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房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建出來的,得建一個新房子,如今他們住的是他們小叔/蕎叔家,這怎麼好意思張口?
這沒法開口。
可萬萬沒想到,他們小叔/蕎叔竟主動和他們張口說起此事了。
初五的早飯桌上,當黎蕎宣布要多建幾個暖房時,鄭淺淺“砰”的一下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臉驚喜:“小叔,你真要給我們倆也安排上暖房?”
“蕎叔,我會當真的!”黎夏也睜大了眼睛,但臉上已經帶了笑了。
因為他蕎叔向來是言出必踐。
黎大山和趙深也望向黎蕎,眼神熱切。
“當真當真,我說的話何時不真了?”
黎蕎笑眯眯的看了眼陶竹:“昨晚我和竹哥兒商量過了,今年買個大宅子,然後推倒重建,多建幾間暖房,不僅你們住,等家裡來了人也能住。”
隻修一間暖房,不利於琢磨水泥。
若是買一個大宅子全部推倒重建,那他可操作、實踐的機會就多了。
況且,他也的確想多建幾間暖房,又不是沒銀子,家人住的舒服最要緊。
“對。”陶竹也笑著點了點頭:“今年冬天,咱們全都住暖房。”
“!”
鄭淺淺高興的哇哇叫:“小叔和竹叔最好了!”
他忙一把按住坐在兒童吃飯椅上的黎小睿:“快謝謝你叔父父!”
黎小睿其實不清楚他阿爹為何這樣交代,因為他剛才在抓著小勺子喂他長風叔叔和雲帆叔叔吃雞蛋羹——
他們仨的吃飯椅緊緊挨在一起,他坐中間,兩位小叔叔坐兩邊。
不過,謝謝叔父父這五個字他早就說了無數遍了,此時聽到阿爹的話,他小腦袋都沒轉向黎蕎,小嘴巴裡立馬大聲道:“謝謝叔父父!”
他響亮的嗓門一出,黎長風小胖友咽下口中的雞蛋羹,大聲道:“謝謝爹爹!”
黎雲帆小胖友不甘示弱,很快跟上:“謝謝爹爹!”
眾人被他們仨逗笑,黎蕎捏了捏坐在他身邊的黎雲帆小胖友:“你和你哥哥謝爹爹什麼?”
“爹爹,很好~”黎雲帆小胖友水潤潤的大眼睛看著黎蕎,聲音軟軟糯糯。
“特彆好!”
黎長風小胖友也答。
他們倆再有兩個多月就兩歲了,可以說一些簡單的話了。
“好好好,真乖。”
黎蕎看著兩人相似的可愛笑臉,忍不住又挨個捏了捏他們的胖臉蛋:“好好吃飯,彆嗆著了。”
“不會,我可小心了。”
黎小睿小腦袋一甩,很得意的道。
“小睿也乖。”黎蕎同樣捏了捏他的臉蛋:“不過你也快吃你的飯,不然都涼了,吃完了咱們去喂雞。”
最近黎小睿不知道為何對養雞感興趣了,於是鄭淺淺搞了個雞籠,在前院給他養了幾隻小雞。
他每天都要親自喂。
“好!”
黎小睿想起自己毛茸茸的小雞,當即不再當小大人,他抓起勺子專注乾飯。
兩個小崽子也埋頭吃飯,他們倆早就可以拿著小勺子獨立吃飯了,但他們倆的大侄子喜歡喂他們吃東西,他們倆身為好叔叔,當然要順著大侄子來。
三個小家夥吃的香,大人們也加快了吃飯的速度,今天雖然是大年初五,但三家鋪子都開著,火鍋鋪子分店還得選址,他們都挺忙的。
早飯後,眾人該出門的出門,留在家裡的也沒閒著,三個小家夥都到了特彆能跑又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的年紀,小手快的很,見到什麼抓什麼,喂雞時抓雞,見到黎和幾個人打水非得大冬天的玩水,看到滿招損幾個在院子裡耍刀非得也去摸各種兵器。
哪怕是黎蕎,陪著他們仨玩一上午,也能累出汗來。
好在三個小家夥需要午睡,黎蕎終於能歇一會兒了。
坐在炕上,他手裡抓著一個凍梨,一邊吃一邊看陶竹拿著毛筆算賬。
年前他雖然是被迫加班,但盛鴻給了他加班費。
除了常見的料子、擺件,還又賞下來一個莊子,不大,隻有五十畝,但依舊是一等田。
他和陶竹都很俗,對布料、器具之類的不感興趣,兩人最愛田地,京城一等田一畝是三百兩,五十畝就是一萬五千兩,更關鍵的是市場上還買不到。
所以他和陶竹對臘月的加班費挺滿意。
而且,這個加班費也讓他有了拒絕三皇子的借口。
他在盛京差不多有七百畝田地了,不需要三皇子特意賣給他田地。
鋪子也是,相比較田地,鋪子還算好買。現在他家的三間鋪子都打出了名氣,選新鋪子時不需要特意選鬨市中臨街的鋪子。
新的鴨貨鋪子他是拿舊倉庫改的,新的火鍋鋪子他也打算如此,不需要臨街,隻需要占地麵積大。
現在陶竹在算的便是這個月和下個月的開支。
火鍋鋪子其實不怎麼急,但新的大宅子下個月必須安排上,這樣才有足夠的時間推倒重建。
年前韓家商隊回京,捎來了黎糧的信。
黎糧和王桂花都舍不得三柳村,隻願意今年來盛京玩一玩。
他們放心不下家裡那一大攤子事兒,上次黎糧來時,每天都得念叨一下家裡的事兒,什麼該給牛喂草料了,地裡的莊稼該澆水了,反正三句不離家中諸事。
黎蕎很理解黎糧,但是,三柳村那邊的攤子很大,盛京的攤子也不小哇。
他和陶竹的那些田地,他們夫夫都沒空去實地瞧一眼。
鋪子也越來越多。
再加上鄭淺淺和黎夏都懷孕了,黎小睿和兩個小崽子也沒長大,這個家,實在是需要人撐著。
因此,黎蕎是打定主意了,若黎糧和王桂花最近幾年不願留在盛京,那黎菽得過來。
黎瑜寧黎瑜安都到了說親的年紀,這是他的外甥女、外甥,他已是三品高官,這兩人的親事,不能局限在平城那個小地方。
就像是黎夏,雖然選了趙深這個孤孤單單沒什麼家世的小子,但趙深這孩子長的不錯,單眼皮有幾分棒子國歐巴的味兒。
在平城能有這樣類型的少年嗎?
因此,哪怕黎瑜安黎瑜寧的擇偶標準跟黎夏一般不挑家世隻看長相,那也得來盛京。
盛京長的好看的人多。
當然,若黎菽娘仨實在是不願意來,他也不勉強,盛京這邊雖然攤子大人少,但如今還能撐下去。
“城東那邊的宅子怕是得五萬兩朝上了,畫哥兒買不起。”陶竹拿筆杆輕輕敲了敲額頭,頭疼。
“咱們借銀子給他。”黎蕎立馬道。
這個大宅子一旦修好,若無意外,那就是他和陶竹的養老之地了,是要住一輩子的。
能滿足他要求的大宅子,都分布在城東這個貴人區。
而且,陶竹還想距離內城近一些,這樣他的通勤時間就大大縮短了。
“畫哥兒說再看看,實在不行就給家裡傳信兒,若家裡支撐不住,那就找咱們借。”
“反正他不願意住到徐家買的宅子裡。”
“而且因為他成親三年都沒懷孕,徐家人最近張羅著給徐瑛納妾,可把他氣壞了。”
陶竹說著微微歎氣。
碰見徐家這種人,可真是糟心。
“……還有這事兒啊?”黎蕎驚了一下。
“嗯。畫哥兒很煩惱,雖然徐瑛和他一條心,但他身為小輩,在徐家人跟前天然低一頭,徐家人想找事兒,那是很能給他添堵的。”
黎蕎:“……”
的確是這樣。
除非沈學正升官壓徐瑛一頭。
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咱們大盛女子、小哥兒不能做官,不然的話,畫哥兒身上也算是有了官職。”
他歎道。
陶竹聞言睜大了眸子:“女子、小哥兒做官?”
