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違法,但是變態
難怪江棠那時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到底是怎麼撐到那個地下室的?
陸應淮覺得疼。
不是腺體疼。
那種疼從心口處蔓延,到最後全身上下都開始發痛,他牙齒咬得很緊,身體卻忍不住輕輕發顫。
“我靠,你彆動啊!”謝瓚扶住了管子,“我都說了抽血也可以化驗了!”
陸應淮一隻手捂住眼睛,低低笑出了聲。
他到底欠了江棠多少啊?
有多痛,有多難過,江棠一個字都沒提過。
“你還好嗎?”
謝瓚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很痛,但也不至於要哭吧。”
“算了你要哭就哭吧,”謝瓚調整了一下室內的高清攝像頭視角,放大了對準陸應淮,“我拍下來傳組織內網裡,應該能獲得不少付費觀看。”
陸應淮簡直懶得理他。
半小時過得很快,謝瓚晃了晃細長試管內三毫升左右的腺液:“我的付費視頻泡湯了,你是不是該補償我一下?”
陸應淮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其實我悄悄調整了儀器,所以你感受到的痛感要比正常更重個一兩倍。”
陸應淮:“謝謝你。”
即便是調重了,他嘗到的痛也不及江棠的半分吧。畢竟Omega生來嬌弱,對疼痛的承受能力很弱。
謝瓚震驚地看著他,警惕地後退一步:“我隻是想看看S級的承受能力,沒有彆的意思。”
“我知道。”
“所以你不能報複我。”
“我沒空報複你,”陸應淮看著那個試管,“多久能出結果?”
“我儘快,”謝瓚跟他保持著距離,“你先走。”
“幫我個忙。”
“什麼?”
“幫我預約你老師的醫療團隊。”
“什麼意思?”謝瓚在炸毛邊緣,“你是瞧不起我嗎?”
“沒空瞧不起你,幫我約就是了。”
“他們人在外地,過幾天回來。”
“好。”陸應淮沒說彆的,“走了。”
謝瓚師父的醫療團隊技術是很頂尖的,上一世陸應淮也曾找過他們來給江棠看腿。但他把江棠接回家已經是半年後,當時專家們看了隻說沒有辦法恢複。
陸應淮想起上一世江棠從輪椅上撲倒他這邊來,總覺得現在帶江棠看一下,應該還來得及。
陸應淮回家已經是中午了。
“陳叔,江棠呢?”
陳叔拉長的臉在見到陸應淮之後變得委屈:“江先生可能是嫌棄我做的菜,下來看了一眼就回去了。”
陸應淮看著餐桌上擺的精致菜色,神情嚴肅:“我記得我臨走時跟你說了,江棠不吃肉。”
而餐桌上的全是葷菜。
“我也是好心,”陳叔自知理虧地低著頭認錯,“我看那孩子那麼瘦,不吃肉怎麼會有營養?”
“不要擅作主張。”陸應淮抬腳上樓,“倒了重做。”
“大少爺,您也不吃嗎?”
“我陪江棠。”
“可是這些全都扔掉,有些浪費……”
陸應淮的腳步停下來,回頭看向他,目光冰冷:“隨你怎麼處置,三十分鐘後我下來,不想再看見這些東西。”
主臥的門開著,江棠不在。
陸應淮看到江棠在二樓儘頭的陽台上坐著,前麵還擺著那隻情侶杯子。
他沒有過去,反而鬼使神差地進了主臥,撲倒在江棠的床上。
後頸腺體還在隱隱發痛,長期的信息素過度發散加上抽取了腺液讓陸應淮感到有點疲憊。
他不想讓江棠看出來。
江棠注意到陸應淮回來就把電腦關了,可是陸應淮進了他房間就沒出來。
江棠有些擔心,抱著電腦操控輪椅回到主臥門邊,隻一眼,他就愣在了原地。
接著一股熱意迅速從頭頂蔓延到脖子跟,江棠感覺自己整張臉都在發燙。
——陸應淮趴在他睡過的床上,在聞他的被子。
江棠腦中一片空白,結結巴巴地問:“陸、陸先生,您在、乾什麼?”
