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一些小小的記憶點,會因為對方一個不經意的舉動自然而然地被牽拉出來,像一根輕飄飄的羽毛,忽地搔動一下心弦。
想起這些往事,路卿心裡的鬱結好像消去了一些,到底還是心軟了。
他一直在想失憶和非失憶都是同一個身體同一個性格,他是否要把傷害了他的和沒傷害他的分成兩個個體,其中還有可能包含了雌蟲的欺騙。
但他轉念又想,為什麼要為難自己?既然不討厭這個失憶的雌蟲,不如順其本心。
騙了就騙了,不過是增加一個討厭雌蟲的理由。現在他是為了自己而活,當然聽自己潛意識的想法,正常對待就好。
“好。”路卿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他靠著樹,重新合上了雙目。
艾勒特空落落的胸口重新有了心跳,他看了雄蟲合目的臉許久,確定他真的不會再走,安下心來坐在樹的旁邊。
樹葉依舊脆弱,在風的依托下溫柔緩慢地旋轉而下,輕輕地蓋在前一片葉子的葉麵上,安然地進入沉睡。
艾勒特感受這久違的溫度,緩緩地閉上了眼。
第87章
尼亞偷偷睜開一條縫隙, 隻能看到兩條影影綽綽的身形,似乎在爭執。
當其中一道迎麵向他走來,亞雌飛快地閉上了眼, 不知不覺到了第二天早上。
清晨,鳥雀在清脆地鳴叫, 喚醒了尼亞的意識。
他睜開眼,立刻看向昨天看見影子的方向,樹下已經空了。
有部分同學醒來,嘻嘻哈哈地討論昨天的一幕。
尼亞揉了揉眼睛,問了一個關係還不錯的同學:“薩薩,你有看見路卿去哪了嗎?”
“那個學弟嗎?”
薩薩指向左側的樹林:“他好像和其他兩位同學去找吃的了。”
“謝謝你。”尼亞忙起身朝那個方向走。
蘭迪被蛛絲捆綁著,見尼亞從他身邊走過, 不死心地叫著:“尼亞學長!”
尼亞回頭, 看了他一眼:“有什麼事嗎?”
蘭迪:“你去找那個廢物蟲是不是?我都聽見了。”
尼亞聞言斂起眉,不高興地道:“路卿閣下不是廢物蟲,請您放尊重點好嗎?”
“他精神力F!不是廢物是什麼?”
蘭迪不滿地說:“你都不知道, 他以前就是個小結巴, 說話都不利索, 他的雄父都不喜歡他, 把他當透明, 基礎教育都沒上過,還不知道是怎麼進軍校的呢!”
即便父親多次提起不要和外蟲提及路卿的身世,但蘭迪還是忍不住叫嚷出聲,他的弟弟因為路卿進了監獄,自己幾次三番被雄蟲戲耍, 現在還被綁起來呆了一個晚上,心裡的火氣怎麼也憋不住。
說話的同學陸陸續續地停下說話聲, 好奇地看向蘭迪的方向。
聲音雖然聽不真切,但他們聽到了路卿的名字,大概是在說他了。
“我聽見了精神力F?有這麼低的雄蟲嗎?”有蟲一臉懵逼地問道。
有個同學猶豫著說:“我倒是聽說過E的,一般熬不過幼年期就精神力枯竭死掉了,根本活不到成年……”
“你的意思是那學弟會死啊??”
那同學連忙解釋:“也不是這個意思啦,要死早就死了好不好。”
“喂。”隊員C湊過臉來,神神秘秘地說:“內普說這學弟以前是個小結巴,你們看得出來嗎?”
隊員A擺手:“看不出啊,誰看得出啊?”
隊員D:“我倒是看那學弟挺會說話的。”
薩薩思索半晌,道:“挺溫柔的雄蟲,說話也不急不燥,看不出有語言障礙,更像是高精神力的。”
幾個蟲相視一眼,都覺得蘭迪是為了在喜歡的蟲麵前表現,刻意詆毀路卿。
蘭迪追尼亞,在高年級裡都不算秘密,甚至天天在美食社門口圍堵他。
吃過尼亞美食的同學都對這個煩蟲的家夥沒什麼好感,一向彬彬有禮的柏林更是拉下臉請他不要耽誤美食社的運作。
“真的是……一個雄蟲而已,至於說那麼久嗎?”
“沒讀過基礎課就能考那麼好,我倒是覺得路卿還蠻厲害的勒。”
“有點心服口服的感覺了。”
“確實。”
再次旁聽吃瓜時,同學們對這個小學弟的感官有各方麵的提升,但對蘭迪的話都有些無語。
詆毀也要說得像樣一點吧?這種不太真的就彆拿出來糊弄蟲了。
尼亞已然聽不下去了,轉身便走,對蘭迪不甘心的叫聲沒有再理睬。
他看著泥土上的腳印跑得飛快,昨日的場景一直在他的腦海中翻動。
教官和路卿認識的事已經跑不掉了,就是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軍雌看向路卿的表情不是一般教官看學生的表情。
他自然而然地摸上了路卿的眼角,動作熟稔像是認識了許久的親昵,晚上抓著路卿的手,靠近的那些動作,還有聽不見的爭論聲,都讓尼亞有種如鯁在喉,慌張又難受的感覺。
路卿是怎麼想的呢?他們是互相喜歡的嗎?
看起來不像,至少平日裡路卿對艾勒特沒有表現出特彆的關注,相反,艾勒特確實會去看路卿。
尼亞幾次捉到艾勒特的視線都將它看作是對優等生的重視,畢竟在今天之前,他都想象不到艾勒特這樣冷漠的軍雌會喜歡路卿……
原來不是他的錯覺。
尼亞一直跑,直到看見高樹之間露出的衣角,眼睛一亮,忙不停地跑去。
他正要叫路卿的名字,目光卻瞥到那個站在一旁身姿筆挺的雌蟲,話卡在喉嚨間不上不下,怎麼也說不出下一句。
艾勒特先一步注意到突然出現的陌生亞雌,但很奇怪的是,明明臉是陌生的,他卻油然而生一種難受的情緒,喉嚨下的氣管發緊,胸口發澀,不想見到亞雌的臉,似乎看著他就不舒服。
艾勒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生出這種不好的感覺,隻能壓抑著心底的怪異,重新關注路卿的動向。
好在路卿挖出那幾個傘狀的植物前,亞雌都沒有發聲。
艾勒特看著路卿的情況,觀察四周圍的動態,還要分出精神去關注那令他不舒服的小亞雌。
當他一開口,艾勒特的心頭一跳,後脊的肌肉都不自覺地繃緊——
“路卿,這個就是你說的凝水菇嗎?埋在土裡隻有一點點傘頭,好可愛。”小亞雌的聲音細細的,帶著特有的軟綿,是雄蟲都會喜歡的那種漂亮又嬌軟的雌蟲。
他小步來到路卿跟前,路卿恰好抱著那一簇小菌菇抬頭,艾勒特眼睜睜地看著亞雌躥過他的眼前,當即伸出的手臂頓在空氣中,最後緩緩地放下,抿著唇焦慮又無力。
……他沒有立場去阻止兩個學生的接近。
“對。”路卿回複道。
艾勒特的紅眸定定地看向兩蟲的臉不斷湊近,心臟似螞蟻在啃食,跳動得逐漸緩慢,恰好在一個拳頭的位置時,路卿自然地退後,將凝水菇遞給了身後的同學。
“麻煩放進那邊的框子,謝謝。”
“好好。”
同學抱著那些菌菇,頂著兩個雌蟲的目光,宛若扛著兩座巨山,頗有壓力地放下食材又回來。
路卿卻像感受不到這灼蟲的視線,在樹下忙來忙去,不是剝樹皮鑿樹脂就是蹲下來挖小植物,和尼亞的對話一刻不停有問必答,但過了那條雌雄蟲應有的界線,他撤離的速度讓尼亞都反應不過來。
幾次下來尼亞清楚地感受到路卿與他之間有邊界,還是路卿畫出的線條。
那艾勒特呢?
尼亞看向軍雌的眼神撂上一抹深深的幽怨,教官直接上手摸路卿的臉都沒被推開,甚至昨晚兩蟲拉拉扯扯許久,今天早上還能心平氣和地呆在一起。
他原以為自己有了機會,卻沒想到機會隻是留給特定的某些蟲,不是他。
尼亞知道現在的他路卿隻想保持正常朋友的關係,不會曖昧不會有任何旖旎的氛圍,或許路卿就是喜歡高大健碩的那一款?
