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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空氣陷入凝滯。

路卿掀開眼皮, 對上伊薩克斯犀利如隼般的雙目,那無機製的銀眸似笑非笑,看戲似地落在他身上, 語氣卻看似關心地問:“閣下,您這是怎麼了?流下這麼多汗。”

“還是說, 您在擔心自己殺蟲的罪名成立嗎?”

艾勒特的眸光一稟,無形的氣流旋轉:“伊薩克斯中將,請您慎言,這不是您對一位雄蟲閣下應該有的態度。”

一聲嗤笑,伊薩克斯拿起桌麵上冒著熱氣的水杯,銀白色的杯壁遮住他半張透著冷意的麵容:“我想艾勒特上將才是,您平日裡待雄蟲閣下的態度也不見得比我好多少。”

“前幾年, 您不是還刺傷了兩隻貴族雄蟲, 以至於被送入醫院搶救嗎?那高高在上冷嘲他們的嘴臉我至今還銘記於心,怎麼對這位閣下就彬彬有禮起來了呢?”

艾勒特無視伊薩克斯嘲諷的語氣,狹長的豎瞳立起森然的光:“伊薩克斯中將, 這不是您現在該想的事, 搜查問審才是您要做的。”

“您若不想繼續搜查, 我可以幫您稍微請示一下上頭取消您的搜查證, 死逼一隻雄蟲怕不是一位擁有中將職稱的雌蟲該有的表現。”

伊薩克斯突然起唇笑了, 輕輕吹去金屬杯上漂浮的熱氣,緩緩地喝了一口,而後說:“艾勒特少將您對待上級的態度真是狂妄。”

艾勒特揚起眉梢,從玻璃隔窗的筆筒中抽出一支筆,解開筆蓋的動作優雅, 神情泰然:“中將年紀大了,下官隻是為您找想罷了。”

伊薩克斯不予置評, 隻是放下手中的銀杯,他的視線又轉而落在同樣沉默對視他的雄蟲,微微偏頭對他露出和藹可親的微笑:“閣下不是犯蟲,那自然再好不過。但您是第一發現者,第一發現者就是第一嫌疑者,請您務必要知道這一點。”

“請原諒我從未聽過中將口中的這番言論。”艾勒特勾著唇角,眼底卻未見笑意,伊薩克斯咄咄逼蟲的話語很明顯是為了一個與他相同的達成一致的目的,但這個目的的目標不能鎖定是路卿,其他的都可以。

伊薩克斯踩了他的雷區。

伊薩克斯深歎一口氣:“艾勒特少將可真令蟲為難,絕好的機會,偏要為這位閣下開脫是嗎?”

“隻是不隨意冤枉一位普通的公民而已。”艾勒特淡淡地說。

無聲的硝煙在兩隻雌蟲之間彌漫,摻雜著無言的殺氣。

書打了個寒蟬,它對氣味敏感度調高了,對這種刺激的高價位蟲素尤其敏感。它就被路卿抱在手中,路卿的手指微涼殘留濕意,慢慢地又合上眼皮,鋪散的黑睫微微顫抖,呼吸逐漸加快,過了一會兒,又在恢複平緩時睜開黑沉的眼眸。

他好似將兩蟲的對話收入耳中,又好似什麼也沒有聽,安靜地喘息著,直到艾勒特的話音落下,他才用低緩而溫和的聲線開口:“中將和少將如果有什麼問題直接問吧,也好節省時間。”

艾勒特的施壓在頃刻間消失,眉頭緊鎖地盯著隔窗外路卿臉上不正常的白。

雄蟲的嘴唇不複濕潤的紅色,整隻蟲虛弱無力,淺淡的呼吸斷斷續續,仿佛轉瞬間就要失去唯一的一點呼吸。艾勒特很急,雖然麵色仍舊是冷肅的,要不是他不願將事件鬨起來傷害到邊上無辜的雄蟲,此時他已經帶著路卿離開這裡,前往醫院。

“我想,今天的審訊還是到此為止吧。”

艾勒特站起身冷聲說,餘光瞥過路卿的臉,唇不安地抿起。

他快聽不見那邊的聲音,太虛弱了,什麼都是淺淺的。

到底怎麼回事?是哪裡突發疾病了,還是被血腥的場麵嚇到了?

艾勒特等不了那麼多時間,他的計劃原定在今晚將犯罪組織分批次收入網中,卻唯獨沒想到入網的會是他。和計劃的不一樣,和伊薩克斯說好的也不一樣,所以突發了那場爭執,伊薩克斯也在一次次地戳他、暗示他、甚至嘲諷他是不是被色字衝昏頭腦。

“艾勒特少將,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伊薩克斯也站起身,擰緊眉心,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艾勒特說:“您何必揪著一隻蟲不放呢?”意思是完全可以換一隻雄蟲。

可伊薩克斯大晚上來到這裡可不是為了一無所獲地回去,他嚴厲的目光落在艾勒特身上,耗費的精神、人力、物力,他不想白白逝去。

以勢壓蟲他可以做,但雄蟲這兒並不好說。

正在兩方都進退兩難的那一刻,路卿又說:“不用,我會把我看到的經過事無巨細地告訴兩位。”

“閣下,您的身體不要緊嗎?”艾勒特的擔憂之色就快要溢出赤瞳,他不知道路卿身上的症狀時發生什麼,所以更加擔心,生怕他在下一秒倒地不起。

伊薩克斯整理了一下軍裝,緩緩坐下:“閣下很有為民的精神,那麼請您說說當晚發生了什麼事呢?”

“不要緊,隻是在說之前,希望兩位能答應我兩個請求。”雄蟲沒有說要求和命令,而是請求,顯得他的態度十分誠懇,是將自己擺在下一位的,這讓伊薩克斯微微被挑起的不愉快又被壓了下去。

“您請說,閣下。”不過,他並不會因此放過這個一網打儘的好機會,時間越長,消息擴散得越多,抓捕行動就越發艱難,還有可能被對方察覺,這對伊薩克斯是十分不合算的一件事。

路卿一眨不眨地透過玻璃看向對麵的兩隻雌蟲,聲音沙啞地說出讓兩蟲都驚訝的話。

*

伊薩克斯沒想到會從一隻雄蟲口中聽到想要以身作誘,吸引犯罪團夥的話,這和他們一開始的計劃一致。

為什麼伊薩克斯會如此惱火,原因有部分來自,這個計劃原本是由艾勒特提出並預計執行的。

他們在調查那些被害雄蟲的過程中發現一個明顯的共同點,這一共同點就是受傷的雄蟲都是經受過校園暴力而且蟲素等級都很低的普通雄蟲。

這些雄蟲在同一學校都會莫名產生聯係,可能是同學,可能是朋友,可能是親戚。

為什麼他們會產生聯係,又為什麼會盯上他們,目的是什麼,他們並不知道,隻知道靠他們有機會抓到背後的組織。

伊薩克斯在短時間內迅速收集到被害蟲和發現者的背景信息,被傷害的那隻雄蟲名叫卡卡西,是個家境不錯的小貴族,他曾在一年級的時候當眾發瘋脫掉衣服,對著一隻雌蟲做猥.褻動作甚至發情,然而事後卡卡西卻一點印象都沒有,醫院給出此雄蟲或許是受到家庭因素的影響在學校裡引發精神疾病,因此導致這場事故的發生。

自此以後卡卡西就被孤立了,認識他的雄蟲和雌蟲無蟲願意靠近他,連與他合住的室友也選擇花額外的錢搬離寢室。

卡卡西的蟲素等級還很低,屬於E級範疇,這完美符合犯罪組織所要的目標。

高校內類似卡卡西這樣的雄蟲其實不止一個,他們無法確切指定是某一隻雄蟲,所以他們選擇放鬆警力讓他們以為有機可乘,如果運氣好能夠在他們正在行凶的那一刻抓住行犯者,運氣不好也可以順著受害者的這條線延伸出去,讓搜索和保護的範圍縮小。

艾勒特冰冷地吐出要拿下一位被害者的周邊蟲來做誘餌的時候,有不少蟲反對,也有不少蟲支持。

在一些軍雌的眼中,雄蟲是珍貴的、稀少的、脆弱的,應該被保護起來,怎麼可以放在這麼危險的地方,被傷害?

