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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阿拉奇緊捏著那一節腕骨, 刺目的紅從掌心蜿蜒流下,甚至沾染上他的指腹。

路卿恍惚的眼神讓他心下一緊,他何時看見過這樣的眼神……沉沉的透不出一絲光和暖意。

倏地, 手下有一道力量掙開了他的束縛。

雄蟲抽出他流著血的手,掌心還是攥著某樣東西, 收入衣擺的陰影處,眼眸直直地看向阿拉奇的麵孔。

“什麼事?”

雄蟲猝然而來的禮貌問話微微刺到阿拉奇的耳朵,此刻的路卿像是警惕心十足的獸類,眼底透露出防備之色,他不敢過激,隻是小心地詢問:“發生什麼了嗎?閣下您的手好像傷得不輕。”

“沒事。”

路卿微微頷首:“抱歉,如果您沒什麼事的話, 我先走了, 有空再敘。”語罷,轉身欲走。

“等等!”明知路卿可能並不想和他說話,阿拉奇還是叫住他, 眼眸微斂:“你的手出血了, 就這樣出去嗎?如果被村長和皮皮他們看到了——”

路卿腳下一頓:“謝謝提醒。”

阿拉奇走上前:“你的手, 我給你清理一下吧?兩個蟲好過一個蟲, 我來幫你更快一些。”

“不用了, 謝謝您。”

阿拉奇表情一瞬間變了:“你的血流太多了,需要處理!路卿,彆逞強,你這樣讓大家都很擔心你!”

“你手裡的到底是什麼?你不想給我們看到是嗎?”

阿拉奇撕扯著嗓音,但看到路卿沉默的臉又轉而壓低聲說:“沒關係的路卿, 你不想給我們看也沒關係。我不是故意吼你,隻是擔心你的安危。”

“不論是我, 還是彆的蟲,都會擔心你,我就是希望……你彆獨自承受。”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所以還和我做了那個交易,要求我離開。”

“現在我的眼睛好了,看得清了,臉疤痕也淡去很多。”

阿拉奇撫摸著右眼的那道肉粉色的傷痕,從軍隊退出以後,他常常經受顛沛流離的日子,居無定所四海為家,自由又苦悶。

他們沒有基地,全是臨時建立的集合點,還被軍方通緝,至死可能都要過這般生活。

說是自在,誰又明白背後的這些苦楚。

他們做不到搶占普通蟲的地盤,隻會自立自建,修成一個基地的時間遠比其他星盜長,所以每一個基地的暴露對他們來說都是損失。

抓來的雄蟲都是有名的惡蟲,被用來排遣自身暴虐的蟲素。

阿拉奇享受短暫的歡愉,但不久又會空虛。所有的星盜都知道,他們的壽命不長,遲早會因為蟲素或身體問題衰弱至死。

被同伴丟棄是他們每隻蟲的命運。

“如果不是你,我還是那張猙獰又恐怖的麵容。”

“謝謝你。”

阿拉奇的語氣包含著真誠的謝意,粗長的眉峰蓋住麵上崎嶇的肉色疤痕,反而增添出幾分銳利英挺的深邃。

所有見到他的下屬都驚訝於他突變的外貌,新來的成員並不知道他們的老大在過去是一個如何英俊而狂放的雌蟲,卻被一擊劃去半邊臉,變成醜陋凶狠的怪蟲。

是路卿讓他重獲新生。

“隻是交易而已,我也要謝謝你遵守承諾。”

路卿笑了笑:“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隻是一塊玉而已,碎了便碎了。”

他張開手心,垂下的眼簾對著手掌中裂開的玉片,碎裂的語裂口崎嶇不平,一如尖銳的刺刀,在沾染上紅色後反射出冰冷的血光。

阿拉奇的胸口擰在一起,雄蟲的眼神不正常,太過平淡了,平淡得就如同一汪什麼也沒有的清水。被如此尖銳的玉劃破肉怎麼會不痛?血都流滿掌心,換作是其他雄蟲,早已哇哇大哭起來。

“我怕它掉下就找不到了,所以握得緊了些,不是什麼特殊的原因。”路卿又攏起拳心,阿拉奇的皮膚突然感同身受似的傳來割裂般的疼痛,立刻握住路卿要收緊的手。

他動作很快,撕下衣擺的一角,攏成一個小碗狀,小心翼翼地放在路卿的麵前。

寬大的掌心包裹著碗狀的布料,仿佛在對待什麼珍寶,聲若羽毛:“你放進這裡。”

“彆傷自己了。”

路卿偏過頭:“會掉嗎?”

阿拉奇肯定道:“不會,我握得很穩,不會掉的。”

他就像在對待一隻蟲崽子,將所有的耐心全都包含在裡麵,柔聲細語地說:“你可以放進去,我再用繩子綁起來收緊,是不是比你用手去握還要好?”

“我的手下裡有蟲會修這個,他家祖傳的修理技術,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他幫你修,你可以看著他修。”

“好嗎?”

路卿的眼睫微微扇動,眼臉抖落出一片扇形的陰影,看不出態度,唯獨聲音壓出沙啞,低聲地說:“我考慮一下。”

“麻煩您了。”路卿把四分五裂的石塊,小心倒進攏起的布料。

血色順而流進布裡,染上紅意,像一朵淒美綻放的血花。

阿拉奇順勢收緊布料,不讓雄蟲進一步再做一些可能傷害到自己的事。他視線緊緊盯著路卿的臉,剛剛的雄蟲眼眸虛晃無神,仿佛孩童,現在才稍稍回神,能看出他眼底實化的神采。

“感謝。”

路卿禮貌的話阿拉奇並不想聽到,隔著一座山的距離,虛無縹緲的把誰都被隔離在外。

“如果你真的想感謝我,那以後能彆再對我說謝謝嗎?我自認為我和你算朋友了。”

阿拉奇厚著臉皮,深邃的眼眸專注地盯著雄蟲的雙目:“還是說你並不是這樣認為的呢?”

“如果是這樣,我很抱歉,但至少我是真心。”

“沒有。”路卿抬起眼,垂落的長睫掀開,露出的眼眸點綴細碎的星星:“我們是朋友。”

……

路卿回過神來時,握著碎玉的手鮮血淋漓。

高大雌蟲的那一眼意味深長,在經過的那一瞬,隨身放在他胸口的玉石莫名崩裂,他的精神也恍惚間變得混亂。

混混沌沌好像沉浸在一片汪洋卻虛無的海。

沒有生命體,沒有任何東西——

這種感覺很玄妙,路卿很難不去猜想沒有高大雌蟲的手筆,一前一後一秒鐘都不到。

不過他也做了一些小手腳,在恍惚的那一秒丟出了一樣東西,至少這幾天這位自詡是雌父舊友的雌蟲不會太好過,靈感來自於軍訓時旁邊雄蟲放出的小毒蟲。

被拉進一間屋子,淡淡的血腥味已經引來一批村民靠過來緊張兮兮地圍觀。

“誒喲,這小崽崽又哪裡受傷了!”

“可憐見的,血都流身上了。”

“村長!路村長——你家崽子流血了!!”

“雄蟲崽子受重傷了!怎麼辦,要去醫院嗎?哪裡可以去醫院!”

村民一個接一個越傳越離譜,路裕年無奈搖頭,關上房門把所有的聲音阻隔在外。

“是哪裡傷著了?大腿,胸口,還是手臂?”

手臂、胸口和大腿都被濺上斑駁的血塊,在昏暗的背景下完全看不清具體的傷處在哪裡。

“在手掌心。路卿被碎石塊劃傷了手,裂口太多我怕會感染。”

阿拉奇一邊說一邊目視著老蟲走來。

拄著拐杖卻依舊硬朗的路裕年打開燈後一臉嚴肅地坐下,一手捏住路卿的一條手臂細看,見數道深深的裂口,瞬間心疼夾雜怒意上來: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叫蟲省心!”

路裕年忙著看小雄蟲傷到哪裡,連拐杖還握在手中都沒有發覺,在地麵上重重地敲擊兩聲。

路卿的另一隻手搭上老蟲的手臂,褶皺的老皮預示著老蟲不小的年歲。路裕年活了大半輩子,在村裡擔任村長一職,整日操勞,對村莊的發展本就勞心勞力,如今還要處處疲心竭慮地考慮自己。

“對不起,大爺爺。”路卿的聲音軟和下來,手溫順地按了按老蟲胳膊上凸起的肌肉,路裕年眼裡的怒色不多久便散了乾淨,無奈地說:“還痛嗎?”

“不怎麼痛了。”

路裕年長歎一口氣,每次都被這小蟲崽哄得團團轉,打不得罵不得凶不得,哪邊都是肉,舍不得傷害。

治療持續半個小時就結束了。

阿拉奇在邊上站著看,看到雄蟲的手掌被繃帶徹徹底底地包裹,這才放下心。

“大爺爺,還有蟲來搗亂嗎?”