抱著江棠的被子聞得起勁的陸應淮身體一頓,坐起身來,和江棠四目相對,表情略微有些尷尬。
但他很快釋然。
江棠是他的Omega,他聞聞自己小先生的被子有什麼問題嗎?又不違法。
是不違法。
但是很變態啊。
“你的被子有些亂了,我整理一下。”陸應淮撒謊麵不改色。
可是江棠指了指他的手。
他分明還把被子抱在懷裡,弄得更皺了。
“陸先生,”江棠覺得自己還是要提醒一下,“我沒有信息素的。”
“嗯,所以呢?”陸應淮差不多可以猜出他在想什麼?
上輩子他對江棠最親密的接觸就是擁抱,他怕江棠不喜歡,所以從沒表露出彆的。
可是現在。
隻擁抱不夠。
他想要的更多,可他仍然怕嚇到江棠,隻好隱忍自己的情感和需求。
被子裡是沒有信息素味道,但是讓他安心。
江棠把貼著陸應淮腺體貼的手往後藏了藏。陸應淮是聰明人,肯定知道他的意思,可他為什麼還要問下去?
江棠覺得難堪,胸腔裡有種莫名的情緒在泛濫,喉嚨也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
“信息素,我代替不了。”他冷聲道。
“過來,”陸應淮把被子放下,等江棠來到他麵前,牽住他的手,對上那雙倔強的眼睛,“我從來沒有說過你是替代品,你的小腦瓜裡每天都在腦補什麼?”
江棠抿唇不語。
“在認識你之前,我也沒跟任何Omega有過交往,所以我不太知道該怎麼寵自己的小先生,”陸應淮捏著江棠的下巴,專注地看著他微粉的唇瓣,“可以吻嗎?”
江棠沒答應,也沒拒絕。
“算你默認了。”
陸應淮把他抱起來,吻住他的唇瓣。
江棠下意識閉上眼睛,他不知道怎麼回應,渾身僵著不敢動。
但是說不心動是假的。
陸應淮吻過他的唇、鼻尖,再到眼睛,然後把他擁在懷裡,撥開他頸後的頭發,輕輕舔吻著他的腺體:“想標記你,但是如果不能……”
陸應淮笑了下:“你可以‘標記’我。”
“我喜歡你,江棠,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在你之前,我也沒有喜歡過任何人。我知道你不信我,或許我無法解釋,但是我總會用行動和時間讓你看到我的誠意。”
江棠沉默了一會兒,悶聲問:“真的嗎?”
“你可以相信我。”
江棠點點頭,沒再說話。
短暫的敞開心扉後,江棠反應不大。
陸應淮知道他很犟,認定的事沒有那麼容易改變。
沒關係,他可以反複告訴江棠,直到江棠相信為止。
第22章 罵完了?
翌日。
謝瓚一早發來消息:「抽個時間過來,化驗結果出來了。」
陸應淮的車子完全消失在視野中,江棠放在桌上的手機就不要命一般響起來。
他沉默看著來電顯示,號碼是江子昂的。
來電鈴聲在彆墅裡循環了很多遍,江棠始終看著屏幕卻沒有接通。
江子昂見他不接電話,乾脆發了幾張圖片過來。
江棠本想把手機靜音,卻不小心點開了對話框,他看著屏幕上顯示的圖片猛然心悸。
圖片上赫然是一個毛絨小狗掛件,如果陸應淮在,一定可以認出那是上一世江棠至死都帶在身邊的東西。
江棠連忙回撥過去,那邊秒接電話:“江棠你長本事了是吧?連你哥的電話都不接?”
江棠漠然:“什麼事?”