然而在艾勒特雷厲風行的一番動作下,最後還是決定實施誘餌計劃。

伊薩克斯發現艾勒特的性格好像發生了些許的改變,曾經他的殘酷無情是對向敵軍而不是內部,現在他竟然會想到用平民做誘,即便他說得再富麗堂皇,會保護蟲質的安全,但有心蟲都知道,這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雄蟲來說危險性很高。

不過伊薩克斯欣賞他的果決,正如他說的,受傷的隻是一隻到兩隻雄蟲,而他們卻能因此杜絕接下來有更多雄蟲受到傷害。

誰能料到這個計劃會在今天被打破。

艾勒特再一次將路卿送上飛行器,並自動開啟室溫係統。

路卿的精神狀態稍稍好了一些,他聽到飛行器起飛的轟鳴聲,開口道:“我不去醫院,麻煩少將把我送回學校吧,謝謝。”

艾勒特側身拿熱飲的動作一頓,隨後又繼續打開保溫箱的蓋子,拿出一瓶熱乎乎的營養液:“閣下,您喝牛奶味的營養液嗎?”

書眨了眨眼:“牛奶味的營養液,什麼營養液?”。

“加入了各種營養成分的牛奶,口感像是牛奶粥。”路卿說著,從艾勒特的手中接過暖瓶,微笑道:“我喝的,謝謝您。”

“回去再給你。”

路卿收下牛奶營養液,卻沒有打開瓶蓋便看向窗外,艾勒特看了兩眼,又垂下眼,裝作自己並不在意,但書一直在看他們兩隻蟲,所以注意到了那邊的視線,多少有些心虛,連聲音也小了不少:“路路子,你真的要把這瓶營養液給我喝嗎?”

“你,你,你不喝嗎?”

“嗯,你喝吧。”路卿的手指搭在窗沿,眼皮懶懶地耷拉著,仿佛並不太想說話。

艾勒特又偷偷看過去,雄蟲望著窗外,麵向他的側臉輪廓分明挺括,看不出情緒。

他猶豫了半響,還是用低緩的聲音問道:“閣下。”

“您……生氣了嗎?”

第42章

路卿:“沒有, 您多慮了。”

鑲有皮套的圓弧玻璃是由新材料組合重塑,鏡麵清晰透明。

灰色的雲霧一層一層地鋪開,綿延成柔軟的雲海, 被黑白相間的漸變色天空籠於身下,悠悠然地飄動在眼前。

路卿保持著側頭, 修長的手掌承托著線條流暢的下巴,朝向窗外緩緩地合上眼睛。

飛行器暖融融的,帶著好聞的芳香。

艾勒特見路卿的身體微微前傾,肌肉似放輕了,後頸的位置卻還是繃直的一條線。

他的呼吸聲清淺,靠著玻璃映照的臉柔軟無害,麵部五官都在訴說著流水般的柔意, 艾勒特不願打擾他, 即便知道雄蟲說的是假話,也沒再多問,今晚經曆那麼多, 肯定很疲憊了。

在深夜中, 艾勒特護送路卿至樓下, 這是他的職責, 路卿沒有再拒絕。

直到六樓亮起橙黃色的燈光, 駐留在樓下的雌蟲這才抬起腳,緩緩向漆黑的夜路深處遠去。

路卿趴在窗台,垂眸看向窗外的雌蟲逐漸走遠,又將略拉開的簾布再一次合上,不留一絲縫隙。

他洗漱完, 脫去衣服洗去一身的塵灰與疲憊,當仰躺下陷入柔軟的被單, 還是無法克製地浮現出雌父躺在一層粗糙的硬布上,支離破碎的身體。

“……”

窗外好像下起了雨。

劈裡啪啦地打在窗台外的綠框架上,伴隨轉瞬即逝的轟鳴。

不過是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外麵的天氣變幻無常,竟下起雷陣雨。

……

“小卿,你想要什麼,雌父給你帶回來。”路卿記憶中的路迎少將是一個眉目剛毅的軍雌,粗長的深色眉飛入發鬢,頗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但實則他對小雄蟲有求必應,粗糲的手掌總會托起小小的路卿,笨拙而小心地將他抱在懷裡,輕撫著他的後背,是個寬和而溫柔的父親。

聽說這位年少輕狂的少將是在一次戰後,用自己的大半數軍功和財產親自向洛克家的私生雄蟲求婚,最終抱得美蟲歸。

然而婚後的生活卻並不儘蟲意,即便如此,還是生下了唯一的雄子,將他捧在手心一般愛護。

倘若路迎沒有在戰場上被敵軍開膛破肚,淒慘至極地死去,或許路卿會有個美好的童年,至少有他的雌父時刻疼護,也不會有後麵的那些事。

那天葬禮,也是傾盆大雨,洋洋灑灑落下一地小池。

路卿坐在二樓的窗台前,托著下巴望著窗外的雨,盼望著雌父的禮物。每次他遠征,都會帶一些獸牙、須角、長骨或者其他稀奇古怪的東西,但路卿並不覺得可怕,他很喜歡這些東西,這些雌父精心挑選的禮物,每個都包含了他的真心。

他麵對雌父遠征前的問話,每一次都是“雌父送的我什麼都喜歡”這樣的回答,路迎就會用大掌撫摸他毛絨絨的頭發,用低沉的嗓音說:“崽崽好乖。”

這次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如此血腥而淒慘的屍身。

由於屍體侵染了毒液,需要被封閉起來,路卿和雄父必須去往一顆偏遠的星球,去參加一個極為草率而簡單的葬禮——

因為不久以後,這具用儘力量的軀殼要被大火吞噬,連飛灰都不剩地滲入被汙染的黑土,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星球,永遠的沉睡長眠。

洛克的態度是沉默的,路迎是他的雌君,在軍部有一定的話語權,這給私生蟲的他帶來巨大的便利,讓他順風順水,錦衣玉食地活到現在。

或許他對這硬邦邦的雌君或多或少有些感情。

路卿不是沒有沒有感情的蟲崽。

縱使他不懂死亡的含義,可用拙劣的手法拚湊出來的假屍,翻飛的皮肉和無法被收進身體中的蟲化。

腐爛的臭味混入水汽,衝入他的鼻尖。

雌父有一雙漂亮而寬大的蟲翅,上麵有與他麵容不相符的透明柔軟的副翅。

路卿挪著步子。

沒有蟲看見一隻小雄蟲來到屍身邊,將小小的掌心貼在透明的罩子上,隔空虛虛地撫摸那折斷後強行裝上的翼。

他極小的時候就表現出與同齡蟲崽不一樣的聰慧,隱隱約約能知道,這不是他雌父的蟲翅。

蟲翅被利器割開了。

那麼漂亮的翼。

路卿難過地想,細密的長睫微微扇動了一下,無聲地落下一連串的淚珠,啪嗒啪嗒地滴落在雌父冰冷僵硬的麵容上。

蜻蜓的翅膀,飛起來會帶動一陣旋風。

風很涼爽,剛起飛的時候會被獵獵的狂風刮得睜不開眼,但習慣後睜開眼睛,會看到遠比你想象的還要廣闊的湛藍與浮雲。

路迎的懷抱溫暖而穩當,抱著小雄蟲飛得又高又遠,速度迅猛。

這麼厲害的雌父,怎麼會在也睜不開眼睛了呢?