“沒有。”路裕年剛撐著拐杖欲要站起來,靠在老蟲的身邊的雄蟲便傾身上去,托住老蟲的半邊身慢慢走。

路裕年一邊走一邊說:“這小破村子在你的宣傳下越變越好了。”

“沒有,都是叔叔哥哥他們的努力才會有現在的成功。”

路卿的話一向謙遜而動聽,至少路裕年的心底舒坦。

“是,也有你叔伯他們的功勞,但你功不可沒。”路裕年嗬嗬笑著,眼角的紋路隨著笑意加深。

“你太講禮貌了!你是雄蟲,不是雌蟲,就算是雌蟲也不會像你這樣什麼都講理,會吃大虧啊。”

路裕年的笑意又化作滿麵愁緒,借為數不多能一起小蟲孫交流的時候點撥點撥他。他一直很擔心路卿的狀況,可惜他一身行將就木的老骨頭,跟著路卿去隻是平添麻煩,無奈之下隻能在偶爾的時候,讓皮皮發信息問問雄蟲近來的狀況。

路卿什麼都應下,包括老蟲絮絮叨叨的“說教”。

一日即將過去,路裕年想拉路卿留下吃晚飯,路卿卻告訴他們有事要先回學校。

“我陪你去吧。”

阿拉奇的話讓當場的蟲皆是一愣。

“老,老大……你要去中心地帶?”一隻星盜蟲結結巴巴地說。

一隻蟲欲言又止:“是不是有點危險啊,老大,這——”

“阿拉奇閣下,你這是……?”

路裕年疑惑地問,他早已猜出阿拉奇他們的身份,他們能住在這裡,自然也是得到老村長的首肯。

可他萬萬沒想到,阿拉奇竟然要陪路卿一起去市中心!

一個武裝力量強大——儘是軍雌占據的地方。

皮皮擔心地望著阿拉奇,他能看出阿拉奇對路卿有意思,但沒想到他會這麼做,這和自投羅網有什麼區彆。

誰知阿拉奇還說了一句讓他們震驚至極的話語。

第62章

“奧拉也要一起去。”

此言一出, 全場皆驚,特彆是當事蟲奧拉,眼珠都快瞪出眼眶, 磕磕絆絆地道:“老……老大,我才E級啊。”

他的體質是星盜團公認的差, 曾經在逃亡路上跑到昏厥,最後隻能由其他兄弟背著自己跑完剩下的路。

得虧他有幾分糊口的技藝且背他的兄弟是個心細的大好蟲,否則他落單死在那兒都有可能。

現在老大要他一個沒有自保能力的廢物跟著去市中地帶,沒開玩笑吧?

“就是你。”阿拉奇隨意地向奧拉勾勾手指,眼底儘是威脅之意:“你不想來?”

奧拉大喊:“我很想來!!我真的很想來!!”不行來也得來!

阿拉奇滿意了,眼神瞬間變得溫和:“那走吧。”

“可是市中心還是太危險。”皮皮突然出聲,眼底流露出幾分憂色。

不管阿拉奇是星盜還是普通蟲, 對表弟的看法如何, 他都不希望阿拉奇被軍部的那些雌蟲抓起來。

對雌蟲的刑罰遠比雄蟲多得多,單憑星盜這一說法,足夠處以流放之刑。

阿拉奇卻笑道:“沒關係。你還不信我嗎?”

不是信不信的問題, 是太危險——皮皮很想這麼說, 終是合上唇無奈點頭。

路卿沒有推脫阿拉奇的提議。

前幾分鐘阿拉奇就提出要與他一起走的建議, 唯獨多出的一個變數是奧拉。

愁眉苦臉的變數似沒充氣的氣球, 乾癟癟地落坐於山下的飛行器。

阿拉奇攏著漆黑的棒球帽, 將衣領高高聳起遮住臉,三隻蟲,兩隻雌蟲一隻雄蟲的組合沒有引起司機的注意,平安下機後順利地來到路卿家中。

“老……老大。”奧拉顫顫巍巍地說,在星盜團裡他就是一個小透明, 何曾與星盜頭頭靠得如此之近,隻有偶爾在需要的時候會叫他來幫忙修理東西。

阿拉奇見路上無蟲, 有意解開風衣為雄蟲擋風,直到進入房間才斜睨一眼奧拉的臉,低聲道:“時間太緊沒有和你說,有一件事你必須做好。”

“什麼。”阿拉奇壓低的聲音讓奧拉感受到莫名的使命感,緊張兮兮地湊過臉去問又被阿拉奇一掌推回去。

“彆靠太近。”

阿拉奇緊蹙眉心,用沙啞低沉的嗓音發出警告。

奧拉心裡嚶嚶嚶,表麵卻換上嚴肅認真的神情對阿拉奇敬了個禮:“保證完成任務!”

阿拉奇:“小聲點。”

“住樓下可以嗎?”

路卿猛然回頭,目視著眼前猝然不動的兩隻雌蟲,手指向裡側的位置:“二樓的房間放了一些重要的東西,客房也被改造成書房和其他房間不好住蟲,隻有一樓的客房還算整潔。”

“如果你們要睡隻能選擇一樓,不願意我可以幫你們訂房間或者在二樓把書房清理出來。”

“不用麻煩,一樓很好。”阿拉奇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是那間貼紅字的房嗎?我好像看見了。”

路卿跟上前:“是。”

阿拉奇扭過頭擺擺手:“我們自己整理就好,不用麻煩。”

“先讓奧拉看看你的玉,他有祖傳的手藝,說不定能修好它。”

話音一落,門“砰”一聲被關上,阿拉奇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背後,隻留下路卿和奧拉兩蟲。

奧拉機械式地轉過眼珠,恰好撞上路卿平靜無波的黑眸。

奧拉:“呃……”

路卿:“麻煩嗎?”

奧拉連忙擺手:“沒有沒有,不麻煩。”

“謝謝。”雄蟲的眼角微彎,目光落在沙發上:“您先去沙發坐著吧,我稍後就來。”

……

奧拉聽話地坐下,看雄蟲燒水泡茶一氣嗬成。

期間他問了一下自己的喜好,奧拉不好意思說自己喜歡喝甜甜的飲料,就學著那些他見過的高端蟲族,故作高深地說愛喝茶。

都說苦澀中帶有清香餘味的是好茶。

可他不愛苦——嗜甜。

奧拉見走來的雄蟲端來兩杯沉降著茶葉的水。明明都是綠葉顏色卻略微有些不同,還以為是光下的色澤反射發生的變化。

裝模作樣地抿上一口,奧拉視死如歸的眼睛卻猛然發亮,入口的茶水不是苦澀回甘的香氣,而是從始至終都殘留在唇齒之間的醉蟲香氣。

“合您的口味嗎?”路卿微笑著說。

雄蟲溫柔的笑容如一雙溫暖而寬大的手,慢慢撫平他因緊張而帶起的褶皺。

他不知道路卿怎麼做到精準把握他的口味,茶的香氣卻很能舒緩雜亂的心緒。

“很好喝!”連喝好幾口的奧拉發出一聲真心的喟歎,這位雄蟲閣下也未免太好了吧,親自端茶倒水選擇還是他喜歡的味道。

奧拉心滿意足地喝完茶,幫助路卿的欲望遠比先前強烈。

而路卿收起茶壺,不看也知道他內心的想法。奧拉的口味一如他這隻蟲好猜,兩隻眼睛一直流連在冰箱裡那一冰櫃的果汁,直到關上冰箱門才移走。

考慮到戳穿後影響雌蟲的自尊心,路卿根據這個泡出兩種口味的茶,一種是雨山小種,另一種是梨山燦花。

第一種苦澀回甘,第二種清香四溢。

兩者皆是從隔壁老蟲那兒收獲來的不可多得的好茶,成功給奧拉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

奧拉在路卿的注視下打開布料檢查了一下玉石的情況,轉而長舒一口氣笑著回複:“沒事,我可以修,保證一周後完完整整地給你,看不出問題來。”

得到奧拉的保證,路卿心下略定,與奧拉道完謝後帶他去另一間客房。

“聊好了?”阿拉奇適時地冒出頭。

見路卿緩緩點頭,阿拉奇也放下心,前幾個小時信誓旦旦地和雄蟲說自己的下屬有多全能,好不容易說動雄蟲去嘗試一下,現實中卻擔心奧拉並不能幫他什麼。

這就顯得來市區他們像一個天大的笑話。

所幸的是,奧拉能修,他也有理由留在這裡。

*

艾勒特心臟猛地一跳。

按壓在泥土間的手指不受控製地化作尖銳的利爪,在土上留下長而帶血的抓痕。

雌蟲趴伏在地上,從胸腔發出沉悶灼熱的呼吸,鋒利似刀削的眉峰攏成一團痛苦彎折的川字,仿佛將所有的猙獰與惡意強行壓抑在隆起的皮肉之下。

“路……卿——路卿——”艾勒特嘶啞著嗓子沉沉地叫出雄蟲的名字,雙臂被牙齒撕扯成鮮血淋漓的樣子,黏連帶血的皮肉,終是蜷曲地側窩在地麵上,抽出帶血的衣服,在無助的喘息聲中釋放。