“今天是之桃的生日,爸讓你回來一趟。”
“我會回去的。”江棠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江之桃是江家夢寐以求的小公主,她的生日一定是江家人最重視的,他這個剛被認回來的哥哥當然也要出席並送上祝福。
江棠突然想起半個月前自己的十八歲生日,江玄一早讓助理給他辦理出院,然後把他丟在醫院門口,他自己坐著輪椅一點一點挪回江家,在門口等到天黑,那一家四口才說說笑笑地回來。
沒人記得那是他的生日。
也沒有人關心過一句。
仿佛他原本就是該坐著輪椅的,仿佛他的雙腿原本就不能動。
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江棠躺在地上最後一眼看到的是他們把江之桃抱起來,一邊哄著一邊埋怨:“江棠你就不能輕點?桃桃受傷了怎麼辦?”
江棠不知道他該怎麼輕一點,如果他不推開江之桃,雙腿失去知覺的就該是他們的寶貝女兒了。
沒人問一句他疼不疼。
再醒來就在醫院,已經淩晨了,他沒有任何人陪護,同病房的人都睡著了,他沒敢發出一點聲音,手被咬得鮮血淋漓。
算了。
江棠握著手機的手垂了下去。
他活該被這樣對待。
江棠在路上給江之桃買了個很大的毛絨熊,他前兩天聽小姑娘提起過。
進了門,毛絨熊被江子昂一把扯過丟到一邊:“你是爬著過來的嗎?!”
正在客廳裡來回踱步的江玄也看過來,見他是一個人來的,麵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小陸總呢?怎麼沒跟你一起過來?”
江棠冷淡地抬眼:“我是小陸總什麼人?他憑什麼陪我回來?”
江玄被他一噎,氣急敗壞道:“這就是你跟你父親說話的態度?你知不知道公司現在……”
“我不知道,和我無關。”江棠衝江子昂伸出手,“東西給我。”
江子昂朝著廚房的方向揚揚下巴:“今天桃桃生日,你下廚,說好了的。”
是,車禍之前他答應了的。可是車禍之前他還能站立能走路,做飯對他而言輕而易舉。
江棠也沒打算輕易就能把東西要來,他懶得說話,徑直進了廚房。
江之桃的生日沒有大操大辦,大概是公司出了問題,陸應淮之前答應的應該是沒有兌現。
他們喊他回來是想順便借此見陸應淮一麵。
可他們也不想想,陸應淮怎麼可能因為這點小事陪他回來。
這麼多年的生活經驗給江棠最直接的影響就是,他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也知道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他好。
陸應淮之前說的,江棠一個字都不信。
可他仍感激陸應淮願意這樣騙騙他,這世界上願意給他糖吃的人太少了,所以陸應淮給的哪怕裹著毒,他都會接。
精致的菜品一樣一樣被端上餐桌,江母開門進來,滿麵的笑意在看見江棠後瞬間凝固:“我們桃桃小公主的生日願望一定會……你怎麼在這裡?”
江棠淡淡看向陸母手上快要拎不開的購物袋和江之桃懷裡包裝精致的禮物盒:“我很快就走。”
“那你就趕緊走,彆在這裡礙眼。”江玄坐在沙發上冷哼一聲。
“彆啊父親,今天是桃桃生日,彆跟江棠置氣,”江子昂抱著江棠買的毛絨熊過來,“桃桃公主,這是哥哥送你的禮物,喜不喜歡?”
他說是哥哥,江之桃下意識就認為是他送的,大眼睛彎起來,嗓音甜甜的:“喜歡!謝謝哥哥!”
江棠從廚房裡端著湯出來,沒有表情地看著這一幕。
江子昂挑釁揚眉,迎過去接那份湯。江之桃也抱著熊跟了過來。
江子昂並不直接接碗,而是伸手去抓江棠的手腕,江棠有些反胃,條件反射地把手往回收。
“嘩啦——”連湯帶碗被打翻在地。碎片和湯汁四濺,滿地狼藉。
“啊!”江母丁虹聽到聲音尖叫一聲衝過來把江之桃抱起來,“要死啊!”
“桃桃有沒有被燙到啊?”丁虹狠狠瞪了江棠一眼,目光焦急地檢查著江之桃,確定沒有受傷又看向江子昂,“子昂你呢?”
