股上:“搞什麼,還沒開始呢,就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付文鑫裝模作樣地揉了揉沒什麼感覺的屁股蛋兒:“陸大人,是你說的,做人貴在有自知之明,韓教官可是以一當十的鎮遠將軍啊。”
韓致淡淡一笑,陸久安頓時感覺自己被挑釁了,他把十指捏德劈啪作響,抬起下巴吊著一雙好看的眼睛道:“你笑什麼,打架我打不過你,踢球我還踢不過你嗎?”
“不要太囂張了韓朝日,放馬過來!”
第158章 第 158 章
三十六支隊伍, 有一半安排在了明天進行比賽,抽簽順序顯示陸久安的隊伍在今天,他和韓致一前一後剛好錯開, 與陸久安他對戰的是一支來自鳳陽縣的隊伍, 應平位於廣木南邊,鳳陽在北邊, 兩個地方中間不知隔了多少個州縣, 相差甚遠, 也不知這群人是從哪裡得知的消息, 趕來赴會。
然而這並不能妨礙陸久安將他們地底細摸得一清二楚,進場前,陸久安站在隊友旁邊低語問:“知道他們是什麼來頭嗎?”
付文鑫搶先道:“韓教官告訴我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怠, 體彩中心那些個資料, 我和兄弟們在昨晚就琢磨透了。”
“不錯。”陸久安道, “不過那些資料隻顯示了一部分, 我來告訴你們一些旁枝末節。”
“你們看到最前麵那一個沒,是鳳陽沈知縣的二公子,自幼便酷愛蹴鞠,就連煙花之地的花魁們見了這位, 也要投其所好, 用蹴鞠來待客。”
手指一轉又指著另一人道:“這位是嚴同知的長子,蹴鞠比賽十有九勝……”
“這位是鳳陽當地富紳幼子……”
一圈挨個介紹下來,付文鑫明白了, 好麼,這支隊伍裡的人不是高官就是貴族, 和很多臨時組建的隊伍不同,這群貴族哥兒們,平時無所事事就愛聚在一起,早就磨合出了非一般的默契,其踢球技術也是彆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怕了?”陸久安斜眼看著自家護衛。
付文鑫一隻手挎在腰腹上,另一隻手豪氣萬丈地拍著胸脯:“小的乃是被鎮遠將軍用雷霆手段磨練過的,還需怕這群繡花枕頭?”
是了,這支隊伍就算是在應平縣衙裡,也是陸久安經過精挑細選出來的,實力不容小覷,陸久安很有信心。
運動場地比較大,蹴鞠采用的是雙球門直接對抗的打法,圍城為界,每隊各12人,其競技性和現代足球可堪一比,不同的是,足球規則囿於約束,蹴鞠則無需在意那麼多了,場上肢體碰撞時有發生,在諸多校場,將軍甚至還會用這種法子來練兵,以此作為治國訓軍之道。
陸久安不知韓致的雪擁十二騎是否用過此種法子訓練,不過在抽簽那會兒陸久安對韓致說的那番話,確實有些猖狂囂張就是了。
一陣微風從層層疊疊的觀眾席漫過了運動場,卷起一小戳枯草盤旋而上,幾十雙布靴整齊沉穩地落在沙土上,雙方人馬迎著四周的此起彼伏的呼喚聲,在場中央正式會麵。
沈二公子甫一見到對麵為首之人,就感覺一股壓力撲麵而來,讓他直覺遇到了勁敵,然而他非但不怕,還隱隱生出興奮之色。
這也是他不遠千裡為此來到應平的原因。
他是知道對方身份的,這樣正好,他是縣令的兒子,比賽第一場就對敵另一方的縣令,這不是正好說明,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麼?