長久以後,心跳的重響消失。

艾勒特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仰首扶額望著斑駁的夜空,無聲地張開嘴。

“雄主——雄……主——”雌蟲無聲地吐出這兩個字,一遍又一遍,眼眸從亮紅緩緩沉入深邃的紅,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執念將眉眼都化作沉黑的顏色,瘋狂而又執拗。

他突然抓住地上死死嵌入泥土的草,硬是靠雙臂爬到樹邊,而後翻身仰躺在綠影搖晃的地界。

小腹上的血液染紅雪白的繃帶,身旁還留下幾隻被拍扁成血泥的黃色飛蟲。

風起葉落,無邊的風帶來的不是濕濕的涼意,而是從遠處飄來的死亡與血腥氣——

艾勒特雙目緊閉,零零散散的記憶如一個巨大的鐵錘,硬生生敲開他的腦殼把所有亂七八糟的東西塞入漆黑狹小的空間。

悲傷到令他想就此死去。

“對不起……”

“對不起……”

聲音斷斷續續從喉嚨深處傳出。

壓抑的痛苦從齒縫之間一個字一個字地崩裂四散,融進無儘的黑夜。

最後,什麼也沒剩下。

第63章

一周後, 帝國派出的剿滅部隊在D區F級小行星遭受到異形的毀滅性打擊——

無數軍雌死傷慘重,屍骨無存。

帶領一隊的尼斯德少將戰亡,二隊全軍覆沒, 三隊半數存活。

詢問仍然留有意識的雌蟲,卻得到什麼也不記得的回複。

“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縱使蟲族險勝最終的結局是好的, 但大批軍雌的死亡還是給帝國帶來不可逆轉的傷害。

伊薩克斯的雙目直勾勾地盯著眼前這位毫發無傷的雌蟲,3S的治愈能力確實強,完全看不出雌蟲在幾個小時前還是低生命體態。

可正因如此,上麵對雌蟲的懷疑愈加深。

“我不記得了。”坐在審訊台前的雌蟲斂著紅眸,語氣淡淡聽不出情緒。

伊薩克斯雙臂交疊著前傾,嚴厲的眼神壓向雌蟲:“你不記得了?為什麼就你不記得了?其他蟲可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確實不記得。”艾勒特直視著伊薩克斯,慢條斯理地說:“而且您不應該問我, 應該問我的主治醫生我為何會失去戰場上的一段記憶, 這樣針對一隻病蟲,您的關注點是否有些偏離呢?”

伊薩克斯緊蹙眉心語氣愈發淩厲:“可身為3S的雌蟲,你竟輕而易舉地被重傷, 而一隊二隊的隊長皆被異形殺死,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奇怪?”

艾勒特沉聲道:“我是一隻普通蟲, 會渴會餓自然也會受傷, 星際戰場瞬息萬變, 任何軍雌在此死去都不令蟲意外,我隻是僥幸存活。如果一隻雌蟲能活下來就成為你們感到困惑或懷疑的點,那我們的存在本身是不是就已經成為一種錯誤?”

伊薩克斯一字一頓道:“強詞奪理。”

艾勒特不為所動:“彼此彼此。”

“……”

無法再套取任何消息的伊薩克斯隻能將艾勒特放出審訊部,畢竟表麵上他是凱旋而歸的英雄而不是罪犯。

最終,雌蟲在伊薩克斯探究的目光下踏出大門, 安安穩穩地離開。

站在路旁,挺拔站立的雌蟲仰頭望向烈日, 刺目的陽光紮得他眼睛發燙,甚至要流出淚來。

艾勒特的指腹劃過眼角,撚了撚,濕的。

確實有幾滴未乾涸的眼淚在眼角處苟延殘喘,帶著無處可說的悲涼。

不能再等待,不能再讓他離開。

艾勒特垂下眼簾,盯著那幾滴消失的濕意,心底莫名出現這幾句話。

他沒有騙伊薩克斯,他確實失去了在戰場上的記憶。

然而昨日的他好像想起過去的一些什麼,模模糊糊的碎片在他封閉的思緒中不斷交織,短暫地形成一段清晰的片段,又被崩裂成細細小小的碎渣。

失去記憶是一件心慌而焦灼的一件事。

他比任何蟲都想知道當時的自己究竟發生什麼,那些崩裂斷開的記憶又是什麼,讓心臟直到現在還如針紮似地發出疼痛的聲音。

疼痛勾出苦澀融進心底,慢慢化作一句歎息似話語。

艾勒特知道有什麼東西變了。

在這次逼近死亡的征戰中,全變了。

他想要得到他,比任何時刻都要迫切。

路卿。

艾勒特輕吐出這兩個字,慌亂的跳動無序地撞擊著他的胸口。

這次……我來向你求婚。

*

“路卿?”在雄蟲家中住了快一周,阿拉奇和奧拉都快適應這種平靜祥和的生活。

星盜居無定所四處奔走,安定的時間並不多,如今難得閒適下來,竟有幾分舍不得。

阿拉奇很想繼續留在這裡,卻也知道自己會給雄蟲惹上沒必要的麻煩。

聽奧拉能在今天修複好玉佩,也不再命令他多拖延一段時間,直接將修複好的玉抬手獻上。

路卿擦去桌上的水痕,從廚房探出一顆略顯淩亂的腦袋,回應這一聲叫喚:“什麼?”

阿拉奇看得心頭發軟,這翹起來的頭發說來還是他們昨天的傑作,做飯時沒控製好火候將雄蟲炸出一個卷兒,到現在還沒平整下來。

“玉佩修好了。”阿拉奇麵帶笑意地說。

通體碧綠的玉石變得光滑沒有瑕疵,阿拉奇頭一次覺得這個呆兮兮的奧拉也不是那麼沒有用處,至少手藝高超能討得雄蟲歡心,在背後給奧拉記下一筆,準備後期分贓物的時候多給他一些。

仔細地看過去,知道玉佩修複後,路卿反而沒有著急忙慌地把玉佩拿回手。

他知道越急越吃不上熱豆腐,都放一周了還擔心多這一小時時間嗎?慢吞吞地把午飯端上桌。

奧拉為加急修玉幾天沒睡好,頭似小雞啄米地一點一點,卻還是因路卿的聲音強行睜眼跑去幫忙端菜。

今天風和日麗,乾脆搬出來在院子裡吃飯。

薩科搖搖擺擺地出來散步,尋著味過來,笑嗬嗬地湊過來說要加入飯局。

阿拉奇快煩死這隻老雄蟲了,整天都跑來吃飯,害得他找不到時間向路卿告白。

薩科也看不慣阿拉奇,在第一天見他就直言道:“這種雌蟲要不得,說不定會打雄蟲。”氣得阿拉奇差點當場“揍”蟲。

當然,尊老愛幼的美好品質到底還是壓製住他這瘋狂的想法,忍到現在。

吃完飯,該走的都走了,包括被他一眼瞪走知情識趣的奧拉。

阿拉奇自覺自己不曾做過什麼偷偷摸摸的事,在路卿身上卻翻了跟頭,邊收拾碗筷邊沒事找事翻起奧拉的錯處,隻為承托出自己的好。

“這奧拉真是的……跑那麼快。”阿拉奇狀似無奈地搖頭,心底暗暗對無辜遭殃的手下多了幾分歉意。

但也僅僅隻是幾分。

阿拉奇斜眸看向雄蟲,路卿的側臉在暖暖的陽光下模糊了臉的輪廓,好看得晃眼。

不知不覺之間,阿拉奇的心裡突然多出幾分情愫,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未曾托之於口的告白說出:“路卿。”

“我喜歡你。”

吃飽喝足趴在椅子上曬太陽的書書猝然坐起:“??”

哪有人在收碗的時候告白啊?

路卿神情不變手上的動作未停,仿佛沒有聽到這聲告白,口中卻說:“抱歉。”

這一聲道歉把所有的意思包含其中。

阿拉奇明白路卿的意思,無奈聳肩:“不用抱歉,隻能說是我不夠好,不足以讓你喜歡。”

“給你。”阿拉奇拿出被絨布包裹的玉佩,輕輕地遞交在他的手中:“玉佩。”

“答應給你修好的。”

路卿接過鼓鼓囊囊的絨布,眸底多出一股融融的暖意:“謝謝,幫了我大忙。”

阿拉奇正想說不客氣,一道漆黑的影子如同一陣疾風不過刹那間出現在兩蟲之間。

猩紅的眼眸暈染著鋪天蓋地的漆黑,再也繃不住冰冷的假麵,手臂瞬間蟲化狠狠刺向阿拉奇的肩膀——

阿拉奇下意識蟲化用前臂抵抗衝擊,卻還是被勁風逼地後退一步。

“你?!”