江子昂搖搖頭,歉疚地看著江棠:“對不起啊江棠,我不是故意的。”
“你跟他道什麼歉,一個廢物,這點事都做不好,”丁虹冷哼一聲,“快去換身衣服,都弄臟了。”
江棠無動於衷地看著他們,像是感受不到手腕的劇痛。
剛剛煲好的滾燙的粥大部分都撒在了他身上,江子昂真是計算好了的,一點都沒浪費。
“罵完了?”江棠平靜道,“東西給我,你們慶祝,我先走了。”
第23章 想要?自己去拿吧
謝瓚把腺液檢驗報告遞給陸應淮:“如果你找的不是我,現在你應該已經成為重點研究對象了。”
陸應淮一目十行地看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數據,然後直接翻到最後看結果。
“你的腺液裡確實有冰淩花的成分,”謝瓚稀奇道,“哪裡來的?”
陸應淮不欲跟他多說,看著最後麵的數值,皺起眉頭:“這麼少?”
“廢話,不是你自己的信息素你還希望能有多少啊?”
“可以提取嗎?”
“可以是可以,”謝瓚點頭,“但是比較困難。”
“需要我怎麼配合你隻管說,”陸應淮道,“可以注射給沒有信息素的Omega嗎?”
“理論上來說可以,但也要看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信息素缺失。”
“我已經在查了。”
江棠不是天生沒有信息素,陸應淮已經開始著手調查他的過去。包括是什麼原因導致他成為現在這種性格。
陸應淮又抽了一次腺液,剛結束時突然有些心神不寧,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在他的身體裡緩緩升騰,以往這種感覺從未出現過。
頂級Alpha幾乎沒有恐懼的事情,也就無法體會焦慮、害怕等情緒。
可現在……他的心似乎被什麼捏緊,手指微微顫抖,拿在手裡的檢驗報告也散落在地上。
莫名的直覺促使他猛然起身:“我有事先走了。”
“等等,先彆動,你腺體不想要了?”謝瓚眼疾手快地給他把針拔了。
接著看清男人略顯慌張的神色,愣了:“怎麼了這是?”
陸應淮沒聽到他這句,抓起車鑰匙匆匆離開。
不知為什麼,他感覺江棠需要他。
陸應淮邊走邊撥打江棠的號碼,可是一直沒有人接。
他風馳電掣地返回家中,粗魯地推開門,把孫叔嚇了一跳。
“誒呦,大少爺您怎麼……”
巨大的壓迫感撲麵而來,他瞬間噤聲,看著陸應淮暴躁地上樓推開主臥的門。
沒人。
走廊今天的陽台也沒有人。
“江棠呢?”
“江先生他回江家了。”
“他怎麼回去的?”陸應淮沒等他回答,迅速開車離開。
隻是離江家越近,他的心裡越不安。
暴躁的情緒導致他原本已經可控的信息素再度在失控邊緣-
“想要?”江子昂從口袋裡掏出那個小小的毛絨修狗掛件,打開門扔了出去,“自己去拿吧。”
下一秒,輪椅衝了出去,順著門口的斜坡滑下,江棠被慣性甩到地上,燙傷的傷口沾上細小的石粒。
他努力伸出手,離掛件還有十幾厘米怎麼都夠不到,他隻能撐著地拖著沒有知覺的雙腿往前爬。
“哥哥!”江之桃驚叫一聲,想跑過來卻被丁虹拉住了。
“哥哥摔倒了,桃桃要扶他起來。”江之桃的小手指著江棠的方向,急得小臉通紅。
丁虹直接把她抱到屋裡:“不用管他。”
江棠的指尖剛剛觸到毛絨小狗,掛件就被江子昂一腳踢得更遠。
江棠連氣都顧不上生,眼裡隻有他的寶貝小掛件。
發動機的轟鳴由遠及近,江子昂順著聲音看去,心裡一驚,趕忙伸手去扶江棠,臉上一副擔憂的神色:“怎麼這麼不小心啊?”