尼亞暗地裡用餘光不動聲色地打量艾勒特的身形,深藍色的軍裝顯得軍雌修長而挺拔,黑色的皮帶緊緊扣環住腰部,被包裹的小腿勻稱修直……
尼亞這才發現,教官的腰肢真的很細,身材也很好。
亞雌長歎的一口氣引來艾勒特飛快的一瞥,他摸不清雌蟲歎氣的原因,但直覺不是什麼好事——從他有意貼近雄蟲的動作就可以看出。
艾勒特摩挲著手指,撚著指腹的那一塊肉來來回回,甚至掐出了一道深深的指痕。
如今他心急如焚,卻礙於規則和原則,依舊要保持著教官應有的態度。
艾勒特想著,好不容易確定了他對路卿的心意,倏地殺出來一個亞雌和記不得的婚約……他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他一無所知,所以對未知的東西感到慌亂又害怕。
明明之前還好好的,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
同學抱著菌菇看向他時,艾勒特蹙緊眉峰,故作不在意的樣子轉移視線。
教官的態度像是對他很不滿,但同學咽了口唾沫,還是鼓起勇氣一路跑到艾勒特麵前,舉著那框菌菇說:“路卿說,能不能麻煩教官把這框裝滿的菌菇串起來。”
接收到軍雌投來的目光,同學似乎從中得到些許底氣,稍稍正了正腰杆,解釋道:“串菌菇的工具就是那根給你的粗繩,路卿說教官應該能串起來。”
“麻煩您了!”同學敬了一禮,忙不迭地跑回雄蟲旁,心虛地拍著胸脯喘氣。
要不是看昨天路卿和雌蟲這“眉來眼去”疑似有奸情,他真的不敢對著那雙血紅色的眼睛下完這一大段指令。
應該……沒事吧?同學偷偷瞄了一眼艾勒特麵無表情抱著一籮筐菌菇的臉,下一秒心膽發顫地收回視線,覺得還是彆多看比較好。
路卿摘了周圍的菌菇,挑出能吃的部分給同學,等大部分的有用材料被取走,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抬眼看艾勒特那邊的工作情況。
懸日當空,當雄蟲的靴底踩上他的影子,艾勒特的唇線抿成一條筆直的線,正盯著手中的菌菇,表麵認真嚴肅地作弄著菌菇的角度,實際手忙腳亂地控製使用能力的程度。
進入這座森林後,他的蟲素持續上升,精神力也達到了比以往更高的效率使用。
但與此同時……他的控製精度、準度皆下降,稍不注意那一瞬的爆發力會把柔軟的小菌菇炸個粉碎。
這麼一筐小菌菇,多是多,麵對十幾個蟲卻是不夠吃的,艾勒特不敢弄壞任意一個凝水菇,於是動作上就有些力不從心的淩亂。
路卿旁觀不到一分鐘,隨手從筐裡拿出一個菌菇,並掏出一塊磨尖了的鐵塊,先在菌菇的傘上戳出一個小洞,然後再用繩子穿過去。
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戳的過程中沒有磕絆,直接鑽出一個長條的小洞,繼半個小時後,成為了一分鐘內第六個被掛在繩子上的小菌菇。
艾勒特:“……”
第88章
艾勒特看著繩子上孤零零的六個小菌菇, 其中一枚還是路卿剛穿上的,臉浮上一層如燒似的紅。
他竟然忘了可以不用能力……
艾勒特儘量調整呼吸,散去臉上的熱意, 這一次他串得快了些。
當一筐被串好,路卿拿著其他學生的傑作來回收自己串好的菌菇, 他不經意瞥了那幾十提,再看看自己串的幾十提,對比下來還是他的多,心裡竟有幾分詭異的滿足。
一聲不吭地把菌菇遞給雄蟲,艾勒特的紅眸微微發亮,揚起頸來像是等待誇讚的狗狗。
路卿接過菌菇的手一頓,故意略過了艾勒特的眼睛看向了彆處:“辛苦了。”
艾勒特亮起的眼眸微微發暗, 三個簡單的字眼不僅對他, 對其他蟲也同樣說過。
漫不經心地回到篝火處,雌蟲靠在樹旁回想自己之前做過的事,大腦卻一片空白。
他擺弄著從空中截來的葉片, 像昨晚路卿做的那樣, 出神地撚著葉麵, 直到那一雙手提著一圈烤熟的菌菇來到他麵前。
他怔然地抬起頭, 看著這一動作, 倒是有什麼模糊的印象一掠而過。
路卿伸了伸手,就這麼直接地望著他。
艾勒特下一秒垂下眼,小心地從手裡接過飽滿的一串凝水菇。
菌蓋上撒上了一層厚重而鮮紅的調味粉,正“啪嗒啪嗒”得滴落著滾燙的汁水,散發出清淡而刺激性的氣味。
“謝謝您。”艾勒特低聲說。
雄蟲略一點頭:“如果需要, 可以再來找我。”
艾勒特托著從雄蟲手中得來的圓盤,待雄蟲轉過身才垂下眼簾, 盯著那小串胖乎乎的東西,拿著木簽戳起一個凝水菇的頭,小口咬下了它的邊沿。
咬下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微微發光,衝入鼻腔的辣味對他來說卻是剛剛好的調味劑。
裹著鮮辣汁水的凝水菇帶了點鹹鹹的滋味,艾勒特很喜歡這種味道,少量而快速地炫完了這一串菌菇,不動聲色的舔了一下唇角,正抬步欲要朝篝火旁煮湯的雄蟲身邊去,眼神掃過萊登的僅剩的兩個菌菇,微微發愣。
先前沒有注意,現在仔細一看,才發現萊登吃的凝水菇隻撒了一點點提鮮的粉,與自己手中的量天差地彆。
那他手中的那一串覆蓋了厚厚一層鮮辣粉的,是路卿特意記下了他的口味撒下來的量嗎?