……

路卿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他的回憶一旦展開就再也收不回來,會像走馬燈似的過一遍,直到結束。

他沒有看到太過恐怖猙獰的畫麵,至少放在現在,路卿覺得不是很難接受的那種悚然。

可他自從那一天起,就會自動腦補出大片大片的雌父被撕咬殆儘的畫麵,間歇性地出現,又消失。

書用小手拍拍路卿的肩膀,用拍打無言的安慰著,拍打聲小小的,卻很有節奏,路卿順勢合上眼,在燈光中緩緩進入睡眠。

*

幾日後,學校放了第一次小長假。

卡卡西還在醫院睡著,聽說有希望這兩天轉醒。

路卿一身輕便上陣,坐飛行器來到路家村莊。

他說好的不久還會回來,現在承諾兌現,卻震驚到了在村口掃地的雌蟲。

“小七!”那雌蟲一開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細看了長達一分鐘,這才驚喜地大喊,吸引了後麵正在乾活的蟲。

幾隻蟲探出了頭,朝著村口張望。

“我好像聽見了小七?”

“我也是。”

“小七在哪兒啊。”

“小七,哪有小七,啥也沒看見啊。”

“在這兒!”雌蟲往邊上站了站,露出後麵的挺拔俊秀的雄蟲。

瞬間村民全都圍了上來。

*

阿拉奇剛從林子中捉到一隻大獵物。

這獵物叫雪鬆豬不常見,往往隻在海拔更加高的奇山上才會有。

也算是運氣好,目測雪鬆豬的體積大小有400來公斤,雪白的皮毛下儘是肥美的膘肉,無論是火上烤還是鍋裡煮湯,今晚都能來一次大的加餐。

肥大的獵物足有雌蟲的兩倍長,卻輕輕鬆鬆地被阿拉奇扛在肩上。肉的膻味已經透過獵物破開的皮肉,隱隱傳到鼻腔。

阿拉奇深吸一口空氣中腥甜的血氣,眸中的豎仁拉長,發出興奮的光。

他喜歡肉類,喜歡血氣,雪鬆豬這種絕頂的良品,尤其美味。

可惜的是,阿拉奇腦海中晃過那張白淨的臉,搖了搖頭,如果雄蟲在的話就能嘗到這雪鬆豬了吧。

阿拉奇在村莊後門鬆開手,任由死去的肥碩獵物滑落在地麵飛起塵土。

他隨便用身上的衣服擦了擦被血沾染的濕滑黏膩的手,大聲吼道:“回來了!今天的運氣不錯,抓了隻雪鬆豬回來!!”

等了許久未見村民出來,阿拉奇疑惑地挑起一側的眉,抬步往村裡走去。

笑聲和交流的聲音很大,阿拉奇遠遠地就聽見前一側那一聲又一聲的小七。

小七?阿拉奇幾步跳過去,擠入蟲群,看到路卿真有幾分驚訝。

他有想過路卿會回來,但沒想到今天剛想到雄蟲,雄蟲就來了。

阿拉奇嘴角微揚:“好久不見。”

路卿順聲過去,對上視線:“好久不見。”

短暫的交接讓阿拉奇心神蕩漾了一下,好像一個月沒見,雄蟲的眉眼更鋒利了一點。

辣。

路裕年知道路卿回來,拄著拐杖非要疾步過來,邊跑邊走,神情喜悅。

路卿向前走幾步扶住老蟲的手,看路裕年反搭住他的手腕,高興地說:“乖崽崽怎麼來了不說一聲,都沒有準備什麼好的,誒,我去看看後麵有沒有新鮮的參魚!”

“村長!”阿拉奇攔住欲要走的路裕年,肉眼可見的笑意在眼底浮現:“我剛剛捉了一隻雪鬆豬,可以今晚就洗洗乾淨,拿來吃。”

“誒呀!”

路裕年笑開了臉:“這不是蟲神保佑我們家小七嗎!他一來森林就送來了禮物。”

路裕年拍拍路卿的手腕:“走,小七,大爺爺給你做好吃的去。”

路卿眉眼柔和下來,沒在意路裕年剛拔過草手指上殘留的泥土和草氣,回應道:“好。”

·

這次路卿回來明顯感覺到村莊的翻新以及多出來的十幾隻陌生雌蟲。

十幾隻雌蟲塊頭大,身型壯碩,從麵相上看並不像什麼好蟲,但直到現在,這些雌蟲無一閒著,忙前忙後地,要不是幫忙處理食材,要不就是在外麵站崗,修建周邊的無用地界。

路卿的目光輕飄飄掃過房內的那幾隻陌生雌蟲,他們隱隱露出的部分皮膚上畫有的藏青色圖案,圖案有大有小,但都出奇相似。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心底隱隱有些猜測,視線從陌生雌蟲轉移到了阿拉奇。

貫穿半張臉的刀疤,讓他想起了一個在報道中聽過的雌蟲。

第43章

藏青色的紋路在阿拉奇的身上未曾出現。

路卿起身燒水, 餘光卻留意到那幾隻陌生雌蟲與阿拉奇之間刻意的一些肢體動作,眼神交流默默流轉著特彆的意味。

有關係,而且是有從屬關係。

路卿撈起額前的發擱置在耳廓後, 陌生雌蟲對阿拉奇保持著適當又小心翼翼的態度,遇到問題時眼神下意識地聚焦在阿拉奇的身上。

誰是上級誰是下級, 通過這些就能判斷。

這個村莊是他爺爺和雌父的故鄉,外來者需要注意。

皮皮哥對阿拉奇下意識的尊敬和信任,還有上次在村莊發生雄蟲破壞時阿拉奇的幫助,讓他對這個村莊中突然到來的外客還是保持幾分客氣和禮貌。

亦不會過於疏遠。

但是其他多出來的那些雌蟲,不得不引起路卿的警惕,不論他們與阿拉奇是什麼關係。

尤利爾切肉的同時,偷偷觀察老大口中的這位漂亮的雄蟲閣下。

這位閣下與他們之前在其他星球掠奪來的雄蟲擁有一樣出色的外貌, 從上往下看纖細的長頸銀黑色的鎖鏈顯得皮膚尤其白, 有種說不出來的氣質。

漆黑如夜的發很少在雄蟲身上出現,所以尤利爾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他想起了曾在黑市裡販賣的瘦弱雄蟲。

被關在籠子裡的雄蟲隻會穿著一件破陋的、袒露大片皮膚的臟衣服,白嫩的脖頸被粗長的鎖鏈扣住一直延伸至調教師的手中, 時不時地拽動、拉扯, 讓雄蟲眼冒淚花, 呼吸不暢, 臉色漲紅, 甚至像狗一樣趴在地上求饒。

無數觀測器對準台上的雄蟲,隻為讓台下的買家能看得清晰。

那些常見的,瘦弱的雄蟲,即便是相貌好,在黑市裡也賣不出多高的價, 因為長相不錯的雄蟲黑市裡雖不常見,但也並不少見。

往往是那些擁有特異之處的雄蟲, 會被狂熱的雌蟲炒熱至極高的價格,隻為的是能將所謂的珍品肆意地淩虐,玩弄於掌心。

黑發雄蟲,應該算很少見的吧?