他還沒碰到江棠,就被當胸一腳踹出去三四米,整個人砸在地上眼前發黑,一時緩不過勁來。
陸應淮把江棠抱起來,一眼看到他手腕的傷口和滿身的狼藉,上一世失去江棠時的感受再次襲來,他臉上血色褪去,五臟六腑被攪作一團,痛得鮮血淋漓。
四月中旬的天氣突然飄起大雪,陸應淮後頸的抑製貼失去粘性掉落在地,冰冷的信息素洶湧而來,寒意可以暫時麻痹神經 ,江棠會好受些。
陸應淮垂眸,懷裡的人眉眼平和,泛白的唇輕抿著,輕抬手指指向某個方向。
陸應淮順著看去,看清那是什麼後瞳孔緊縮。他兩步跨過去撿起來,拍淨塵土遞給江棠:“要這個?”
江棠點頭,手指小心捏著那個掛件看了看才妥帖地捧在掌心裡。
屋內的江玄聽到聲音,剛走出門,一道冰錐擦過他的側臉釘在了門上,留下一道血痕。
第24章 好香
江玄臉上堆笑:“小陸總,這一定是場誤會。”
沒等他走過來,就感受到腳下有什麼在鼓動,接著地麵被穿破,樹木的根須蔓延而來纏住他的腳踝讓他動彈不得。
狂風呼嘯,冰錐暴躁地到處亂砸,冷杉氣味逐漸失控,江子昂剛緩過一口氣就被霸道的信息素擊中,倒在地上失去意識。
江玄捂著腺體跪在地上,眼裡全是恐懼。
Alpha的本能就會懼怕等級比自己高的Alpha,等級差距越大,恐懼程度越深。
陸應淮顧不上處理他們,抱著江棠朝車子走去。
“……是我……”江棠的唇間模糊露出幾個字。
陸應淮停下腳步,微微朝著左邊側過頭仔細去聽。
他的右耳在腺體受傷的那次意外爆炸中失聰了。
江棠的目光渙散地看著天空,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解釋,或者說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解釋。
“那個熊……是我送的……”
熊?
陸應淮轉過頭:“熊呢?”
“我、我去拿。”江玄顫顫巍巍起身。
強勢的信息素讓他腿肚子抽筋,沒邁兩步就膝蓋一軟差點跪下。照這個進度他一輩子也拿不到那隻熊。
就在此時,江棠突然說了句:“好香。”
很輕的氣音,但陸應淮聽到了。
陸應淮渾身一僵,不受他控製的信息素突然收起了攻擊性,變得柔和起來。不僅如此,還一股腦地湧向江棠這邊。
江玄這才感覺自己被放過,進屋拿了那隻熊出來。
陸應淮把那隻熊放到副駕,自己抱著江棠坐在後座給他清理傷口,等方慕趕來。
他隱約聽見丁虹在對著江子昂哭天搶地,但現在實在沒有心思理會彆的。
他摸到江棠的手指,冷得像冰一樣。似是怕江棠不舒服,連失控的信息素都收斂了些。
“棠棠?”
小孩兒偎在他懷裡一動不動的感覺太揪心了。
“嗯?”幾秒後江棠從喉嚨裡應出幾不可辨的一聲,陸應淮的心這才稍稍降下一點。
“疼不疼?”
江棠微微搖頭,沒有說話。
他小臉慘白,呼吸有些許的不順暢。
剛剛他摔下來時,輪椅砸在了他身上,一個尖銳的角重重磕在他的腺體上。
方慕到得很快,車子一路疾馳到最近的醫院。
江棠的眼睛閉著,薄薄的眼皮上可以看見細小的血管。
就這麼幾個小時不在,人就被欺負成這樣。
陸應淮說不出自己有多後悔。
江棠手腕的燙傷嚴重,畢竟是滾燙的湯水,他當時又挽著袖子,兩隻手腕連著一小塊手背的表層皮膚都燙到萎縮在一起,露出一片滲著體液的真皮組織,又在地上蹭了,明顯開始滲血。
燒傷科的醫生一邊給江棠清創,一邊毫不留情地罵陸應淮:“你是他的Alpha?能不能負點責任?到底是怎麼給人燙成這樣的?你知不知道他是個Omega?Omega本身就嬌弱,痛感明顯,你知道他這樣會有多疼嗎?要是不能負責就放人家一條生路好吧?”