阿拉奇抬起眼的一瞬間猛然看到熟悉的麵容,驚疑不定轉眼化作刺骨的恨意,死死地盯著雌蟲的臉。

“是你。”

風卷殘雲,飛鳥驚起——

艾勒特的平靜寸寸崩裂,沉鬱的黑氣蔓延至每一處,再也壓抑不住癲狂:“你是誰?”

為什麼會在路卿家裡?

為什麼路卿會把送給雌君的玉佩給你?

為什麼是你?

我才應該是、他的雌君。

是我。

艾勒特的眼底血絲密密麻麻地張裂出網狀。

阿拉奇冷笑一聲,恨聲道:“我?嗬,你不記得我了?”

將他們逼上絕路,把他的眼眸劃去,被毒素侵染多年的痛苦他竟說不記得??

還問他是誰??

“你是誰。”艾勒特的聲音嘶啞到極致,聲調帶著瘋狂和扭曲的意味,一步一步踏上前。

地上散落著零零碎碎的物件,無一不發出金亮耀眼的光。

但艾勒特卻失去理智,眼底隻有路卿和這隻自作是他“雌君”的雌蟲,完全沒有顧及到這幾天在星際戰場上為送給雄蟲而精心收集的禮物。

他是我的。

路卿是我的。

他喜歡我,愛我,說要和我一直在一起。

不知道從哪裡蹦出的話將雌蟲的理智燒成灰燼。

路卿眉心緊皺,耳邊傳來書書尖銳的轟鳴:“警告!!!蟲素正在飛速上漲,即將突破臨界點!!!”

“路路子!!再這樣下去彆說植物枯萎了,我們也要沒了啊啊啊啊———”

阿拉奇沒有在意眼前雌蟲的恐怖之處,反而戰鬥欲暴漲。鋒銳的巨鉗在瘋漲的蟲素中化作完全形態,當即對向眼前的雌蟲。

書書急了:“路路子!!不能讓他們對上!!!先不說阿拉奇會不會死的問題,房子肯定會被毀壞掉!!!”

路卿擰眉:“我知道。”

阿拉奇S級對上3S級的艾勒特,想想就知道很危險。

阿拉奇伸出長鉗做出戰鬥姿勢:“你問我是誰?如果你能打死我我就在臨死前告訴你。”

艾勒特雙目徹底化入濃黑的血色:“好。”

書書:“怎麼辦!!”

“艾勒特。”不知道有沒有用,路卿還是嘗試叫了一聲雌蟲的名字。

他要通過艾勒特的反應來想辦法采取行動。

詭異的是在路卿聲音響起的那一瞬,看似失去理智的雌蟲真的腳步一頓,繃緊的尖銳長刃緩緩放下,頭一點一點扭向路卿的方向。

書書一驚,還想說不會又惹禍到宿主身上了吧?

不曾想猙獰的雌蟲眸中的黑暗一寸寸退去,沒多久便僅剩下懵懂清亮的紅,愣愣然地盯著路卿的臉,然後無聲地啟口:“掉了。”

艾勒特垂下眼眸,盯著地上散落一地的東西。

“掉了。”

他重複著這句話慢慢蹲下,用漆黑冷厲的前肢攬住那一地沾染泥土的東西,像是將全世界抱入自己的懷中。

“對不起……”

艾勒特喃喃著。

“我把要送你的東西……弄臟了。”

第64章

路卿喜歡零零碎碎的東西。

珍珠寶石金塊他當然也喜歡, 但僅限於收藏價值。

每次進來,那排靠窗的儲藏櫃裡會放上新的藏品,可能是一塊石頭, 一個獸角,或者漂亮的鑽石。

雄蟲什麼都愛收集, 特彆鐘愛於把艾勒特在外帶出來的禮物分門彆類地擺櫃。

艾勒特不是一個好奇心旺盛的蟲,卻仍然對玻璃櫃第一排用馬克筆標注的地方感到好奇。

“這是我雌父留給我的藏品。”雄蟲淡笑說,目光久久垂落在櫃麵的一處,這些看似稀奇古怪的物品對他來說確實是難以磨滅的回憶。

“雌父……?”

“對。”

路卿很少提及他早逝的雌父,多數是沉默不語地揭過。

一聲緩慢沉悶的吱呀聲響起,藏品被攏於櫃門的背麵徹底融入黑暗。

“但現在沒關係了。”

雄蟲唇角微彎,潤黑的眸中點綴著細碎的光點:“現在美好的也有很多。”

……

艾勒特攬下所有沾上泥土的寶物。

有的是當地看到的奇怪石頭, 有的是他衝入異形巢穴奪取的戰利品……

珠寶金塊是公認的昂貴, 配得上雄蟲高貴的身份。

從前未曾在意的金銀珠寶成為他現在聊以自薦的工具,希望能得到路卿的喜歡。

“對不起……”

雌蟲魔怔似地拾起地麵上的東西,跌落粉塵的珠玉不知道還能不能配上風光霽月的雄蟲。

還會要嗎?

“做什麼, 你認識他——?”阿拉奇猝然出聲, 他的視線在兩蟲之間來回轉移, 腦海中回顧與雌蟲相見的片段便什麼都懂了, 他不是傻子, 理智回歸後他的大腦比大多數蟲都清醒。

路卿:“對。”

阿拉奇冷嗤一聲,用手護住路卿的前身:“那就更要注意了,他是瘋子,不要靠近他,會傷害到你。”

諷刺的聲音落在雌蟲的耳旁, 艾勒特裝盒的手一頓,抬眼看到兩蟲湊近的畫麵, 瞬間又刺紅了雙目。

“路卿……”

艾勒特捧著那盒被拾起的東西慢慢站起,蒼白的麵容壓抑著扭曲的妒意,曾冰涼的紅眸醞釀起沉黑似墨的風暴:“他就是你所說的、願意真心去愛的雌君嗎?”

“是嗎?”

他踏前一步,周身的風席卷而下,發出嘩嘩得聲響——

雌蟲一板一眼,對任何蟲都是一視同仁地對待,偏偏在雄蟲身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理智。

眼前的一幕比任何時候都令他憤怒,眼眸都要扣出兩行血淚。

之前他知道路卿不一定喜歡其他蟲,虛偽地欺騙自己能在身邊守護著,可現在握著玉佩的雌蟲是路卿所說的想要相伴一生的雌君。

雌君。

多麼疼痛的字眼,似銀針一寸一寸紮入他的心臟,每次想起都會反反複複撚轉紮入更深的地方。

原本這個雌君應該是他,陪在路卿身邊的也是他。

可他錯過了。

艾勒特知道自己沒資格去苛求雄蟲做什麼,去喜歡什麼,怒意硬生生被按壓下去,用儘量軟和的聲音去解釋:“我不是瘋子,更不會傷害你,你比任何蟲都清楚的知道我的真心。”

“你可以接近我的。”艾勒特眸中包含著扭曲的溫柔,似是摻入幾分陰鷙的雲靄,化不開、抹不去,深深勻入眼底。

純粹的柔情和愛意被妒意敲碎打爛。

他比任何蟲都想向路卿證明自己的無礙,卻反倒弄巧成拙,加深眸底嗜蟲的渴望。

雌蟲的眼睛是一塊上好的寶石,當對一個蟲充滿感情的時候,眼眸便會流轉一縷濃豔的霞光,將那蟲徹徹底底地包裹在他的眼眶中。

如果這感情是溫柔的,霞光也是暖暖的亮色——

可他的感情卻裹挾著求而不得的欲望。

一切都變了味。

書書被那轉而即逝的陰鬱之色嚇了一跳,連忙縮進路卿背後。

路卿攏了攏瑟瑟發抖的書書,抬首恰好撞進雌蟲的眼底,下一秒彆回頭後退一步。

雄蟲下意識排斥的動作刺痛到他的心,艾勒特呼吸一滯,胸腔撕裂般的疼痛讓他一口氣堵在喉口,聲音嘶啞到可怕:“不要怕我,我沒想傷害你,我不會傷害你的。”

“路卿。”艾勒特顫抖地張開雙手:“真的,你抱抱我。”就知道我懷裡的溫度,心臟的跳動都是為你而生。

阿拉奇冷色漸深:“你彆聽他的,閣下。連自己蟲素都控製不住的瘋子,誰知道會對你做什麼。”

“你也真是恬不知恥。”阿拉奇冷笑一聲,有意將脫口而出的“閣下”改為更加親密的字眼:“小七並不想靠近你,你還上趕子貼上去,一口一句還要求他抱你,占儘便宜,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

“你有什麼資格。”

艾勒特沒有回複阿拉奇的話,隻是恍然間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是多麼莽撞,慌忙盯向雄蟲,卻在路卿有意垂落的眼睫下一點一點暗沉著失去原本的光亮。

路卿沒有反駁。

這句一閃而過的話讓雌蟲瞬間蒼白如紙。

偏偏阿拉奇還要在艾勒特的心口上挖去一塊血肉,諷刺地說:“小七已經累了,沒趕你走已經是他最大的仁慈,什麼好蟲家的雌蟲會不經過同意就闖入彆蟲家的宅子?”