沈二公子學著江湖人士豪邁抱拳,陸久安微笑回禮:“幸會。”
雙方並沒有耽誤多少時間,高亢的鼓聲擊響,比賽很快開始。
陸久安等人迅速站好攻防位置,沈二公子的隊伍果然不同凡響,他作為左軍隊員的球頭先開球,一個轉乾坤就把球傳到了嚴大公子足下。
陸久安和他挨得近,隻感覺他像一條滑溜溜的泥鰍,一個不注意就讓人跑遠了。
觀眾席上,陸起著實捏了一把汗:“怎麼比賽剛開始,公子一方就落了下乘。”
韓致抱著雙臂巋然不動,一雙如虎般的利眼沉沉注視著下方,語調聽不出半點起伏:“難怪久安常常在我耳邊說你性情急躁。”
陸起被鎮遠將軍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抿直嘴角愣了半響。
“急什麼,好好看。”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陸久安一方在對手花樣百出的招式麵前愣是沒摸到球,好在門將比較給力,球在沈二公子隊伍之間連續打轉了幾次,沒找到機會射進球洞。
沈二公子與隊友各自交換了一個眼神,改變策略,又過了一盞茶時間,皮革球裹著風聲,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與門將擦肩而過,進入球洞。
觀眾席上驟然爆發出一陣響亮的喝彩,還有不少人長籲短歎,不可置信地喃喃:“這,陸縣令怎麼的就輸了?我押了不少陸縣令呢。”
旁人笑嘻嘻地拍了拍他肩膀,與其說是在安慰,不如說是在幸災樂禍:“哎喲,這才第一場,雖然現在紅隊略勝一籌,不過最後誰勝誰負還難料呢。”
此人心道也是,臉色暫緩,轉過頭時,卻看到友人喜滋滋的捧著手中一疊“彩票”,押的正是紅隊一方。
運動場上,付文鑫急得跳腳:“江大哥,你怎麼沒守住呢。”
江預無可奈何地看了陸久安一眼,他已經一連攔了八個球,到了最後實在無能為力了。
沈二公子遠遠看到這一幕,和隊友互相擊掌,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遠近聞名文起武秀的應平縣令也不過如此嘛。
反倒是嚴同知的長子皺起了眉頭,沈二公子不解:“你這副表情怎麼回事。”
嚴公子擺了擺頭:“我也不知何故,總覺得不太對勁。”
沈二公子不以為意:“好了,你也看到了,即便是陸縣令,他們的人在我們手裡也是毫無招架之力,莫要杞人憂天。”
嚴公子複又轉頭看了看遠處那個頭戴紅色發帶的青年,那人仿佛不像才剛剛輸了一場比賽,臉上依舊輕鬆自如,仿佛一切儘在掌握之中。
“總而言之,不可掉以輕心。”
紅隊的擔憂陸久安不得而知,他一腳輕輕踹在付文鑫屁股上。付文鑫一天之內同一個地方被踹了兩腳,膽子稍微大一點差點奮起反抗,不過他到底有賊心沒賊膽,隻能幽怨地訴委屈:“比賽還未結束呢,大人出腳萬一傷了卑職,誰來替卑職為您打比賽呢。”
陸久安指著他的鼻子罵:“要是放在戰場上,你就是那個擾亂軍心的人,換了你們韓教官在此,踢你是小事了。”
付文鑫自知理虧,悻悻然摸了摸鼻子不再吭聲。
陸久安轉過頭看其他隊友時,臉上已是一片如沐春風:“第一分就當我作為東道主送給沈二公子了,他們的招數經過剛才那一戰,想必你們已經了然於胸了吧。”
付文鑫嬉皮笑臉地雙腿一並,全然不複剛才的急色:“他們褻褲什麼顏色我都知道了。”
饒是穩重如江預,也忍不住和其餘隊友一塊兒哄堂大笑,倒是把觀眾和對手看得不明所以。
笑聲漸止,付文博想了想補充道:“剛才觀他們的招數,平時應當白打和單球門要玩得多一些。”
蹴鞠的玩法分為築球和白打兩種形式,所謂白打,和現代的街頭足球更為相似,相比築球,更加注重觀賞性,常用於宴會助興。
因此白打玩球的花樣很多,甚至發展出了一套專門的解數,剛才那一場比賽,就出現了好幾個眼熟的傳球接球,諸如“旱地拾魚”、“佛頂珠”、“風擺荷”等招式,這些動作確實賞心悅目,一經亮相就引來了不少叫好聲。
單球門競技性間於白打和雙球門之間,賽隊中間放兩杆,杆子中間留有風流眼,規定時間內過球多的一方獲勝,但是要論激烈程度,還數雙球門直接對抗。
陸久安說送分給沈二公子也確實不為過,按照戰術,第一場先探虛實,紅隊一連射了8次球門,終於讓他們給扒乾淨了。
對於這種花裡胡哨的踢球,一個字,“莽”就完事了。
誰還跟你沈二公子玩風雅呢。
“既如此,那就彆耽擱時間了,下一場是你們韓教官的比賽,咱們一鼓作氣速戰速決。”
於是乎,第二場比賽,包括沈二公子在內的所有紅隊的人發現,剛才還手足無措的對手,仿佛一夕間戰神附體似的變了個人,所有的招數在他們手中都被遊刃有餘地化解。
觀眾席搖旗助威的人也不禁麵麵相覷,在短暫的愣神後,就是興奮的呐喊,第一場過後被打擊的垂頭喪氣的觀眾滿血複活,激動地把大腿拍地通紅刺痛。
比賽以迅雷之速結束了,快到令人不可思議。
沈二公子僵硬在原地。
嚴大公子也一時難以作出反應。
這就結束了?
