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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我自己看了,看完告訴你吧。”陸久安絲毫不體會鎮遠將軍的艱辛,說完兀自盤腿看了起來。

韓致提著桌上的冷掉的茶水對著嘴壺灌了又灌,忍了又忍。

最後麵無表情把茶壺往桌上一擱,大步流星走過去,抽走陸久安手中的紙頁,膝蓋跪在掰`開的雙`腿間,把人往被衾裡按去。

沐藺的來信,讓陸久安驀然想起那塊被自己放在箱底差點忘記的虎頭信物。

從韓致床上下來時,陸久安表示,自己要去展覽閣一趟。

當天下午,晉南最熱鬨繁華的東大街,修得恢弘大氣的雙層樓閣裡迎來一位豪不起眼的客人。

那客人在來來往往的人流裡顯得實在太普通了,不僅穿著尋常,還一直低著頭,大半張臉隱沒在陰影裡,隻看得見那還算優渥的下頜線。

因此,誰都沒有發現,來人和掌櫃一個照麵,便被恭恭敬敬請進了內堂,足足待了兩個時辰,方才離去。

第186章 第 186 章

離嶺山圍獵還有十多日, 陸久安也不著急,每天點卯準時到國子監,申正再離開。

散值後, 就乘坐馬車回自家小宅院, 偶爾去一趟禦王府。既不流連勾欄瓦舍,也不尋花問柳, 整一個清心寡欲, 作風清正到讓禦史台都無從指責。

這一天, 陸久安從國子監剛出來, 就被一群人給堵了個正著。陸久安掃眼一看,有些眼熟,正是大殿上將他圍得水泄不通自稱故交的一群舊僚。

為首的蘇銘早已換了一身常服,展開雙臂攔住了陸久安的去路:“陸司業,終於逮著你了, 今天說什麼你都得賞個臉。”

接送的馬車就在幾步之遙, 身材魁梧的馬夫盤腿於前室, 報臂斜坐。

陸久安張口欲拒絕, 蘇銘察覺到了,搶先打斷他,苦口婆心道:“久安兄弟,我這是為你好啊。”

陸久安暗笑:不過是約人吃個飯, 用得著來說得那麼冠冕堂皇嘛。表麵不動聲色:“久安愚笨, 此話怎講?”

蘇銘道:“你知道私下裡大家怎麼傳你的嗎?長得龍姿鳳章,卻不近女色,莫非有什麼難以啟齒的隱疾。”

陸久安:“……”

“咳咳, 當然,我肯定相信久安兄弟那……還威風凜凜屹立不倒的, 但是架不住彆人不信呀。所以,要想謠言不攻自破,久安兄弟,我們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陸久安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呢:“各位兄台等一等,容我回去換一身。”

“不用回去。”蘇銘幾人架住陸久安,連拖帶拽地把人扯到街尾那輛豪華的馬車上,“我們早已準備妥當了。”

蘇銘是文淵殿大學士家的公子,在太常寺當職,焚琴案之前,陸久安與他有過短暫的交情。

蘇銘的馬車寬三尺深約六尺,容納十幾個成年男人綽綽有餘,剛登上馬車,陸久安就被馬車內部豪華的擺設震驚了。

馬車中央擺了一張黃木雕花小方桌,茶杯裡的水還冒著熱氣。桌上是一盤棋局,棋子晶瑩透亮,由瑪瑙打磨而成,把棋盤擠得滿滿當當,想來剛才幾人正是在此打發時間的。

陸久安坐下時掃了一眼,棋勢正進行到廝殺激烈處戛然而止,黑子以微弱的優勢略勝一籌。

蘇銘從車廂角落的木匣子裡拿出衣物,抖開來看,是一套翠青色開襟長袍,腰間搭配的也不是普通的布錦,而是紅玉金紋革帶,處處彰顯貴氣。

“哎,等等……”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彆客氣,就當為兄送你的回京之禮。”蘇銘不由分說地把陸久安按回軟凳,無數雙手伸過來,摁著陸久安將他身上肥大的官袍儘數剝落。

幾息後,陸久安就在他們的操作下被強行改頭換麵。

“還有這個,久安,拿著。”蘇銘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把折扇塞入他手中。

陸久安眉目如畫,風姿綽約,勾著丹蔻薄唇,執一柄折扇輕搖,仿若玉石岩鬆。

蘇銘退開兩步,看得呆住了,眼裡閃過驚豔之色。

半響才回過神來,激動地以手錘掌:“這是哪家侯門世族走出來的俊俏郎君啊。久安,你聽為兄的,以後就這般打扮,晉南的閨女小姐們看了,誰不得讚一句公子世無雙。哼,以後我看他們誰還敢稱晉南四雅。”

陸久安撩開衣袍:“晉南四雅?”

蘇銘熱情解惑:“百姓喜歡觀賞美男呀,就把晉南最俊美的四個男人給選為了四雅。”

“你不知道,但凡這裡麵的任何一人走在街上,那場麵……嘖嘖。”

馬車行到東大街,街道兩旁林立著各式各樣的鋪子。因為此地繁華,街上出行的都是大富人家,綾羅綢緞看得人眼花繚亂。

有些精明的販夫走卒挑著擔子來此擺上攤子,盼著這群出手闊綽的公子小姐們能看中點什麼,好從他們手裡賺取些碎銀。

蘇銘撩開車簾,吆喝聲此起彼伏。

不遠處,一座琉璃瓦簷雙層閣樓映入眼簾。

蘇銘回過頭來,神神秘秘道:“久安,你知道在咱們晉南,最常去的地方是哪裡嗎?”

陸久安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顯得人畜無害:“不知道,是哪裡?”

蘇銘就喜歡他這樣的:“展覽閣!你一離開晉南就是六年,走,哥哥帶你去漲漲見識。裡麵的東西五花八門,件件巧奪天工,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看不到的。要是看中什麼,你告訴我,雖然價格貴了些,湊一湊我也不是買不起,到時候送你一件。”

一到地方,蘇銘就火急火燎地扯著陸久安下了馬車,與展覽閣出來的兩位少女擦肩而過時,陸久安懷裡突然多了兩張尚有暗香的絲絹。

“久安兄,豔福不淺啊。”同行的幾位立刻擠眉弄眼作促狹狀。

陸久安一個哆嗦,條件反射地把燙手山芋丟給蘇銘,又引得一陣哄堂大笑。

蘇銘攬著他的肩膀用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說道:“久安,你這樣可不行,怎麼跟個雛兒似的,看來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啊。”

蘇銘是展覽閣的常客,夥計一見到他們,就笑容滿麵地迎上來,看到最後麵的陸久安時,明顯愣了一下。

陸久安微不可察地搖搖手中的折扇,夥計心領神會,把差點脫口而出的話給重新咽了下去。

“展覽閣近日有上新嗎?”蘇銘大聲問。

“蘇公子趕巧。”夥計熱情道,“上新了三件展品,皆可對外售出。”

“這麼多!”蘇銘喜形於色,不忘回身拉住陸久安:“快跟我來,這裡的東西好是好,但是推陳出新的速度慢得令人發指,我還是第一次碰到一次性出那麼多新貨物的時候。”

幾人跟著夥計一路登上二樓。

夥計首先介紹的是擺在麵前的翠綠琉璃瓶:“這裡麵盛放的香液叫花露水,因為其香味獨特,又可驅蚊止癢,很受名門貴女的青睞。”

蘇銘看了一眼,不太感興趣:“一聽就是女人喜歡用的東西,下一件。”

誰知夥計搖頭道:“蘇公子你可說錯了,花露水不單單貴女們在使用,科考的士子們也喜歡隨身攜帶一瓶。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要風靡晉南城了。”

蘇銘顯然是個我行我素的主,夥計說了一大通,他也絲毫不買賬,夥計無奈,隻好接著介紹:“第二件是放大鏡。”

“哦?有什麼說法?”蘇銘湊近了,明顯比較感興趣。

“蘇公子可拿起來對著眼睛瞧一瞧。”夥計說完就老神在在退到一旁。

陸久安也退到角落,笑眯眯看著蘇銘手持放大鏡驚呼一聲,又被一旁的同僚奪了去。幾人輪番爭搶著體驗放大鏡,一驚一乍興奮地似孩童。

蘇銘過足了癮,把放大鏡遞過來:“久安,你也來,用了此物,無論什麼東西在眼皮子底下都無所遁形。”

“喔?真有那麼神奇嗎?”陸久安十分配合,把折扇彆在腰間,接過放大鏡:“我看看。”

蘇銘回頭問夥計:“放大鏡怎麼賣?”