或許是這些打抱不平的話也慘雜了阿拉奇深刻的恨意,咬牙切齒地蹦出更加刺耳的言語:“你嚇到他了,你沒看見他在後退,他有意地把手放在身後,他防備你,他不喜歡你,你在強加給他他不喜歡的東西,而你還口口聲聲說不想強迫他。”

“少將,您這就是自私啊。”

路卿剛要從背後抽回的手一頓,馬上又伸回去。

書書剛鬆開因害怕而抓緊的手臂,看到又退回來,滿臉懵逼。

書書:好,好家夥!

太會說話了。

怎麼以前沒發現這蟲那麼會講話呢?

一蟲一書極力保持這個姿勢,這時候放回去難免有些尷尬。

艾勒特的情緒起伏不定,路卿不想進一步刺激到他,也不想再多糾纏。

阿拉奇說得一句話沒錯,他確實有點疲憊,腦海裡混沌不堪,聲音草草過去,轟隆隆的也沒聽清什麼。

兩個雌蟲的蟲素擠壓一起形成的空間對平時的他來說沒什麼問題,但此刻他的手裡還拿著從阿拉奇手裡接過的玉佩。

他怕再碎一次。

有時候一件事戛然而止才不會多生事端。

路卿揉了揉眉心,長歎一聲:“我沒有這些想法,阿拉奇也不是我的雌君。”

“少將,如果有什麼事以後再說吧,我還有一些事要忙。閣下也先回去吧。”話落俯身微微行禮,轉身朝屋內走去。

艾勒特——帝國最忠誠的一條狗喜歡路卿。阿拉奇從路卿說話起就關注著艾勒特的表現,在最後一刻確定這條顯而易見的結論,心思便多了起來。

有時候比起□□上的傷害,心靈上的傷害更加深刻。

不管是打擊這位曾弄瞎他眼睛的仇蟲,還是他本身就對路卿抱有不一般的心思,阿拉奇都不想讓他好過。

“您沒聽見嗎?該回去了,少將。”想到遠比先前更快意的報複方式,阿拉奇笑容化陰霾為燦爛,在路卿轉身離開一段的時候用僅兩蟲能聽見的聲音說:“小七累了,我要和他先回房間了,恕在下不能奉陪。”

“哦還有。”阿拉奇笑容越來越大:“現在我不是雌君,但實話實說我們訂了婚,你知道小七一向害羞嚴謹,所以才會說我們沒有關係。我真誠地希望少將對彆蟲的未婚夫能保持距離,彆抱有不單純的想法,真的——”

“很惡心。”

*

“砰——!!”

尖銳的鳴嘯聲刺破耳膜,炸得耳旁轟隆作響。

路卿猛然轉身,看到前幾秒還正常的兩蟲打了起來,卷起漫天碎裂的葉片。

鬥爭防不勝防,隻是前後腳的功夫。

“你惱羞成怒了?艾勒特——”阿拉奇舔去唇邊被擊出的血絲,故作輕鬆道:“因為自己的嫉妒?”

“多麼可笑啊。你喜歡的雄蟲不喜歡你,你還像個瘋子一樣瞎吃飛醋。”

“瞧瞧你扭曲的臉,太醜陋了,這就是所謂的星野玫瑰?”

麵對似是而非的挑釁,艾勒特無法克製住自己的怒意。

自星際戰場回歸,他的神經緊繃成一條隨時會崩裂的細線,看似堅韌實則經不起挑逗,稍有不慎便會失控。

零落的記憶碎片,戰場莫名熟悉的感覺,他迫切地想知道。

本該去醫院檢查他的大腦,可有一個更加刺耳的聲音在他耳邊叫囂著來找路卿——

向他求婚,對他說“我愛你”。

這是他應該對雄蟲有的保證。

沒想到看見的卻是雄蟲與其他雌蟲定情的畫麵。

怒火夾雜著被石椎鑿開的苦痛在阿拉奇的刺激下,徹底釋放。

看這快要天崩地裂的架勢,阿拉奇也被瘋魔的雌蟲打出內傷,倒在地上從口中噴出血,極有可能發生重傷難愈的情況。

路卿放下玉,見這鋒刃阿拉奇必不可避,不得不出手,強行用身旁木椅的巧勁擋在雌蟲麵前為阿拉奇化些力,抵擋住炸開的能量漩渦。

“艾勒特,適可而止。”路卿在化力的同時開口道。

而在路卿出現的一瞬艾勒特便已經有意識地收手,剛好毒尖擦過阿拉奇的臉插入泥土,掀起土塵。

路卿的本意隻是用簡短的話語來讓艾勒特快速明白到他的意思。卻不想收了蛛腳的雌蟲眼神悲泣地望向他,仿佛下一秒便沁出幾滴淚。

路卿愣住了,啟口正要說什麼,雌蟲的眼裡刹那間陷入無儘的血色,瘋意席卷走所有的理智,如光速衝向雄蟲的方向,猛然將他推抵在白牆上。

阿拉奇忍著撕裂的痛撐起上半身體,卻見通往屋子唯一的大門被狠狠關上——把一雄一雌徹底鎖在門的另一頭。

徹底看不見了。

第65章

“砰!”

通往屋內的唯一大門被狠狠關上——

艾勒特抵著雄蟲的長頸, 小臂似鐵棍一般死死撐著他耳側的白牆,按住他交叉合攏的兩隻手腕。

最脆弱的地方正毫無保留地出現在雌蟲眼前。

他克製不住濃烈的渴望,柔軟的灰發湊到袒露出的一小截頸窩, 任灼熱的呼吸如冰雹般在雪白的皮膚上細細密密地砸下,激起雄蟲滾燙的刺痛。

“艾勒特……放手!”路卿的手被瞬間禁錮, 眉眼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慍色,雌蟲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他底線,縱使他再怎麼故作無意也會感到不適。

然而不過刹那間,唇已然落下,炙熱的唇舌吞噬了冰涼的唇瓣,將肆意與瘋狂傾瀉而下,一如沉進眼底深邃似凝血的黑暗。

“對不起。”不過是親吻分離的一瞬之差, 艾勒特的下唇粘合著雲似的柔軟含糊不清地道歉。

他的聲音帶著刻意壓低和馴服的柔和, 眼眸卻未有任何想要退下的意思,甚至溢出如稠墨般的深黑,與舌尖勾結的同時愈加深沉。

路卿抵不過雌蟲壓在他身上如巨山般的氣力。

他能與S級靠巧勁相拚, 卻唯獨不能控製住艾勒特的行動, 彆過頭還是被靠近的唇瓣堵住呼吸。

門外傳來阿拉奇的叫喊聲和碰撞聲。

艾勒特的吻濕軟綿密, 氣勢嗜蟲, 卻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

誰能抵抗得住雄蟲身上飄逸的清冷茶香呢?

他的迫切變得矛盾又合乎情理地自然, 像是被整個包裹起來,躺進一片汪洋大海浮浮沉沉。

自第一次接觸皇.片以後,他偶爾會刷到疑似xx的信息暗示。

大數據的推送將直觀的東西送到他麵前,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印刻在他的腦海久久不曾消散。

太難忘卻了。

那些因科普而作出的瑟.圖和路卿的臉重合,乾癟的圖樣有了形色。

他無時無刻不在煎熬, 無時無刻不在抑製自己想要貼近的欲望。

“對不起。”艾勒特輕咬著路卿的下唇瓣,低聲而又帶著一絲強硬的味道。

“事後您可以隨意折磨我, 你覺得不舒服,我可以將您的眼睛蓋住。”

“很快就好了。”

唇又覆蓋上來,滾燙與身體貼合——唯獨離開這件事他不能讓步。

雄蟲被禁錮在雪白的牆麵,深色的發像一點墨水在白紙上暈染出淩亂豔紅的顏色。

艾勒特忍不住不去發瘋,看不得路卿與彆的蟲歡好。

原來嫉妒的滋味那麼深入骨髓,如蛆附骨的陰暗想法在腦海裡,竟然被雄蟲一句阻止瞬間點爆。

他認命了。

他這般自私自利的蟲子做不到默默守護。

他要占據路卿心裡的位置,哪怕是厭惡與恨意。

“滾。”路卿猜到艾勒特所說的很快是什麼意思,這次的雌蟲不是上次在會場裡悵然若失的可憐狗狗,而是帶著癲狂般冷靜的瘋犬。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下一秒溫熱的掌心蓋住路卿的雙目,他隻能感受到濃烈的硝煙血氣,卻再也看不見東西。

有東西徹底脫離控製,變得含糊不清。

*

兩蟲跌跌撞撞地齊齊倒在一側的沙發上。

艾勒特屈身壓在雄蟲身上,用腿卡住身下蟲的行動。

門外阿拉奇暴怒的聲音震耳欲聾:“該死的,艾勒特!你強.暴一隻雄蟲,你不會好過的!你這是在犯罪!!”