“對。像是七皇子,他比這世間絕大多數男人都出眾,還有畫哥兒,他能設計出那麼多好看的衣服,他為何不能做官?”
“……”
陶竹怔怔的看著黎蕎,有些呆。
黎蕎此話超出了他的認知,女子、小哥兒若是能力出眾了,也可以當官?
黎蕎見狀,三兩下啃完凍梨,又拿帕子擦了手,然後才越過小桌子抓住了陶竹的手:“若是七皇子支持的那個皇子當了皇帝,咱們其實可以找七皇子談一談這個事兒。”
“哪怕隻特設一些官職,那也算是給天下女子、小哥兒尋了一條新路。”
“……好。”
陶竹眨了眨水眸,點頭應了下來。
以畫哥兒的情況來說,除非做官,不然真壓不住徐家人。
還有七皇子,他多想七皇子在擔任刑部主事的同時,能恢複真身,正大光明的嫁給心愛之人。
“那你呢?竹哥兒,若是真有那一日,你願意做官麼?”黎蕎看陶竹應下,便握緊了他的手,一臉認真的問。
“我?”陶竹驚訝之後,立馬搖頭:“我沒什麼才能,不是做官的料。”
他看著黎蕎透亮的眸子和認真的神色,不由想起之前黎蕎念叨過多次的:他隻能隨著黎蕎的腳步走完這一生,他不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他輕輕笑著搖頭:“我不覺得委屈,我對外麵天地的向往是你培養出來的。那些向往裡,全都有你。”
“但你遠遠大過外麵的天地,就像是你說的青團的故鄉,我是想去瞧一瞧江南水鄉,但若是你不在,那我也沒什麼興趣。”
“隻要和你在一起,我從不覺得委屈,也不覺得是浪費了什麼。”
“況且,我現在也有一些想法了,隻是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
“嗯???”
黎蕎原本心裡暖呼呼的,但聽到最後一句,他身子不由往前探,好奇的問:“什麼想法?”
“就是你提到過的那對可憐的父子呀,三皇子為他們做的太少,我想為他們做些什麼。”
“像他們這樣的人有很多,我都想幫一把。”
“比起做官,比起去看看外麵的天地,我更想去幫這些人。”
陶竹說著抿了下唇,眉心微微皺了起來。
可目前不行。
他若是去插手,那等於是公開打三皇子的臉,是公開指責三皇子的救災工作有問題。
三皇子啊,快點兒完蛋吧。
要不,從今晚開始,他跟從前一樣悄悄的向老天爺祈禱?
*
作者有話要說:
第167章 請封太子 所有人都可以推薦人選
“原來你想做這個。”
黎蕎這下子是真真正正驚訝了。
他之前從未聽陶竹提起過。
而且, 原來陶竹一直記掛著那對父子。
他的竹哥兒好善良!
“那有沒有更具體一點兒的想法?”
他鼓勵的看著陶竹。
“嗯……比如說那對父子,阿爹斷了一條胳膊,孩子也隻有五歲, 他們父子倆乾不了重活,但可以燒火。”
“咱們的暖房一日十二個時辰都需要有人照看,鋪子裡的生意也需要人燒火,這個活兒他們父子肯定能做。”
陶竹慢慢的向黎蕎講述他的構想。
他的看法和黎蕎的看法是一致的,想把貧苦之人從泥潭中拉上來, 不能隻發放銀子,最重要的是能給對方一門長期的穩定的活計。
想給貧困之人提供活計, 那他得廣開鋪子。
另外, 這對父子雖然可憐,但也不是最可憐的,最可憐的是失去爹娘的幼兒。
這些幼兒無長輩照顧, 又沒有生存能力, 隻能淪為孤兒。
他想幫助這些無依無靠的幼兒。
不需要簽賣身契給他,太小不能乾活的他直接出銀子雇人養, 年紀稍大一點能做簡單活計的,可以進鋪子做工,擇菜、擦桌子掃地這些, 小孩子都可以做, 他自小也是這麼過來的。
“……不過, 我現在就是東一鋤頭西一棒槌的,腦子裡隻有想法。”
“而且, 我這樣做的話, 會不會惹來聖上的猜疑?”
陶竹有些犯愁。
盛鴻會忌諱臣子名聲太好麼?
“聖上應該不會猜疑什麼, 聖上可灑脫了, 但目前的確有些敏感,三皇子救災一事剛過去,三皇子得了聖上讚賞,正鉚足勁準備借此拿下太子之位,咱們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提此事。”
黎蕎一臉認真的叮囑。
“我知道。”陶竹抿著唇,輕輕點頭。
“但咱們可以做前期工作,比如說開鋪子,咱們開鋪子肯定需要招工的,這一次咱們不買人了,咱們公開招人,也算是為以後招老弱病殘之人做鋪墊。”
黎蕎又道。
讓自家下人去鋪子裡當夥計固然穩妥,但流程有些慢,得先買人,再培訓。
而且,他家的下人已經有幾十個了,先緩一緩買人的腳步。
“好。”陶竹點頭。
現在他們家的火鍋底料都是先在自家炒好,然後才運送到鋪子那邊,就跟鴨貨的配方一樣。
即便招外人也不怕方子泄露。
“咱們也不怕招來的人彆有用心,一是我現在的身份在這兒擺著,另外則是咱們一貫霸道。”
黎蕎說到霸道兩字時忍不住笑了起來。
陶竹想起自家的店規,也有些樂。
他們家在盛京的點心鋪子剛開張時,黎蕎掛出了點心一旦售出概不負責的木牌牌。
後來開了鴨貨鋪子,這個霸道店規更霸道了,變成了隻要客人進店,那甭管發生何事,黎家概不負責。
是以,在和英國公府競爭的最激烈時,店裡也沒出什麼岔子。
“行,就按照你說的做。”
陶竹晃了晃被黎蕎握著的手:“咱們今年多開幾間鋪子,多掙錢,多招人。”
此時既然不能公開打三皇子的臉,那就先把銀子儲備上,有了銀子,才能隨時隨地的去幫助更多的人。
盛京城很大,足足有三百多萬人,這麼多人,隻開兩間火鍋鋪子顯然不夠。
不過,這三百多萬人當中,普通百姓占大多數,這些人雖然也愛吃火鍋,但他們的錢袋子無法讓他們經常去火鍋鋪子消費。
陶竹決定開幾家低配版的火鍋鋪子,就跟盛鴻的土豆粉館子一樣。
陶竹的這個想法,黎蕎大力支持,他上輩子時滿大街的麻辣燙店鋪證明此法絕對能掙銀子。
況且,之前的鴨貨生意是陶竹第一次主動想做一門生意,鴨貨生意早就走上正軌,陶竹完全不用操心了。
現在,陶竹終於又想踏出家門做點事情了。
很好。
必須大力支持。
得了黎蕎的支持,陶竹信心大增,當他忙著寫計劃表時,另外一邊,孟月、莊文、徐瑛赴宴回來了。
三人直接來了黎家,三皇子給他們三個鄉巴佬單獨開一席,為的就是黎蕎。
他們當然得過來向黎蕎傳達三皇子的想法。
“一句話總結,那就是三皇子覺得他與你是有共同願景的,三皇子求的是物阜民豐,天下太平,你求的也是這八個字,他覺得他與你是能合得來的。”
孟月說罷,捏起桌子上放著的棗泥酥,兩口便吞下肚一個。