沈二公子不明白,分明一開始是他們將陸久安等人玩弄於股掌之中,他還記得對方在他們的招數下如何得有心無力。
怎麼一轉眼形勢就急轉直下,最後變成了這樣呢?
他們被壓得毫無還手之力。
即便是輸,也不該輸得如此稀裡糊塗的呀。
觀眾席上的呐喊震耳欲聾,有人歡呼雀躍,有人捶胸頓足,沈二公子茫然四顧,被一聲聲聽不清楚的聲音淹沒其中,天上頂著烈日驕陽,他卻感覺深處嚴冬,渾身上下的熱氣儘數化為冷汗。
陸久安已經在隊友的簇擁下來到場地中央,他正撩開濕漉漉地鬢發不停為自己扇風,麵對對手的不可置信,陸久安沒有半點催促的意思。
還是嚴大公子首先回過神來,他稍微使力推了推一旁的友人,沈二公子眼簾火焰跳動似的一陣抖動,眼底的星光這才重新彙聚,他作為縣令之子,基本的素養還是有的,雖然難以置信,但是結果已經擺在這兒,他不是那等輸不起的人,自然不會作出胡攪蠻纏令人難堪的事。
沈二公子艱難地抬起雙腳走過去,與對方互相作揖,以示禮儀。
陸久安握著拳頭與他輕輕一碰:“沈二公子很厲害,手法嫻熟,我們是占了爆發力這一優勢,打了你們一個措手不及。若是時間延長,想來不會是你們的對手,期待明年再戰。”
話雖如此,真正什麼目的隻有陸久安清楚。
陸久安這一隊的成員每天都會經受高強度的訓練,比拚耐力,除了韓致那一隊外無人可及,時間一拉長,沈二公子的隊伍隻會更加身心疲憊,不會對局麵有一絲一毫的逆轉。
他如此說,不過是看在沈二公子全員非富即貴,有很強的購買力。
運動員到應平除了比賽外,還能做什麼?那當然是吃喝玩樂,郊遊消費了!
如若不然,現代很多國家也不會為了申辦賽事煞費苦心,不能為本國做宣傳,帶動當地經濟,誰會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呢?
陸久安作為應平的領頭羊,自然要激勵他們越挫越勇,來年再戰。
沈二公子臉色臘白,頓了半響,深呼吸一口氣抱拳行禮:“在下願賭服輸。”
第159章 第 159 章
沈二公子離場以後, 還是有些黯然神傷,嚴大公子長臂伸展攬住他的肩膀:“不是你說的,有輸有贏才更有意思嘛?”
沈二公子搖頭苦笑:“我是這樣說的沒錯。不過我終究還是壯誌淩雲來到此地的, 哪曾想現實給了我當頭一棒。嗬嗬, 第一輪就敗下陣來,灰溜溜的像個喪家之犬。賽場上你是對的, 水滿則溢月滿則虧。我若是聽你的, 也不至於輸得如此難看。”
嚴大公子沉默。
以那樣的形勢, 就算察覺出來什麼不對, 僅僅憑借小心謹慎,真的就能夠扭轉乾坤嗎?