“你忍心侵犯一隻那麼好的雄蟲嗎?你要他一輩子恨你嗎??”

艾勒特充耳不聞。

手腕的位置被一根長粗帶取而代之地捆綁,艾勒特柔聲說:“這樣您就不會再像上次那樣拿出藥來了。”這種材質不是徒手便能掙脫。

路卿的聲音沙啞:“這就是你不再強迫我的保證?”

雌蟲動作的手猛然一僵,攥著路卿衣擺的指節微微蜷縮。

他一抬眼,路卿眸底的失望之色刺痛他的眼睛,原本堅定的心神開始搖晃。

艾勒特麵露痛苦之色,鬆開衣擺的手指在心緒幾經變化之下,還是化作堅定地覆蓋上去。

“對不起,閣下,我必須……這麼做。”隻有這樣才能呆在您身邊。

手掌的熱度消失,眼睛也在轉而即逝的燈光下轉為透光的灰。

“抱歉,閣下,現在隻有這種帶子了。”

艾勒特在路卿的雙目係上一條紅色的絲帶,飽含歉意地說:“您可以閉上眼睛,這樣就完全看不見了。”

路卿的聲音冰冷刺骨:“想清楚,你現在到底在做什麼。”

“我很清楚,閣下。”

艾勒特撇開路卿額前的碎發,細碎的光影落在路卿的臉上,連慍色都融化成水潤的光暈。

他俯下身虔誠地在額頭落下一吻,隨後解開路卿的襯衫紐扣。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書書化作一張乾扁的紙進來,看見兩蟲的姿勢大感不妙。

路卿的臉隱忍難耐,被迫舉過頭頂的手臂繃直,仿佛在經受什麼煎熬。

書書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無能為力,隻能拿一些又細又小的尖銳東西去砸他。

雌蟲無動於衷。

路卿注意到晃過去的書狀物,扭過頭對著天上焦慮亂飛的書書輕微地搖搖頭。

這樣做隻會讓書書的存在被發現,艾勒特是木不是傻,更何況現在是條瘋狗。

“雄主,請您現在,看著我好嗎?”哪怕隻是今天。

“求您,隻看著我……”

艾勒特的眼底猩紅帶著血絲,捧著雄蟲偏轉過去的臉對上自己的雙目。

蒙上的絲帶依舊遮不住黑亮的眸光,雌蟲的喉頭滑動了一下,俯身用尖牙在雄蟲喉結處輕咬。

為什麼要看大門,還在想自己未來的雌君嗎?

艾勒特的胸腔像被酸澀的苦水灌滿,痛得喘不過氣。

那麼喜歡那隻雌蟲……酸意被故作鎮定的安慰取代。

沒關係,隻要一個名份就好。

就算是做雌奴,做最卑賤的那一個,隻要能在他身邊就好。

艾勒特留下一個明顯的牙印,轉而閉上眼貼上那張繃得發白的嘴唇。

布料摩擦皮膚緩緩滑下。

路卿溢出的呼吸逐漸急促,清臒的手攥緊沙發,在手背上凸起青白的經脈。

他緊抿著唇,咬緊牙關將那一聲悶哼吞下,臉卻不受控製地泛開不正常的紅暈,揚起修長的脖頸。

窸窸窣窣的聲音一閃而過,路卿隻能看見影子,卻不知道雌蟲在身上做了些什麼。

這本不應該影響到他的蟲素發生變化。

可鐵血一般的蟲素硬要鑽進路卿的皮膚和血管,強行融合在一起,滾燙到灼傷胸口的地步。

大片皮膚感受到空氣冰涼的顆粒從表皮淺淺劃過,艾勒特撐在路卿的腰間,轉而是溫熱的東西包裹住。

路卿受不住猝然發出沉重的呼吸。

幾滴水珠從額前顫顫巍巍地滑落,又從小腹繃出的輪廓緩緩下滑,落入深處。

狂風暴雨的侵襲讓一葉扁舟艱難前行,很快滑落進深深的湖底。

*

書書看不見了。

這是父神給它定的模式,隻要看到shao tong不yi的東西,眼前就會化作一團馬賽克。

書書不知道艾勒特進行到哪一步了,但必然是很關鍵的一步,否則也不會開啟自動防護係統。

這次沒有東西再阻攔他了。

意識到這點的書書麵如死灰:路路子翻車了。

“路路子,怎麼辦,我能幫你什麼。”書書著急地說,耳邊傳來一陣撲打水的聲音。

雄蟲的喘息聲溢散出來,卻還是保持冷靜地說:“沒事。”

這一聲微弱的沒事,被雌蟲捕捉到。

艾勒特微微一頓,抽離出來,抬起首問:“雄主,您不舒服嗎?”

“彆叫我雄主。”

路卿彆過臉,雌蟲唇角的銀絲晃眼得很,惹他心煩意亂:“我不是你雄主,以後也不是,不要自作多情。”

艾勒特呼吸一滯,拳心自動握緊,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的肉裡卻不自知:

“對不起。”

“如果你真的對不起我,應該立刻滾出去。”

“抱歉。”

“……”

路卿緩緩吐出一口氣,唇角微微揚起:“好。”

“隨便你做,艾勒特。”

“你的自私真是令我歎為觀止。”

艾勒特聽出路卿語氣中的冷意,拖著嗓音哀求道:“我隻要做這一次便好,一次就……”

“你的一次很多。”路卿疲憊地閡上雙目:“你和我保證的那些,從來都不做數。”

艾勒特猝然無聲。

他的眼前——雄蟲掌心蜿蜒流下一道曲折的紅意,終於令他發慌。

“閣下,您,這是,在做什麼?”雌蟲撐著沙發,著急忙慌地去掰開雄蟲的手心。

白嫩的肉被指甲劃出血肉模糊的樣子,遠比自己的傷口還要看起來更加恐怖猙獰。

“不要傷害自己好不好,你傷害我,你傷害我。”雌蟲一遍遍地重複,聲音嘶啞得可怕。

他用手攏上路卿的掌心,硬是不讓他合上,心臟一陣一陣地抽搐疼痛。

血還在流,艾勒特的心也在流血。

他從未覺得自己會流淚。

他不是愛哭的蟲,他甚至沒有真正的為哪一件事到想要哭的地步。

可看到路卿流出血來,為了抵抗自己寧可傷害自己,他卻滲出一絲熱意,連忙用刀刃把自己的掌心劃爛,湊到路卿的掌心擠出血。

“你傷害我的……還少嗎?”一聲微弱到氣虛的話語從耳邊劃過。

艾勒特感受到被他合隆的掌心從最開始的掙紮與強硬,變成軟和的姿態,隨他肆意地擺弄,像被抽離了生氣,完完全全地死去。

這個認知讓艾勒特心底湧上巨大的恐懼,捧著路卿的手擠入更多的血液進去。

但路卿始終垂落著長頸,心如死灰的模樣,連聲音都是微微顫動喉結發出的氣若遊絲。

渡過去的血越多,路卿身上的生氣卻好像越少。

艾勒特急了,湊近去看路卿的臉,看見嘴唇也不正常的收緊。

有一個可怖的想法從他的腦海中一晃而過,艾勒特急忙掰開雄蟲的嘴唇,看到滿齒的血腥。

“不……”

倉皇的音量變出調,艾勒特眼眶似撕裂般地睜大,張口在自己的傷口處咬下一塊血肉,俯身渡去。

被親吻無數次,唯獨這一次帶著血味的腥味兒,讓雄蟲緊閉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顫動。

艾勒特不知道身下雄蟲的表現,隻一心將血肉喂過去,害怕得心臟都快撕開胸膛,跳出去親自喂進雄蟲的嘴裡。

對不起,明明是想要一個雌奴的位置,卻害你受傷。

艾勒特用舌頭勾住雄蟲的舌尖,將無法再宣之於口的愛意儘數交於他的糾纏中。

一吻畢,艾勒特抿緊唇抬起頭,他的手還握著路卿的手心。

看著雄蟲掌心的血痕慢慢消退,他撫摸著路卿柔軟黑發,緩緩俯身啄吻脖頸上的黑痣。

路卿的痛苦對他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他真的要這麼做下去嗎?以傷害他的方式。

艾勒特解開捆綁從路卿的身上抽離開,唇上還留有最後的餘溫。

原來是這般美好的滋味。

雌蟲攏好雄蟲身上的衣服,垂下眼簾,發疼的眼珠滾出幾滴水珠。

或許這一次之後,他不再有機會接近這隻蟲。

唯一對他的溫柔也在今天徹底破碎掉了。

*

門被打開的那一刻,路卿的衣服已經整理好。

帶子很緊,但沒有傷害到他的手腕,紅痕很淺很淡。

書書急瘋了,在艾勒特整理好路卿身上的衣服,眼前的馬賽克才消失。

“路路子……”書書看著路卿坐起,剛想說什麼就聽見門外傳來拳頭砸肉的悶響。

號稱帝國兵器的軍雌被包含通天憤怒的一拳打倒在地上,後背砸上房外牆揚起土塵。

“你在做什麼?”

