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兩人,勺子磕在僅剩一層米湯的碗內,安米洛眼淚頓時就流下來了。
這一天一夜她都沒敢合過眼,魚浩半夜高燒不退,她提心吊膽,好不容易燒退了,睜眼了,卻虛弱地連話都險些說不出來,怎能不心疼。
她將碗放在一旁,二話不說從床榻上起身,便對著二人跪了下去,唬得沐雨慕連忙去拉她。
“你這是作甚?快起來,魚浩醒了不是好事嗎?”
沐雨慕扯不動她,安米洛結結實實磕了一個頭,哽咽道:“這一下是我替耗子給你們磕得,要不是你們出手轉圜相救,耗子焉有命在。”
“真的多謝你們,日後有事,我與耗子兩肋插刀也在所不惜。”
說完,她又要再磕,沐雨慕半蹲下身,將她抱住,撫著她的後背道:“好了好了,謝也謝過了,可不能再磕了,我們不是朋友嗎,朋友之間哪有這樣謝來謝去的。”
朋友……
深宮中朋友二字的分量太重了,都說患難見真情,此話一點不假。
“慕慕……”安米洛用力抱住沐雨慕,沐雨慕任由她貼著,魚浩出事後,她不止一次後悔,悔為了不看兩人新婚,一直沒有觸碰安米洛。
但凡她碰了,入夢了,就能在夢中夢見魚浩危險,幫他避過去。
她將安米洛從地上拉起,按在椅子上,安米洛將頭紮進她懷中,她不敢在受傷的魚浩麵前掉眼淚,惹他上火。
此時有沐雨慕和淩鳳宴在,就有了主心骨,眼淚怎麼都停不下來。
沐雨慕安撫著她,那邊淩鳳宴已經走到魚浩床邊,掀開了他身上的裡衣看他的傷口。
幸好現在降溫了,不然他這一身傷要是在炎炎夏日,會不斷化膿腐爛,難熬得很。
魚浩趴在床上,眼裡全是感激,但他不似米洛,說不出道謝的話,便虛虛將手握成拳頭,要和淩鳳宴碰一下。
淩鳳宴睨了他的拳頭一眼,沒動,人依舊是那個清冷孤傲的人。
魚浩眼裡全是,我都這樣了,你竟然都不跟我拳頭碰一下的悲憤,而後他的拳就被淩鳳宴輕輕碰了一下。
還在低燒的魚浩,渾身溫度要比淩鳳宴高,拳頭上的熱度灼燒著一直以來孤伶伶的淩鳳宴。
他周身的疏離,在拳頭相碰的這一刹那,破碎了開來。
至今還記得,魚浩是他闖宮門罰入直殿監時,第一個同他說話的人。
當時他如魚浩這般,受了傷趴在被褥之上,幾個太監在大通鋪上打鬨,聒噪得很,然後他的名字就被魚浩叫了。
年輕氣盛的太監扭著另一個太監的手喊道:“哎,那個受傷的,淩、淩……淩燕子。”
每每想到這個被叫錯的名字,淩鳳宴都繃不住唇,眼裡染上笑意。
他那時用堪稱犀利的目光向魚浩刺去,魚浩一無所知,壓著另一個太監繼續叫嚷:“聽說你是個舉人,你來說,到底有沒有魚這個姓!”
“我跟你們打賭肯定有姓魚的,我那一個村子都姓魚。”
其他的太監恥笑,“從未聽過有人姓魚的,我叫你一聲,你能跳我嘴裡嗎?”
“哈哈哈哈。”
太吵了,他想,然後他說:“《風俗通》有言‘宋桓公子目夷,字子魚,子孫以王父字為氏,即為魚氏。”
打鬨聲驟停,大家聽懂了又好似沒聽懂,魚浩嚷嚷:“哎呀,你這,你就說,有沒有姓魚的?”
“有……”
“聽見沒聽見沒!有姓魚的!那個燕子,以後哥哥罩你!”
抽回思緒,淩鳳宴低頭去看魚浩,就見他,也不知怎的羞羞答答的。
淩鳳宴……
他道:“此事你是受我連累了,張忠應是故意作踐你,你放心,我不會讓他有機會再伸手的,定為你報仇。”
剛才要和淩鳳宴碰拳頭,這碰了之後還挺讓人害羞,魚浩不好意思縮著手,聞言用氣音說:“彆,千萬彆,跟你無關,是我同屋那幾個打了張忠,讓他記恨上了。”
“再說我也沒事,犯不上。”
淩鳳宴沒多說什麼,張忠他勢必不會放過的。
當時沒要張忠的命,是他夾在陛下和文臣之間動彈不得。
陛下和文臣相扛,不願輸這口氣,張忠自然不能死。
如今尚善監事情已了,陛下不再關注,區區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又不是高大伴,陛下如何還會在意。
張忠,可以去死了。
逼迫宮女、貪汙銀錢不夠,若在加上他在禦馬監時強占百姓草場牧場,歸私人己用呢?
馬,大昭強盛之根。
他敢將手伸到馬場,就該想到日後會進了司禮監監牢,再也出不來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