須臾,隊伍裡有人遲疑地問:“那我們……是準備離開,還是在應平逗留兩日?”
沒有人回答,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沈二公子。一陣微風攜著桂花香拂過, 沈二公子嘴唇翁動兩下, 停住了:“留下來, 比賽還未結束。”
那邊廂, 贏了比賽,付文鑫大著膽子討獎勵,陸久安沒有理會他,順著運動員通道離場, 回到了觀眾席, 陸起忙不迭湊近,挽著陸久安的手臂,嘴裡恭維的話不要錢似的往外灑。
韓致暖陽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玩得不錯。”
陸久安有些得意, 表麵上卻謙虛地擺手:“遇到花架子罷了。他們習慣進攻,我們隻要斷了他們的節奏, 就很好打了。”
韓致伸手摸了摸陸久安後脖頸,站起身往外走去,他這一動,其他的人接二連三跟著站起來自發落在他後麵,真正有一種一朵忽先變,百花皆後開的意味。
縣衙裡的小廝婢女懂事地送來茶水點心,陸久安把吃食散給隊友,然後悠哉悠哉往軟椅上一座,目不轉睛觀摩接下來的賽事,他要好好研究韓致的一招一式,以作備戰。
然後事與願違。
韓致一身煞氣氣勢如虹不說,他挑選的隊友又個個虎背熊腰人高馬大,韓致的對手在看到他們出場的那一刻,就已經萌生怯意,到了賽場上,更是被嚇得放不開手腳,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
不戰而屈人之兵,韓致頓時有些意興闌珊。
陸久安在高台上看得清清楚楚,對手不戰而退,韓致也失了對戰的興致,帶著隊伍三兩下結束比賽,從頭到尾,連兩層的實力都未使出。
他這板凳還沒坐熱乎呢,才剛剛把甜瓜削好,紙傘撐上,一切準備就緒,韓致就已經帶著隊伍回來了。
這下子,彆說研究了,韓致都未使出全力,他如意算盤還能不能敲響也難說了。
韓致隻覺現在陸久安呆呆的很是令他悸動,他上前一步,從陸久安手中拿過一塊削好的甜瓜,塞入口中。
陸久安如夢初醒,餓狼護食般掩著剩餘的甜瓜猛退一步,故作凶狠大聲嚷道:“乾什麼,要吃自己削去。”
韓致舔了舔嘴角,低不可聞地輕笑一聲:“很好吃。”側身在他旁邊坐下。
一旁的眾衙役隻覺現在的空氣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粘稠感,似遊蛇逶迤芳草水堤,似猛虎困於林麓之膝,看得人忍不住想用指甲在鐵器表麵刮上一刮。
接下來,韓將軍安分守己陪同陸久安看了一下午,臨到今天最後一隊上場前,韓致卻不聲不響站起來,拉著陸久安作勢離開。
“最後一場一塊兒看了唄。”陸久安懶洋洋往後麵一靠,“半途而廢不是你的風格。”
韓致道:“花拳繡腿有什麼可看的。”
陸久安裂開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不能因為即將上場的是秦大夫,你就這麼詆毀人家吧。”他一使勁,又把韓致拉著坐下,“聖人言,‘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說人是非者,必是是非人。’你是哪一種呢?”
韓致:“……”
韓致是知道陸久安牙尖嘴利的,他被拐彎抹角的罵了,又不知該如何反駁,權衡一番後,索性閉口不語。
陸久安非但不加收斂,雙方上場後,還一本正經地點評起來:“……哪裡花拳繡腿了,秦大夫還是有一點真功夫在身上的,剛才那一個球就截得很是漂亮。果然是名士之後,即便困居窮野,也擋不住他大展身手。”
一聲聲一句句,把韓致聽得心頭火起,真想不管不顧就捂住他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好不容易到了最後,語末,陸久安方才攤了攤手:“你瞧,你不喜也好,厭惡也罷,他終將成為你的對手,你不僅不能回避,甚至還要了解他,戰勝他。賽場如戰場,你是將軍,你其實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被情緒左右乃是兵家大忌,你莫要失了方寸。”
“韓致,我不希望有朝一日,我的存在成了你的弱點,你是大周戰神,你合該和以前一樣,攻無不克,所向披靡。”
“不對。”韓致用手蓋住他雙眼,“你錯了,久安。”
“嗯?”