阿拉奇憤聲地嘶吼道:“你不僅是帝國的走狗,你還是個雜碎。”

“你怎麼可以這麼對他??你怎麼可以這麼對他??”

“砰——”又是一拳,這一次艾勒特卻躲過去。

臉側略微紅腫,嘴角溢出一抹血絲。

艾勒特沉默地舔去唇角的血,任由阿拉奇怒罵。腦海中叫囂的那股瘋勁兒散去,便留不下什麼了。

路卿站在門後不遠處。

白潔的襯衫被撫平隻留下領口處些許的褶皺,點點紅色的血花在袖口上綻開,應該是留下傷口時沾染到的痕跡。

他明晦不定的目光落在雌蟲的身上,眼睫垂落看不出喜怒,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艾勒特長長地看了他一眼,明明慍怒的顏色是那樣鮮活明豔,沒做完的事到底還是沒在雄蟲眼底留下太多。

路卿的眼神那麼平,那麼淡。

所謂的憤怒有多少是留給他的?可想而知。

艾勒特眼底噙著一抹苦澀,手掌的傷口還未愈合,發出瘙癢的刺痛。

他沒再多說什麼,至此雄蟲不會原諒他,他也不再能靠著這一次留在雄蟲身邊。他連讓雄蟲站.立.起來的本事都沒有,還留他滿手心的傷痕。

可見是多麼排斥自己的觸碰。

艾勒特對路卿深鞠一躬,將所有的感情掩於這一身下,最終轉身離開。

書書飛出來長舒一口氣。

阿拉奇還尚有理智,在路卿的眼神阻止下,沒有再前進一步。

等艾勒特走遠後,阿拉奇立刻朝路卿奔去。

“沒事吧??”

阿拉奇急促地說:“他對你做什麼了?!有沒有傷到你??對不起我實力不夠,破不開門,都怪我是我的問題,如果你被艾勒特……我一輩子都無法原諒我自己。”

“如果你不想說可以不說沒關係我……”阿拉奇聲音愈來愈急切,視線焦急地四處掃描路卿的身體時,倏地瞄到袖口處的血花,瞬間目眥欲裂。

“怎麼回事??他打你了傷你了??”阿拉奇猛然將那隻手腕握住。

路卿張開手後又迅速蜷起手心:“沒有,沒受傷,是艾勒特的血。”

雖然時間很短,阿拉奇還是看清手心除了紅沒有傷口。他剛放下心來,看到路卿紅腫濕潤的嘴唇,還是感到難言的怒意,憤聲說:“該死的蜘蛛,就該去星際監獄裡度過他的一生!你等等,我立刻上報——”

不對。

阿拉奇的手停在半空,他突然想起自己是一名星盜,還是赫然躺在通緝榜高位的重要通緝犯。誰都可以為路卿打抱不平,他卻不可以。

“不用了,就這樣吧。”路卿抽出手,收入口袋,喉結的位置微微發癢。

阿拉奇還欲再勸,脫口而出的話卻忽然逝音。

他想起路卿身為一個受害者,必然會被其他蟲知道自己被一隻雌蟲強迫的事實。

以雄蟲的驕傲,被其他蟲知道那該多麼丟蟲?

“我沒有怎麼樣,彆想太多。”艾勒特的血對他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即便能留下的能量不多,卻還是燒紅了半邊臉。

濕潤的黑眸和淩亂的領口,嘴唇都是被淩.虐過的痕跡,乍一看確實被做許多不可描述的事。

但其實艾勒特還未做完什麼,便在他有意的裝扮下抽身而出。

路卿頭側的太陽穴抽搐得跳,隱隱有些酸脹的痛意。

那一滴濕意砸在他的臉上,差點砸開他的眼睛。

然而,這一次路卿的態度卻冷硬到底。

剛裂開一條細縫的石塊,在風錘土掩下不知不覺地被粘合上,重新恢複到最初無懈可擊的堅硬與光滑。

不過是用他欺騙他的手段,還與他而已。

路卿的眼皮疲倦不堪地垂落,遮住眸底一閃而過的傷痛。

他不也用假的傷口來博取他的同情,任自己用真心去碰觸他的虛假,再一次令他撕開自己的傷口,血淋淋地展現在他麵前。

明知道,他最恨的就是血、死亡、欺騙和禁錮,卻還用這種招數,裝自己受傷蒙騙他。

在他準備視而不見的時候,又衝上來將他禁錮於咫尺之間,再一次打破誓言。

可笑,他竟然還未一個□□者而難受到心臟碎裂,甚至想要開脫。

路卿不怕名譽這些虛無的東西,他本就無可失去,隻要和審訊的雌蟲說過,他們不會將信息外傳,這是違反法律的事。

這一次,他還是“心軟”了……

算是還過去那段陪伴他的時光,還有曾經跳出牢籠,親手把玉佩交於他手中的太陽。

*

奧拉心驚膽戰地從廚房的門背後走出。

這一出來得太突然,太嚇蟲,把他的神經都嚇衰弱了。

不論是老大與那隻軍雌的廝打,還是軍雌將路卿推入房內的場景。

奧拉被那雙紅色眼睛掃到的那一瞬,還以為自己完蛋了。

所幸眼睛很快落在路卿的身上,隨後就是一場活片.子。

誰能想到冰冷如機械的雌蟲能流露出那麼溫柔繾綣的愛意。

奧拉一愣。

對,是愛意。

這麼瘋狂的眼神露出的竟是藕斷絲連的情意。

奧拉戰戰兢兢地躲到現在,被迎麵進來的兩隻蟲逮個正著。

他咽了口唾沫,直麵老大冰涼刺骨的眼神,趴著椅背的身體不自主地抖如篩糠。

這是條件反射。

他怕被老大打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剛剛聽見我砸門聲為何不開門?”

路卿一離開,阿拉奇就衝著雌蟲興師問罪。

奧拉眼睛不知道往哪裡放,他怕死所以沒出來能說嗎?

雌蟲看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閉上眼睛等死了,哪裡管得了給老大開門,老大都打不過的蟲他怎麼敢招惹。

心裡是這麼想的嘴上卻不能這麼說,奧拉眼珠子轉來轉去,想弄個雌蟲威脅他他誓死不從結果被扣在這裡的悲慘故事。

“死蜘蛛忙著注意小七,哪有空搭理你怎麼樣?”阿拉奇仿佛知道奧拉的心裡所想,陰冷的視線定定地落在奧拉的身上,深色的嘴唇向上彎著,不像是笑,更像是陰惻惻的威脅。

“說實話。”

“對不起老大我貪生怕死膽小如鼠忘恩負義我不應該有欺騙您的想法!”奧拉一哆嗦,眼邊瞬間擠出幾滴熱淚,彎腰滑跪在他麵前狠狠低下頭。

“老大,對不起!”

阿拉奇:“……你起來說話,我們星盜裡沒有動不動就跪下的規矩。”

奧拉擦擦淚:“老大,對不起。”

阿拉奇:“起來,彆讓老子說第三遍。”

奧拉麻溜地站起身,笑得一臉狗腿:“是,老大。”

“這幾天我們要留在這裡,如果小七不願意,我們必須找個不遠的地方搬出去住,你有意見嗎?”阿拉奇眯了眯眼。

奧拉連忙搖頭:“沒有啊,沒有。”

他擺出一張嚴肅臉:“小七同學對我們那麼好,知恩圖報啊要。”

阿拉奇上下打量他,眸光陰暗不定讓奧拉有些心驚膽戰。

“老大……”奧拉抖著嗓子說話。

阿拉奇收回視線,聲音被刻意壓低顯得又啞又澀:“在我們飛船裡混了那麼久了,也沒讓你出去乾過苦活狩過獵,這次給你安排個任務……”

奧拉有不祥的預感:“什……什麼?”

阿拉奇笑得很淡,額前近乎逝去痕跡的疤痕在燈光下隱隱顯出彎折猙獰的形狀:“很簡單,隻要……”

第66章

奧拉心驚膽戰地從廚房的門背後走出。

這一出來得太突然, 太嚇蟲,把他的神經都嚇衰弱了。

不論是老大與那隻軍雌的廝打,還是軍雌將路卿推入房內的場景。

奧拉被那雙紅色眼睛掃到的那一瞬, 還以為自己完蛋了。

所幸眼睛很快落在路卿的身上,隨後就是一場活片.子。

誰能想到冰冷如機械的雌蟲能流露出那麼溫柔繾綣的愛意。

奧拉一愣。

對, 是愛意。

這麼瘋狂的眼神露出的竟是藕斷絲連的情意。

奧拉戰戰兢兢地躲到現在,被迎麵進來的兩隻蟲逮個正著。

他咽了口唾沫,直麵老大冰涼刺骨的眼神,趴著椅背的身體不自主地抖如篩糠。

這是條件反射。

他怕被老大打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剛剛聽見我砸門聲為何不開門?”