“這個不賣。”

蘇銘怒瞪:“剛才不是說三件都對外出售嗎?”

此物一看就非同反響,正好陸久安又表現得格外感興趣,他原本準備買來送陸久安一個,以此彰顯自己的大度,現在不是打他的臉麼。

“蘇公子誤會了。”夥計趕緊賠禮道歉,“確實是出售的,但放大鏡自此一個,半刻鐘前,順親府就著人預定了。”

“又是順親府。”蘇銘咬牙切齒,也沒了繼續看下去的心情,袖子一甩大步離開。

幾人追著出去,陸久安搖著折扇慢悠悠落在後頭,剛跨出門檻,迎麵走來一個短胳膊短腿兒的孩子,一頭撞在陸久安身上。

小孩長得水靈靈的,不到他膝蓋高,抱著他的小腿咿咿呀呀說個不停。陸久安聽了一會兒,也沒辨彆出他口中說的是哪幾個詞。

陸久安雙手將他抱舉起來:“哎喲這是誰家的小胖墩兒,可真夠結實的。”

小孩吧唧一口親在他臉上,口水塗了他一臉:“爹……爹。”

這個倒是喊得很清晰,陸久安心情愉悅,掐了小孩一把:“這個可不興亂叫。”

小孩兒哪裡聽得懂,兩隻小手抱住他的脖子,興奮地蹬著腿:“爹……”

小孩身上穿的衣服柔軟細膩,脖子上掛著一條羊脂白玉製成的長命鎖,一看就非富即貴。他環顧一圈,大街上人來人往,也不見誰家丟了孩子神色焦急的模樣。

蘇銘還在生著悶氣,同僚齊齊圍著他勸說,陸久安猜測,蘇銘與順親府的人應當有嫌隙,這順親府聽著有點兒耳熟。對了,戚霽開就是順親侯的兒子,兩人年齡相差太大,應當不是戚霽開。

陸久安索性抱著小孩兒在展覽閣門前坐下。

沒過一會兒,一道人影從上自下將他籠罩,陸久安抬起頭來,不由地一驚。

他從未見過如此貌美的人。

用貌美來形容男人或許有些唐突,但眼前人的相貌,讓陸久安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契合的詞。

來人容顏如雪,眉目間儘顯清冷和貴氣,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神邸。

晉南四雅,他必占其一吧,陸久安突兀地想。

男人露出一個淺笑:“抱歉,犬子讓你費心了。”

陸久安也不知怎麼把孩子交給對方的,男人抱著小孩離開後,隻留下一陣似古寺煙燭的暗香。

“久安,做什麼呢?”一位同僚走到陸久安身旁,循著他的目光往遠處望去。

“無事,看到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孩兒,覺得甚是有趣。”陸久安把這段小插曲拋之腦後。

蘇銘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後來又興衝衝地要拉著陸久安去煙花巷柳。

陸久安哪敢啊,嚇得連連後退:“蘇兄不妥,咱們為人做官的當以身作則,況且若是叫監察禦史發現,非得摻上一本不可。”

蘇銘不以為然:“久安你性子怎麼和兔子一樣膽小,會妓的多著去了,誰不愛酥軟沉香。就是紅杏院裡,你進去隨便一瞧,也能看到不少熟人。”

陸久安暗忖:我要是初出茅廬什麼都不懂的小子也就真信了你的鬼話,哪一個招`妓不是偷偷摸摸的,敢這麼明目張膽的,怕是十頂烏紗帽都不夠戴。

陸久安一副忠貞守節抵死不從的模樣讓蘇銘惱火不已,他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但同時又不知不覺鬆了一口氣。

或許清風雅正的陸久安合該這樣,若不管不顧帶著他進了那樣的地方,倒像是把一朵潔白無瑕的花給染濁了似的。

蘇銘妥協道:“罷了罷了,還打算帶你開開眼,看來你是沒這個福氣了。哎,久安你真是……”

在陸久安的堅持下,幾人去了紅杏院對麵的酒樓。

陸久安到底是掃了興,開局前自覺提了酒杯自罰三杯,這酒有些烈,順著喉嚨淌下去,猶如烈火灼燒,陸久安臉上頃刻間起了兩朵紅雲。

眾人見他這麼爽快,也無意再刁難,蘇銘啄了一口,沒滋沒味:“要是有葡萄酒就好了,久安,有機會一定要帶你嘗嘗,那才是真正的玉露瓊漿。”

陸久安露出一個光風霽月的淺笑:“蘇兄力薦的肯定是好酒,那在下就先謝過了。”

晉南城燈籠高照,紅杏院一片紙醉金迷,軟弱無骨的嬌娘倚在門前,揮著手中的香帕攬客。

絲竹靡靡,香粉嫋嫋。

黑沉著臉的鎮遠將軍“哐啷”一聲推門進去,把醉意朦朧的文官們嚇得怛然失色,侍酒的女人驚叫一聲,瑟瑟發抖縮進背後男人的懷裡。

陸久安旁邊的女人也想縮進他懷裡,可是陸久安早已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桌麵的姿勢讓她根本無從著手。

韓致理都沒理她,把陸久安扛在肩膀上徑直離去。

蘇銘等人心有餘悸地對視一眼,酒醒了一大半。

一進馬車,原本閉著眼睛的陸久安就從韓致身上起來,他捏了捏酸軟的脖子,發出一聲難受的呻`吟:“你怎麼這會兒才來?”

“被沐挽弓纏住了。”

“怎麼?”

“讓我教她障礙賽拉練。”

陸久安萎靡不振地笑了笑,然後煞白著臉扶著廂壁乾嘔,韓致見狀,拔下腰間的葫蘆遞給他:“醒酒湯。”

禦王府的馬車裝了減震裝置,行駛在路上還算平整,陸久安喝過醒酒湯後,胃裡舒服了許多。他斜靠著韓致,把今天發生的事撿了一些有趣的講給他聽,包括展覽閣外麵那個走失的小孩兒。

陸久安啼笑諧非:“小孩兒被抱走的時候,還舍不得撒手,一直叫我爹,不知他親爹聽了作何感想。”

韓致聽了他描述,緊皺著眉頭不悅道:“以後見到此人,不要理會。”

“為什麼?”

“他是謹安王,曾經暗害過我的廖貴妃之子,韓昭。”

第187章 第 187 章

當月下旬, 溫鳶抵達晉南,堆積成一座小山的車馬被拉入禦王府。

“溫鳶呢?”