“是人就會有弱點,你注定是我身上那一片逆鱗,彆人碰不得摸不得,你若稍有差池,我也棟折榱崩。”
這般直白的剖析之語聽得陸久安恍神,韓致的情感就是如此純粹又火熱,陸久安閉著眼睛靜默片刻,放棄了一開始的說辭:“好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事之道,既如此,那我爭取成為你身上的銳刺,彆人要來碰我,也要做好被我紮得頭破血流的準備。”
韓致心底一片暖流湧動,陸久安卻在這時抽身後退:“先說好,不論你如何甜言蜜語,到時候賽場真碰上了,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我是不會放水的。”
韓致哭笑不得:“好,我也會全力以赴。”
經過兩天的比賽,決出了獲勝的十六支隊伍,運動會並沒有設置門檻,因此實力高低不一,其中不乏有一些憑借運氣僥幸勝出的,成為了此次賽事中的黑馬。
百姓依舊熱情高漲,東方未明,模糊不清的視野中隻有燭火在閃爍時,就有人早早來到賽場占座,以便觀賽時能有個好的視野。
這一次的抽簽結果頗為滑稽,秦技之心心念念著與陸久安一戰,結果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他非但與陸久安失之交臂,還被排在了和韓致一組,於今天下午決一勝負。
陸久安大笑過後,便是暗戳戳等著看好戲。昨日他說的那番話,也不全是為了刺激韓致。鮮衣怒馬少年時,秦技之與他那些好友確實有幾分實力的。
一個年少成名的將軍,一個救死扶傷的大夫,兩個在各自領域熠熠生輝的人對上,也不知會摩擦什麼樣的火花。
陸久安在觀眾席上找到空位時,愕然發現旁邊坐著的是前日才剛交手過的人,沈二公子也是一愣,禮貌地頷首示意。
“嚴大公子,沈二公子,真巧,看來我與二位頗有緣份。”陸久安回禮過後,大方落座,順便還把自己從府上帶出來的零食分享給對方。
嚴大公子推拒不過,客氣地道了個謝,隨便從那堆小吃撿了個肉條塞進嘴裡,片刻後他驚異地瞪大眼。
“怎麼樣,好吃吧。”陸久安自得,“秘製醬香肉乾,獨此一家,彆無分號。”
嚴大公子連連點頭,還慫恿臉皮薄的沈二公子吃了一塊,短短十幾分鐘的時間,陸久似乎就和對方從點頭之交的關係變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絲毫沒察覺運動場上那一雙陰雲密布的眼睛。
“咚咚咚。”
鼓聲敲響。
陸久安正襟危坐:“噓,比賽開始了。”
沈二公子和嚴大公子也趕緊收斂了笑容,經過前兩日的觀摩,他們一致認為韓致是實力強悍的蹴鞠好手,自然想著排沙撿金,取其精華。
誰也不知此刻場上韓致的心情。
前兩日陸久安當著他的麵把另一個男人誇得上天入地,他本就滿腹不悅。今日一個不留神,陸久安又去招惹上了彆人。韓致隻覺心裡有一頭咆哮欲噬的猛獸想掙脫牢籠,他舔了舔猩舌,把一腔無處排解的憋屈,儘數發泄在了秦技之身上。
很快觀眾席上的陸久安就發現了,他預想中的分庭抗禮並沒有出現。運動場上的韓致不給對方留絲毫餘地,仿佛不是進行點到為止的蹴鞠,而是在沙場上麵對著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他打得大開大合,率領著全隊勢如破竹一般,將秦技之一隊擊得節節敗退潰不成軍。
觀眾席上的沈二公子看得心悅誠服,交口稱讚:“厲害,金繡在世,可堪一比。”
金繡是前朝一個將蹴鞠玩得出神入化的人物,單單憑借著這項獨特的技術,就在朝中謀得了一官半職。沈二公子這麼說,已經是極高的評價。
不願耽擱一分一秒,賽場結束,韓致拱手示意後,也不管對方如何回應,徑直朝著陸久安的方向走去。
觀眾席的凳子是獨木連排,陸久安左側坐著陸起等人,右側便是沈二公子一行,右臂挨著左臂,嚴絲合縫。韓致周身熱氣騰騰往沈二公子麵前一杵,一句話也不說,著實把沈二公子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位兄台,有何貴乾?”他承認,對方確實很強,但是這麼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麵前,又是乾什麼呢?