旁邊的方慕張嘴想解釋,就聽見陸應淮道歉:“是我的錯,您輕點。”
“現在知道心疼,早乾嘛去了?”女Beta醫生翻了個白眼,“長得帥也沒用,保護不了自己的Omega一樣是垃圾。”
“我是垃圾,”上藥時江棠的手指條件反射地蜷縮了一下,陸應淮立刻緊張起來,“麻煩您輕點。”
方慕:……
江棠的褲子都是湯汁,在車裡陸應淮怕燙傷引起感染就把他的褲子脫了下來。果然,兩條腿的大腿和膝蓋都傷了一大片,觸目驚心。
傷口處理好了,江棠卻一直沒醒,陸應淮坐在床邊守著。
他換了新的抑製貼,還注射了專用的抑製劑。醫院是公共場合,他的信息素失控會帶來很大的麻煩。
江棠開始發燒,眉頭緊緊鎖著,嘴唇泛白。
陸應淮的眸裡墨色沉沉。
他想起上一世江棠的葬禮前,方慕通知江家時,江玄夫婦給的回複:“死就死了,葬禮就不去了,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吧。”
那一刻陸應淮才意識到,沒有人愛江棠。
連他作為丈夫都沒有給江棠應有的愛護。江棠始終態度冷淡,他以為江棠不喜歡,就真的不再靠近。
可他從未追尋過答案。江棠為什麼會是這種性格?他也從未了解過江棠嫁給他之前過的什麼樣的日子。
第25章 我和江棠的關係很好的
“陸總,”方慕走進來,“事情辦好了,他們應該很快就過來。”
陸應淮回過神,等方慕離開後輕輕摸了摸江棠的臉,嗓音發啞:“對不起,棠棠,陸先生給你報仇。”
不出所料,江家一行人沒一個小時就拎著大包小包各種補品出現在病房門口。
江子昂臉上兩個明顯腫起的巴掌印,江玄賠著笑:“小陸總,江棠這事實在是個意外,怪子昂沒有及時把湯接過來……”
旁邊的丁虹像是要反駁,又硬生生忍住,臉色不好地轉向另一邊。
陸應淮臉上掛著令人如沐春風但絕不該出現在他臉上的笑容,語氣可以稱得上溫和:“是嗎?”
江玄沒說完的話一下子哽在喉嚨裡,後背一陣發涼。
“你們把我家棠棠叫回江家就是專程讓他給你們做湯?”
陸應淮起身,手指摸向後頸扯下信息素抑製貼,嘴角噙著笑意眼裡卻是漫天飛雪。
江棠現在沒有信息素,大概率不會被影響。而且他察覺到江棠是喜歡他的信息素的。
“不、不是的……”江子昂驚恐地看著陸應淮一步步走近,他離門邊最近,本能地想要逃跑,卻根本挪動不了腳步。
陸應淮畢竟是S級,即便腺體受傷無法自主控製信息素,他發散的信息素也能輕鬆讓一個人,尤其是omega動彈不得。
“啊!!這是怎麼回事?!”
丁虹發出一聲變調的驚叫,畏懼地看著腳底遊蛇般蔓延的而來的粗壯根係轉眼間將門口堵死。
沒有人告訴過她S級Alpha的信息素是可以實體化的。
整個病房冷得像是置身於冰川之中,道格拉斯冷杉的根係上麵肉眼可見地結出一層冰霜。
江子昂渾身發抖,求助地看向江玄和丁虹,卻發現自己的父母整個人都被附著木鱗的樹根捆繞,連個喘氣的地方都沒留。
“小、小陸總……”江子昂的雙膝發軟,有種會死在這裡的感覺,他淚流滿麵,渾身顫抖不止,“是、是誤會,我和江棠關係很好的……”
病房裡安靜下來,樹根似乎不再纏繞延伸,他以為是自己的話管用了,嘗試著動了一下,沒想到身上的禁錮似乎是真的沒了。
陸應淮微微蹙眉。
他的信息素在搞什麼?