“在這裡。”溫鳶扒開身旁的雜物,費力地從大包小包的行囊裡擠出來。

“你怎麼帶那麼多東西啊?”陸起咂舌, 他掀開車簾往裡麵看了看, 車廂裡也堆滿了物品,讓人根本無從下腳, 也不知溫鳶這一路是怎麼過來的。

溫鳶嘻笑兩聲, 長途奔波的疲勞在看到晉南的雕梁畫棟時早已消失不見, 此刻隻剩滿滿的興奮。

“鄉親們聽說我要上京城, 托我帶來的。”溫鳶從車廂裡一躍而下,手裡捧著厚厚一遝紙,“還有這個,是孟夫子,範教諭還有其他人寫給陸縣令的信。”

陸久安心裡微微一暖, 他雖然人在晉南, 但時不時會關注應平的消息, 原來百姓們心裡也還記掛著他。

接下來, 陸久安命人給溫鳶準備了一大桶熱水,溫鳶洗去全身的疲乏,頂著濕漉漉的頭發來到院子裡曬太陽。

陸久安就坐在她對麵,耐心地用小火爐煮茶。溫鳶幸福了眯起眼睛:再一次看到陸大人, 真好啊。

“大人, 我給你們講講應平發生的事吧。”

陸久安走後,收藏室被新縣令勒令停工兩月,後又複工, 溫鳶不知道其中緣由,陸久安卻能猜到。

百姓籌資為陸久安建了一座生祠, 祠堂內立有一尊他的雕像,就在生活廣場,以此紀念他。

……

陸久安對溫鳶道:“你姑且等一等,要不了多久,大人就能帶你重新入學了。”

溫鳶來到晉南,對什麼都很好奇,陸久安因為要在國子監當職,所以陪伴溫鳶的任務落在了陸起頭上。

這天,陸久安在監舍,又看到令人啼笑諧非的一幕。

戚霽開這小子不知道惹了什麼事,被學正追得上躥下跳,陸久安從一名助教口中得知,學正準備對戚霽開處以荊罰。

荊罰是國子監最嚴厲的懲罰,把人綁在椅子上用細細的藤條抽打,直把人皮開肉綻,十天半月下不了床來。

陸久安走上前,把戚霽開往身後一撥,張開雙臂擋在他麵前:“學正,有話好好說。”

學正氣急敗壞道:“此子頑劣不堪,教過的書本一問三不知,甚至反過來頂撞夫子。自己不聽管束,還攛掇一乾監生敗壞國子監學風……”

陸久安聽完來龍去脈,皺起眉頭。

戚霽開大著膽子從他身後探出腦袋反駁:“明明是學正講得枯燥乏味,來來回回淨是書上的東西,一點新意也沒有,還不讓人說。”

同樣的話陸久安從阿多嘴裡也聽到過幾次,為此陸久安專門針對這位學正的講學風格做了了解。

怎麼說呢,確實一言難儘。

再聯想到他負責的課試考核有成片的學生不能通過,陸久安心裡有了數。

學正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陸久安本不想公然駁他麵子,這下也忍不住打斷他:“學正,反求諸己,你為何不想想自己的原因呢,這件事情上,我認為是你的不對。”

“為人師者,當根據每個學子的實際情況,時刻完善教學方案。你一味隻顧自己講學,也不管他們聽沒聽懂消沒消化,填鴨式地塞給學子。你不是在傳道授業解惑,你那是應付課試考核。”

陸久安平時一直和和氣氣的,何時這麼嚴詞厲色過,學正僵在原地,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而此幕落在戚霽開眼裡,就是陸久安大義凜然不畏強權!

戚霽開深感佩服,湊在他耳朵旁邊嘰嘰咕咕道:“你是哪個堂的監生,膽子比我還大,敢跟學正們叫板。以前我怎的沒聽過你?”

陸久安扯出一個冷笑:“我是國子監新來的司業,你當然沒聽過我。”

“司業……”戚霽開反應過來,暗道不好,轉身就想開溜,陸久安扯住他的領子拎回來:“跑什麼,學正教學方式固然不太妥當,但你視綱紀學令於不顧,也是要嚴懲不貸。今日散學,等著本司業上門家訪吧。”

“家訪是什麼?”戚霽開虛心發問。

“字麵意思聽不懂?你整日遊手好閒,不是鬥蛐蛐就是玩葉子,想必令尊很願意了解你那豐富多彩的監舍生活。”

“不是吧。”猶如晴天霹靂,戚霽開慘叫一聲,臉色頃刻間灰白下來。

陸久安想得清楚,學子頑劣叛逆,除了本身不喜學習外,還要考慮方方麵麵的因素,就比如,家庭。

陸久安說一不二,沒有理會戚霽開的苦苦哀求,散學的大鼓一敲響,就把戚霽開拎上馬車往順親府趕去。

夫子登門造訪學生家裡,這事前所未有。順親侯正大腹便便躺在涼亭裡享受著美人投懷送抱,門子上前來稟報時,他險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好在這個時代,眾人對夫子還是比較敬重的。

儘管心存疑惑,順親侯還是趕緊揮退了身邊的鶯鶯燕燕,把人恭恭敬敬迎進來,吩咐侯府裡備上好酒好菜。

陸久安委婉道明來意,順親侯臉色一變,暴怒道:“小兔崽子,淨在外麵給你老子惹是生非,陸司業,你稍坐片刻。”

說完揪住戚霽開的耳朵,兩人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後。

少頃,隔壁就響起震天動地的哭叫和求饒:“爹,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嗷,我是你兒子啊,你要打死我嗎……彆打臉……”

侯府的下人目不斜視,仿佛早已見怪不怪。

好嘛,陸久安總算是明白了,戚霽開這個樣子,果然跟他這個當爹的也脫不了乾係。

過了會兒,順親侯笑容滿麵走出來:“讓陸司業看笑話了。”

戚霽開一瘸一拐跟在後頭,嘴裡小聲埋怨:“爹下手也恁重了些,合著我真是從寺廟裡抱來的。”

他那個樣子,似乎壓根沒有記恨陸久安這個告狀的人,對挨揍這件事也坦然接受。

陸久安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一盤盤美味珍饈被呈上桌,順親侯的家眷們陸陸續續來到飯堂,隨著所有人落座,陸久安也有幸看到了順親侯的一大家子。

這其中,有一人相貌由為出眾,仿若幽暗森林裡一簇明火,與當日他在展覽閣看到的韓昭不相上下。

難道又是一個晉南四雅不成?

順親侯注意到他的眼神,主動介紹:“哦,這是本侯二子戚霽儀,說來年齡正好與陸司業相仿。”

戚霽儀衝陸久安點點頭,神色冷淡。

順親侯見狀,心裡著實嘔了一口氣。

戚家本不是什麼侯門世家,因為祖上跟著先帝打江山,順親侯靠著蔭庇才世襲了這麼個封號。然而經過三代更迭,戚家已經出現日薄西山的頹勢。

都說龍生龍鳳生鳳,今年科舉有人一門雙第,他家一共五子,卻沒一個成氣候。

就比如戚霽儀,長相倒是有他當年五分的風采,隻是這性子也不知隨了哪個,整天拉著個棺材臉,冷冰冰的。

他原想著趁此機會讓自己這個兒子與陸久安認識。陸久安雖然隻是個司業,但好歹還有個太子少師的名號頂著,若是交好,於他於戚家都大有裨益。

可惜戚霽儀就是不開竅!

順親侯見幼子傻愣愣坐在桌子旁,心裡又是一陣無名火起,嗬斥道:“坐著乾什麼?在司業麵前,就不能表現地恭敬有禮些,去添飯。”

戚霽開捂著屁股齜牙咧嘴地站起來,被陸久安笑眯眯地伸手按住了:“誒,不必,我的看法並不重要。”

這順親侯的家庭教育明顯有問題啊,竟然不是教導戚霽開做一個恭敬有禮的人,而是教他要在外人麵前表現得恭敬有禮。

就好比告訴自己孩子:自身涵養並不重要,但對外必須溫良恭儉,而這麼做的原因隻是為了博個美名。長此以往,那不是我將不我嗎?