尤利爾出神地想,視線長久地落在路卿曲起的手指,骨節分明的手細長漂亮,指節透出淡淡的粉。

他正想說什麼與老大感興趣的雄蟲套套近乎,突然被胳膊處的刺痛戳出一聲痛呼。

“嘶——你!”

他憤憤地扭過頭來一看,卻看見半蹲在地上的阿拉奇拿著砍豬肉的刀麵無表情地抬頭看他,眼神好像要殺蟲,嚇得眼睛瞪直腿猛地一軟,將自己呼之欲出的那些臟話全吞進自己的狗肚子裡,化作一聲磕磕絆絆的:“老……老大。”

阿拉奇壓抑著咬牙切齒的聲音:“我看你眼睛不想要了。”

尤利爾:“!”

尤利爾:“沒有沒有。”

阿拉奇收回視線,目視著鮮血淋漓的肉塊,一刀跺下雪鬆豬的腿骨,刀砍斷骨頭一連砍穿砧板:“想要那就聲音小點繼續乾自己的活,大家都在做事,就你眼珠子亂轉。”

尤利爾僵持的血液緩緩流動起來,他知道這是老大不予追究的表現,瘋狂點頭:“好的,好的老大,我絕對不會亂轉了。”這小雄蟲他是一點也不敢看了。

村莊的石磚房,一個廚房就是一間房。

大灶台,圓木桌,深水缸,圍在一起熱熱鬨鬨做飯的蟲,彌漫著濃鬱的煙火氣。

路裕年拿著一個小板凳坐在路卿的旁邊。他的麵前有一個巨大的木桶,有點像過去給蟲崽崽洗澡用的那種老舊的洗浴缸。

雪鬆豬大部分身體就仰躺在木桶裡,鮮紅色的血流了一桶。

他撈起袖子,如枯木般的小臂穩穩地接過路卿遞給他的熱水壺,滾燙的開水倒在生豬肉上升騰出熱氣,滋啦滋啦燙下一層黏連皮毛的肉筋。

路裕年動作老練,不知做了多少回這樣的事,一手按壓下層的肉,一手拽住豬肉的皮強硬地撕開它與機理的連接。

血腥氣被滾燙的熱水澆散,淌下一桶淺淡的血水。

路卿彎下腰,幫著老蟲一齊將熱水中的豬皮拿出來。

雪白的皮毛濕噠噠的,混合著汙穢和血紅打結成團,互相勾搭結成一個一個的小毛球。

血液有粘性,需要清洗。

路卿將皮毛放進水兜裡的鐵盆子用肥皂一遍遍地揉搓出許許多多的泡沫,然後過濾掉血水,再次衝洗抹上肥皂液。

泡沫大概衝洗個四次就乾乾淨淨的了,但還需要放在外麵曬。

雪鬆豬的皮毛不似它的外表柔順軟滑,僵硬粗糙似細細的鋼針。

不過市場上常拿雪鬆豬的皮毛作為冬日衣服的材料,貼著肌肉的內側皮囊是柔軟溫熱的,很適合取暖。秋高氣爽緊接著要轉為凜冽的冬風,村裡前往小城市的距離不少,再加上荒山野嶺很難在本地叫到飛行器,也就難於在冬日前買好過冬的衣服和資源。

這種情況下,村民們會把醃好的菜放進土壇裡,然後將狩獵來的肉類洗乾淨,直到沒有任何血水,再將其曬乾。衣服就靠附近打獵到的東西,縫縫補補做出一件大棉襖,度過這一年的冬天。

他們現在所進行的就是這一步,分工合作,一部分村民處理肉類,一部分處理毛皮,拆骨切肉交給其他蟲,還有的起鍋燒油做晚飯。

路卿拿著豬毛皮平鋪在大石的平整麵上曬。近幾日天氣轉涼,風很大,在毛皮四角壓上石頭不容易被風刮走。

泥路上村民來來回回地走動,搬石頭的,舉木材的,還有的在架柴火堆,擺高架,準備今日的晚宴。

每當捕捉到一隻巨大的獵物,村子就會開啟篝火晚會,每隻蟲搬來一張矮凳圍坐在篝火前,小火堆上煮著濃香的肉湯,架上大塊的豬肉。

月明星稀,抬頭仰望就是一片無雜質的深邃天空。

正如蟲族信仰的蟲神,村子對圓月有著莫名的崇敬。

銀白的月光鋪灑在無邊的土地,為每個蟲披上雪霜似的外袍。

迎著月色的麵容是柔和的,是快樂的,是發自內心喜悅的。

雌蟲鋪上一層草皮直接席地而坐,仰望著明月唱起歌。

剛開口,雄厚而綿長的歌聲穿破蟲民們的嬉笑打鬨,似金戈鐵馬,鐵骨錚錚,烈如翻湧海浪一路傳播到悠長的遠方。

火焰是炙熱的,歌聲是嘹亮的,特有的當地方言為這首陌生的歌謠繞出千回百轉的情感。

一曲畢,雌蟲滿腔的愛意引起村民們的歡呼與掌聲。

這是一首向雄蟲求愛的歌,大意是“我的愛蟲啊,可否在月神的見證下,實現你我的誓言。”

路卿喜歡被晚風吹拂的感覺。

他坐在小板凳上,靜靜地看著那唱歌的雌蟲翻身從草席上起來,左右搖晃著扭起身體熱情地跳舞。

村民此起彼伏地鼓掌、歡呼。

雌蟲迎著歡呼聲從篝火的這一邊,一路跳到另一個沉默瘦小的雄蟲身旁。

他扭動那一小節露出的腰腹,慢慢俯身直逼雄蟲閃躲的雙眼,扯開自己獸皮露出脖頸間的清晰紋路。

“閣下。”雌蟲有一頭烏黑濃密的短發,緊實的肌肉包裹在一張單薄的獸皮下,能看見隱隱透出的深色皮膚。

他的雙目似虎一般圓睜,從中透出熱烈的光,炯炯有神:“我喜歡您,請問可否給予我一個共度月夜的機會呢?”

“答應他,答應他!”