這樣的想法多少有些自作多情,但艾勒特卻忽覺心臟處流淌過一股濕濕軟軟的熱意。
與外表不符,他偏愛口味重的東西,可能是源於他出生的星球骨子裡就帶著辣的基因。
這種凝水菇很火爆,再加上一碗疑似肉湯的湯頭,幾乎每個蟲都要吃夠兩三份才能滿足。
有教官在,有吃的在,甚至有同學骨頭輕了和路卿湊近乎,忽悠他進美食社。
路卿來學校快一個學期了都沒聽說過這個美食社,同學卻熱衷於將他推送進去。
“尼亞是美食社社長。”同學說:“他做的飯可好吃了,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材料,特彆有趣。”
路卿很快就想到曾拜托尼亞推廣食譜的事,心中了然。
尼亞放輕腳步咬著下唇靠近,迎著同學和路卿的目光視線許久未言,同學還以為是尼亞在考慮要不要收路卿進社團,畢竟今年的入社名額已經滿了,於是給了個台階。
“可以下一年再招路卿進來嘛。”同學眼巴巴地說。
多一個美食專家,預示著多一份試吃的菜品,想想口水都要滴落下來。
尼亞為難的並不是這個。
為了完成恩蟲留下的任務,他學習了好久的菜,通過試吃的方式招攬了一批想要自力更生做出美味的學生。
開創美食社以後,他肩負兩方麵的工作,柏林學長擔任副社長一職,幫了他不少忙。
一直沒告訴路卿的原因,一是先前不知道他的意願,二是招攬路卿為成員令他過意不去,社長的位置還需要他把一些善後工作處理好才能讓位。
尼亞忍著不說,準備下一年再告訴路卿這件事,還是早早被同學揭露出來。
路卿溫聲拒絕:“抱歉,近期沒有這個打算。”他課餘時間還要直播,況且他相信尼亞的水平,至少試吃的那幾次味道都很好。
尼亞說不清是慶幸還是失望,鬆了口氣說:“有想法就來,我可以給你留個位置。”
路卿點點頭,同學卻難掩失望,唉聲歎氣地道了一句“好吧”,沒再提起這件事情。
艾勒特覺得自己是個做賊心虛的小偷,一麵在意路卿與那亞雌的動向暗暗窺視,一麵還要保持自己的姿態做好偵查的工作。
過去路卿與雌蟲的對話屈指可數,現在自己不在身旁了,突然發現雄蟲的身邊圍繞了不少蟲。
除了被捆住的內譜與彥,還有幾個在他的周邊打轉。
艾勒特的頭又有些發脹的痛。
根據進度,再過半天就能走出森林。
眼看前路越發寬敞明亮,暢通無阻,他卻還是什麼也記不清楚,混沌得很。他真心希望這件事過去以後還能與路卿好好談談這件事,至少給他一個為失憶前的自己將功贖罪的機會。
然而事與願違,走出森林後見到的不是豁然開朗的空地和等待他們的工作者。
比賽中心的場地被搗弄成一塌糊塗的廢墟,工作者七扭八歪地倒在地上,還有蟲被撕裂的翅翼。
艾勒特和萊登快步上前,簡要探查之後,發現地上的蟲都沒死,隻是暈倒過去而已。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和蟲素的味道,可他們卻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學生們原以為來到這裡就能結束這場噩夢般的比賽,直到他們看見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幾個蟲,身上的衣服赫然是帝國大學的校服與徽章。
難怪走了幾天的路,除了醫大的他們誰也沒看見,敢情是早已出了森林等待救援。
帶隊的教官消失不見,各種蟲倒是倒了一片。
學生戰戰兢兢地跨過橫倒的身體,來到兩位軍雌的身邊。
“帝國派來保護我們的軍隊呢?”一個學生小心翼翼地問出口,其他蟲渾身一顫,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恐懼慢慢爬上了他們的臉。
這些軟趴趴的蟲像是被抽乾了血液,無力地趴伏或仰倒,臉如泡了水皺起的紙白得嚇蟲。
應該保護他們的帝國軍隊一個也沒看見,隻有殘翅斷翼,不知名的暗色黏濁滲入泥土,揮發出一種渾濁又惡心的鹹腥氣。
他們踩著這片土,抬起腳還能看見鞋底藕斷絲連的血色粘液,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艾勒特抬起眼看向左麵空曠的地麵,雖遍布著碎石,但幾乎沒有蟲癱軟的身體,淩亂無序的腳印一對覆著一對,還有長條的蟲形軟坑。
腳步亂卻圍聚在那一塊區域,沒有太多硝煙氣味,像是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被殲滅,痕跡殘留物少得可憐。
森林裡與森林外完全不同,森林外的危險程度明顯比森林內的高,因為森林能利用視覺上的效果進行躲藏,而外麵卻空蕩蕩的根本擋不住。
艾勒特踩著滿地的泥濘與狼藉走去,斜乜一眼竟看到路卿也跟著走來。
路卿的眸光微微蕩開,看不出聚焦的點在哪,又緊抿著下唇,像是強忍著什麼苦痛,放鬆與緊繃的情緒在眼底變換。
艾勒特怔忪片刻,一把抓住雄蟲的手腕,魔怔似的腳步才得以停下。
“路卿,你怎麼了,不要嚇我!”
書書意識到不對勁,著急地亂喊,路卿的回答卻出乎意料地清晰冷靜:“我在,彆擔心。”
書書繞著他飛了一圈,見雄蟲的表情還是蒼白無神的,奇怪嘟囔道:“路路子,你這是有事還是沒事啊?”
“沒事。”
路卿渙散的焦距回籠,定格在不遠處如黑炭碎的幾個黑點。
他動了動手腕,艾勒特自覺地放下手,知曉他應該是恢複了清醒,擔憂而熱切地看著,隨時站在雄蟲的身旁待命。
路卿就這樣漫步到那幾個小到幾乎看不清的黑點麵前,用手帕捂住口鼻半蹲下來看。
那毫不起眼的“小黑炭”,在近距離下更加清晰地展現出上麵疑似長須一樣的東西。
不僅如此,黑炭都呈圓形球狀,無論是橢圓還是近圓體,上表麵的弧線流暢清晰,並不是遠處看到的那般不規律。
路卿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銀質盒子,從盒子裡抽出一把鑷子,戳動“黑炭”的中心,幾次戳動下,看似球狀的東西微微舒展了開來,露出月牙形的腹部。
腹部一節一節地張開纖細如絨毛的小腳,左右動了兩下,又悄無聲息地蜷縮起來,團成小球。
黑炭動的一刹,黑炭的邊側如蟬翼般的深黑薄片才微微撐起一點形狀,讓路卿確定了小黑炭的身份,約估是某種類蟬的飛蟲。
路卿掏出那個裝有蟲屍的透明袋子,與地上殘存的小蟲進行比對,形狀相像、顏色也相近。
如果粗略地定下自己的想法,他或許會得出,這兩隻就是同類的結論。
路卿拿出另一隻袋子,用鑷子將地麵上抖動的蟲子夾進袋子。
地上的其他“黑炭”也是絕好的樣本,被他弄進了其他的透明袋子中。
走在後麵的同學就看著路卿掏出一個又一個小袋子,仿佛袋子無窮無儘,硬是裝下了所有地麵上的小飛蟲,一時被一種荒誕可笑的感覺衝散了他們心中沒有支援的恐懼與無助,睜大眼睛擠擠挨挨也湊上來看。
這些小東西的危險性還難說,萊登看見了這生死難知的東西突然在路卿戳的時候動了一下,心臟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哪會讓這群毫無戒備心的小蟲崽過去,急忙怒斥道:“不許再過去了!還是說你們想和其他兩位同學一樣被捆起來才安分點?”
有學生不高興地嘟囔道:“可是路卿過去了啊,為什麼我們不能去?”
你們能比嗎?
萊登一時不知道該吐槽哪一點,路卿有上司盯著,那黏糊的視線從路卿走上前的那一刻算起就不曾再落下,能容納雄蟲任何作死的行為,你們上去哪來得及盯上一盯?
學生還想多說幾句,撞上紅眸雌蟲的臉也噤了聲。
雌蟲一臉冷肅地站在雄蟲的身後好似星際戰場上凶煞怪物,眸裡暈染的情緒濃稠得要化作實液,叫蟲有幾分不寒而栗的感覺。
回想昨天的戰績,能憑一己之力將所有蟲圍困擊垮的強大深入蟲心,同學也不敢在艾勒特麵前多加嘀咕了,生怕下場就和彥與蘭迪一樣。
不過,敏感的蟲還是忍不住對路卿多加打量。
他們察覺到了某種不同尋常的氣場在路卿和艾勒特之間回旋。
實錘了吧?
寸步不離地跟著,家裡養的小狗都沒有這麼能跟。
一個雌蟲一個雄蟲,那麼黏糊,還能是什麼關係?
自我腦補的同學為這個可能暗暗吃驚和興奮,以為吃到了一個驚天大瓜…… 思想沒有那麼開闊的蟲則是猜路卿的來頭肯定不小,否則艾勒特不會對他如此尊敬。
曾經被蘭迪告誡著遠離路卿的幾個蟲麵麵相覷,他們曾以為雄蟲無權無勢,但現在……
路卿對後麵那隻亦步亦趨的雌蟲久違地感覺到了幾分熟悉。
比起與兄長訂婚後,說出絕情話還能理直氣壯來到他麵前問為什麼要走的雌蟲,這隻至少不會讓他感到難受。
書書對路卿當時不正常的狀態一直心有餘悸,抓心撓肺地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路卿想了想:“就是一種,大腦很清醒,但手腳不協調的感覺。”
書書驚道:“那不是很危險嗎喂!”
“還好。”
見書書除了震驚沒有其他表現,路卿也不說這次他又聞到了那股氣味。
令他明顯意外的是,他對氣味的敏感度上升了,甚至超過了書書的程度,以至於他受到的影響也上升了,雖然不多。
路卿神經未曾放鬆過,所以狀態一直是清醒的,還能分析當前狀況。
袋子裡的小飛蟲能通過散發這種氣味/咬一口影響蟲的神智,這是毋庸置疑的。
直至今早,被蛛絲捆綁起來的蟲都沒有恢複到正常狀態。
路卿想找出蟲的共性,以及放出蟲的幕後蟲是誰,地上躺的這些就是為數不多的線索。
萊登看得膽戰心驚,看多了雄蟲摸索與挑蟲的專業動作,他甚至有種搜查科親自搜證的錯覺。
等雄蟲脫下似醫用的白手套,抬步朝著森林走,預感到雄蟲要做什麼的軍雌攔住了他。
“閣下,接下來可以交給軍方處理,我們先離開這兒再說,好嗎?”