他現在控製不了,但是可以感受到自己信息素的攻擊力,此刻它似乎安穩下來了。
“唔……”
病床上的人眉頭緊皺,似乎非常不適,但幾秒後又安靜下來,眉間舒展開。
陸應淮的信息素不要錢一樣往江棠身上撲,安撫著江棠。如果氣味有形狀,那它現在肯定是一臉諂媚地圍著江棠轉。
“小陸總可不可以放開我的父母?他們……”
江子昂試探著往江玄身邊靠,陸應淮轉過頭看向他,隻淡淡的一眼,嚇得他當場定住:“我、我可以跟江棠道歉……”
“他不接受你的道歉。”陸應淮用手試探了一下江棠額頭的溫度,有他的信息素在,江棠似乎已經退燒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他話沒說完,一根藤蔓般的東西卷來一個暖瓶,毫不留情地把才燒開不久的熱水潑了他一身。
江子昂發出殺豬般的嚎叫,熱水潑來的時候他躲了一下,沒有潑到臉,但整一暖瓶的開水沒有一滴浪費全撒在他身上。
他尖叫著趴下,想借由冰霜來降溫。誰知地上的樹根突然向後撤,他一個沒刹住,鼻梁重重磕在地板上,鼻血糊了一臉。
陸應淮漠然看著他滿地打滾,有根又尖又長的冰錐從他後肩刺入,把他牢牢釘在地上。
江子昂當場昏死過去,冰錐卻不解氣似地依舊不斷從各個角度砸過來,大有一種不把人弄死不放棄的派頭。
江棠醒來時冰錐正在暴躁地到處亂砸,原本整潔的病房被砸得亂七八糟。
角落裡小心翼翼圈著一朵黃色小花的根係突然驚慌地竄起來,火速把病房門打開,然後粗魯地把地上的江子昂跟江玄夫婦捆在一起丟到門外,接著匆匆忙忙地把地上的血跡抹乾淨,收拾好殘局,消失之前還沒忘了把那朵不知道哪裡來的小花給帶走。
外麵被突然打開的門嚇了一跳的方慕目瞪口呆地看著陸應淮的冷杉信息素實體狗腿子一樣清理完現場帶著冰錐一起跑路。
江棠其實什麼都沒看清,隻感覺眼前似乎有東西來回竄過去,快到隻留下殘影。
第26章 不是江家的,是我家的
江棠用兩三秒鐘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方,嚇了一跳,用輸液的那隻手去扯輸氧管。
陸應淮手疾眼快地攔住他:“怎麼了?”
江棠看向他的眼睛裡全是驚懼,因為動作太大,手背回了幾厘米血,包紮好的手腕傷口也掙開,鮮紅色一點一點在紗布上氤氳開。
“回、回家,”江棠抓住陸應淮的手,眼眶通紅,聲音蘊著乞求,“回家,行嗎?”
這語氣太卑微,紮得陸應淮心疼,眼看著江棠才說了兩句話就憋得臉色發青,趕緊連人帶被抱進懷裡:“你身上還有傷,等你好了,我們就回家,好嗎?”
江棠搖頭:“現在就回……求、求您。”
那道尖銳的聲音似乎還回蕩在耳側。
「生病?生個病忍忍就過去了!哪用得著來醫院浪費錢?你有那麼嬌貴嗎?!阿虎還等著買玩具呢!快點跟我回去!」
畫麵裡的江棠被李母扯著頭發趔趄了幾步,掙紮之下險些摔倒,後頸的腺體重重磕在導醫台的桌角。
劇痛仿佛穿越時空而來,江棠的臉色瞬間變得唰白,他抿緊唇角,像是認命一樣閉上了眼睛。
江棠身體畏寒般小幅度地不停發抖,纖長濃密的睫毛不安地顫動著,他咬著下唇,顯然很不舒服,卻不願再提任何要求。
錯亂的畫麵在江棠腦海裡不斷閃過,他仿佛又被那個人扯著頭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痛不痛,隻是冷汗不斷滲出浸濕了劉海。
陸應淮用隨身絲帕給他擦臉,剛才按了鈴醫生還沒過來,看著江棠這麼難受,他恨不得直接抽自己兩耳光。
他喊來方慕:“去辦理出院手續。”
江棠訝異地睜開眼睛,他以為陸應淮不會答應的。
之前給江棠清創的燒傷科醫生剛剛踏進病房就聽見這一句,狠狠瞪著陸應淮:“你瘋了?!他傷口感染了怎麼辦?”