他和三皇子不熟,剛才的酒宴上他很矜持,隻動了寥寥幾筷,撐到現在,早餓了。
徐瑛和莊文也在吃點心,聞言不約而同的點頭,同意了孟月的話語。
黎蕎挑眉:“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行。”孟月指了指桌子上放著的點心、鴨貨、炸雞腿等小食:“還是來碗麵吧,吃這些不管飽。”
“我要羊湯燴麵。”莊文立馬點菜。
黎家的羊肉湯不錯,若是往裡麵加一些燴麵,再澆上芝麻醬,那滋味真是絕了。
“我也來一碗羊湯燴麵。”
徐瑛道。
此時喝了羊湯,再刷刷牙漱漱口,回到家中時,身上那微弱的膻味足以散掉。
孟月根本不挑食,況且他也愛喝黎家的羊肉湯,便道:“我也一樣。”
黎蕎忍不住笑,燴麵的確好吃,現在他家已經常備燴麵了,他一邊吩咐廚房趕緊做羊湯燴麵一邊對他們仨道:“彆提三皇子了,說一說微青縣碼頭。”
“年前聖上將微青縣碼頭的詳細資料給了我,按照工部的計劃,微青縣碼頭不大不小,能同時讓十條船隻停泊,我可支配的土地一共有兩千畝。”
“這個占地還挺廣的,我目前隻打算建客棧和飯館,你們要做點小生意嗎?我可以把地皮按照微青縣的價格賣給你們。”
“這個啊……”
徐瑛想也不想的搖頭:“我就不必了,我家的生意足夠了。”
他家人已經夠糊塗了,微青縣碼頭那邊,他家人沒必要去摻和一腳。
孟月睜大眼睛:“我家人都是農人,不會做生意。”
莊文倒是若有所思:“等運河修好後,回鄉的話肯定會走微青縣,但如果你開客棧,那我家也沒必要特意在那裡修一個宅子,到時候直接住你的客棧就行。”
“至於生意,那得問問小武。”
莊武的家具小生意,在平城發展的挺好,錢雖然掙的不多,但一年到頭也能掙個上千兩,比他家田地的產出多。
更關鍵的是,莊武自個兒對那些能折疊可快速拆卸的家具感興趣,哪怕不掙錢,莊武平日裡也願意折騰那些物件。
“好,這個不急的,文哥,等今年村長來了,你們好好商議一番。”黎蕎道。
周芸懷孕之後,莊文原想讓自家人過來照顧周芸,陶竹把黎雨借過去之後,莊文打消了這個念頭,而是決定讓自家人跟黎家人一塊,隨著韓家商隊慢悠悠的來京。
說起來,今年又是會試年,他高中狀元已是三年前的事兒了,時間過的真快。
在心裡感歎了一聲,他又對孟月道:“若你家人實在不知道做什麼生意,也可以先將地皮買下,然後出租。”
“等碼頭修好之後,每日南來北往的人那麼多,你家把地皮租出去,一年最少也能收幾百兩租金。”
雖然孟月將來會是七皇子妃,可眼下並不是。
而且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是。
目前孟月在盛京買不起宅子。
孟家人在平城務農。
他不缺那塊地皮,便想著拉孟家人一把。
“算了算了,我家真不是做生意的料,黎兄,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如這樣,你乾脆雇我家的人去你家做工得了。”
孟月不想占黎蕎那麼大的便宜。
但自家人目前的確苦哈哈的,既不舍得把田地佃出去每年收租子,也不舍得花錢雇傭長工,還跟從前一樣,每日下田種地。
他想把俸祿送回家一些,讓家裡人要麼雇傭長工要麼買點田地當地主,結果他大哥大嫂非得讓他攢著買宅子好娶媳婦。
家裡人不要他的俸祿,那他先給家裡人尋個活計吧。
去黎家做活,可是不少人夢寐以求的。
至於以後,以後再說。
“來我家做工?”
黎蕎驚訝:“這多不好?你現在是七品京官,你家裡人來我家做工,這不像話啊。”
哪個七品官的家人跑出去給彆人打工?
“七品京官算什麼,你都三品大員了你大哥大嫂不也在種地?我們家不在意那些虛名。”
孟月擺擺手,一臉不在意,他抓著黎小睿很愛的炸雞腿吃的噴香。
雖然填不飽肚子,但夠美味!
莊文見狀,哈哈笑道:“不錯,都是虛名,我家的人也在黎家乾活。老弟啊,你不是想讓你家人過來嗎?你家人過來,孟家人補上,這多好。”
“的確挺好。”
徐瑛也點頭。
也沒哪個七品官的家人日日種地啊,既然孟家人可以不在乎旁人視線天天下地乾活,那去黎家做工也沒什麼嘛。
“……孟弟,反正你再想想。”
黎蕎有些哭笑不得。
“成,我回去和我大哥大嫂商議一下。”
孟月也沒把話說死。
反正他是願意的。
能改善自家人苦哈哈的現狀就好嘛。
孟月、徐瑛、莊文三人吃了香噴噴滋味十足的羊湯燴麵,又坐了一會兒,四人商議好今後應對三皇子的態度,然後三人才回家。
如同黎蕎所猜的那樣,七皇子給的建議是敬著,拖著,不徹底回絕,但也不答應什麼。
接下來幾日,黎蕎和陶竹一塊四處看宅子,選店址。
在元宵節之前,他們先敲定了火鍋鋪子分店和一個麻辣燙店,至於住宅,目前還沒看到合格的。
熱熱鬨鬨的元宵節之後,陶竹準備新鋪子的開業,黎蕎開始上班。
第一日上班,盛鴻要開大朝會。
大朝會的流程很簡單。
總結過去,展望今年,諸位大臣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皇上,臣有事啟奏。”
吏部侍郎王運成從隊列中走出,恭聲開了口。
“說。”
盛鴻視線一掃,望向了他。
黎蕎距離王運成不遠,也看向了這位王大人。
他眸色平靜,但心裡頭卻是忍不住喊了一聲,來了來了,三皇子的大戲要唱起來了。
這王大人的女兒,嫁給了三皇子的表弟彭誌業。
王大人肯定是為三皇子發聲!
果不其然,王運成一張口,便直接道:“聖上,儲君,國之副主,國之根本。儲君不立,則天下不定……”
他引用前人賈誼的話語,比如“天下之命、縣於太子”等強調冊立太子的重要性。
他沒敢直接說聖上您之前大病一場差點兒翹辮子,隻說立太子是順應天命,是確立王朝正統,況且幾位皇子年紀也不小了如何如何,洋洋灑灑說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收尾道:“聖上,國不可一日無君,也不可一日無儲君,太子立,天下安。微臣以為,立太子之事,不可再拖了。”
黎蕎:“……”
勇。
他原以為三皇子的人年後會大批的上折子,逼著盛鴻對此事不能再沉默。
可萬萬沒想到,三皇子的人竟是直接在大朝會上當眾提起此事了。
真勇。
黎蕎垂著眸子,靜等盛鴻反應。
滿朝文武,也都屏住了呼吸,等著盛鴻開口。
不屬於三皇子那一係的人如同黎蕎那般,也都在為三皇子的勇莽而驚詫。
這事兒不該慢慢來麼?