戚霽儀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沒吭聲。

吃過晚飯,戚霽開丟下碗筷逃也似的離開,戚霽儀自始至終一句話也沒說,他不光對陸久安這個素不相識的外人冷淡,連同自家兄弟也不甚近親,像個長得好看但沒感情的雕塑。

稀奇,一家五個瓜,真是各有各的歪法。

陸久安到順親侯府,當然不是告狀來的,溝通家長了解詳情才是他的目的。

於是他斟酌,開口道:“戚侯爺,恕我直言,戚霽開這孩子雖然頑劣難訓,但本性不壞,而且也有悟性。隻要稍加指正,我相信他定能改過遷善有所作為。還請侯爺配合我,找出症結所在,援以良方。”

“那再好不過了,陸司業有什麼問題儘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對這個屢教不改老是給他捅婁子的兒子,順親侯除了胖揍一頓彆無他法,他本來已經灰心喪氣,眼下峰回路轉,自然是求之不得。

有順親侯的配合,兩人交談得十分順利。

而陸久安從接近兩個時辰的溝通裡大致得出了結論,就是一個孩子缺愛的故事。

順親侯喜好美色,兒子女兒一個接一個得生,卻從未主動關懷過。順親侯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若是兒子犯錯捅到他麵前來,等待戚霽開的便是變本加厲的打罵。

這就是戚霽開與自己父親唯一交流感情的方式,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得到父親關注的辦法。

陸久安歎了口氣。

順親侯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如何,陸司業,犬子還能補救麼?”

陸久安把自己的猜測告訴順親侯,順親侯沉默良久,離開侯府的時候,陸久安看到戚霽開的身影從窗紙上一閃而過。

翌日一大早,祭酒來到國子監,便從蔡公雙口中得知了陸久安做家訪的事。

“陸司業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單槍匹馬就去了順親侯王府。”蔡公雙讚歎。

祭酒隱約憶起不久前和幾位友人聚首的場景,筵席上,向道鎮對自己這位新來的屬下讚不絕口。

為此他特意關注了陸久安幾日,此子職責分內的事做得還不錯,但總體來看還是中規中矩平平無奇,和向道鎮所講相差甚遠,也許是向道鎮言過其實了。

現在看來,難道是自己看岔眼了不成?

他垂思半響,將陸久安叫到麵前詢問此事。

陸久安不卑不亢,把自己為何決定做家訪,以及家訪的經過一五一十告訴上司。

祭酒聽了感慨萬千:“雖知其然,未必知其所以然。你想得很周全,不光做好了訓導之政,還能追本溯源了解始末,蔡公雙冷寧阮遠不及你。”

“至於昨日那名學正,我會視情況裁定。”

總而言之,國子監的諸多事,可以適當地挑一些出來,放心大膽交由陸久安全權處理了。

第188章 第 188 章

蒲月,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重重兵丁身著盔甲在前方開道, 挺近嶺山。

嶺山並不是單一的山, 而是一條山脈,綿延數十裡, 如一條巍峨的長龍, 橫貫在晉南一側, 將大周劈開成了東西兩半。

遠遠望去, 但見山峰與天相接,雲遮霧繞。走得近了,古木參天,粗壯的樹根張牙舞爪地盤虯在地,樹冠遮天蔽日。其間蟲鳴鳥叫, 珍奇異獸從沒膝高的草叢裡掠過, 不知凡幾。

皇室將一年一度舉辦的嶺山圍獵設在此, 不得不說充滿了冒險與刺激。

嶺山山脈前有一大片空地, 占地數十畝,建有亭台樓榭,專門供人休憩夜宿。

嶺山圍獵發展至今,已經不單單是圍獵如此簡單, 還兼野外宮宴。因此來嶺山不隻文官武將皇親國戚, 還有各家官宦子弟,女眷妃嬪。

進山之前要對山神行祭拜禮,太常寺小吏在祭壇上擺滿果蔬珍饈, 由永曦帝手持燃香插入高聳的香壇,香煙嫋嫋, 迎風直立而不倒。

太常寺卿大喜:“山神同意了,今日宜進山圍捕。”

“嗯。”永曦帝神色淡淡,一旁的宮人遞來匿子酒,永曦帝接過喝下。

站在後麵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員跟著將手中的酒一飲而儘,陸久安雖然是正六品的國子監司業,但身兼太子少師的身份,因而也在此列在前。

陸久安喝完吐了吐舌頭,悄悄嘀咕:“什麼酒啊又苦又澀,太難喝了。”

那邊永曦帝已經回宮殿脫下繁複的龍袍,著一身輕便易行的玄衣。因為這身打扮,永曦帝少了一絲雍容溫雅,多了一絲堅銳剛毅,倒和胞弟鎮遠將軍更相似了。

陸久安悄悄問蔡公雙:“這是要做什麼?”

蔡公雙道:“聖上不會跟著進山,因此要在嶺山外特意設一場小型的獵捕,喏,看到那片圈起來的草地沒,就在那兒。”

這時,侍衛運來一排排鐵籠子,籠子裡裝滿了不同種類的動物,靈敏如羚羊,龐大如野豬……陸久安甚至在裡麵看到一隻豹子,那豹子通體黝黑發達肌肉,正暴躁地來回踱步。

按照規則,侍衛將動物放入場內,場外參與者搭弓射箭,誰獵的越多,手下獵物種類越凶險,誰就獲勝。

韓臨深就在永曦帝旁邊,背上背著箭筒,手拿一張弓,時不時朝這邊張望。

韓致不知和永曦帝說了什麼,徑直走到陸久安身邊:“陸司業,要一起試試嗎?”

陸久安很有自知之明:“我連靶心都射不中,就不去丟人現眼了。”

參賽的有數十人之眾,或許有永曦帝在場,其餘人都有意無意的壓著箭端,或者乾脆假裝射偏,到了最後,就變成了韓致和永曦帝兩人的對決。

場中獵物已然不多,黑豹右前肢受了點傷,行動已不如一開始的矯健。

“這樣吧,你我兄弟二人就不看旁的,咱們就以那支豹子為籌碼,誰射中誰贏如何?”

韓致沒有說話,沉默著拉開弓弦,他拿的是重弓,當把弓弦拉滿時,韓致手臂上青筋橫虯肌肉聳立,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把目光投了過去。

陸久安的呼吸仿佛也和那弦一樣被韓致的手指拉緊了,下一秒,兩隻不同顏色的羽箭一前一後飛了出去。

“結果怎麼樣?”陸久安好奇地湊上前。

韓致放下弓箭:“跑了。”

黑豹瞄準了獵場裡一顆六米多高的楊樹,在韓致和永曦帝撘弓瞄準的間隙,幾步竄入了枝繁葉茂的陰影中,然後順著樹乾跳出獵場。

負責撿獵物的侍衛分彆拖出一隻羚羊和獐子,羚羊頭顱被一隻黑色羽箭從眼睛處貫穿,一擊斃命。獐子隻有肚子受傷,被捉住時還在蹬著四條腿掙紮。

結果一目了然。

永曦帝把弓拋給一旁侍立的貼身太監,搖頭歎息:“果然上了年紀後,不論是精力還是身手都太不如從前了。”

永曦帝臉上露出明顯的疲態,文武百官趕緊說了一些保重龍體的話,就開始籌備接下來進山圍獵的事宜,隊伍計劃一個時辰後出發。

韓致回宮殿換衣服,順手把陸久安一塊兒拽了進去。

宮殿外人聲鼎沸,一牆之隔的地方就有貴女們嘈嘈切切的調笑和交談。

“今日這宮宴上,可有妹妹相中的如意郎君?”