艾勒特的語調沒有什麼變化,眼神卻異常溫柔,就像他隻是在征詢雄蟲的同意,而不是提出要求。
路卿卻有幾分猶豫,他在泥土上發現了一條由“黑炭”劃下的路線,他相信艾勒特不會看不見。
隻是……繼續深入下去,確實不知道會遇到什麼危險,說不定是一個陷阱。
但機會隻有一次,下一次就很難說了。
路卿抓住了艾勒特的袖子,輕聲道:“教官,您能幫幫我嗎?”
一語既出,兩蟲的神情都有幾分恍惚。
幼年的雄蟲黏蟲且愛撒嬌,說話自帶尾勾,和這句充滿依賴和親昵的話沒什麼差彆。
但他不是那隻需要依賴彆蟲的小崽子了,拖著尾音說疊詞,成年以來一次都沒有過。
路卿立刻收回手,摁了摁額角,覺得自己腦子抽了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著一隻軍雌撒嬌。
或許是那味道的效應還沒有完全消散,把心智衝回了小時候沒有基本觀念的時間。
艾勒特大腦亂哄哄的,被“幫幫”和“嗎”砸得心臟一片柔軟。
好像從十五六歲,路卿就不太願意說這種可愛到心顫的話,總是帶著點少年的矜持。
艾勒特深深吸了口氣,看著彆扭又尷尬的雄蟲怎麼也舍不得拒絕。
“萊登教官,剩下的同學拜托你帶到安全的地方去。”
艾勒特麵不改色地說:“我和路卿去一下另半邊森林,會在夜晚前儘快回來。”
難得路卿想要找他幫忙,有什麼不能做的呢。他會保護他的,不是嗎?
路卿話說出口已經後悔了,但出爾反爾不是他的風格,承情也不是壞事,沒有出聲反駁。
這樣調查成功的幾率高一些,危險係數也下降了。
“是。”萊登長歎一聲,接下了命令,帶著回頭暗暗窺視的學生離開。
掩埋黑炭的路線斷斷續續,好在方向清晰。
匆忙的腳印掩藏在樹葉下麵,沿著黑炭,很容易就能辨識出。
根據腳印的深淺程度,時間應該沒有過去太久,頂多一天。
他們現在去的是森林的北麵,從未踏足過的另一半森林——中心場地的對麵。
主辦方占據的是森林中的空地,森林的南麵是大麵積綠植覆蓋的比賽場地,繞山而行;而北麵的森林很小,走走停停,一天到兩天就能出去。
按照這些腳印的朝向,路卿估摸是想出森林的隊伍,因為他還聞到了一絲與海腥味不一樣的血腥氣,可能是受了傷的蟲。
他們的腳程都很快,一個多小時後,黑碳的痕跡若隱若現,幾乎看不見了,但腳印卻越發清晰。
“閣下,有生物在前方一千米處。”艾勒特神情警覺,聲音低沉地告誡著雄蟲前麵的危險。
路卿心裡有底。
當他們提高警惕走過去時,眼前的一幕讓兩蟲稍稍定了心。
零星的十幾個蟲,用同樣警惕的目光看向他們。
他們身著臟亂的軍裝,渾身上下除了暗色的血痕就是滲了暗色黑斑的繃帶,殘兵而已——
如果忽視他們在一瞬間舉起的黑槍的話。
路卿舉起雙手表示並無惡意,艾勒特將雄蟲攏在身後,麵色不善地盯著他們。
艾勒特的長相不可謂不眼熟,軍雌舉著槍定睛瞧了半晌,看出了艾勒特的身份,冷哼一聲:“赫赫,這不是艾勒特中將嗎?”
軍雌陰陽怪氣道:“哦,我忘記了,您的晉升資格被取消了,現在還是少將來著。”
“慕少將,既然您知道我的身份,就該放下手中的槍。”艾勒特的語氣聽不出喜怒,眼神卻格外冰冷地盯著那位腹部綁著繃帶的軍雌:“您要知道,目前您用槍指的是一位還未畢業的雄蟲閣下。”
軍雌又是冷笑一聲,但還是緩緩地放下槍:“誰知道你們是不是被飛蟲控製的高級傀儡呢?”
路卿默默打量在場的其他蟲,有穿農大校服的,也有穿帝大校服的學生,除此之外就是五個外表凶悍的軍雌。
在場的蟲無一例外受了大小不一的傷,有的哆嗦地蜷成一團,用害怕的目光看向他們。
有的則靠著樹,疑似昏迷。
慕少將對艾勒特的態度是外露的厭惡,但對路卿還算友好,板著的臉放鬆下來,善意地笑了笑:“閣下,可以請您脫下外套給我們看看脖子麼,我們簡單地檢查一下是否有紅腫的痕跡。”
“您千萬彆誤會,因為我們發現被咬的蟲脖子後麵都會腫起一個硬硬的紅塊,如果您被咬了,我們也能儘快采取措施,不讓您受傷。”
路卿自然地脫下外套,背過身,扯了扯襯衫領子,露出延入脊背的後頸。
很白的後頸,慕少將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結果視線下一秒被一件深色的外套阻隔。
慕少將看著艾勒特手蓋在雄蟲頸後愈發冷沉的眼眸,“嘖”了一聲,這眼神就像他們這群軍雌在侵·犯這位雄蟲閣下似的,真讓他不喜歡。
果然空降來的野生雌蟲就是很討厭。
慕少將不客氣道:“少將,你的後頸呢?”
艾勒特很快脫下衣服。
“好吧,你們都沒被咬。”慕少將說了那麼多話也無力發難了,傷口覆在小腹上,光是起伏一下都痛。
旁邊傷勢較輕的軍雌說:“兩位先過來吧。”
在離他們不遠不近的地方坐下,路卿聽了幾位教官的概述才知道前麵發生的事情。
原來,醫大和帝大的兩支隊伍昨天中午就到了中央區。
那時候還沒有像他們今天看到的那般混亂,有外部蟲偷襲是事實,但很快就被北森林的後援部隊反擊成功,還用陷阱抓了不少半是幼崽半是成蟲的奇怪飛蝗進地下室。
本來他們準備抓著這些敵蟲出去,上報給蟲王,弄了些充饑的東西補充體力就走,可誰想到的是,就在快啟程的時候,有幾個軍雌瘋了。
緊接著是下一個,再下一個,像是什麼傳染病,很快傳播到每個蟲身上。
慕少將扯開領口給兩位外來者看,隻見褐色的皮膚上也什麼都沒有:“但很幸運,我發現了是一種黑色的小蟲子惹得鬼,所以在它咬上之前弄死了它,還告知了其他蟲。”
“隻是太遲了,最後隻剩下我們十幾個逃進森林養傷。”
路卿道:“我們沒看見那些發瘋的後援部隊。”
慕少將拿出一罐黃色的藥劑:“我用了這個,把其他發了瘋的蟲短暫變回幼蟲形態,然後搬進了地下室。”
“挺少的,但出乎意料的有效,就連S級的雌蟲都退化成幼蟲形態,昏迷過去。”
“我們不能讓他們出來作亂,關進地下室是最好的選擇。”
路卿看向閉著眼的幾隻蟲:“很嚴重的傷嗎?”
慕少將無奈道:“失血昏過去了,好在沒有傷及生命,我們在找急救的東西。”
路卿思忖說:“可以吃加快造血的藥劑。”
慕少將落下一口氣:“但……藥劑有嗎?比賽可是不允許帶藥劑的。”
他們急救的東西是一點也沒找到,補給包也被怪蟲破壞了,說來說去,這種蟲工製造的比賽場地很難說會有能製造藥劑的稀缺材料,有也是用效很低。
“有,我做了一些備用。”
慕少將:“???”
艾勒特臉上沒有絲毫意外,雄蟲總是考慮得很周全,特意做了一些藥劑也不稀奇。
慕少將驚奇地看著路卿從外套的內襯掏出一個極小的瓶子,裡麵盛著黃糊糊的水:“這個真的有用嗎?”