就這麼等不及啊?
盛鴻高坐在龍椅之上,他視線在前排官員臉上一一掃過,在三皇子身上停頓一瞬,而後笑道:“王愛卿,你此言不錯。既如此,滿朝文武都可給朕上折子,推舉你們心目中可擔任儲君之職的人選。”
“所有人都可上折子,朕要聽一聽你們的意見。”
黎蕎:“……”
三皇子:“!”
狂喜!
*
作者有話要說:
第168章 三皇子擔任會試主考官 黎蕎閱卷
翌日, 黎蕎一大早入宮去廣安殿分揀折子。
儘管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嚇了一跳,今日的折子竟是比素日裡多了一倍。
好家夥, 還真是各抒己見都發表看法了啊?
按下詫異,他開始工作。
不一會兒,周正業以及其他幾位大學士來了。
這幾位大學士為官多年,還都屬於盛鴻跟前的紅人,他們到了之後, 一邊分揀折子,一邊互相打聽對方都推舉了誰。
隻要不是密折, 那所有的折子對他們七人而言都是公開的, 沒必要遮遮掩掩。
周正業直接道:“我沒遞折子。聖上年富力強,此時立太子,太早了些。”
嚴安邦捋著胡須, 笑嗬嗬的道:“此話不錯, 聖上春秋鼎盛,此時談太子之位有些早了, 老夫也沒給聖上遞折子。”
“巧了,我也沒遞。”刑部尚書王德衛笑著道。
“你們都沒遞,我也沒遞。”戶部尚書曹泰卓, 黎蕎的頂頭上司也笑。
“都沒遞?諸位都不遞, 那我也不遞。”
吏部尚書盧良懋挑著眉道。
他這話一出, 餘下的六位大學士都看向他:“盧大人,你沒向聖上舉薦?”
“和諸位一樣, 老夫覺得此時立太子為時過早。”
盧良懋老神在在的道。
他雖是吏部尚書, 與三皇子打的交道多, 但也沒哪條律法規定他必須向聖上舉薦嘛。
他笑盈盈的看向坐在桌子末尾默默乾活的黎蕎:“小黎大人, 你呢?”
這一聲將其他幾位大學士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沒錯,小黎大人,你現在是聖上跟前最得意之人,你心中可有屬意的人選?”
“……各位大人,下官覺得聖上必定長命百歲,壽比南山,是以下官也沒給聖上遞折子。”
黎蕎一臉嚴肅。
“那這真是太巧了,看來滿朝文武沒給聖上遞折子的,都集中在咱們這一個屋了。”
嚴安邦說著晃了晃手中的折子:“繼續乾活吧,彆讓聖上等急了。”
以盛鴻的性子,肯定想早點見到今日的折子。
餘下幾位大人想到盛鴻的性子,心有戚戚,不約而同加快了手中的動作。
不能讓聖上久等。
嚴安邦此話不錯,盛鴻的確挺想看今日的折子的,他早早結束了鍛煉,然後就去求賢殿等著了。
廣安殿的工作結束之後,黎蕎和嚴安邦兩人去了求賢殿,餘下的幾位大臣無事可奏,直接出宮回他們各自的衙門了。
“聖上,一共收到了四百三十份舉薦折子,全在這裡了。”
黎蕎指了指身後抬著木箱子的兩個小太監。
盛鴻聽罷,從禦案後的椅子上起身,朝著箱子走去,一臉興味:“都推舉了誰?”
“有九成推舉了三皇子。”
黎蕎據實回答。
知道盛鴻會有此問,剛才他們八人已統計好了。
“這麼多啊?”盛鴻挑眉,來到木箱子跟前,他隨手拿起放在最上麵的折子,打開:“咦,皇兄也上折子了?”
“是,康王上了折子。”
黎蕎恭聲回答。
康王,盛鴻的長兄,盛鈞的長子,在盛鴻被立為太子之後,這位康王便被盛鈞撤了身上的官職,年紀輕輕就專心享福,不過問朝中之事。
此次三皇子能將康王請出來為自己造勢,可見是下了一番功夫。
“皇兄有心了。”
盛鴻一臉平靜,他放下手中康王的折子,又隨手拿起另外一本:“嗯?嚴愛卿,你禮部的宋愛卿也推薦了衍兒?”
“回聖上的話,是,而且宋大人連上三封折子,強調立儲的重要和必要。”
嚴安邦也恭聲開了口。
這位宋大人,便是禮部僅次於他的官兒,禮部侍郎宋明達。
七位內閣大學士都棄權沉默,那麼僅次於大學士的六部侍郎就很有分量了。
而且宋明達還上了三封折子,對三皇子讚賞不已。
“挺好,有理有據。”
盛鴻此時已經粗略掃完了手中的折子,他屈起手指在奏折上輕輕敲了兩下:“衍兒不僅有能力,還頗得民心、官心,這折子寫的不錯。”
黎蕎:“……”
嚴安邦:“……”
盛鴻將手中的奏折放回木箱子裡,一扭頭看黎蕎和嚴安邦都不說話,便直接問:“兩位愛卿,你們推舉了哪位皇子?”
嚴安邦如同剛才那般,笑著解釋:“聖上,幾位皇子都出類拔萃,是人中龍鳳,然大德必壽,您必定福壽綿長,因此老臣心中並無人選。”
黎蕎也立馬道:“微臣也覺得聖上您身強力壯,不必於此時立下儲君。”
盛鴻聽了兩人的廢話,有些無語,他直接指了指黎蕎:“黎愛卿,你心裡頭肯定有合適的人選了,來說說,若你舉薦,你選哪位皇子?”
“……您的皇子豈是微臣可以挑挑揀揀的?不過,若您真要微臣選,那微臣定然是選七皇子。”
黎蕎也不打太極了。
世人都知道他隻和七皇子走的近。
“也是。”盛鴻頗為理解的點頭,他掃了一眼木箱子裡滿滿當當的折子:“但百官的心聲朕肯定是要聽一聽的,這樣吧,就由衍兒擔任此次會試的主考官。”
雖然下個月月初就是會試了,但此次會試的主考官一直未定下。
現在既然人人都推舉老三,那他自然要再給老三一個機會。
會試、殿試一向是由禮部負責,嚴安邦今日來找盛鴻,為的就是會試主考官一事。
眼下盛鴻敲定了人選,他與盛鴻商議了一些細節,然後告退。
在一旁默默批折子的黎蕎也得了活計:批閱試卷。
會試閱卷是一個很累人的活計,主考官以及副考官幾人要在幾日內批完上萬份卷子,除了黎蕎,盛鴻目前想不出還有誰更適合這個活計。
三皇子擔任此次的會試主考官,此消息一出,滿朝振奮,之前幾位皇子雖然在六部曆練,但盛鴻很少派遣他們做本衙門之外的大事。
會試的主考官曆來都是由內閣大學士擔任,現在盛鴻讓三皇子擔任此職,這是盛鴻也看好三皇子的意思吧?
幾乎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三皇子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他已經知道滿朝文武絕大部分人都推舉了自己,現在盛鴻順應官意、民意讓他擔此大任,這太子之位,已經落在他頭頂了。
隻要他將此事辦好了,那太子之位肯定順理成章的由他頭頂落入他口袋之中!