陸久安見韓致眉頭一皺,趕在他發作之前打圓場,衝沈二公子乾笑道:“我與韓兄相識,約好一同看比賽。”
他使了個眼色,立即有意會的衙役站起來給空出了個座,豈料韓致視若無睹,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如一尊不動明王。
陸久安心裡暗罵:狗東西。
一邊往左側挪了挪,隻見這狗東西這才勉為其難地動了動,擠在陸久安和沈二公子中間落座。
看得一旁的沈二公子大為驚異,也不知這韓致何許人也,居然讓堂堂縣令屈尊紆貴地為其讓座。
韓致問:“秦技之還厲害嗎?”
陸久安把頭搖成一個撥浪鼓:“不行,銀樣蠟槍頭,花架子一個。”
第160章 第 160 章
韓致滿意了, 又問:“剛才我在場下觀你們交談甚歡啊。”
陸久安咂舌:“你眼神真好。”
韓致冷著臉:“所以你們都在談什麼?”
陸久安越過韓致斜視了一眼沈二公子,見他注意力已經被下一場比賽吸引過去,便湊到韓致身邊耳語道:“沈二公子和他的一群好友, 答應把家中藏書借我觀閱。”
他說得狡黠又得意, 臉上浸出燦爛的笑容,韓致積攢的怒氣不知不覺便散去大半, 連同看沈二公子一群人的目光裡都帶上了憐憫。
沈二公子毫不知情, 觀摩完所有的比賽, 他顯得更加鬱悶了:“都怪當初運氣不好, 第一站就遇到了陸縣令的隊伍,要是對戰的是其他隊伍,我等尚且有一戰之力,至少挺進八強是沒有問題的。”
陸久安不置可否:“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
沈二公子兀自琢磨半響:“這樣麼,受教了。”
結果直至運動會結束前一天 , 陸久安也未能與韓致正麵較量過。經過淘汰隻剩下包括陸久安韓致在內的四支隊伍, 冠亞季軍在他們其中產出, 結果如何今天便能見分曉。
到了這個時候, 規則也隨之改變,剩餘的這四支隊伍需要輪流對戰以決出前三名,這樣一來,雙方對上已是早晚的事情。
“大人, 你這是什麼表情?”無意間窺到陸久安正臉的付文鑫驚悚道。
“一想到馬上要和你們總教頭對上了, 我就有些興奮,怎麼?你不期待嗎?”