路卿一離開,阿拉奇就衝著雌蟲興師問罪。

奧拉眼睛不知道往哪裡放,他怕死所以沒出來能說嗎?

雌蟲看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閉上眼睛等死了,哪裡管得了給老大開門, 老大都打不過的蟲他怎麼敢招惹。

心裡是這麼想的嘴上卻不能這麼說, 奧拉眼珠子轉來轉去,想弄個雌蟲威脅他他誓死不從結果被扣在這裡的悲慘故事。

“死蜘蛛忙著注意小七,哪有空搭理你怎麼樣?”阿拉奇仿佛知道奧拉的心裡所想, 陰冷的視線定定地落在奧拉的身上, 深色的嘴唇向上彎著, 不像是笑, 更像是陰惻惻的威脅。

“說實話。”

“對不起老大我貪生怕死膽小如鼠忘恩負義我不應該有欺騙您的想法!”奧拉一哆嗦, 眼邊瞬間擠出幾滴熱淚,彎腰滑跪在他麵前狠狠低下頭。

“老大,對不起!”

阿拉奇:“……你起來說話,我們星盜裡沒有動不動就跪下的規矩。”

奧拉擦擦淚:“老大,對不起。”

阿拉奇:“起來, 彆讓老子說第三遍。”

奧拉麻溜地站起身,笑得一臉狗腿:“是, 老大。”

“這幾天我們要留在這裡,如果小七不願意,我們必須找個不遠的地方搬出去住,你有意見嗎?”阿拉奇眯了眯眼。

奧拉連忙搖頭:“沒有啊,沒有。”

他擺出一張嚴肅臉:“小七同學對我們那麼好,知恩圖報啊要。”

阿拉奇上下打量他,眸光陰暗不定讓奧拉有些心驚膽戰。

“老大……”奧拉抖著嗓子說話。

阿拉奇收回視線,聲音被刻意壓低顯得又啞又澀:“在我們飛船裡混了那麼久了,也沒讓你出去乾過苦活狩過獵,這次給你安排個任務……”

奧拉有不祥的預感:“什……什麼?”

阿拉奇笑得很淡,額前近乎逝去痕跡的疤痕在燈光下隱隱顯出彎折猙獰的形狀:“很簡單,隻要……””

隔日,學校發布艾勒特少將回歸學校,繼續擔任機械班體能課教官的消息。

教室一片怨聲載道,代課的教官幽默又有趣,遠比艾勒特溫和親蟲,偶爾還能有課間休息。

要知道開學到現在他們還沒在體能課上擁有過休整活動時間。有蟲吐槽過,艾勒特是不是把休息的器官進化掉了,唯獨留下工作的器官,專注力時時刻刻放在他們身上,偷一點懶都會被抓住。

學校最近下達一條通知,要求加強學生的體能水平,課表上的體能課從原先的一周三節變成一周六節。

如今的同學與教官抬頭不見低頭見,聽見門外傳來沉穩有力的腳步,刹那間所有蟲正襟危坐,不敢發出一聲。

鋥亮的長靴率先步入教室映入無數雙眼睛之中,隨後是筆挺的藍黑色軍裝。

年輕的雌蟲教官手中空無一物,唯有一雙修長的白色手套置於前側,刀削般的臉冷硬地對著台下的眾多學生,緩緩抽出桌案下的長棍。

“上課。”艾勒特也無需蟲應,隻是簡單通告一聲便轉身在黑板上書寫幾個字。

字體風勁有力,一筆一劃如斧刻。

兩個小時後,體能課結束。

艾勒特收回教棍,銀幕也恰時關閉。

他永遠是極簡又利落的上課風格,反倒讓蟲提不起睡意。

隨著體能課增多的是基礎體能的理論課的重視與課時的延長,每周都會有兩節理論課。

艾勒特是測試最少,問題最多的教官,台下巡視時於你身旁停頓的任意一秒都有可能是他叫你起來回答的信號。

所以沒有蟲敢翹他的課。

艾勒特不知道學生心中所想,也並不想了解他們內心的想法。

這一周以來他目光停留在某處的頻率越來越高,時間也越來越長。

為了學生的上課率,學校最近要求一部分專科需要排座位表,方便點名。

教室正正好好鋪滿40個座位,唯獨缺少那一隻雄蟲,空缺的第二排空白格外明眼。

艾勒特從周一等到周五,眸光在時光的流逝下愈發暗淡。

那個空蕩蕩的位置昭示著不再回來的那隻雄蟲,一周的時間胸腔似浸泡在濃濃的苦液中不斷攪和成粘稠的硫酸,將心臟腐蝕徹底,留不下一點殘渣。

第二周,艾勒特愣了一愣,當即鎖定住第二排本該是空位的地方,雄蟲正坐在桌前,麵色如常地翻著手中的書。

以為是由於自己的原因導致路卿不願來上課的雌蟲暗暗心下一鬆。

介於之前發生的事,艾勒特不敢靠近路卿的家,生怕雄蟲會應激傷害到自己。

然而每次下課趕到路卿家門前的樹後,看到空無一蟲門庭冷落的街道,不知道是恰好錯開了時間,還是這一周路卿都未曾從家中出來,艾勒特無法克製自己的憂慮與焦躁。

或許他已經患上一種病症,一日看不到路卿就會抓心撓肺地發疼。

課程進行順利,艾勒特來回在路卿的身旁來回踱步,卻沒有叫他起來回答問題,而是選擇叫動他附近的學生。

倒黴蛋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在為已經被抽到過而放下心來,下一秒一個個被拎起,磨磨蹭蹭憋出個四不像的答案再坐下。

地獄開局。

其他位列的蟲既同情又感激這批“見義勇為”的好同學們,至少吸引住艾勒特的全部火力,讓他們這群渾水摸魚的蟲可以順勢擺爛。

他們都不知道,自己之所以被點到或沒點到的原因完全是由於安靜坐在那兒上課的一隻普通雄蟲罷了。

下課後,艾勒特回視那邊的長影。

端坐在陽光下的雄蟲宛如一副歲月靜好的殘卷,將溫柔融進書的光影之中,連耳側的發都撒上點點光暈。

一節課結束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但艾勒特深知自己的靠近會打破的現在的玻璃似的濾鏡與假麵,隻能收回黏著在雄蟲身上的目光,轉身離開。

看見煞星離去的學生鬆下一口氣,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直很乾脆的教官在這裡遲遲不走,但至少現在他離開了。

對比其他同學的心驚膽戰,剛從巨岩村回歸的雄蟲正翻著手中的名冊。

上周路卿請下一周的假助力爺爺的農家樂新開業。

阿拉奇和奧拉與他一起回去,又一起回來,修完玉佩以後本應該沒有事回歸星盜團體的兩隻蟲莫名在城市定居,成為他身邊的兩隻跟屁蟲,時不時跟著他。

最有趣的是——

“嘿嘿嘿,各位同學好,我是那個……呃……我叫奧拉,是從其他星球轉學過來的插班生。”奧拉撓頭傻笑,他是星盜裡唯一一個擁有正常戶口的蟲,雖然長得畏畏縮縮,但身份星卡登記的是正兒八經的亞雌。

阿拉奇交給他的任務就是隨時跟在路卿身邊,做他的同班同學。

不想卷入愛恨情仇和情感糾紛的奧拉被迫成為一名苦逼學生,還要幫助老大□□情探測儀,實在是苦惱。

也不知道阿拉奇找了誰,隻是做了一項簡單的測驗後便成功將他塞進這個機械班裡。

剛進機械班的奧拉戰戰兢兢,他無時無刻不在畏縮害怕一些外在事物,比如說那個瞥過他的紅眼雌蟲——誰能告訴他為啥會在路卿的班級裡出現,還是體能課老師!!!

“是沒帶書嗎?”溫潤的聲線在他的耳側響起。

一本攤開的書被推到他的眼前,粉白的指尖搭在書頁的上側,輕輕貼覆著側麵,正好指在艾勒特講課的位置。

奧拉一看,上麵還用黑色的水筆做了標記,典型的好好學生的書。

他應了一聲“是”,如釋重負地捏捏手指,拖拽著椅子屁顛顛地過來,可下一瞬又想到這節課是艾勒特的課,路卿更是老大的求偶對象,一時椅子卡在半路進退兩難。

“刺啦——”

雄蟲主動將椅子移到距離他不遠不近的一個距離,將書推得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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