當三皇子狂喜之時,黎蕎的小日子照過。
陶竹很快便將火鍋鋪子的分店和麻辣燙店鋪裝修好了,然後麵向盛京公開招人。
招聘的木牌牌掛出來之後,前來應聘的人差點兒把新鋪子的門檻給踏破。
黎大人家的夥計誒,不僅工錢高,而且等於是半個黎家人了,不僅能入黎大人的眼,還能多一個大靠山,如此好事,錯過必定悔恨終身!
應聘的人太多,等陶竹終於挑好人選,另外一邊,會試開始了。
這是大事,滿盛京都在關注,陶竹也在關注,不過,他的關注點不一樣。
城北住的都是小官和富人,距離貢院不遠不近,家境不錯的舉子若不願住客棧,那一般都是在城北租房子。
這麼一來,城北的人就多了起來。
人多了,生意自然就好了。
可惜的是,這些人在盛京停留的時間太短。
這日晚上,他坐在燈下看賬本,托這些考生的福,這兩個月他家幾間鋪子的利潤都漲了一成。
彆小看這一成,他家鋪子生意好,哪怕一成的利潤,這兩個月加一起也有一萬多兩了。
如果再算上皇家點心鋪、土豆粉鋪子等的分成,那利潤就更可觀了。
“這種好事,三年才有一次。”陶竹看向一邊的黎蕎:“在這些舉子入京前,我真不知道這些人能給咱們帶來如此高的利潤。”
黎蕎與陶竹擠在一張椅子上,他一手抱著陶竹的腰,一手擱桌子上撐著腦袋看著麵前的賬冊。
聽見陶竹此話,他笑了一下:“光是舉子就有上萬人,再加上舉子所帶的家人,那最起碼也有四五萬人。”
“而且這裡麵一半都是家境不錯之人,不是所有舉子都能和孟月一般,始終不肯接受旁人贈送的銀兩田地等財物。”
“一下子來了這麼多有錢人,不隻是咱們的鋪子,盛京城不少鋪子都狠狠賺了一筆呢。”
就像是皇家點心鋪,這是三年前會試之後出現的新鋪子,絕大部分外地舉子隻聽說過皇家點心鋪的大名,但沒品嘗過。
此次入京之後,這些舉子不約而同的跑去皇家點心鋪消費,一方麵是想嘗一嘗裡麵的點心到底是什麼味兒,另外一方麵便是想蹭一蹭他這個狀元的好運。
皇家點心鋪不僅僅是新鋪子,還是他能奪得狀元的關鍵,天下舉子,誰不想跑去蹭蹭好運?
想到此,黎蕎有些感歎:“上一屆的舉子,很多人都不服我,眼下三年已過,這一屆的舉子對我這個狀元已是心服口服了。”
“因為時間證明,小小點心鋪的確能摟很多銀子。而且,你和他們不是競爭關係了。”
陶竹望著黎蕎,水眸亮晶晶的。
從前的那些不服氣,全都被這人恐怖的掙錢能力給壓下去了。
誰讓國庫空虛呢。
聖上看重銀子,這人出現的剛剛好。
“你說的對,不是競爭關係,自然就沒敵意了。”黎蕎笑著抱緊了身邊人:“也不知道聖上此次會出什麼題目。”
“我估摸著還是和國庫有關,此前聖上不是讓你想法子繼續充盈國庫麼?可見聖上還是缺錢。”
陶竹猜測。
“應該是。”想到自己因為想不出充盈國庫的好主意而被盛鴻繼續抓壯丁的經曆,黎蕎登時有些同情此屆的考生。
這個題目很難啊。
“管他出什麼題目呢,我現在隻盼著運河快些修好。”
陶竹轉了話題,反正會試題目與黎蕎無關,他現在更關注自家的銀子,這決定了他將來能幫多少人。
“運河修好之後,每日都會有不少船隻在微青縣停靠,咱們在那邊開鋪子,一個月的盈利應該能有盛京的一半吧?”
他有些不確定。
因為微青縣隻是中等碼頭,每日的客流量不好說呢。
提起運河,黎蕎不由又想起了水泥。
若是能將水泥搞出來,那陶竹不用再跟最近似的每日都翻賬本了。
水泥一事不可莽撞,黎蕎耐著性子,與陶竹挑選城東的宅子。
日子一天天過的飛快,很快會試結束。
黎蕎進入貢院之中準備閱卷。
他不是主考官,他原本沒資格閱卷的,但盛鴻知道他適合乾這活兒,特派他前去貢院支援幾位考官。
進入貢院之後,在試卷未批完之前,幾位閱卷人不能踏出貢院。
一同閱卷的,除了三皇子,還有幾位副考官。
上萬份卷子要在幾日之內批完,這是一個辛苦活兒,每秒鐘不僅眼睛要接觸大量的文字,腦子也得快速分析出這些文字的內容。
第一個上午快結束時,黎蕎覺得他眼睛花了。
怎麼有三份考生的文章近乎一樣啊?
第169章 三份雷同試卷 為了公平
大盛的會試閱卷製度很嚴格。
考試結束之後, 先由專人將所有試卷糊名,然後送到貢院中專門用來謄錄的房間,由眾多書法出眾的秀才, 加班加點的將上萬份試卷謄錄到新的卷子上。
謄錄之後,還有對讀這一關。
在這一關,禮部依舊聘請大批秀才,專門校對原卷和謄錄版本,若是有出入, 那就打回去讓負責謄錄的秀才重新謄錄。
一連過了糊名、謄錄、對讀這三關,謄錄版本的試卷才會送到主考官、副考官麵前。
而且, 為防止主考官、副考官作弊, 這些謄錄版本的試卷統一鎖在一個大房間之中,每日主考官、副考官進出時也都會搜身。
每一份試卷,先經過兩位閱卷人的手, 得到兩位閱卷人的一致通過, 那這份卷子便是初步合格。
將所有卷子都審閱完畢之後,再根據初步合格的人數, 決定最終的進士人選。
一般情況下,會試的主考官、副考官加一起隻有八人,此次多了一位黎蕎, 那就是九人。
也就是說, 九個閱卷人要在十日之內批完一萬份卷子, 每一位閱卷人一日要批閱二三百份卷子。
一日批閱二三百份卷子,還要除去吃喝拉撒睡的時間, 算下來一份卷子必須得在兩三分鐘內批完。
但每份卷子有那麼多題, 兩三分鐘夠乾啥?
隻夠大概瀏覽一番, 隻要閱卷人眼睛看到的地方沒有錯漏, 那就算初步合格了。
在這種情況下,能考中進士的學子,都是有幾分運氣在身的。
黎蕎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雖然閱卷的工作強度大,但他也儘力對手中的每一份卷子負責。
想要對得起這些考生,那他的眼睛、腦子、手中的筆都轉的飛快。
高強度轉了一上午,黎蕎懷疑他眼花,實屬正常。
但他是異能者。
短暫的懷疑之後,他知道自己沒有眼花。
既然他沒眼花,那為何會出現三份相似的卷子?
這事兒,他摻和還是不摻和?