“有點用。”路卿沒有把話說死。
慕少將盯著這瓶渾濁深暗的水,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像是黑暗料理,又像是醫院正兒八經開出來的難喝藥水。
“可以試試,沒什麼副作用的。”
慕少將思來想去,短時間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不能再挑三揀四。
“好吧。”
但他不放心道:“就喂一點點試試效果。”
慕少將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同僚,軍雌很快就迎上來,欲要接下這個盛著怪水的小瓶子。
路卿卻溫和而堅定地拒絕了雌蟲的舉動:“不用,我親自喂就好。”
雌蟲大概還想多勸勸,讓一個雄蟲給其他渾身臟血的蟲一口一口喂藥劑,是個有良知的雌蟲都做不到。
還有……他們也並不是完全信任了這兩個外蟲,畢竟路卿所說的同學與老師都沒有跟來,是否真的存在?
這場劫難到底是誰引起的,他們也不知道。
然而,麵對雌蟲的勸說,雄蟲的態度卻異常堅決。
“你們擔心我做什麼壞事,可以一直盯著我。”路卿笑了笑,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
慕少將擰眉思索一下,想著一個雄蟲五個雌蟲盯著,料也不會掀起很大的火花,加個艾勒特也一樣,於是咬牙答應了:“行!如果出問題,閣下彆怪我將您束縛起來。”
第89章
“在此之前, 請允許我們檢查一下。”
慕希沒有忘記外來之物的危險性,在得到雄蟲的首肯後,慎之又慎地用簡易檢測儀檢測了一遍液體, 得到的結果均是正常。
他們沒有理由再阻止雄蟲的靠近,目光卻依舊如芒在背, 高大的身軀圍繞著雄蟲籠下壓迫十足的黑影,乍一看像是巨大的囚籠。
路卿麵不改色地套上手套和口罩,在左手第一個學生麵前單膝下腰,托著學生的手臂,從袖管裡抓出一隻不斷顫栗的手掌。
掌心泛著不正常的蒼白,潮濕而冰冷。
路卿放下手,又叫著張開嘴, 簡單看了一下學生的口腔, 露出的舌苔似塗了一層灰青的顏色,嘴唇也白得沒有血色,不完全是失血過多導致的症狀。
路卿沉吟片刻, 將視線投放在受了傷的大腿, 俯身解開了滲血的布料。
“閣下——”一個軍雌差點上前阻止, 被艾勒特攔下。
對著雌蟲冷漠的紅眸, 軍雌下意識地犯怵, 心裡又不服氣,神色不耐地正要開口,被慕希一句話截止:“讓他看一下吧。”
那些血腥的經曆在學生的心底留下不小的陰影,可即便是害怕得直打哆嗦,對上雄蟲那一雙唯一露出的溫潤黑眸, 學生還是不由地被蠱惑,溫順地配合著動作, 要張嘴就張嘴,要抬手就抬手。
艾勒特的視線緊隨著雄蟲,時刻繃著腦中的那一根弦,肩胛的每一塊肌肉都緊張地收縮,暗暗發力,生怕出現什麼意外沒有準備。
那麼多蟲,難保不會有危險。
那些軍雌們警惕著身為外來者的他們,與此同時,艾勒特也從未放下過對這些蟲的戒心。
他定然不會讓任何蟲傷到路卿一下。
雄蟲還在按部就班地檢查學生的身體狀況。
他的動作很輕柔,久而久之學生也停止了顫栗,好奇又不好意思地抬頭偷瞟。
“張嘴。”
明明聲音不是貼著耳朵說的,學生卻覺得自己的耳廓有些發癢。
他閉上眼睛聽話地張開嘴,感受到冰涼的甜液滑入喉嚨後才睜開雙目,這時雄蟲已經檢查結束,朝下一個學生走去。
幾乎每一個蟲接受治療後都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或許是藥起了效果,讓他們冰冷的身體稍稍回暖一些,所以格外貪戀額外的溫度。
艾勒特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
他很難評判自己內心深處的焦躁和暴虐欲是什麼,明明一派平和的心跳聲突然開始加快。
雌蟲捏緊拳心,他怎麼了?怎麼心胸狹隘到連那些關注雄蟲的視線都無法接受。
這是以前都沒發生過的事。
*
路卿的檢查在一個接一個地進行。
他看過了每個學生的傷口,都見到了同一個東西——蟲卵。
很小很小的蟲卵,如果不是刻意在傷口處尋找,很難注意這顆粒狀的透明物質,甚至書書都差點忽略了這東西的存在。
“我隻能聞到非常輕微的味道,呃啊,特彆特彆特彆輕微!你不說我還以為是傷口的血腥味……”書書抱著腦袋痛苦道。
路卿猜有蟲,但沒猜到是卵,這點令他感到新奇。
強烈的求知讓他有種探求的欲望,可他知道在軍雌的眼皮子底下妄動容易導致誤會,一不小心可能還會戳破蟲卵,造成不必要的影響。
他暫且放下了帶走蟲卵做研究的想法,在適當的距離觀察著蟲卵。
既然留下了它們,一定有所目的。
引蛇出洞麼……
路卿眯起眼,可以一試。
“路路子快看。”
書書指著下一個傷患驚道:“不是蟲卵了,是黑色的小蟲。”
路卿抬起學生受傷的手臂,果然傷口處發現了黑色的小點。
“還有下一個,下下個也是!”
被血染紅的豆子般大小的蟲子,靜悄悄地縮在傷的裂口邊沿,一動不動像是死了。
可怕的是,小點的分布零散且隱蔽,看起來能輕易鑽入血肉裡消失不見。
路卿擰起眉心,猜測這些黑色的蟲子應該是近期孵化的,於是放下了學生受傷的手臂問:“書書,藥膳的食譜裡有驅蟲的類型嗎?”
書書撓了撓頭:“應該是有的,但你們蟲族的蟲子和正常的不一樣,食譜的等級需求會很高。”
“預計還要多少次能解鎖?”
“兩次就能解鎖三階食譜了。”
書書掰了掰手指:“解鎖以後選擇傾向性,可以優先安排你傾向的那個類型……誒,我到時候幫你找找,走個小後門還是辦得到的。”
“謝謝書書。”
路卿回歸本職,沒有再動學生的傷,隻是給他喂了藥。
眾蟲就看著雄蟲像模像樣地檢查過學生的身體後,按部就班地換繃帶,喂藥,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至於黑色的小蟲和透明的卵,站在一邊的軍雌沒有任何發覺,甚至還被雄蟲看似嚴肅的表情給逗笑了。
“這位閣下……有點迷蟲。”
“不像是什麼壞蟲哈哈。”
“小心點,彆真被一隻雄蟲搞垮了,到時候哭都沒地方哭去。”
“但迷蟲是真的,有點想成為那幾個暈倒的學生,被治療。”
“老實說我也想……”
軍雌們的低聲戲言被艾勒特儘收耳中,他抿緊了唇,說不上憤怒,隻是有些焦慮地用靴底磨了磨地麵上的枯葉。
就像是自己所珍視的寶貝,被所有蟲發現了,平白無故多出許多窺視的眼睛似得煩蟲。
可他不該這樣的,艾勒特心煩意亂地想。
主蟲家的雄子輪不到他指手畫腳,彆蟲的視線也由不得他管,他隻需要聽從路卿的命令,洛克家族的命令,成為他的盾牌,一輩子守護就好。
艾勒特默默開解著自己,一麵卻與雄蟲靠得更近。
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下意識遮擋的動作是多麼熟練,自動地將雄蟲的後背牢牢地籠入自己的領域範圍中,無意之間宣示主權。
很快到了倒數第三個同學麵前。
路卿腳下一頓,盯著學生的視線裡飽含著探究。
這位同學和其他學生沒什麼不同,一樣是瑟瑟發抖地環著腿,露出的小半張臉慘白難掩秀氣,顫顫巍巍地泄出似有若無的蟲素。
但,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路卿對學生一直抱有警惕,留意著雌蟲的表現,但學生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神態動作,氣若遊絲地靠在樹旁,仿佛下一秒就能暈過去。
他唯一的表情,大概隻有仰起頭時,對路卿有氣無力的那一笑了。
傷口是真的,對於同樣體弱的亞雌,他的心率跳得混亂而緩慢,確實有撅過去的風險。
“這個同學他被飛蝗咬了一口……受的傷最重,直到剛剛才醒來。”有一個教官見路卿站了許久,猜想著雄蟲是不是被雌蟲腹部那紅血滲透的地方嚇住了,解釋了一遍傷口的由來。
路卿點頭,再看亞雌一眼,熟悉和怪異的感覺已經消失了。
他把問題暫時歸結於是自己神經過於緊張,導致的疑神疑鬼,於是也沒有在這上麵多做文章。
慕希見學生的臉色真有一定的好轉,也是鬆了一口氣。
監測儀不是百分百的精確,他做出這些抉擇也是做過一定的心理鬥爭。
慕希麵帶追憶之色地盯著雄蟲的臉。
許久之後低歎一聲,正要撤回視線時,眼睛意外地和雄蟲身邊毒蜘蛛的視線交錯。
毒蜘蛛的眼神一貫的冷漠,雖移開了視線,唇線卻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惹他不虞。
慕希沒忍住又翻了個白眼:神金……
緊張成那樣,以為誰都見雄蟲走不動道嗎?