“……”付文鑫。
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因為心中的期待,陸久安戰意勃發比之前幾天更甚, 配合隊友以摧枯拉朽之勢結束了與另外兩隊的比賽,終於迎來了與韓致的對戰。
一連踢了幾天, 陸久安腳踝隱隱作痛,用來蹴鞠的皮革球是實心的,裡麵填充的乃是各種毛發,運動時間一久,慣常使力的地方難承其重,已然成為了一種負擔。
陸久安不動聲色地用腳尖點地逆時針轉動了兩圈,心裡暗想:得找機會改良一下,弄成充氣式的空心球。他記得蹴鞠發展到後麵,是用動物膀胱充氣,和現代足球有些類似。要不然實心球踢多了,身體容易落下毛病。
韓致在不遠處穩穩站定,一身澎湃的氣息儘數收斂於衣帛之下。那雙昭明的眼珠子卻猶如野獸嗅著了血腥,由遠及近匍匐前進,悄無聲息地掃了一遍全場。
陸久安被他掃過時,立馬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無需韓致多言,他的隊友排兵布陣般各自迅速就位。
這支臨時組建的隊伍,在主將的帶領下,凝聚成了一股堅不可摧的力量。
當直麵這銅牆鐵壁時,陸久安才明白了韓致之前那些對手的感受,四肢百骸不可抑製地感到一絲顫栗。
戰鼓敲響,韓致動了,炮彈一樣急射而出。
陸久安不甘示弱,一邊奔跑,一邊屏氣凝神仔細觀察球的軌跡,瞅準機會,往韓致身上撞去。
按照以往的經曆來看,陸久安估計他會跳起來用胸口去接球,隻要他撞開韓致,隻要球不在韓致手上,節奏就不會一邊倒。
兩道身影甫一相處,陸久安隻感覺撞到的不是一堵□□,而是一塊鐵板,半邊身子頓時就麻了。而他的這個反擊,就猶如蚍蜉撼大樹,沒有乾擾到韓致分毫。
“我靠,這肌肉是用錘子敲出來的吧,這麼硬。”陸久安不由自主爆出一聲粗口。
就這一愣神的功夫,那球從韓致胸口一路來到足下,隻見鎮遠將軍原地用腳撥弄著球,也不急著帶走,目光落在陸久安身上,仿若束手就擒就等著對方去搶。
觀眾席上的一眾看客不明所以,陸久安卻瞧得分明,韓致眼中帶著明晃晃的笑意,挑釁之意十足,隻差勾著食指嘲諷了。
陸久安氣急敗壞,咬著牙罵:“韓朝日你可彆欺人太甚。”
韓致腳下生風,身影一閃,再看時已經在幾步開外,付文鑫緊隨其後,他的動作非常快,步步緊逼,倒一時牽製住了韓致,陸久安眼睛一亮:“好樣的付文鑫,回頭給你發獎金。”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鼓舞了士氣,付文鑫竟身形急轉,竟出現在了韓致前麵,伸出一隻腳眼看就要把球截過去。
韓致避無可避,迅速觀察了一下場上的形勢,短短幾息之間,很快就分析出了應對之策,一個抽擊,寸步不離的球便脫手而出,落地的方向,韓致的隊友劉臥早已守株待兔做好了迎接的準備。
付文鑫大叫:“好機會大人!截住球。”
“我知道!”
皮革球裹挾著利風在空氣中呼嘯而過,陸久安眼疾手快,靈敏地往旁邊躍去,搶在泰山一樣的劉臥前麵,想要將球接在胸前。
下一秒,他就為自己的輕率後悔了。
皮革球飛速而來的力量與韓致的身板不相上下,衝擊之下,陸久安被砸得幾欲吐血,果真是大力出奇跡,媽的一群肌肉發達的莽夫。
陸久安一拿到球就不再作耽擱,憑借著靈活的身手以及高超的球技,左避右閃,與隊友配合得滴水不漏,硬是於千軍萬馬間,踢進了第一個球。
這一球的代價也不小,韓致挑選的隊友又高又壯,個個都是怒目金剛,他的戰術粗暴簡單,就是以絕對的力量壓製。陸久安與他們的每一次周旋,無異於鵝卵擊石。
隊友歡呼著圍過來與他擊掌相慶,與他們而言,能在韓將軍手下搶到一分,實屬難得,足夠他們吹三年了。
韓致表情不變,幾個隊友卻白了臉,韓致低聲說了一句話,聲音太小,陸久安隻隱約分辨出幾個字:“……加跑……懲罰。”
球又回到了陸久安腳下,滴溜溜地打著轉。
胸前被皮革球撞的地方在衣料摩擦下有些難受,恐怕是淤青了,陸久安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朝著韓致洋洋得意地一偏頭:“嘿,韓將軍,也不過如此嘛。”
韓致展開一抹笑,陸久安嘟噥:“笑什麼,是我進球又不是你,奇奇怪怪的。”
韓致恍若未聞,就在陸久安話音剛落,他腳上肌肉緊繃,腳後跟揚起一個蓄勢待發的弧度,陸久安一瞬間隻感覺被獵豹盯上,慌不擇路忙地往回跑。
然而無濟於事,韓致的速度非常快,隻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經纏了上來,長臂一展,將他圍了個密不透風。
仿佛看穿了他下一步的所有動作,即便是虛張聲勢的假動作在他麵前也無所遁形,陸久安往左轉,韓致的有力的胳膊也跟著轉,他往右躲,一隻腳也跟著攔在右邊,如影隨形。
他們之間的距離貼得太近了,無論陸久安怎麼反抗都被輕鬆化解。
他甚至能感受到韓致那性感低沉的粗喘和又高又壯的身體裡散發的熱氣。
“久安,這樣你又該作何應對?”