他眼角餘光瞥向身旁的人,他與禮部郎中馮禮是一組,兩人麵前桌子上的上千份卷子,每一份都要經過他二人之手。
他坐在馮禮的左邊,原本他和馮禮是各拿了一遝卷子批閱,但他批閱的快,不一會兒麵前批閱好的卷子就堆得有一尺高。
馮禮見狀,便開始批閱他批閱過的卷子,說這樣省事兒,因為他的能力是被盛鴻認證過的,卷子既然先過了他的手,那九成九沒毛病。
馮禮此話是以玩笑的口吻說的,一副想躲懶的模樣,不過,若這一批卷子出了問題,那他與馮禮都要承擔責任。
既然責任共擔,那他也沒說什麼。
況且,馮禮也沒真的躲懶,批閱時很認真。
如今他手中的卷子是第三份雷同卷子,前兩份雷同的卷子他已經放到了馮禮跟前,馮禮能看出其中雷同之處嗎?
應該能吧?
因為這三份卷子的雷同點在一個成語上:馮驩彈鋏。
馮禮姓馮,哪怕閱卷時一目十行,但對馮字肯定敏感。
馮驩彈鋏,馮驩是人名,在《戰國策》中寫的是馮諼,但《史記》裡寫的是馮驩,《史記》作為必考的三史三傳之一,天下讀書人都以《史記》為準寫做馮驩。
驩字比較難寫,筆畫多,這三份雷同試卷雷同在驩字都寫錯了,而且寫錯的地方還是一樣的。
這……
要麼是考生作弊了。
要麼是謄錄官抄錯了。
黎蕎拿不定主意,隻能暫時擱置,繼續批閱剩下的卷子,但他餘光注意著身邊的馮禮,想看馮禮的反應。
但馮禮沒有任何反應。
馮禮像是沒注意到那離譜的錯彆字,直接按照他給這三份試卷定的成績而定了成績:
通過。
會試考試,最重要的是最後一場需要花費三日時間去寫的策論題。
今年的策論題同樣來自於盛鴻的小作文。
去年臘月,盛鴻因為大運河的成功開修專門寫了篇小作文,小作文的內容是感慨運糧不易這個老問題。
盛鴻開修大運河是為了解決糧稅入京難的問題,可即便運河修好,那也不能從根子上解決這個老問題。
因為大運河不能貫通大盛所有地方。
距離大運河遠的地方,還是得走陸路將糧稅送入京城。
陸路有多難走,這是眾所周知的。
因此,此屆會試的策論題目便是詢問考生如何解決陸路運糧難這一千古以來都沒能解決的老問題。
這個問題,若是擱黎蕎橫空出世前,那答案或許會五花八門。
可有黎蕎在前,此屆考生已經學會從根源上看問題了。
說到底,不就是錢的問題嘛。
隻要有錢,還怕修不了路?
彆說是河西府那種土坯磚路了,就是青磚路,青石板路都能給修成。
因此,這三份錯彆字一樣的試卷,在最後一場的策論文章中,都給出了可實際操作的掙錢方法。
而錯彆字則是來自於第二場那一篇和詩詞同考、出自四書五經、不涉及聖上小作文的文章。
是以,黎蕎按照最後那場的策論文章給這三份卷子定了初步合格的成績。
初步合格之後,還有最終審閱這一關,最終審閱這一關很嚴格,每一份試卷都要經過九位閱卷人的手。
以這三份卷子的離譜雷同而言,到了最終審閱那一關,一定會被看出來。
但他和馮禮可以用“老眼昏花”這四個字給搪塞過去。
所以,這麼點兒破事,他到底管不管?
管了,那可能就是三皇子以及餘下七位副考官的失職——謄錄官出錯的概率幾乎為零。
若是不管,那這三份卷子一定過不了最終審閱那一關,並不會影響到其他考生的成績。
……
黎蕎心中很快有了計較,他權當沒發現那離譜的雷同,繼續夜以繼日的批閱試卷。
到了第八日晚上,所有試卷終於過了一遍,初步合格的,近乎兩千份。
這個比例不錯,黎蕎是滿意的,就他這幾日觀察所得,此屆舉子的思維還挺會發散,不說所列舉的法子到底能掙多少銀子,但肯定是能掙銀子的。
這就很好。
即便這銀子不用來修路運糧,那也可以用在旁的地方。
可見在盛鴻的逼迫下,在他這個連中六元的榜樣下,天下舉子都將視線從書本中抽出一部分,開始研究實際問題。
非常好。
黎蕎樂見其成。
接下來就是終審。
九個人終審不到兩千份卷子,而且其中一部分是批閱過的,所以速度會很快。
但是,令黎蕎詫異的一幕出現了:
終審環節,比初審還鬆懈。
在閱卷剛開始時,餘下的八位閱卷人包括三皇子在內,都還算有耐心,每份卷子最起碼會花兩分鐘去批閱。
但最後幾日,這幾人都麻木了,再加上工作強度大,是以他們隻是掃一眼前麵的答案,然後直接去看最後的策論文章。
對於這種情況,黎蕎指責不了什麼,時間緊迫,這幾人也的確累極了,他一方麵為考生惋惜,一方麵又能理解這幾人的敷衍。
可眼下到了最終審閱環節,這幾人竟是直接不看前麵了,連一眼都不掃,直接去看最後的文章。
於是,那三份雷同的試卷通過最終審閱,出現在了進士所屬的桌子上。
此屆隻錄取一百位進士,比黎蕎所在的上一屆直接少了八十人,雖然此屆的考生也比上屆少了一點兒,但如果按照錄取比例來算,還是此屆更殘酷一些。
如此殘酷,可作弊之人卻是將其他考生擠了下去,占據三席。
怎麼辦?
說,還是不說?
此時已經是第十日下午,今晚就需要將這百份試卷呈到盛鴻跟前,由盛鴻過目。
其餘八人是主考官、副考官,不得出貢院,但他是盛鴻特派過來的,現在所有卷子審閱完畢,他可以離開貢院回宮向盛鴻複命。
若是擱從前,盛鴻說不定會仔細看一看這些卷子,可現在的盛鴻注重養生,才不會花費時間去查閱這些卷子。
如黎蕎所想的那般,確定一百位進士人選之後,先去將這百人的試卷原件找出來,然後由他和一隊禁軍士兵護送這一百份試卷回宮。
此時天色已晚,求賢殿同時燒著上百根大蠟燭,這些蠟燭將求賢殿照的猶如白晝。
盛鴻果然隻是隨意的從百份卷子裡抽了幾份,而且隻看最後的策論文章,前麵的墨義、貼經、詩詞、策論一個眼神都沒給。
“這個也不錯,號召南北特產小吃互通,這樣各地官府都能靠著彆地的特色小吃掙一些銀兩。”
盛鴻看完手中的卷子,臉上不由露出了讚許之色。
“是,而且這個也好操作。”
黎蕎道。
盛鴻滿意的將手中的試卷放回木箱子裡,然後看向站在一旁的黎蕎,他一臉和藹:“黎愛卿,這幾日你辛苦了,你先回府歇息兩日,等歇息好了,給朕詳細說一說此屆舉子都想了哪些主意。”
“朕雖然讓衍兒專門做了統計,但你腦子好,你看著那些答案,哪怕狗屁不通,你腦子裡也定然會有不同的想法。”
“這就是朕派你過去的最主要緣由。”
黎愛卿不是沒有頭緒嗎?