周圍的雌蟲看熱鬨不嫌事大,大聲地呼喊著。

可雄蟲卻在話音落下那刻驚恐地抱著腿往後挪了挪,隨後抿緊唇低垂下頭,沒再說話。

吵鬨的聲音逐漸平靜。

村民從死一般的冷寂中感受到了幾分尷尬。

利薩狄無奈地聳了聳肩,將扯鬆的獸皮拉回原位:“抱歉,閣下,我不是有意讓您不適。”

這不過是一場小小的午夜插曲。

村民該吃吃該喝喝,繼續享受這個美好的夜晚。

路卿是一隻喜靜的蟲,但他並不討厭這種熱鬨。

他看著巨大的烤豬腿被火焰燃燒,烤出香味,白花花的肉漸漸鍍上一層焦香的紅金色,油脂從皮下烤出晶瑩的汁水,滴落進篝火,發出霹靂啪啦的響聲。

“好嘍。”皮皮輕瞥路卿一眼,見那出神的視線還以為是表弟餓了,當即利落地將小刀插入大腿的位置,切下外麵那片連著脆皮的肉。

雪鬆豬除了肚子的一塊是柔軟多肥油的五花,大腿的位置常年用力。無論是逃跑還是攻擊,肌肉時常繃緊爆發能量,所以肉質緊實,肥油少瘦肉精。

剛烤出來的脆皮豬腿還是熱乎乎的,帶著滲入肉裡油脂香。皮皮切下來兩片,用綠葉托大腿精華,一份給路裕年,一份給路卿。

路卿接過肉,對皮皮輕聲道謝。這裡沒有筷子,沒有叉子,每隻蟲都是用最原始的方式徒手抓著肉撕咬,任由晶瑩透亮的肉汁流滿手心,濕油油的,但卻吃得滿足。

篝火狂歡一直持續到半夜三更。

路卿和其他蟲一起留下來收拾殘局,直到將所有的廢物都清理乾淨。

他默默將燒成灰炭的黑木撿進空袋,當抬起頭,看到斜對角的石屋牆邊站著一個躊躇不定又暗暗窺視的褐發雄蟲。

他抱著炭堆的手稍稍一頓,若他沒有看錯,褐發雄蟲正是篝火晚會上被求愛的那隻。

而他的視線……路卿乜著眼輕瞥,似乎落在自己身後正在處理石塊的皮皮身上。

路卿挑起一側眉,對雄蟲焦灼的視線並不感興趣,卻在意目光所落下的對象——從皮皮,又轉移到了他身上。

路卿垂下眼,緩緩走過那道逼蟲的目光,視線如影隨形緊跟著他的臉側,許久以後,直到他轉過死角邁入路裕年的房,那死死黏在他身上的目光才得以消失。

夜深蟲靜,路卿留在村子中的行李又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路裕年長歎一口氣,自路卿離開,幾天後他才從角落中翻出行李。

現在物歸原主,他拍拍路卿的肩膀,搖搖頭:“你這蟲崽,留下東西和紙條就走了,也不知會什麼時候來,急死我們。”

路卿:“抱歉。”

路裕年眼底泄出的暖色漸漸暈開,模糊了本就不多的責怪,與其說是責怪,更多是對路卿近況的擔憂。

“快去睡吧,都這麼晚了,床都給你鋪好了,就在掛著紅繩的那間房間。”

路裕年笑了:“還是你爺爺帶你來這兒時候的那間房,老樣子。”

*

“吱呀———”

路卿打開房門,迎麵一扇占據了半邊牆麵的紅漆窗戶。

床榻很高,粗略一數,鋪的軟墊層層疊疊堆上四五層。

大紅色的棉被平鋪在床麵上,看起來很溫暖。

小時候不懂這顏色的奇怪之處,看著爺爺沉默許久,掀開被子將他抱上去,小聲地嘀咕:“湊合著睡吧。”現在回顧,倒覺得爺爺頗有幾分孩子氣。

書書一點也不挑,隻覺得這床很好睡的樣子,一個翻身擠進被子的最裡麵。

小小的火爐放出明亮的火光,隻是窗戶外的風吹得太急,火光明明暗暗,好似隨時能熄滅。

路卿來到窗戶前,欲要將那一條小縫合上。

月光透過窗縫,照在他的臉上,隱隱能看到窗外兩道晃蕩的倒影——

一張青澀嗔怒的臉,和背對著他的漆黑短發。

第44章 (修)

月光皎潔透亮。

黑短發卻背著月光, 半張臉完全融於黑暗,看不真切。

褐發雄蟲站在窗縫隙的斜角,路卿的角度正好能將他臉上的惱火和不耐收入眼底, 包括一些細微的肢體動作。

“利薩狄,你能彆纏著我嗎?”奧伽先發製蟲, 杏仁眼怒瞪著他,清脆的聲音又急又響,全然沒有剛才瑟縮驚恐的模樣。

“閣下,您受傷了。”

利薩狄垂下頭,對上雄蟲滲血的胳膊。

他本意隻是想治療他,伸出手正想拿膠布對照雄蟲無意劃傷的胳膊比對,奧伽卻避開他的觸碰, 一臉嫌惡地說:“彆靠近我!”

“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群星盜, 聽不懂嗎?”

“我討厭星盜!”奧伽氣極,連聲音都壓破音。

利薩狄苦笑道:“我以為我們的關係已經有了緩和。”

“緩和?”奧伽嘴角綻開一抹諷刺的笑:“你管皮皮哥讓我幫忙處理你們的傷口叫做關係緩和?”

“要不是他找我幫忙,我為什麼要做這種又臟又累的苦差事?”

“你們以為在野外發現了我就是對我有救命之恩了嗎?”

“你是死是活和我有什麼關係?”

奧伽一口氣將質問的話傾瀉出口。

利薩狄的擅作主張讓他羞惱, 被大庭廣眾之下求愛, 還是被不喜歡的雌蟲求愛, 他一點都不開心!

甚至憤怒!

“對不起。”

“你們殺的雄蟲, □□的雄蟲很多吧?何必對我那麼客氣呢。”

奧伽冷笑一聲:“對於你們而言, 我們不過是可以隨便踩死的一隻螞蟻吧?”

利薩狄急切地說: “我從來沒這麼想過您。”

“那你想過誰,想過其他雄蟲嗎?”

奧伽厲聲道:“惡心!你連皮皮哥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

被吸引來的書書目瞪口呆地看這一場大戲。

利薩狄站在原地,背影頗有幾分落寞。

很難想象剛才還熱情奔放、自由灑脫的雌蟲會像個苦苦哀求求而不得的失敗者,仰望著月光無言許久,最後手握著那卷膠布離開。

書書咂巴咂巴嘴:“路路子, 你認識他們嗎?”這份酷似電視劇的狗血愛戀在它眼前發生,不得不引起它的好奇心。

待蟲的身影完全消失, 路卿將最後一點窗合上,頭緩緩搖動:“不認識,應該是外來蟲。”

聽他們的對話,一個是星盜,一個是星盜救下來的雄蟲。

是近段時間同阿拉奇一起來的罷。

“皮皮哥長皮皮哥短,這雄蟲是不是喜歡皮皮哥啊。”書書飛回床鋪,在靠裡邊的牆角處找了個被角蓋上,隻露出一雙稍有肉肉的胳膊和小豆子眼。

它拍拍被頭,在裡麵來回翻滾幾圈,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

早些時候就聽說哥哥姐姐們去過的各種小世界,有末日的、修仙的、都市的、奇幻的,可最幸福的,還是鑽進暖融融的被窩,安心閉上眼睛的那一刻。

還是這種大棉被好~

“不知道。”