“晉南四雅風采依舊……”

“不知諸位是否聽說過晉南城內近日出現了一位新的人物,生得翩翩如玉光風霽月,就算與晉南四雅放在一起,也絲毫不遜色。”

“是不是國子監的陸司業?他今日也來嶺山了,我爹說,陸司業還未曾娶妻……”

沒有人知道,光風霽月的陸司業正被鎮遠將軍摁在懷中唇舌糾察。

“等一等,待會兒有人推門進來怎麼辦。”陸久安鼻息之間全是韓致嗬出來的炙熱氣息。

“不會的。”韓致淡淡笑了笑,“這是禦王寢殿,何人敢踏足打擾。”

韓致吻技日益見長,陸久安被他親得渾身發軟,暈頭轉向不知今夕何夕,好不容易從混沌中掙出一絲理智來,興致勃勃道:“我想起來了,我準備了樣東西給你,就放在馬車裡的,待我去取來。”

陸久安準備的是兩件衣服,早在應平時他就將圖稿給華彩坊著人製作。直到前幾日,衣服才姍姍來遲,他已經等不及看韓致穿上的效果了。

礙於之前的經曆,韓將軍並不是很想如他的意。

陸久安誘惑:“若是你今日穿上,我就陪你在這寢殿裡來上一回如何 ?”

韓致木著臉:“拿來。”

……

韓致抖開衣服愣住了,這服飾與他以往見過的都不同,他一時有些無所適從,陸久安諂媚道:“韓大哥,我來伺候你更衣。”

等穿好衣服,陸久安退到一邊,看得眼睛都直了。

這是一套西服,因為裁剪得當,韓致一身蓬勃精悍的好身材全部收束在了其中,顯得肩寬腰窄雙腿修長。再加上他臉長得十分凶悍,五官線條硬朗鋒利,全身上下充滿了一種西裝暴徒的感覺。

西裝革履的鎮遠將軍啊……陸久安對此心心念念已久,今日終於得嘗如願。

然而韓致穿得並不習慣,扯著深藍色的領帶想要解掉。

陸久安大聲嚷嚷:“哎,彆脫啊,再讓我看會兒。”

韓致按住他頸子,目光很快轉移到軟凳上疊放整齊的另一套衣裳——是一身漆黑的武裝特警服,相對於西裝的板正,韓致更喜歡這一套。

陸久安想到特警服的韓將軍又彆有一番風味,也就不再糾結他身上這套西裝了,利落地給他剝掉重新換上。

末了,又提來一雙黑色係帶短靴、露指手套及護目鏡。

“鞋子也要換?”韓致問,“這是什麼鞋?”

陸久安道:“為你量身定做的軍靴。”

韓致穿上短靴走了兩步,中肯評價:“這鞋穿著很爽利。”

“那是自然了,咱們華彩坊出品的,牛筋鞋底,牛皮革鞋麵。”

陸久安打定主意,等把國子監的事務暫且處理好,就在晉南重新開張華彩坊,他方案也已經寫完了,晉南的華彩坊就專門為官家士族定製。

陸久安又給他帶上護目鏡和手套,韓致五指成爪握緊又鬆開,如此反反複複,顯然也比較滿意:“這身服飾,適合兵馬司執勤穿,旋身策馬都易於行動。”

韓致眉目端正嚴峻,被這身襯得更是透出一股泰山般的凜然正氣。

“荷爾蒙爆表了,韓朝日!”陸久安看得蠢蠢欲動,雙眼放光撲上去,韓致反手扯開領扣:“我就說先彆扣了,反正要脫掉。”

一個時辰後,嶺山外圍獵的隊伍整裝待發,王公貴族們帶著身邊侍衛策馬衝進叢林。

蔡公雙遠遠看著這一幕,揣著手道:“一個兩個都想大顯身手,也不想有韓將軍在,輪得到他們風光嗎。”

陸久安問:“將軍有這麼厲害麼?”

蔡公雙回頭瞥他一眼,旋即驚訝:“誒,陸司業,你這嘴巴怎麼腫了?”

陸久安暗罵韓致不知輕重,接吻的時候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了似的,說又說不聽。

他尷尬地摸了摸嘴角:“剛才回馬車吃了點小食裹腹,給辣住了。”

蔡公雙不疑有他,接著道:“你和韓將軍交情匪淺,怎麼還反過來問我了。”

“圍獵之所以叫圍獵,就是幾人合圍捕獵。因此不單隻看個人功夫,還得看隨從們的配合。韓將軍不僅武力卓絕以一當百,手下雪擁軍更是驍勇善戰,當然今日他帶在身邊的親侍和雪擁軍比不得,但實力也是不容小覷的。圍獵頭籌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陸久安調笑:“令人聞風喪膽的雪擁軍不是一直駐守邊疆的嗎?聽這意思,蔡司業曾親眼見過?”

蔡公雙左右環顧一番,見四周無人注意他們,湊到陸久安耳邊小聲低語道:“去年七月,韓將軍帶著三萬精銳奔赴回京,將晉南圍成了個銅牆鐵壁,沒有通關文牒,連隻狗都跑不出去。”

去年七月,韓致不是在雲落嗎……

等等,陸久安腦袋稍微一轉便茅塞頓開。

那個時候,正好是永曦帝借著烈日撫恤金之事清洗朝廷局勢。恐怕是牽涉太廣動了士族黨派根係,為防止有人借機造.反生事,才特意將千裡之外的雪擁軍調遣回京。

唯有讓這群精兵猛將鎮守,方能確保鞏固權利清洗黨派的同時,不至於被掀了大本營。

這可不是個小事,陸久安竟然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那就隻有一個原因,這件事結束得太快!百姓尚沒來得及討論個一二三來便已落幕。

要靜等胞弟羽翼豐滿,提供強大到足以威懾眾人的後盾,又要不動聲色設局謀劃,這等耐心和手段,非一般人能有啊。

“永曦帝,真可怕。”

第189章 第 189 章

宮殿外的空地上, 已經有仆人架起了篝火,擺上了交椅食盒,圍獵的隊伍一回來, 就可以直接炙烤獵物享用美食。

更遠處, 達官顯貴支起了一頂頂帳篷,五顏六色仿若空地上突然長出的巨大花朵。

圍獵要持續兩日, 宮殿唯有皇親國戚和六大閣老才有資格使用, 其餘人要想度過夜晚, 要麼在馬車裡將就一晚, 要麼自備宿具。

陸起走到陸久安身邊輕聲問:“大人,需要陸起張開銅帳麼?”

陸久安知道,自己晚上很大概率會被韓致擄到寢宮去,那銅帳支起來多半也無甚用處。

不過為了掩人耳目,陸久安還是安排他去紮營。

“雖說晚上有禁衛軍值夜, 不過嶺山猛獸多, 以防萬一, 選地方時莫要離得彆人太遠。若是彆人相中了, 也切莫起爭執。”陸久安剛才就瞧見兵部尚書和吏部尚書的人在吵鬨,因此囑咐了一嘴。

陸起離開後,蘇銘提著春酒溜達過來:“這是自家釀的,贈你一壺, 剛才那人是誰, 家裡兄弟?”