*
和教官們說明有蟲在等的緣由,路卿和艾勒特又回到中心場地,隨後找到了萊登和其他學生。
夜晚趕路麻煩,但說不上危險,真正有危險的全被雌蟲用蛛絲捆住了。
學生苦叫連連,但介於蟲多力量大,他們還是前往路卿所說的地方。
沒受過傷,也沒遇到過真正的苦痛,學生們的心情都不錯。
他們嘻嘻哈哈,幻想著馬上就能和部隊離開,泡在浴缸裡香香地洗一個澡,再美美睡上一覺……
看見了希望,還是很大的希望,經曆過的苦痛也就不複存在了。
本來是這樣的。
直到他們停下腳步,看見了猩紅一片,膿血灑滿了密林中的樹葉,散發出難聞的臭味。
“滴答,滴答,滴答。”
不知道是誰的血從上空滴落下來,恰好掉在了一個雄蟲的臉上。
雄蟲咽了口唾沫,哆嗦著摸上臉,觸及到滑膩的流體時,呼吸都為之一滯。
他意識到什麼,機械式地抬起頭。
果然,目光所及之處,一道身影被掛在高高的樹枝上微微晃蕩。
雄蟲失聲了。
其餘的學生也被嚇到失語。
天色太暗,歪倒在樹旁的輪廓,如一根根軟爛無形的麵條。
嗅覺被放大,聽覺被放大,眾蟲被迫汲入濃烈的腥氣,聽著耳旁烏鴉震顫翅膀盤旋而飛的聲音,心底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蟲子孵化了?
眾蟲茫然恐慌的時候,路卿第一反應是傷口裡的蟲卵,立刻衝上前去,扶起麵前的一具癱軟無神的身體。
光線似有若無地投射在那具身體的傷口處,幾乎看不見,但在書書的輔助下,路卿還是發現傷口裡的蟲沒有了。
他轉移了注意的目標,很快知道了這些蟲子的去處。
密密麻麻的小黑蟲以傷者的身體為中心躺倒了一地,灰黑翅膀張開著,趴伏在沾了血的粘土上,四處亂爬。
它們漫無目的,卻如此令蟲惡心,充滿惡意地瞪著凸起的球狀眼珠,尋找不知道哪個目標。
路卿避開了爬過來的小蟲,轉頭將喂予學生的黃液倒在了蟲身上,竄動的蟲頃刻間失去了活力。
路卿挑起眉稍:有用。
那麼倒下的學生和軍雌是怎麼回事?臨走前他可是在教官的身上撒了幾滴黃液。
還是說,效力不夠?
路卿想到了那個奇怪的亞雌。
他的目光在昏倒的蟲中來回遊走,從一棵樹下捕捉到了亞雌發青的那張臉。
幾步上前,路卿看清了亞雌身旁異常奇異的蟲子。
若說其他蟲邊上的是還未長全的小飛蟲,那麼亞雌身下的就是長著巨型翅膀的完成體。
比幼小的身體遠超幾倍的巨大黑翅,長著遠比蟲身更加猙獰的花紋。
可明明是全新的蟲型,卻一動不動地躺在亞雌身旁,像是被吸乾了精氣。
路卿疑惑地蹲下身,屏住呼吸,盯著那未曾見過的奇怪蟲子,隔著手套將蟲抓了起來。
事情就發生在一瞬之間。
“啊啊啊啊啊啊——”
第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響起,未等路卿轉過頭看向聲源處,三隻黑色的東西以極快的速度從亞雌的衣領裡竄出,猛地攻向他的方向——
艾勒特臉色一變,當意識到時,身體已經自動地擋在路卿的麵前,蛛絲從指縫裡飛出,一下子貫穿了三隻蟲子的外殼。
路卿迅速抽出小刀,他不怕這三隻蟲子的偷襲,這種速度他還是應付得來的。
但艾勒特的舉動更讓他感到驚訝,自己差點沒追住雌蟲的動作,可見速度是真的很快了。
“謝謝。”路卿收回了小刀。
艾勒特連殺了幾隻飛來的蟲子,眼底的暴戾之色愈漸愈深,等全部殺完的時候,眼睛被血色染紅。
可轉眼間還是被一句輕飄飄的話給熄了火,連忙看向路卿,緊張之色快要溢出眼眶。
“您有沒有受傷?”
“沒事。”
艾勒特上下打量著雄蟲的身體,確定看不到傷口,鬆了口氣,一向淡漠的唇角緩緩勾出如釋重負的弧度。
路卿隻是一眼,莫名心中一動,想伸手摸摸雌蟲的臉,但理智回籠,手又飛快地收了回去。
他正想要用什麼來一筆帶過這不正常的舉措,雌蟲的呼吸卻驟然急促了起來,粗重地喘息著。
路卿微微一頓,擰著眉問:“少將,您身體不舒服嗎?”
雌蟲應聲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路卿的臉,眼底的紅色又一次被勾了出來,黏膩又貪婪地看著。
路卿感覺到不對勁,這幅模樣的雌蟲他隻在與阿拉奇交接玉佩的時候遇到過。
“艾勒特。”路卿喚著雌蟲的名字,神情愈發沉穩,雌蟲卻沒有任何反應,隻是直勾勾地盯著他。
路卿後退一步,看向身後。
萊登已然自顧不暇,被幾個神情不對勁的學生團團圍住,隻能采取打暈後捆起來的方針。
但奇怪的是,剛被擊中後頸的蟲又會站起來,用呆滯的眼神望回他們,晃晃悠悠地上前。
剩下的學生瑟瑟發抖,戰鬥力基本為0。
一切都太過奇怪。
路卿卻神情一變,像是猛然想起了什麼,掠過雌蟲直衝他身後的方向。
而艾勒特的背後——
臉色青白的亞雌靠在樹旁,手指上停著一隻白到透明的蟲子,眯著眼睛,對著雄蟲悠然自得地露出笑容。
第90章
瘋子。
路卿低聲暗罵了一句, 身體的傷做不得假,亞雌是故意把自己傷成走不動路的樣子。
一場戲做得逼真,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反而引君入甕。
亞雌的目標……不是他,是艾勒特?!
被蛛絲捆綁起來的那一秒, 路卿看到艾勒特後頸冒出的那一點蟲頭的白色觸角,徹底想清楚了其中的關節。
可太遲了。
他的眼裡不再是亞雌那張充滿諷刺的笑臉,而是艾勒特歪過頭,直逼他眼底深處時,猩紅又垂.涎的視線。
路卿咬牙,猛地推開雌蟲,裹著紛亂的蛛絲旋即就跑。
一批纖細的蛛絲迅速追上攀上他的肩膀, 像密不透風的巨網將他牢牢拽住, 勾住四肢、脖頸,粘連著雌蟲的十指,一點點地將他拖向自己的方向。
路卿握著刀, 一次又一次地將追上來的蛛絲割開, 可無論割了多少的銀絲, 都會有源源不斷的絲線緊接著上來, 似乎沒有竭儘。
蛛絲每一次都變得更加尖銳, 最後終於切不斷,徹底拴住了雄蟲的身體,將他拽回了雌蟲身邊。
路卿裹著一層綿.軟卻柔韌的絲,偏偏掙脫不得,被環進懷中。
胸膛緊貼著他的後背, 如雷貫耳的心跳聲隔著一層厚實的皮肉,震動了他的心跳。
艾勒特緊緊攬著他的腰, 頭擱置在肩膀上,滾.燙的呼吸如絲如縷地傾吐在他的頸側,略硬的頭發似絨毛一般蹭著臉頰,溢出濃烈的硝煙味。
路卿的皮膚常年低溫,雌蟲的皮膚卻如火爐似的,每一處貼合的地方都像是被蒸烤著,空氣都變得黏.膩而潮.濕。
他不說話,隻是沉默著喘著氣,嘴唇浮在路卿耳垂下方那一小處,一下一下地磨著。
路卿感覺到耳側濕濕的掃癢感,彌漫進喘息中的蟲素濃度似乎愈發地高起來,高到他喘不上氣的程度。
“艾勒特。”不知為何,路卿的心跳也開始加快,額頭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雌蟲充耳不聞,隻是貪婪地磨著耳垂,用舌尖輕輕的忝。
路卿擰著眉,拔高了音量:“艾勒特!”