路卿換上睡衣。

藍色的棉質睡衣略長,堪堪蓋住下臀,可愛的棕色小獸圖案印在睡衣的正中央,張開嘴露出粉紅色的小舌頭。

書書半眯著眼睛準備睡了。

半睡半醒之間,它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去,正對麵就是一隻憨態可掬的小獸在對它笑。

書書睜大眼睛,愣愣地看著圖案許久,突然爆發出一聲通天的大笑聲。

一向很沉穩的路路子穿上可愛的卡通睡衣,怎麼會這麼搞笑啊哈哈哈哈哈,太割裂了這個表情。

路卿倒是沒什麼反應。

他稍稍整理領口,睡衣是今晚路裕年給他的,聽說是他遵循所謂的時代潮流,在一次去往市區的遠行中花364個星幣買下的,讓老蟲省吃儉用許久。

這本就是他看到路卿留下的紙條才想起要買的東西,連帶著紅被頭新枕套一起準備,原以為要等許久才能再等到路卿。

麵對熱情的大爺爺,路卿全盤接收,也沒有說自己行李中帶有睡衣,默認自己是個需要照顧的小蟲崽,套上這身略顯幼稚的衣服,進入暖融融的被窩。

第二天起床,路卿久違地睡到八點多。

皮皮敲敲門,聽到一聲請進,帶著一盆熱水進來。

“小七,你先洗把臉,等會兒去那邊刷牙。”皮皮話音剛落,盯著路卿緩緩擴大了瞳孔。

藍色的小獸睡衣鬆鬆垮垮地搭在雄蟲的身上,露出大片瑩白的鎖骨。

一向順滑蓬鬆的黑發微翹,貼著壓出印的臉側,帶著不諳世事的純真感。

自從長大以後再次見到表弟,他還沒見過他這般淩亂無辜的樣子。

雖然在他的眼裡,小時候的弟弟是可愛的,但更多的還是一種他說不透的沉靜。

現在的他卻像真的回到最天真爛漫的時候,穿著現在流行的蟲崽崽睡衣,頂著蓬鬆淩亂的黑發,黑眸略顯濕潤。

真的很可愛!皮皮感慨道。

“好的,謝謝。”

路卿露出淡淡的笑,接過皮皮手中的毛巾。

皮皮就趁著把水盆放在桌麵上的時間,餘光掃到路卿的臉,發現那種茫茫然的狀態已經完全從他沉黑的眸子中消失,好似從未出現過。

皮皮略感可惜,幼化的表弟又回到最初那副看不透的沉著。

如果可以,他希望路卿能一直保持幼稚的狀態,然後沒有煩惱和苦痛,快快樂樂在這裡生活。

一番洗漱完,路卿又恢複到最初乾淨整潔的穿扮。

皮皮帶著他走出屋,前麵大片的田土早已有雌蟲在那裡種植翻土。

“我們要種新的菜了。”皮皮說。

市麵上出的那些營養液能幫助植物快速生長。

為了囤菜,皮皮去市裡批發回大量營養液。

隻靠這幾片田的一些蔬菜根本過不去整個冬天。

他們每年會花高價買藥劑,然後在冬天前的一段時間種下三到四批的蔬菜。

被催化劑趕出來的菜,可想而知會有多難吃。

“小七,等來年春天再給你帶一些新菜過來。”

皮皮長歎一聲:“冬天的蔬菜長不好,味苦色暗,吃了也沒有多少營養。”

綠瑩瑩的大塊蔬菜地終究是虛偽的表象,現在他們吃的菜還是之前開春種下來的新鮮菜,自然生長,無任何添加劑,所以味甜色亮,口留清香。

路卿同皮皮一同踏上泥土地。

原本皮皮並不願意讓乾淨漂亮的小雄蟲踩上汙泥,可路卿看著他,抿唇斂眸,仿佛想去又不敢說的可憐樣。

皮皮心軟得太快,等答應下來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些什麼,後悔也於事無補。

路卿其實早已換上膠鞋,他對村中種植的東西也有十足的興趣。

皮皮看著路卿熟練地踩著泥土地凸起的地方,還未等他叮囑一些注意事項,已經走到最近的一顆植株前,半蹲下來細細查看。

有些蟲注意到這邊的一道陌生的影子,好奇地看過去,卻發現是路裕年家的小蟲崽,連忙放下鏟子,幾大跨步過去。

“誒!皮皮,你怎麼讓雄蟲崽子上田地啊。”

一隻中年雄蟲連鏟子都沒來得及放下便匆匆趕來,愁著一張臉:“田裡臟啊!”

皮皮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不能說自己是被自家表弟迷惑了吧?

有幾隻雌蟲已經靠上前去,左一嘴右一嘴的勸說。

“崽崽,田裡不乾淨的,濕粘粘的。”

“是啊,有小蟲蛇在爬!”

“崽崽也不想踩著滿腳的泥點子回去吧?”

“快回去吧,太陽多大呀,小臉都曬黑了,到時候變成小煤球就不好看了。”

“……”

路卿一一回絕。

雌蟲們回歸原位,卻還是一步三回頭,十分擔憂地望著這個脆弱的蟲崽子。

他們憂心忡忡,生怕小雄蟲摔上一跤,沾著滿身汙泥坐在泥坑裡哭泣。小雄蟲太脆弱了,那嬌嫩的皮膚怕不是磕一下就會流血,想想就心疼。

然而事實卻與他們想象的完全不同,隻見雄蟲慢吞吞從後腰口袋抽出一張折疊的布料展開,幾秒後變成一件連著巨大太陽帽的透明外衣,嚴嚴實實地將雄蟲的整張臉和身體籠罩在陰影下。

眾蟲:???

路卿抬腳找到一個方便的位置蹲下,撫摸植株葉子上枯黃的地方。

皮皮這才發現路卿的腳上還穿了專用的膠鞋。

皮皮:……很好,不愧是我表弟。

路卿想了想,久違地開啟許久未登錄的直播間。

主播頁麵下,十幾條的催更已經持續加到幾千條,不少評論中有過去常常出現的老熟蟲。

他們在直播間開啟的那一刻瘋狂發彈幕,瞬間滿屏被一連串清一色的啊啊啊啊啊啊占領。

[夜晚哭泣的眼睛]:主播,好久不見甚是想念。

[雄主拋棄我後他悔不當初]:啊啊啊啊啊腦婆(超大聲)

[餓了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生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你蟲shi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彆說了我的寶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的彈幕太多,書書在旁邊看得有些眼花。而路卿很有先見之明地低下頭觀察那隻蔫了吧唧的植株,直到兩分鐘後才抬頭看彈幕。

“啊”的彈幕已經消失不少,隻剩下一批一批的彩虹屁在藍屏裡花樣舞蹈。

看得出,他們對路卿的思念之情已經達到巔峰。

[落雲夕下]:誰懂啊,等了快一個月,終於苦儘甘來了兄弟們!