陸久安道過謝:“從小跟著我一塊兒長大的書童,和弟弟也差不多了。”

“怪不得。”蘇銘道,“和你身形一般無二, 若是穿上相同的衣服,從背影還真分辨不清你們誰是誰了。”

“真的?”陸久安高興:“我兄長也曾說過這話, 我還當他說笑呢。”

圍獵的隊伍得申時才陸陸續續回來,那些不善騎射的王公大臣子弟女眷自然不可能閒坐乾等。

所以三三兩兩各自湊作一團找了趣玩消磨時光,諸如投壺、錘丸、簸錢、樗蒲。

樗蒲盛行於大周,是一款老少皆宜的棋類遊戲,玩法和投骰子有些類似,不過遊戲規則更加複雜。

陸久安站在外圍看蘇銘玩了幾局,覺得挺有意思的。怪不得時有紈絝子弟三五成群結伴在花樓,通宵達旦地玩。

“久安,你也下場來玩呀,隻旁觀多無趣。”蘇銘衝陸久安招手。

陸久安搖頭,他怕自己自製力不行,玩上了癮。蘇銘以為他有所顧慮,安慰道:“這種場合不可多得,玩樂是陛下默許了的,就算是監察禦史也不會彈劾你,畢竟他們也樂在其中。”

陸久安順著蘇銘的視線,果然看到禦史們聚在一起在耍簸錢,陸久安還在裡麵看到一個熟人——劉善清。

劉善清一改往日的不苟言笑,許是簸錢勝了,樂得紅光滿麵,隔著老遠陸久安都能聽到他的笑聲。

蘇銘見他遲遲未動,起身拽緊他衣袍,一個用力就給扯到場中,舊僚也在起哄,陸久安隻好撩起袖子:“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玩了一會兒,陸久安下腹突然一股尿意湧來。

嶺山的廁屋有兩處,一處設在宮殿內,當然也隻供入住的皇親國戚們使用。

另一處設在五百米開外的郊野,木頭竹編搭建的牆,屋頂用茅草覆蓋,地下挖個坑,上麵放兩塊木板,一個簡單的廁所就成了。

而小廝要出恭就更簡單了,不用去擠那寥寥幾個位置,直接鑽進叢林簡單了事。

陸久安距離廁屋還有一百米就駐了足,原因無他,實在是前方太臭了。

這廁屋使用的人太多,再加上天氣炎熱,臭氣熏天,蒼蠅肉眼可見地嗡嗡亂飛。陸久安腦補了一下廁屋裡的場景,被那滿是蛆蟲的畫麵惡心地反胃。

陸久安當即嫌棄地皺了皺鼻子,原地糾結許久,最後那丁點兒潔癖作祟,雙腿實在難以前進一步。

他又做不出野外熱水養花的舉動。

算了,還是去韓朝日寢屋吧,正好把蘇銘贈的春酒放下。

如此想著,陸久安毫不猶豫轉身,經過廊廡,遠遠看到韓致的宮殿,陸久安眼前突然映出一角織金掛珠赤色弁服,貼身太監東蘭公公手持佛塵跟在永曦帝身後,兩人正好擋住了他的去路。

永曦帝視線落在他手裡的春酒上,哂笑道:“陸司業如今也能喝酒了?”

陸久安也笑:“這麼多年了,人總是會成長的嘛。”

永曦帝不置可否:“我記得當初你是一杯倒的。”

陸久安記不得事,但這身體以前不常喝酒他是知道的。應當是瓊林宴那會兒和其他貢士舉杯共飲。想來還出了醜,要不然永曦帝不會對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記得如此清楚。

永曦又道:“其他王公大臣都在野營,你一個人獨自來軒銘殿做什麼?”

陸久安把原因道明,永曦帝似笑非笑地瞅著他,那神情說不出的揶揄。東蘭公公就沒那麼矜持了,直接笑得臉上老皮皺成一團。

“陸司業閬東明珠名不虛傳,這麼愛乾淨,依咱家看,和那些養在深閨中的女子差不多了。”

陸久安惱羞成怒,正色道:“臣所言之事聽起來或許無足輕重,但廁屋不潔很容易滋生細菌的。臣上次走在晉南大街上,看到道路兩旁人和畜生的糞便交雜。這可是天子腳下,大周都城。不僅影響市容市貌,百姓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長此以往,還容易得病。”

“陛下,這個問題一定要引起重視啊。”陸久安毫不避諱地勸道,“需得出台明令,強製百姓停止這種隨地大小便的行為。”

陸久安當年到應平,一治理完洪水,就組織衙役和全縣百姓清理街道垃圾,疏浚河中淤泥腐屍。把環境衛生給清理個遍,唯恐給本就坎坷多折的應平雪上加霜。

永曦帝沉默看了他良久,忽然問了個毫不相乾的話:“朕一直不明白,陸司業為何偏偏選擇在國子監就職,你明明……”

明明什麼,永曦帝也沒說清楚。

這個問題陸久安從許多人口中聽到過了,不等他回答,永曦帝又搖了搖頭,神色複雜:“沒有權利,你能做什麼呢?處處掣肘。”

這是何意?

陸久安怔愣之間,永曦帝提步從他身側而過,赤紅色弁服上龍涎香浮動:“罷了,蘇學士之子還等著你,你且去吧。”

陸久安放了水再次回到平地,已經對樗蒲這個遊戲興致缺缺,麵對蘇銘的邀請,陸久安眼珠子一轉,提議道:“不如咱們來玩狼人殺吧。”

陸久安詳細為眾人講解了狼人殺的規則,蘇銘為首的幾個年輕俊秀對新事物明顯接納良好,聽得紛紛意動,當即就要來一場:“狼人殺適合幾人玩,我們這兒有九個人,能玩麼?”

“人多有人多的玩法。“路久安道,“當然人越多越多好玩,不過有些規則太複雜,咱們還是從最簡單的開始玩吧。”

陸久安選擇的是三狼三神的玩法,即三個狼人、一個預言家、一個騎士、一個守衛,為了讓幾人熟悉規則,陸久安主動承擔起了法官的責任。

一開始,拿到狼牌的人因為不善掩飾,在發言環節的時候,說得磕磕碰碰,輕易就叫人糾了出來。一輪基本撐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結束了。

到了後麵熟練以後,狼人們撒起謊來信手拈來,遊戲才漸漸變得有趣。因此吸引了一眾看客,狼人殺圍坐之地四周站了個裡三層外三層。

精彩之處,這群觀眾還會指手畫腳地議論,逼得陸久安不得不出麵阻止:“諸位才子佳人,知不知道觀棋不語啊。你們在一旁就差指名道姓地說出誰是狼人了,咱們這還怎麼玩啊?”

陸久安說得那叫一個無可奈何低三下四,再加上他容貌出眾,一番話並沒有引起眾人的反感,反而招來大家的哄笑。

一名古靈精怪的士族貴女大大咧咧道:“這位拿著騎士家牌的署正大人玩得確實不儘人意啊,一上來就決鬥預言家。”

騎士可以選擇場上其中一人決鬥,若對方是狼人,則狼人出局並立即進入黑夜,如對方是好人,則騎士出局。

汪黎尷尬地滿臉爆紅,但還是坦坦蕩蕩道:“這位姑娘說得沒錯,鄙人確實不適合玩狼人殺。”說完便灑脫地退下場去。

圍觀的眾人早就看得心癢難搔,汪黎一退出,當即有幾人迫不及待從人群裡擠出來,接替汪黎的位置。

陸久安笑眯眯道:“都可以玩。這樣,咱們再加一張女巫和狼王的身份好了。”

蘇銘看到其中一人,“蹭”地從地上一躍而起,失聲道:“你怎麼也來了?”

戚霽儀如高山上一抔長年不化的冰雪,神色冷淡疏離:“關你何事?”

蘇銘氣得七竅生煙,嘴唇哆哆嗦嗦抖了半天。

陸久安總算知道順親侯府裡何人與他有恩怨,為了防止大庭廣眾之下臣子互搏這樣的事發生,陸久安這個有著“老好人”之稱的人隻好主動站出來和稀泥。

“陛下現在就在軒銘殿休息呢,莫要驚擾了聖上,和氣生財。若是兩位實在和不了呢,不如一起坐下來,在狼人殺裡分個勝負。”

蘇銘冷哼一聲,算是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陸久安的說法。

因為剛才出現了圍觀群眾“劇透”的事,陸久安把遊戲陣地轉移到一處高台。其餘人若想觀看,可以,需要安安靜靜坐在下麵,當一個合格的觀眾。

陸久安照例擔任法官。

經過剛才幾局,場上參與者都已經熟能生巧,不過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幾種花樣,陸久安這個久經戰場的老手看得差點睡過去,偏偏這十二人還玩得不亦樂乎。

這時,詹士府左清紀郎丟了身份牌,站起來:“陸司業,你下場玩吧,我來做法官。”

蘇銘也點頭附和。

陸久安抄著手笑眯眯道:“你確定?”