付文鑫在旁邊看到了,急得上躥下跳。
“大人,你搞什麼呀,快把球傳給我。”
我倒是想啊,你沒看到你總教頭把我給守得固若金湯嗎。
仿佛是聽到了陸久安的抱怨,韓致突然大發好心把雙臂撤了回去,陸久安可不管他是什麼目的,逮著機會見縫插針逃了出去。然而隻是片刻,陸久安就感覺身後一陣風襲來,隨之而至的,還有一雙手在他腰間不著痕跡地捏了捏。
陸久安愣住,隻當自己感覺錯了,抬起頭就看到了韓致放大的俊臉近在咫尺,陸久安呼吸一滯,還不等他反應,耳垂又被了輕輕一摸。
這下子陸久安確定了,韓致這個狗東西,打著阻攔截球的幌子,擱這兒暗度陳倉呢。
那雙手飄忽不定,雖大多時候隻在胳膊肘腳踝處等無傷大雅的地方流連忘返,不至於太過分,但陸久安還是感覺到了奇恥大辱。
韓致的動作大膽又隱秘,其餘人以為他們進攻防守地難舍難分,誰知道韓致在眾目睽睽之下,正在借機明目張膽地揩油。
陸久安氣得臉紅脖子粗。
不行!
我期待已久的比賽應該是熱血的!激情的!男人之間力量的角逐和身體的碰撞!
怎麼變成了這樣?
再任由這麼發展下去,都要成小黃人了。
陸久安咬牙切齒地低聲警告:“韓朝日,蹴鞠比賽,你給我整這一出?”
韓致低沉一笑,臉上卻沒有多餘的表情,讓陸久安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他知道,韓致確實是笑了。
“你太弱了,久安。”韓致低低歎道。
這一刻,陸久安的羞憤達到了頂峰,他爆發出一聲響亮的怒喝:“韓朝日,士可殺不可辱,老子跟你拚了。”
結局可想而知,絕對的實力麵前,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勞無功。
陸久安等人在對方的壓製下,就像那五指山下的孫悟空,即便使出了渾身解數,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們被打得毫無反手之力。
陸久安終於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差距,就好比娛樂賽對上了職業選手,注定會輸得徹徹底底。
陸久安的隊伍最終隻得了一個亞軍,季軍來自鄰州的,組隊的人也是一群無名小卒,對於這個結果,他們已經心滿意足了。
謝老爺成了這次運動會的最大贏家,在得知韓將軍親自下場時,他就足足壓了兩百注在將軍身上。比賽結束後,獎品最上方那顆琉璃珠被他收入囊中,羨煞了一乾旁人。
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押注陸久安的同知難免悵然:“哎呀,怎麼就沒人告訴我那是韓將軍呢,早知如此,說什麼我也要押韓將軍幾注了。”
付文鑫輸了比賽,不見半分難過,他見陸久安心不在焉,還反過來安慰他:“大人你已經儘力了,韓教官得第一,那也是實至名歸。”
陸久安怒火中燒。
你知道個屁!隻知道胳膊肘往外拐!
陸久安氣不打一處來,看著被眾人圍住道賀一臉不耐煩的韓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至於其中原因,也隻有他自己知曉了。
他餘怒未消,到了晚上,陸久安下定決心要給韓致一個好看,結果又讓血氣方剛的鎮遠將軍抓住機會吃乾抹淨,真正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