[sususu]:腦婆親親~一上來就盛世美顏暴擊,我哭死。

[嗷嗚嗷嗚]:錢無處可花,特地前來消消財。用戶[嗷嗚嗷嗚]向您投了一架飛行器~

……

[蟲生無望]:主播現在不會是在上次那次事故發生的村莊吧?看起來很眼熟。

路卿草草掃過,注意到彈幕中為數不多不是彩虹屁的彈幕。

“是。”他回應了一聲,將通訊器朝向田園後屋子的方向。

青石路泥瓦牆,原本坑坑窪窪的土路已經被填了近一半。一間間的屋子交叉樹立,各種類型的材料呈現出的光澤不同,在陽光下表現出的狀態不同,沿角還有漂亮的花草點綴。

部分彈幕先是驚歎於村莊的大變樣,緊接著就是一聲聲憂慮。

[一拳一隻小雄蟲]:那多危險啊。

[嗷嗚嗷嗚] :對啊,那麼多壞蟲蟲!深山野林裡根本都顧及不到。

[雄主拋棄我後他悔不當初]:我不想腦婆受傷,快回去吧。

粉絲是真實地在為他擔心。

路卿笑了笑:“我在這裡很好,不用擔心。”

“還有。”

路卿停頓片刻,似乎在想怎麼和粉絲通報,眼角微微彎起:“大概再過兩個月村莊整修完畢,通往村莊的路也會開通。”

“我會在直播間抽取100個幸運粉絲體驗免費農家樂活動,歡迎大家踴躍報名,過來遊玩。”

第45章

坎皮斯在失去帝國十三軍團副隊長的身份以後, 為糊口去做了傭兵,此時在外為雇主尋找珍稀的七味響尾蛇。

這是一種毒性不大,但獨立難尋的蛇種。

他在深山中呆了足足一個星期, 扒拉雜草許久,都未曾見到一條蛇的身影。

要不是十萬星幣過於吸引蟲, 他也不會在這裡熬那麼久的時間。

“嗯?”

坎皮斯這才聽到通訊器發出的滴滴響聲,沒日沒夜的尋找和不充足的睡眠讓他看東西多少帶點昏沉。

他隨意地打開通訊器終端。

熟悉的直播間標誌跳動著亮紅色的數字,忽然掃去他腦海裡的一片陰霾。

坎皮斯猛然湊近屏幕,看到他關注的主播已上線,有一種說不清的高興與遺憾在裡麵。

高興的是一個月沒見過的主播終於出現了,遺憾的是他現在在外麵信號斷斷續續,而且搜尋的時間再過三天就要結束, 他還忙於尋找目標物品。

坎皮斯長歎一口氣, 想想這深山裡也沒有外蟲,乾脆放大音量,旁聽路卿的聲音。

雄蟲的聲音一直很好聽, 宛如流水敲擊青石發出的那般輕靈舒服。

坎皮斯一邊用特殊的氣味掃描器尋找七味響尾蛇, 一邊傾聽直播間裡傳來的話。

然而沒幾分鐘, 聽到那抽取100名幸運觀眾, 他突然繃直了身體, 將放在口袋裡的通訊器迅速拿出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上的彈幕。

通篇都是在說這次抽獎。

他沒有聽錯!真的要抽獎!

這次抽什麼獎?

坎皮斯專注於聽那溫潤的嗓音,內容從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留下什麼,現在萬分後悔地在彈幕中搜尋有效信息並捕捉主播的下一句話。

農家樂?坎皮斯看到在萬千彈幕中這一條短小的彈幕, 當即點下一個讚,激動地看向藍屏。

是主播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嗎?

*

彈幕炸開了鍋。

密密麻麻的字都是在詢問什麼時候抽獎怎麼報名。

“是采取直播間抽獎箱的方式, 讓所有關注直播間的粉絲能參與的活動。”

“後續會再具體說明。”

路卿也不著急解釋,將直播藍屏又轉向綠色的農作物。

“這是生活中很常見的韭莧。”

這是路卿第二次帶他們一起辨認現實中生長的植物。

上一次還要追溯到采摘藺棗樹的棗花的那天。

路卿彎下腰,用細長的手指小心地插入植物旁,鬆開它邊上的軟土,等看見那粉紅色的一點點根須,隨意拔起那一株還未被村民摘走的小韭莧,菜根帶出泥,甩一甩稀稀拉拉落下碎裂的土渣子。

“今天用這小韭莧做一份韭莧蛋湯,韭莧跑蛋和韭莧餃子。”

路卿直播間有不少不同星球的粉絲,但大部分都認識這韭莧。

懂行的粉絲看著這發黃的菜葉,皺著眉發出疑問:“這韭莧營養缺失得厲害啊,怎麼吃啊。”

“乾巴巴的,口感也不好。”

有些粉絲則是以為路卿不太清楚這菜的價值低,好心地提醒:“洛洛,這韭莧不新鮮,吃起來會很苦的,新鮮的韭莧才好吃。”

這些都還算是指導與建議,有一些無意間發現直播間而新進來的粉絲中,總會有些暴躁份子,嚴厲地斥責並反駁。

[我最帥111111]:這韭莧沒看到葉子都黃了嗎,枯萎了啊。你還搞得像真的一樣,拿這種菜做飯,糊弄蟲。

[我最帥111111]:還有這邊的菜根,粉紅色的,你不知道評判菜有沒有是否成熟就是看他的葉子和根嗎?

[我最帥111111]:枯黃的葉子代表的是營養流失,一種是太成熟導致植株器官衰竭留不住營養所以導致的流失,一種是根本就沒長熟才導致的營養不良。韭莧的菜根發紫黑色才算是成熟的標誌,那就可以基本鎖定,這株韭莧根本就沒有成熟。

[我最帥111111]:你這些個基礎常識都不知道,真的算美食主播嗎?

麵對突然冒出來的分析帝,老粉絲習以為常,他們習慣了打臉,於是沉默不語。

而新粉絲,或者沒來多久的粉絲對路卿這番操作還沒有深刻的認識,所以在直播間的質疑聲逐漸多了起來。

[悠悠的小寶寶]:我還以為抄襲風波的主角有多厲害呢,不過如此嘛。一點都沒有我們悠悠專業,他每次直播前都會和我們科普這些食材的基礎知識,做菜也很詳細。不像這個主播,多說一句話好像就會死一樣,笑死了。

這些質疑和長篇大論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見,路卿自然也能留意到。

他的直播方式以行動帶動教學為主,不喜歡或者說他懶於在開篇灌輸一大堆的理論知識,而後用行動再實踐並重複一遍。

太過多餘。

路卿想起之前帕森和他著重強調的他在直播間裡的一些缺陷。

每個主播都是活潑開朗亦或是溫柔賢淑的,但毫無例外全是會與粉絲積極互動的。

路卿的態度好,蟲也溫柔,可偏偏互動性弱。

帕森很頭疼:“現在的你就保持著這樣很好,也是賣點。但麵對一些質疑,我希望你能多多少少說些什麼,哪怕一句也好,否則粉絲流走,就算你後麵有反轉,也抓不住那些已經走掉的粉絲。”

對於帕森的這番話,書書表示:粉絲流失就流失嘛,留不住的終究留不住,不是路路子的。

路卿的記憶力很好,這些話多多少聽進去,在今天施行:“往下看就知道了。”

隨後就沒多餘的話。

帕森蹲守在直播間的粉絲堆裡,滿心期待地看著雄蟲用溫和的目光直視這藍屏,就好像被他深情注視著一樣。

他剛在心裡誇讚路卿終於成長為一個合格的顏值主播,卻看到他的唇一開一合,吐出一句話讓他的耳邊轟隆發疼的話。

他沉默了一會兒。

帕森:……?