蘇銘不耐催促:“快點來。”

陸久安不著痕跡地搓了搓手指。

既然如此,那他就給這群萌新玩家一點小小的震撼吧。

第一局,陸久安拿到的是狼人牌。

狼人殺裡,狼人陣營的勝率非常低,沒有人想要拿到狼人身份。

陸久安則恰恰相反,他稍稍思索了一番,就決定了接下來的遊戲玩法。

黑夜來臨,四個狼人睜開雙眼,彼此不動聲色對視一眼,確定了隊友身份。

除了陸久安,另外三個狼人一個是戚霽儀,另一個是太常寺斜律郎和翰林院檢討,翰林院檢討是狼王。

在討論首刀人選時,戚霽開毫不猶豫選擇了蘇銘。

“……”陸久安。

這敵意未免太明顯了一些,蘇銘不得氣得直接跳起來?

法官反複向四個狼人確認之後,讓他們閉上了眼睛,並在隨後經過了女巫救人,預言家驗人環節。

“預言家請閉眼,天亮了,所有人請睜眼,現在競選警長。”

選擇上警的有三名玩家,其中二號自稱是守衛,並於昨夜隨機守衛了在場一人,陸久安毫不猶豫把票投給了二號,二號也不負眾望拿到了警徽。

隨後法官宣布:“昨夜蘇銘被帶走,請發表遺言。”

蘇銘死亡,說明女巫昨晚沒有用解藥,陸久安並不感到意外,從剛才那幾局來看,女巫第一晚要麼選擇觀望,要麼把解藥用來自救。

“我被刀了?”蘇銘氣急敗壞,忽然雙眼如電射向戚霽儀:“一定是他,天黑時我就感覺到戚霽儀手臂抬起來了。”

這完全就是無稽之談,蘇銘和戚霽儀隔了三個位置,怎麼可能感覺得到戚霽儀的動作。

蘇銘一瞬間也反應過來,氣鼓鼓道:“總之我的直覺是戚霽儀。”

首夜遺言並沒有什麼作用,蘇銘就算再不甘,也隻能委委屈屈地認下自己出局的事實。

接下來是眾人發言,警長製定發言順序,出乎意料的是,第一個發言的是他的狼人隊友太常寺協律郎。

陸久安感歎這位二號玩家警長眼光真是毒辣啊。狼人作為第一個發言的話,很有可能會因為緊張,或者沒有想好發言內容而失誤。

果不其然,同伴明顯慌了神,說話時漏洞百出。

彆人有沒有聽出來他不知道,但是陸久安玩了那麼久的老玩家,他要是好人陣營,衝斜律郎剛才那番話,直接就能把他狼人身份定死在案板上。

陸久安當機立斷,決定改變策略。

於是發言順序到他時,陸久安重拳出擊,緊緊盯著太常寺協律郎,不容置疑道:“你沒必要撒謊了。我是預言家,昨晚我查的你,你是狼人!”

第190章 第 190 章

他這出其不意的一句話不僅把斜律郎打了個措手不及, 一向波瀾不驚的戚霽儀也端著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看了過來。

戚霽儀:“……”

陸久安笑:“……”

斜律郎懵了,他不明白,為何同為狼人身份的隊友要指認自己。

而且, 陸久安怎麼敢自稱預言家的?

陸久安是第三個發言的人, 為了增強說服力,他稍稍正了正身子, 麵不改色道:“我本來不想暴露自己預言家身份的, 大家也知道, 預言家一旦暴露, 就很容易招來狼人的殺害。不過2號上警的時候直接明牌守衛,發言很正氣,這也是選警長時我投2號一票的原因,那我便想著,不如我也打開天窗說亮話, 這樣神職陣營好打一點。”

一句話不僅把自己投了2號的事說出來, 先博個好印象, 還解釋了自己為什麼決定跳預言家。

陸久安繼續道:“今晚我可能會被刀, 警長也可能被刀。另外,我準備驗11號,因為上警的說不定也有狼。”

11號是上警的其中一人,在他發言的時候, 陸久安仔細觀察過, 覺得對方是神職身份的幾率不小,很有可能還是預言家。

焊跳狼對預言家,刺激!

而且他猜測, 隱藏在其中的真預言家今晚肯定要查驗自己,查驗自己的原因很簡單, 若是自己是個好人,留著還能幫其擋刀。若自己是狼人,肯定不會坐視自己興風作浪,第二輪白天妥妥地跳出來查殺自己。

陸久安想了想補充道:“女巫第一晚沒有救人,還好蘇銘隻是個村民,我們的贏麵非常大,女巫的藥一定要留在刀刃上,我再說一遍,1號斜律郎是鐵狼人,他若是不自爆,我們直接把推出去,過。”

還好斜律郎也不是笨到無可救藥,在陸久安充滿暗示的語言下,咬牙選擇自爆,中斷了發言,遊戲直接進入黑夜。

斜律郎的一番舉動,再加上陸久安如此攻勢凶猛的打法,很快在所有人心裡坐實了預言家的身份。

於是到狼人刀人環節,陸久安毫不猶豫指向了自己。

戚霽儀皺起眉頭,用口型詢問:“你確定?”

陸久安堅定地點頭。

他最後的那番話看起來意在叮囑女巫,其實是彆有用心。陸久安幾乎可以斷定,女巫絕對會使用解藥救他,畢竟,哪個狼人會蠢到自刀呢?

如此一來,不僅可以騙掉女巫的藥,還能讓女巫對他的身份深信不疑,可謂是一舉兩得。

果不其然,睜眼時,法官宣告:“昨夜是平安夜,無人死亡。”

陸久安隱秘地勾了勾嘴角。

蘇銘作為唯一出局的好人玩家,親眼目睹了陸久安的一係列操作,驚得差點原地起跳。

不僅僅是他,台下的觀眾也看得目瞪口呆,不過因為之前有言在先,觀眾們的都沒有表現出明顯的異態。

這次的發言順序是逆時針。

由於上一輪狼人的自爆,玩家們得到的有效消息並不多,因此前兩位發言時,除了對陸久安的肯定,內容中規中矩。

這是新手局的常態,若是放在老手局,反而很容易被打為狼人,陸久安準備在這點上作文章。

輪到11號玩家廖主簿,也就是上一輪陸久安點名要查驗的人發言時,對方顯得非常激動,直接了當道:“我才是預言家,陸司業是一匹披著皮的狼,你們不要受其迷惑了。我為了保全自己,一直選擇隱而不發,就想著先看看他的身份再說,結果就如剛才所言。若是任由他捏著預言家的身份坐視不管,我們好人陣營肯定都完了。”

戚霽儀就坐在11號玩家旁邊,他雖然看起來對什麼事都冷冷淡淡的,但是一開口,陸久安就聽出來他是個會玩的。

“先說清楚,我是村民,無法起到什麼多大的作用,唯一能做的,就是提供一些自己的見解。狼人不用費儘心思來刀我,好人也不要胡亂把我推出去。現在就來說一說我的拙見。”

隻見戚霽儀皺了皺眉頭,顯得略微不解,“前麵兩位我不做評價,我旁邊這位廖主簿有些可疑啊。你剛才那番話,聽起來非常耳熟,什麼為了不暴露自己,這不是陸司業說過的麼。我不確定陸司業是不是真的預言家,也不確定警長是不是真的守衛,但就你拾人牙慧這一點,不是很有說服力。如今出現了兩個預言家……嗯,我無法做出判斷。看看後麵的人怎麼說吧。”