雌蟲一怔,歪了歪頭,似乎不理解雄蟲為什麼要那麼大聲地叫。
“赫赫。”
一聲輕笑,亞雌沙啞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慵懶的隨意,氣若遊絲地道:“滿意這份禮物麼?閣下。”
聽到聲音,即便有些失真,路卿還是瞬間聯想到了某個有過幾麵之緣的亞雌,回憶起那異常熟悉卻陌生的臉,斂眉問:
“你是,三食堂的大廚?”
似乎對路卿的記憶感到意外,亞雌挑著眉,嬉笑著應和:“誒呀,難為您能記得我,明明喬裝過了呢。”
“您的長相和聲音很有特色,很難忘記。”路卿淡淡道。
亞雌輕歎一口氣,揮了揮手,白色的飛蟲儘數飛進他的衣領:“謝謝您的誇獎,可惜,沒有獎勵。”
路卿神色一凜,扭頭越過雌蟲的肩膀去看這些飛蟲的走向。
雌蟲卻突然捧住他的臉擺正,圓形的瞳孔緩緩收縮成了豎型的針孔,直直地盯著他的雙目,隱隱透露出不滿。
“閣下還是彆操心我了。”
亞雌理了理衣領,咳出一口血來,低笑著說:“3S級軍雌的蟲性被調動起來,可是很難平和下來的……”
“蟲子是你放的?”
路卿話沒說完,但聰明點的蟲都能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指的是艾勒特脖子上趴伏的小蟲。
“對,是我。”亞雌大大方方地承認。
“學校的殺蟲案是你做的?”路卿問。
亞雌聳了聳肩:“無可奉告哦閣下。”
“無論是殺蟲傷蟲還是這次大賽鬨出的動靜,恐怕不是結束,你們的目的是什麼呢?”
路卿卻沒理亞雌的話,眯著眼睛一字一頓:“你們想控製所有的蟲為你們所用?”
“閣下,這不該是您一個雄蟲關心的事。”亞雌慢條斯理地擦去唇角的血,動作優雅得像隻貓:“我想,比起那些複雜的政事,您是不是先關注一下您身邊的這位雌蟲閣下比較好呢?”
“他似乎。”亞雌舔了舔嘴唇,眼底泛出幽暗不明的光:“已經等不及了……”
他的話音未儘,路卿便被一道有力的臂彎橫抱起來。
雌蟲麵色冷硬地將不虞寫在臉上,抱著被裹成繭的雄蟲,不斷放出蛛絲,將在場的除去亞雌以外的所有蟲皆纏成巨繭。
路卿不知道亞雌是怎麼保證艾勒特能依照他計劃的行動,但不管如何,這個紮進艾勒特後頸的白色飛蟲都尤為重要。
“艾勒特……清醒點。”路卿喚著雌蟲的名,也不抱期望,如果有那麼容易喚醒雌蟲的意識,那群搞出這次動靜的組織也彆做了。
雌蟲沒有什麼表情,卻垂下頭,安撫性地蹭了蹭路卿的側臉,隨後將他放在了樹叢中相較平坦的地麵,收回了多餘的蛛絲。
與亞雌相聚一公裡多的地方,路卿躺在雜草上,看著雌蟲居高臨下盯了他許久,而後緩緩俯身,誇座在他身上。
有力的雙臂撐在路卿的頭兩側,雌蟲的眼睛似漩渦一般深沉,更甚先前的野性和暴.戾在眸裡沉積,隱隱有些癲狂的架勢。
戰火的硝煙氣肆意奔散,已經到了不可忽視的地步。
路卿沉浸在滿是死亡與灰飛的氣息中,胸膛起伏不定,病態的白色被霸道至極的味道勾出一抹紅暈。
蟲素沸騰著,尖嘯著,嘶吼著,滴入冰冷的汗液顆粒,迸濺出次激性的火花——
雌蟲噙著濃重的情緒,垂下頭,吻去雄蟲脖頸下流去的冰冷汗珠,旋即露出牙齒,對著脖子上那顆痣咬下。
路卿被一瞬間的疼痛,激得伸手抓住雌蟲的頭發,五指深.進雌蟲的發根,深深地抓著,連小腿都繃.起一座小橋。
雌蟲沒有繼續咬下去,鬆開了口,對著出了血的脖頸,吐出鮮紅的蛇尖,慢慢地忝舐。
艾勒特就像一隻毫無章法的野獸,攝取著脖頸處的血,舔去上麵的汗珠,急不可耐地在索取什麼,又不知道索取什麼,做著粗.俗的事,卻發出一聲聲不得滿足的叫喚。
書書心驚膽戰地在雌蟲頭上繞圈:“路路子,他的蟲素好像不正常,濃度嚴重超標——”
書書知道自己不該同情一個大壞蟲,但好歹見他救了宿主幾次,還是忍不住同情心泛濫地解釋道:“按照我在你們蟲族多年的研究來看,這麼高的蟲素是陷入了精神力暴亂期,而且是十分嚴重的暴亂期,如果沒有什麼能安撫他的話……逆變化導致的返祖還算輕的,嚴重點就是發瘋然後精神力爆炸,直接死亡。”
“3S級的雌蟲,沒有儀器,我的效果甚微。”路卿閉了閉眼,其實艾勒特能和兄長在一起也不失一個好去處,F級對上3S級的雌蟲,跨度8階級,想要能正常安撫雌蟲,必須長期去醫院在特定的房間,在使用微小放大的儀器下,進行原始□□。
但即便如此,安撫後的雌蟲還是會有殘留的後遺症,久而久之,壽命大大縮短,突然精神力膨脹死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離開,也是為了眼不見心不煩,並沒有責怪雌蟲為了活命選擇了兄長。
“路路子,那現在怎麼辦?”