或許,可能。

你這一句不如不說比較好……呢?

疑似挑釁的短句讓那幾個發出否定彈幕的粉絲倒吸一口涼氣。

喲嗬,這個主播很囂張。

我最帥111111好像被路卿勾起了怒意。

[我最帥111111]:好啊。

[我最帥111111]:主播那麼自信就給我們瞧瞧唄。

[我最帥111111]:我倒是看看你有什麼能耐呢。

路卿專注於采摘菜葉,埋頭彎腰姿勢老練地在田裡拔出一隻又一隻的小韭莧,他們這才發現田地裡全是這種沒有長熟的小菜頭。

……這種小菜頭真的能做出美食嗎?老粉看著菜頭很懷疑,但又很興奮。

希望能學習到新的做飯技巧。

除了部分真的被勸退的新粉絲,大部分留下來看戲。

他們喜歡那些強行裝逼的主播,因為圓不回漏洞,而在那裡害怕地瑟瑟發抖。

一想到表麵上看起來鎮定的雄蟲,心裡實則慌張得要哭出來,莫名的欲望被滿足,他們的嘴角勾起扭曲的笑容。

[我最帥111111]嘖了一聲,鄙夷地看著屏幕中認認真真挖菜的雄蟲,嘴邊發出一聲嗤笑。

他的身旁堆積大量零食的殼子、泡麵和外賣垃圾。

狹窄的主機屏幕囊括住一個聊天框和一個直播間,他在直播間發的彈幕,一字一句原封不動地出現在幽暗的聊天框中。

“哼哼。”[我最帥1111111]吸溜了一口泡麵,緊接著又喝了一口可樂,用手臂上的臟袖子擦去嘴上的油漬。

憑什麼這種雄蟲能當主播,他卻不行?

[我最帥1111111]憤憤地想,但沒多久嘴角露出邪笑。

無所謂,反正馬上他就會從雲端跌落塵埃。

路卿摘其他韭莧的舉動自然被其他村民發現,並想上前阻止他。

這蟲崽子不懂種菜,不知道很正常,但他們可不能像沒事蟲一樣,一直愣在邊上發呆啊。

摘一顆也就罷了,摘多了又不能吃掉可怎麼辦咯!

“讓他摘吧。”一聲中氣十足的話音落下,路裕年拄著鐵鏟從另一頭走來。

老蟲的話並不響亮卻有力,清楚傳到每隻蟲的耳中。

他們麵麵相覷,猶豫半晌,雖有不理解但還是四散退開。

路卿拎著一袋小菜頭,進入廚房,直播間的質疑聲此起彼伏,但他並未多少關注。

有幾隻雌蟲跟著進去,想看看路卿準備拿著堆未成熟的小菜做什麼。

卻見他隻是簡單地將韭莧和其他菜放進水池中的網狀籃子裡,用小水流過濾清洗一遍。

無論是韭莧跑蛋、韭莧蛋湯還是韭莧餃子,韭莧都是主要的食材。

如它略顯滄桑的外表,韭莧是一種褶皺較多,類似一把由根部連接著數條蕾絲花帶的綠色蔬菜。

它多為一簇一簇的,細長扁平的葉蜷曲著呈傘狀鋪展,伴生細小的複葉,甘甜脆爽,可以做涼拌菜。

還未熟透的韭莧沒有毒,隻是口感不行,寒氣更重,對體寒的蟲不友好。

研究的花花草草多了,應對這類沒有毒的蔬菜就會有獨特的處理方式。

比如說……路卿點燃柴火,在鍋裡倒入一碗菜油,在燒熱的那一刻,將那把綠黃色的韭莧一齊下鍋。

劈裡啪啦。

油花在菜周一個接一個地炸開。

金燦的顏色順著菜的尾梢,瞬間攀升到頂端。

眾蟲:???

眾蟲:!!!

第46章

黃綠相間的扁平菜葉被炸至金黃, 就在眾蟲的眼皮底下鼓起小泡炸開花來。

路卿用筷子飛快地將油中的韭莧翻個身,速炸五六秒後立刻夾出滋滋冒油的韭莧,將這一把全部瀝乾, 放置一旁的白麵盆子。

這一幕驚險的炸油鍋讓他們的心臟猛地提起來,看到主播淡定自如的動作, 又瞬間放下心來。

起起伏伏的心跳連耳邊都能清晰聽見回響。

稍稍定神,白盆上早已鋪上的油紙讓在線的蟲眾意識到紙的意義就是為了吸取韭莧上多餘的油分。

炸韭莧好吃嗎?

看起來是好吃的。

不知道是不是用菜油炸的原因,剛炸出的韭莧沒有油耗氣,反而像裹了一層混有金黃蛋液的麵包糠,將細長的葉炸出酥軟漂亮的色澤。

遠在天邊的坎皮斯強行移開臉,還好,不是那麼想吃。

粉絲的關注點還在另一邊, 路卿卻又起一次鍋, 在一分鐘內完成熱油、打蛋的工作。

蛋是從帝軍大邊上的集市買來的。

敲下三四顆蛋,混入少量白麵粉和水攪拌,等橙黃的蛋液顏色逐漸變得淺淡、更加粘稠, 路卿將這一大碗蛋液擱置一旁。

此時, 被撈去少許的油再次被燒熱。

蛋液從勺子滑下油鍋, 迅速環抱成金燦燦的塊狀, 看起來軟軟嫩嫩的, 上層浮動著半流動的液。

路卿隔著手套抓起一把韭莧,利落地剪下大片大片的菜碎,直接撒在半流動的蛋液上,然後迅速翻滾兩下,任那金水流淌至蛋餅的每一個角落, 連韭莧都半凝固在蛋液中時,將它撈起來放置一邊。

路卿的每一步動作都很快, 幾秒鐘完成。

蟲眾看得一愣一愣地,每次看都會有一種新的體驗。

姿勢太漂亮了,一點都不會拖泥帶水。

“灶台的火很大,很難控製火勢,如果是類似這種穩定性不強的廚具,建議將時間控製在3–5秒,不建議再長,容易燒糊。”

“還是推薦買正常的家用廚具,可以調定時間。”

路卿的解釋簡潔,手下也不停地做下一步的動作。

這一舉一動就像刻在他的DNA裡,無需在腦海中回顧一遍,手自然而然地拿起邊上洗乾淨的西紅柿,而後對著鍋一手捏爆。

臥槽!

他們驚住了,做菜還有這種的?

不切菜不調味,直接把菜捏爆?

這不是不懂得做飯的軍雌才會乾出來的事嗎??

可……

他們盯著屏幕的眼睛忍不住湊近,再湊近,喉嚨微微滾動。

鮮紅色的果肉順勢從西紅柿的外皮中被擠壓出來,汁水噴濺,為什麼……

為什麼帶給他們異常舒服的爽感!

好爽啊!!

[夜晚哭泣的眼睛]:chao,主播,勞煩您再捏一次,好像沒看清。

[啊啊啊啊啊啊要毀滅了]:看不清,影響到我學做飯了,洛洛速速再捏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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