戚霽儀的發言太漂亮了,陸久安忍不住在心裡給他點了個讚。

戚霽儀風輕雲淡地撇清自己,至少在出現明顯的破綻之前,這兩輪都不會有人把票浪費在他身上,這是其一。

其二,他沒有明顯地站隊自己,就算戚霽儀不幸出了局,也不會波及到他身上來。

其三,他這番話看似不溫不火,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攻擊力,其實已經不著痕跡地埋下引線了。

果然,戚霽儀後麵兩人順著他的話表達了對廖主簿的懷疑。

輪到7號玩家按察司經曆時,陸久安精神一震。

“陸司業預言家的身份是毋庸置疑的,他查驗了一匹狼這點還不足以證明嗎?諸位想想,狼人一共隻有三位,雖然他大可為了混淆視聽假裝預言家,但是除掉隊友這種事肯定是得不償失的。排除這一點,很多事情就很好解釋了。陸司業昨晚才說查驗廖主簿,廖主簿就迫不及待跳出來攻擊陸司業,照我看來,分明就是狗急跳牆。他一定是隻鐵狼無誤,更甚者還是狼王。”

抓到你了,女巫。

陸久安舔了舔嘴巴。

除了女巫之外,有誰會如此強勢站邊,信誓旦旦說他陸久安就是預言家?

廖主簿急得滿頭大汗,但是無濟於事,後麵所有玩家統一將矛頭指向了他。

詹主簿被投出去幾乎成了鐵板釘釘的事。

但是還不夠,因為場上還有一名騎士。

第一輪因為結束得急促,騎士沒來得及找人決鬥。要是這輪騎士選擇直接戳廖主簿,騎士因此而死亡,陸久安所有的計劃都將功虧一簣。

陸久安十分自然地接過話:“到我了。先說查驗結果。抱歉,11號玩家是好人。”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看向廖主簿。

陸久安隨即露出一個疑惑不解的神情,他摸著耳垂道:“我不知道你假裝預言家的目的何在,為了幫我擋刀?那就大可不必了,因為很可能會讓彆人誤解,直接把我送走。另外騎士也會很危險,要是我查的不是你,給你發了金水,兩個預言家對跳,騎士勢必會決鬥我們其中一人,但是如此一來,騎士必死無疑。莫非你是刁民?廖主簿,你不要亂來啊,我們穩贏的局麵,要是讓你這麼攪局,我們說不定會被翻盤的。”陸久安加重語氣,苦口婆心道。

接著,他又把矛頭對準了一開始發言的兩個玩家:“你們也很奇怪,作為好人,反而含糊其辭,是怕多說多錯麼?當然我也隻是懷疑,所以接下來,我會查驗你們其中一人,”

“還有7號按察司經曆,如果他們的行為隻是可疑,那你的態度就很讓人深究了,因為你站我站得太明顯了,反而讓我懷疑你是不是狼人在博取我的信任。現在場上還有三名狼人,謹慎為上,我後續會注意你的。其餘玩家中規中矩,暫做觀望,過”

陸久安一改強勢,說話模棱兩可,直到他的狼隊友翰林院檢討最後一個發完言,騎士也沒站出來決鬥廖主簿。

2號玩家警長做了全盤分析,然後歸票開始公投。

一開始嫌疑最大的11號玩家廖主簿被陸久安發了金水,因此逃過一劫,1號玩家被推了出去。

1號玩家發表遺言,他表情一言難儘:“我是騎士,我第一個發言,當然不知道說什麼。倒是12號,他在我後麵一位,嫌疑更大啊,你們不投他,投我做什麼?早知道就不該舉棋不定,白白浪費這個身份。預言家分析得很到位,7號這種急於求成的樣子確實很可疑,我應當果斷和他決鬥的。”

1號居然是騎士?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現在場上有三個狼人,三個神職,三個村民,神職分彆是7號女巫,11號預言家,2號警長守衛,守衛身份待定。就算他不是守衛,陸久安也下定決心今晚把他除掉。

不為其他,就為了警長手上的警徽。

昨天平安夜,有三種情況:

第一種:狼人空刀。陸久安這個假預言家真狼人,不用分說將其排除。

第二種:守衛守護了他。

第三種,女巫用藥救了他。

基於女巫的發言邏輯,陸久安輕易就判斷出,昨夜守衛要麼是自守,要麼是空守。

預言家的身份非常重要,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正因如此,在女巫沒了解藥的情況下,今晚陸久安勢必會得到守衛的保護。

所以不論警長是不是守衛,隻要刀他,他就必死無疑。他一死,警徽很大可能會飛到陸久安手中。

天亮了,法官宣布,昨夜死亡兩人。狼人刀掉2號警長,女巫毒死12號。

女巫的選擇無可厚非,應該是受1號騎士的發言刺激,與其猶豫不決錯失機會,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帶走一位嫌疑人,而且還能爆出女巫身份自證清白。

警長死亡,警徽如願以償到了陸久安手中。他本就得心應手,如今有了警徽更是如虎添翼。

11號真預言家一如既往地踩陸久安,7號按察司經曆不再隱瞞女巫身份:“若非我知道第二晚被刀的是陸司業,我真是信了你的胡言亂語。”

有了女巫發的銀水,陸久安僥幸逃過一劫。

事不過三,廖主簿若是一再堅持指認他,陸久安露出破綻在所難免。

不過已經不重要了,遊戲到了現在,已經基本結束了。

在陸久安有意無意的引導下,公投出一人,晚上殺掉一人,兩個陣營便旗鼓相當,都隻剩最後三人,

第二天,陸久安暗示狼王選擇自爆,狼王自爆不僅可以讓遊戲跳過公投環節,還能帶走了一人。

進入黑夜,兩狼兩神,結果一目了然。

直到所有人站起來,女巫按察司經曆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他一頭霧水,愣道:“所以,誰是狼人?”

陸久安自覺翻開牌麵,對他致以歉意一笑,按察司經曆怪叫一聲,眉眼瞬間耷拉下來:“陸司業,你把我騙得好苦。”

廖主簿恨鐵不成鋼,戳著他的肩膀冷哼:“我三番五次想撥亂反正。你倒好,可勁兒地潑我,還說我攪局,我看你才是那個故生節肢的人。”

廖主簿這話倒也說得沒錯,陸久安這局能贏的關鍵之處,就在於按察司經曆毒殺一名隊友,並且以女巫的身份強勢站邊陸久安。

陸久安啼笑諧非,按擦司經曆垂頭喪氣,詹主簿搖搖頭:“算了,不怨你。誰叫陸司業一環扣一環,讓人防不勝防,”

蘇銘也是很快調整了心態:“久安,你玩得真好!運籌帷幄,掌控全局!”

這一場狼人殺他雖然第一個出局,但作為旁觀者,也是酣暢淋漓過足了癮。並從中學到了很多技巧。

他輸了,卻輸得心服口服。

眾人迫不及待開了下一局,接下來,陸久安分彆拿了一次騎士,兩次狼人。

這三局玩法次次不重樣,衝鋒狼,倒鉤狼輪番上陣,憑借聽殺將騎士身份發揮到了極致,一戳一個狼人。

陸久安玩得花樣百出,無一例外都取得了勝利。到了最後,眾人已到了驚弓之鳥的地步,隻要分辨不出真假,所有人不約而同先把他給推出去。

陸久安:“……”

翰林院檢討攤了攤手:“沒辦法,陸司業你太狡猾了。”

陸久安無可奈何,索性時間不早,丟掉手中身份牌先行退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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