書書著急得很,雌蟲完全沒有自己的意識,隻會啃來啃去,從臉啃到下複,毫無章法。
路卿的校服被不耐煩的暴躁雌蟲撕開,另一件衣服也被扯鬆。
他弓起身子,趴伏在雄蟲白皙的小複上,不斷地啃。
尖銳的牙齒眼看就要啃到不該啃的地方,路卿異常冷靜地抬起被捆綁著的雙手,捏住雌蟲的下巴,硬是抬起他的臉:“艾勒特,看著我。”
路卿的目光很冷,映射進焦躁妄動的雌蟲眼裡,卻有著天然的吸引力。
艾勒特依舊渴求著某樣東西去緩解他的痛苦,掙紮、與想被蟲素交權的扭曲欲望都寫在他深邃的紅色眸中,無法消解,無法排遣。
在他眼裡,雄蟲與他的對視就是引誘,於是情不自禁地湊近雄蟲的臉。
路卿用了力,死死捏著雌蟲的下巴,不讓他近一步靠近,力道對艾勒特並不是不能掙脫,但他還是被指節摁壓肉的感覺痛到了。
“看著我,沒有讓你亂動。”路卿聲線乾脆強.硬,帶著命令的口吻。
艾勒特不高興了,迎著雄蟲視線的眼睛猩紅一片,眼球浮現出一張細細密密的網,豎型的蟲瞳顯現出瘋狂與暴動。
他張開嘴,露出尖牙,瘋犬不想聽主蟲的命令,隻想瘋狂占據這隻雄蟲,在他身上塗滿自己的蟲素。
路卿抬起腿,直接懟著那一處蟲素最濃鬱的地方,眼神意味深長:“聽話,給你想要的。”
雌蟲瞬間安靜了-
膝蓋沾了水,路卿不用看也能想到,藍色的軍褲上肯定深了一片,也不惱,反正後麵還能洗。
是你硬要和我糾.纏在一起,艾勒特。
路卿低語著,既然你一次兩次三番四次來招惹我,後悔藥也不複存在。
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擺脫我,精神海枯竭也不會讓你走,就這麼短暫地過完一生,死在後遺症下吧。
從來,就不是什麼善良的蟲。
路卿的雙臂繞過雌蟲的後頸,猛地一扣,雌蟲向前一傾,深色的嘴唇貼上了他的鼻尖。
他微微抬起下巴,雌蟲的嘴唇就沿著鼻尖順勢而下,正好貼上了他的唇。
路卿對親吻的記憶隻有為數不多的幾次,隻能用臂彎勾著雌蟲的脖子,摸索著擠開他的唇縫,蛇尖長區直入地在口腔中繳動。
雌蟲無師自通地回應著,纏上雄蟲的舌。
他的上半身和路卿隻有不到一厘米的距離,被懟上時,腦海中隻有一片空白,自覺地向那攏起來的兩個膝蓋,學著路卿做過的,一下一下膜。
路卿咬著雌蟲的口舌,有意沒有管雌蟲的動作,直到雌蟲發出難以幻界的叫聲,眼眶發紅地對著路卿的嘴唇撕咬。
不用他教,艾勒特遵循著本能,慢慢也會摸到其中的關竅。
蟲族汲取蟲素,本來就是刻在dna裡的本能。
他就是讓雌蟲吃個教訓,知道聽他的話才能有甜頭,免得失去理智下,做出太多不受控製的事。
路卿彆開臉,低.喘出聲:“拿下來。”
艾勒特沒來得及反應,唇舌就撤離出來,仍由他張著嘴流出銀絲,空蕩蕩地停留在空氣裡,對著光滑的側臉乾瞪著眼。
雌蟲不高興地追著路卿的唇咬去,卻沒想到被獵物先一步揚起頭,迅速咬了他一口,咬出血味後,又迅速躺下,沉聲道:“聽話。”
雌蟲愣了一愣,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咬破了的嘴唇,這一幅畫麵好像在哪裡出現過……
他沒有再想,恢複了點常識性的東西,明白那東西就是遮蔽物,又低下頭,不耐煩地開始扯。
很快,他的瞳孔微縮,口水大量分泌,本能地匍.伏上身,親吻著雄蟲。
路卿被吻得悶哼一聲,雌蟲卻愈加興奮。
雄蟲的體溫很高,比他的皮膚溫度還高。
雌蟲咬著雄蟲,咬得格外艱難。
當溫度再次升高,他這才感到迷惑,印象裡雄蟲應該是一直很乖的才對,怎麼會那麼凶。
好像他曾經咬著的雄蟲都乖乖的,沒有什麼反應。
路卿也很難受,相比之前雌蟲強行咬著他生.理厭惡,這一次更遵循內心的想法。
他壓抑著呼吸,想到雌蟲身體裡的蟲素紊亂刻不容緩,於是定了下一步指令:“直接開始。”
雌蟲正不得其解地咬著雄蟲。
他從咬來咬去的遊戲中的得了趣,雄蟲身上溢出的濃鬱蟲素,讓他吸收得異常滿足。
但獵物有點煩蟲,又說了些令他不理解的話,雌蟲不咬了,抿著唇看他。
“難受麼。”路卿神情不變地抬高膝蓋,啞聲詢問著,臉上卻浮出淡淡的紅暈。
他也隻是個沒有經驗的小雛雞,又是引誘,又是下令,又是主動逗著雌蟲去咬自己獲取蟲素的事,這些都超出了他設想的範圍外。
艾勒特從口中溢出一句難耐的深吟,又是溢出一些硝煙味的蟲素。
路卿深吸一口氣,也顧不上自己那所剩無幾的麵子:“你,直接,坐下來咬吧。”
雌蟲理解得很快,馬上換了個方式咬他。
大量的蟲素蔓延開來,如透明的銀絲延綿而下,粘著雄蟲,藕斷絲連。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路卿,膝行到他的身上,兩隻手抵著他的前身,腰向前傾著,決定聽雄蟲說的,換個方式咬他。
路卿閉了閉眼,攥緊了下擺的襯衫,雌蟲第一次咬,不是那麼容易,蟲素溢出得很艱難。
艾勒特緊蹙著眉心。
他渴望著被蟲素填滿,這是基因深處在叫囂的東西,實在忍不住,乾脆直接咬了下去。
“嗚。”雌蟲的叫.聲帶著勾子,沙啞中揉雜了一分甜.膩。
咬一口便是酸痛難忍,身體被吸收進來的蟲素充得很滿,稍微動動就是直達靈魂的顫栗。
他的指甲深陷泥土裡,手臂不斷地顫抖,汗液從耳側緩緩滑下,流過飽滿的前肌。
身體緊緊壓在路卿的身上,覺得自己被擠壓變了形狀,勁瘦的腰肢緊繃著肌肉,又是一層薄薄的熱汗。
雌蟲呆滯地坐了一會兒,感受著自己的變形,學會了自己去獲取蟲素。
慢慢地,眼眶氤氳著不太明顯的紅尾,被咬出來的茶味蟲素激出了眼淚。
一開始隻是小幅度地獲取,輕輕吸一口再退出。
久而久之,茶味的蟲素自動散開吸入體內,撐得他滿滿當當。
艾勒特受不住,吸收的蟲素漸漸多了起來,大開.大合地汲取。
蟲素不再是輕描淡寫地飄走,而是碾壓著雌蟲,大把濃鬱的蟲素進入體內,直達生殖腔。
“嗚啊!”
雌蟲咬著唇吞下未儘的聲音,淡薄的紅和略帶冷漠的臉莫名糅合在一起,眼淚無聲地流下,啪嗒一聲滴落在路卿的複部上。
“好難受……蟲素好燙啊……好熱……”
“路卿……路卿……幫我……嗚幫我……”
雌蟲壓抑著低泣聲,手臂一軟,前肌直接壓上雄蟲的胸膛。
他像迷路而不知所措的小獸,一邊哭一邊親吻雄蟲的下巴、臉和嘴唇,手攬著雄蟲的半側黑發,偏著頭纏吻。
路卿沒有再拒絕他的親吻,還安撫性地用額頭蹭了蹭雌蟲的臉。
“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路卿咬了咬雌蟲的下唇,黑眸溫潤似水,帶著柔軟的光,靜靜地回視著他。
艾勒特的眼裡有幾分迷茫,沒有說話,隻是依賴性地用嘴唇磨蹭路卿的唇,交換彼此的呼吸。
他的頭隱隱作痛,隻有親親才能好。
或許是認清自己的想法,路卿對雌蟲空前絕後地縱容,隨他親隨他抱,扭來.扭去也好。就是被雌蟲的蟲素擠擠挨挨地包裹著,忍不住拱起身,對著他深深咬了一口,回以蟲素。
雌蟲被濃鬱近乎成實體的蟲素一撞,發顫的小腿一彎,硬是咬得雄蟲更深,強忍的呼吸再也蓋不下去,發出一聲唔噎。
與雄蟲白淨外表全然不符的茶味蟲素,霸道地穿過蟲族身體的組織內壁,直入生殖腔裡,死死地鑽進去,每一次汲取都會引來震顫。
路卿呼吸一滯,額角隱隱有青筋凸起,艾勒特咬得他鎖不住,又放出了一些蟲素。
“艾勒特,把蜘蛛絲解開。”火燒完了心口,熏啞了嗓子,路卿忍住往雌蟲裡權入蟲素的衝動,聲音磨砂似得下指。
艾勒特如烈火焚身,留存的潛意識警告他鬆開蛛絲就是放走了好不容易得來的獵物,但本能告訴他順從會讓他不再被紊亂所乾擾……
蜘蛛沒幾秒就結束了猶豫,他太難受了,解開了蛛絲,下一秒被雄蟲推倒在地。
雌蟲愣愣地看著膽大包天的獵物。
獵物半眯著眼,清臒的兩手抓住他,在他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狠狠咬了上來。
硝煙氣味的蟲素噴出更多,逐漸與茶味的蟲素纏在一起。
艾勒特看著晃動的樹影,光怪陸離的影子從他的眼前一掠而過,帶著難言的酸澀。
他緩緩閉上眼睛,鎖住的匣子不知不覺間被霸道的蟲素衝開蓋子,露出裡麵塵封多年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