那他就讓黎愛卿去看看天下舉子的想法。
比起天下舉子,他還是更指望黎愛卿。
他說著輕輕歎氣:“黎愛卿,運糧這個老問題,朕和父皇都頭疼了多年,此次不得已向天下舉子伸手討要法子,你也要放在心上,要為朕分憂。”
“你身為戶部主事,國庫裡到底有多少銀子,而大盛處處又需要多少銀子,你和朕一樣清楚。”
“你應明白朕的焦頭爛額。”
“……微臣明白。”
黎蕎恭聲應道。
“明白就好。好了,下去吧。”
盛鴻笑著抬手拍了拍黎蕎的肩膀:“朕明日讓人送些補品過去,你好好休息。”
“……謝聖上,微臣告退。”
黎蕎露出感激之色,先是往後退了幾步,然後才轉身朝著殿門口走去。
每一步,都比從前沉重。
盛鴻如此信任他,還對他寄予厚望,他若是不說……
罷了。
為了大盛這個世外桃源,為了黎民百姓,為了此屆會試的公平,反對三皇子當皇帝,從他做起。
腳步一頓,他轉身看向了盛鴻。
“聖上,微臣有要事稟告。”
盛鴻正打算吩咐禁軍士兵將這百份試卷送回貢院,聞言看向黎蕎:“黎愛卿,何事?”
“這百份試卷中,有三份雷同試卷。”黎蕎開門見山。
“什麼?!”
盛鴻眉毛一下子就擰了起來,難以置信的伸手指向木箱子裡的試卷:“黎愛卿,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微臣知道,微臣有罪。”
黎蕎說著撩起衣擺跪了下來,但脊背挺的筆直:“微臣在第一日就看出來了,直到此時微臣才開口,微臣有罪。但微臣不能辜負您的信任,也不忍看無辜舉子寒窗苦讀多年終成空。”
“微臣不知具體經過,隻知三份卷子雷同,一份是……”
他將三份雷同卷子詳細信息說了出來。
剛才在貢院去調取這三份卷子的原件時,他借機確認了,不是謄錄官抄錯了,是原件錯誤。
既如此,那就隻剩下一個可能了。
這三份卷子是抄的。
或者,更進一步的話,考題泄露了。
馮驩彈鋏來自於《史記》的孟嘗君列傳,孟嘗君身為戰國四公子,一點兒都不冷門。
所以彆看這個成語難寫,其實隻要讀了史記都知道這個成語,若是一時間因為緊張不確定驩字怎麼寫,那寫成馮諼也行。
畢竟是舉子嘛,這點知識儲備還是有的。
可是,這三人都寫了馮驩,寫錯的地方還是一樣的。
寫錯了馮驩的名字,卻能給出可實際操作的掙錢法子,這怎麼分析都很可疑。
此次會試考試的考題,八成泄露了。
而且,以這三人的水平而言,不隻是此次的會試,在這三人的童生試、鄉試考試中,這三人肯定都作了弊。
能一路作弊,其中定然牽連甚廣。
這種人若是做了官,那他對不起大盛這個世外桃源,也對不起盛鴻的信任。
哪怕被盛鴻怪罪,哪怕得罪三皇子和一眾官員,那他也得說。
*
作者有話要說:
第170章 舞弊 黎蕎有毛病吧!
“你先給朕將雷同卷找出來再說罰不罰的事兒。”
盛鴻聽完黎蕎的話, 一張臉雖然陰沉沉的,但語氣還算溫和。
黎蕎心中微微鬆了口氣,他就知道會如此, 盛鴻隻會生他的小氣,絕對不會生大氣。
他忙站起身來,幾步來到裝著試卷的木箱子前,快速將那三份雷同卷子找了出來。
“聖上,這三份試卷全來自於鬆江府, 鬆江府身為浙海省的首府,微臣此前猶豫, 也是基於此。”
將試卷交給盛鴻, 他不忘為自己辯解一句。
浙海省地處江南,是大盛最富裕的省,每年交的賦稅頂得上四個原河省。
彆的封疆大吏都是管轄兩個省、三個省, 隻有浙海省的總督, 隻管轄浙海一省。
眼下,浙海省的首府鬆江府出了這樣的事情, 而且此次的主考官還是三皇子,他不願意張口得罪人,這太正常了。
他一個毫無背景、根基的農家子, 盛鴻該理解他呀。
盛鴻聞言, 沒好氣的瞪了黎蕎一眼, 但他沒接黎蕎這個話,隻是去翻試卷中那個離譜的錯彆字。
確認三份試卷中的確有三個一模一樣的錯彆字, 而且三篇文章也都平平無奇甚至有些文理不通, 他一張臉徹底沉了下去。
就這個水平, 彆說是舉人了, 就是秀才都不如!
可偏偏這三人坐到了盛京貢院,還成功考中了進士!
深吸一口氣,盛鴻努力將快要衝到腦門的火氣給壓下去,不能動怒氣大傷身。
為了這麼幾個狗東西,不值得傷了他的龍體。
不就是舞弊麼?
小事情。
自科舉考試誕生以來,哪一朝哪一代沒有舞弊案?
雖然他狠抓科考一事,但他真正能時刻盯著的隻有盛京,旁的地方天高皇帝遠他又不是千裡眼順風耳,出現舞弊案太正常了。
不出現才不正常!
無舞弊,不科舉!
閉上眼睛又長長的呼了口氣,再睜開眼睛時,他咬著牙看向錢三:“去,將衍兒叫來。”
說到衍兒兩字時,他不由磨了磨牙,以黎蕎的好聽力,清楚聽到了那細微的磨牙聲。
“還有,先派人將這三個蠢蛋抓起來,省得出什麼問題。”
錢三縮著肩膀,應了聲是,而後快速出了求賢殿。
“聖上,小心龍體。”
黎蕎盯著盛鴻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忍不住提醒。
盛鴻聞言,視線一轉看向手中快要被自己抓爛的試卷,他嗬了一聲,將試卷扔回到木箱子裡。
他看向黎蕎,肅著一張臉:“黎愛卿,朕知道你是上有老下有小所以顧慮重重,但以後再遇見這種事,你直接向朕稟告,不需要猶豫,這大盛沒有比朕更大的靠山,隻要朕保你,誰能動你?”
“此次就算了,但若是再有下次,朕定然是要罰你的。”
“謝聖上寬宥,希望微臣再也遇不到這等事情。”
黎蕎又是感激又是苦笑的說道。
“但願如此吧。”
盛鴻也歎氣。
他身為皇帝,他更不想有這種破事。
煩死!
貢院距離皇宮有一段距離,錢三騎著快馬疾馳而去,又與三皇子疾馳而歸,一共用了小半個時辰。
錢三嘴巴很嚴,隻說聖上有急事召三皇子入宮,三皇子一直到盛鴻將三套試卷摔到他身上,他才知道發生了何事。
“作弊?”
他眼睛睜的極大,一臉難以置信的去撿已經落到地上的試卷,眼底有驚慌之色閃過。
不應該啊!
“黎愛卿!你給此屆的主考官說一說,是哪裡出了問題。”
盛鴻忍著怒火,命令黎蕎給三皇子解惑。
黎蕎應是,上前從三皇子手裡接過試卷,將那荒謬的雷同之處點出。
三皇子的神色很快由難以置信變成瞠目結舌,眼睛瞪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
他扭頭瞪著黎蕎。
不是吧?
就閱卷時那跟餓死鬼搶食一般的速度,這個黎蕎還能關注到此等細節?
有毛病啊!
參加會試的都是舉子,基本功這一項完全不需要懷疑,閱卷人隻需要去看最後的策論文章就行了。
這是約定俗成的規則!
可這個黎蕎不但去關注前麵的文章,還眼尖的發現了問題。
有毛病。
這人一定有毛病。
這人哪裡是去閱卷的,這人分明是去挑刺找茬的!
“你看黎愛卿做什麼?朕讓你看的是試卷!”
盛鴻不滿的開口:“你看清楚了?盛主考官,你來給朕解釋解釋,為何會出現這種荒謬的錯誤?”
“……”
三皇子收回視線,低頭盯著手中的試卷,大腦急速運轉,想為這三份可笑的試卷尋一個合理的理由。
但是,這三份試卷不是出自童生試的縣試,它們出自隻有舉子才能參加的會試。
身為舉子卻是連馮驩彈鋏這個成語都能寫錯,若是隻有一份,那還可以解釋是筆誤,可偏偏有三份!
這叫他怎麼圓?
這他媽的叫他怎麼圓??!
“說不出來了是吧?說不出來就給朕老實交代,坦白從寬!”
盛鴻伸出手點了點三皇子,咬牙道。
“……”
這咬牙切齒的語氣,讓三皇子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穩住!
他抬眼看向盛鴻,急急的為自己辯解:“父皇,兒子也不知為何這樣,兒子在監考期間一直待在明遠樓,並沒有四處走動。”
按照規定,在考試期間,主考官、副考官都得待在明遠樓,其餘雜事比如說收發試卷,發放蠟燭等,都是由禁軍士兵去做。
三皇子此話,是把事情推給禁軍士兵了。
但盛鴻不買賬,嘲諷力直接拉滿:“你當然得待在明遠樓,這等小事,輪得到你三皇子親自出手?”
“……父皇!此事兒子真不知!不信的話您可以派人去查!”
三皇子喊冤,臉皮已經漲的通紅。
“朕當然得查,但即便如此,在你監考期間出了這種事,你這是失察。”
“若此次會試需要重考,一切花銷由你承擔。”
盛鴻冷冷道。
三皇子:“……”
他張了張口,想要反駁。
但他明白失察之罪他是逃不過的,是以,他一臉羞愧的低頭應下:“父皇放心,是該由兒子承擔。”
盛鴻不再搭理他,而是抬手揉了把臉。
一場會試,前前後後花費一個多月的時間,牽扯到了上萬舉子和幾千士兵、上千秀才,若是需要重考,光是想一想他就心累。
但這事必須得查清楚。
“將盛主考官以及幾位副考官都暫押在貢院,由小七審問,讓小七直接去貢院,不必進宮。”他對錢三說道。
“父皇?兒子也要被押在貢院?”
三皇子聞言,不可置信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很特殊麼?小七已經審過你五弟了,怎麼審不得你?”
三皇子:“……”
有點慌。
盛葉這人一旦進入審案狀態,那就是六親不認。
盛鴻懶得再看他,繼續對錢三道:“還有這三個蠢蛋,一定要將他們仨審問明白了,告訴小七,隻要不死……算了,隻要審出真相,這三人死就死了,反正已經犯了死罪了。”
三皇子:“……”
沒錯。
就是三個蠢蛋。
竟能出現這等錯誤,真是笑掉大牙了。
不過,這三個蠢蛋攀扯不上他,他現在倒是希望他那心狠手辣的七弟能下毒手,快點兒將這三人給折磨死。
“明日不發榜了,對外公布緣由,歡迎知情者向朝廷舉報,一旦屬實,朕不但會保其人身安全,還有重賞。”
“召集翰林院所有人,重新審閱所有試卷。”
“另外,鬆江府那邊也得有所準備,免得舞弊者銷毀證據。”
三皇子:“……”
他垂在身側的手,不由顫了一下。
他父皇還真是不漏下任何細節。
“還有黎愛卿,你先回府歇息,明日直接去貢院,幫著翰林院那幫人重審試卷。”
黎蕎又被抓了壯丁。
盛鴻是知道批卷時到底有多手忙腳亂的,但在那種情況下,黎蕎還能眼尖的發現問題,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黎愛卿一個人抵得上整個考官團隊!
能力如此出眾,那必須要乾活。
盛鴻吩咐完這些,身累,心更累,他讓眾人該乾嘛乾嘛去。
三皇子被近衛隊押到了貢院。
黎蕎出宮回家歇息。
夜已經深了,家裡人其他人都睡了,但陶竹還在等。
今日是黎蕎回家的日子,一連十天沒見,陶竹可太想他了,天剛剛擦黑時就站到了門口,盼啊盼啊,一直到夜深,這才把人給盼回來。
他也沒問發生了何事,黎蕎回來了就說明無大事。
廚房裡熱著飯菜,他陪著黎蕎先吃了飯,又沐浴一番,回到暖房之後,這才將疑惑問出口。
“……還有這種事情啊?”
他盤腿坐在炕上,一邊給黎蕎擦濕漉漉的頭發,一邊詫異的問。
“可不是,聖上很生氣。”
黎蕎做出疲累的模樣,閉著眼睛躺在陶竹的腿上,慢悠悠的將盛鴻的幾道命令講了一遍。
“你明天還要去貢院?”
陶竹的聲音一下子就失落了起來,還要十日見不著人?
黎蕎不由笑了,翻個身,側躺著,雙臂伸出抱住了陶竹纖細的腰:“這一次翰林院的所有人包括幾十個庶吉士都去審閱卷子,三日之內就能完事。”
“那也不短呢。”
三天。
再加上這一次的十天。
之前黎蕎考科舉時他們倆都沒分開這麼久過。
黎蕎聽出他的不開心,手臂向上,按著他的雙肩直接將他按倒在了炕上。
“頭發還沒擦乾呢。”
陶竹舉起了手中的棉布巾。
“不擦了,反正快乾了。”
黎蕎大半個身子都壓在他身上,大手捧著他的臉頰,清楚看到他委屈巴巴的神色,不由內疚。
“是我不好,我……”
話未說完,陶竹修長的食指壓在了他的唇上。
陶竹輕輕搖頭:“我明白的,咱們之間不用說這些。”
他歎了口氣,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來:“把頭發擦乾,然後睡覺。”
“今晚你要抱著我睡。”
“……好,抱一夜。”
黎蕎忍不住去親他。
這樣委屈的竹哥兒,他是第一次見,雙眉微微皺起,水眸也有些濕潤潤的。
明明長的像是霸道王爺,但偏偏露出這種小可憐神色,他真是無力抵抗又心疼。
不行。
他等不及七皇子支持的皇子登基了,他想直接向盛鴻提建議,可以適當的給女子、小哥兒特設一些官職嘛!
就像是會試閱卷,以陶竹的能力,完全可以參加這個工作。
將此事放在心間,黎蕎和陶竹接了一會兒吻,然後兩人抱一起睡覺。
翌日,黎蕎一直睡到太陽升起,他才悠悠醒來——反正翰林院的人已經去了,他就不必那麼拚命了。
在家裡吃過早飯,逗逗三個小家夥,他這才帶著滿招損謙受益前去貢院。
此時的盛京城,比往日熱鬨了許多。
今日本是萬眾矚目的會試放榜,結果昨晚查出此屆有考生舞弊需要重審所有卷子,這可是大盛開國以來頭一遭!
此等大事,誰不想議論幾句?
具體的細節,大眾肯定是不知道的。
但大眾知道大概的流程。
考官們不能離開明遠樓,乾雜活的和巡邏的隻能是禁軍士兵,古往今來,甭管是戲文還是現實,一旦出現舞弊,那必然和考官有關。
小小士兵,或者是小小差役,如何敢做這種事?
此次的主考官是深得民心的三皇子,這……
黎蕎審閱試卷的速度很快,但他不如七皇子審人的速度快,那來自鬆江的三個舉子細皮嫩肉養尊處優的,哪裡見過七皇子的手段,七皇子刑具一上,這三人全都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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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儘力將這個情節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