方慕也躊躇著站在門口,畢竟江棠燙得挺嚴重的,這個時候出院確實很不負責任。
“去辦。”陸應淮加重語氣催促道。
他轉向醫生,嗓音低沉:“麻煩您給開點藥。”
醫生想再多勸兩句,陸應淮已經連人帶被一起抱起來,輕輕拍撫著:“沒事了,我帶你回家。”
“好些了嗎?”陸應淮幫江棠按著手背的止血貼。
“嗯。”離開了醫院,江棠的狀態就好了不少,他不著痕跡地往陸應淮懷裡靠了靠,嗓音啞得厲害,“對不起陸先生,給您添麻煩了。”
“棠棠,你不是麻煩,是我沒保護好你。但是如果你想回江家,可不可以跟我說一聲,不要不告而彆,我很擔心。”陸應淮後怕地擁緊了他,緩緩閉上眼睛,將臉埋在江棠頸邊,“對不起,我來晚了。”
“沒有晚。”
隻要你來了,任何時候都不算晚。
江棠早就習慣了一個人扛下一切,被欺負被羞辱,他從來都是一個人忍過來的,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出現來拯救他或者帶他離開。
更沒想過那個人,一而再,再而三,都是陸應淮。
“您的事情,忙完了嗎?”江棠問。
陸應淮輕輕搖頭:“忙完了,你睡一覺,我們馬上就回家了。”
自己都傷成這樣了還在惦記他,陸應淮心想,他上一世到底是怎麼認為江棠真的如同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冷硬呢?
車子緩緩停下,陸應淮家門口站著的一個人大步迎過來,一把拉開副駕駛的門:“陸……誒我靠?”
副駕駛是那隻被濺上湯水的熊。
江棠也是現在才發現那隻熊:“這是……我送給桃桃的……”
“彆送她,”陸應淮抱著江棠下車,“送給我,我喜歡。”
謝瓚聽明白了,揶揄笑道:“你這麼大個人跟女孩子搶禮物害不害臊啊?”
陸應淮不理他,執著地看著江棠:“送我,好嗎?”
他好像是真的想要,江棠不明所以,但陸應淮想要他就給:“好。”
謝瓚毫不客氣地翻個白眼,您都帶回來了還問他乾嘛?好像人家不同意你能給人送回去一樣。
“還挺眼熟,”謝瓚眯起眸子想了想,“這是不是江家前些天……”
“不是,”陸應淮冷聲打斷他,“不是江家的,是我家的。”
謝瓚:……你喊我來就是看你鐵樹開花的?
江棠腦子裡麵一片空白,陸先生在跟他朋友說自己是他家的啊。
尊嘟假嘟?
“好好好,你家的,”謝瓚湊過來,“讓我看看傷口,不是我說,這種事你能不能去醫院,我又不是你私人醫生。”
陸應淮語氣平靜:“你上午說的那些進口醫療設備,我出資。”
“好嘞爹。”
江棠:……
為了方便謝瓚檢查傷口,陸應淮直接拿剪刀把病號服褲子的下半截兒給剪了。
“都滲血了,重新包紮一下,”謝瓚低著頭解紗布,“要是疼你就咬陸應淮,他皮糙肉厚不怕疼。”
縱使謝瓚自詡什麼樣的傷口都見過,還是被嚇了一跳。
他之前見得再多,也都是受傷的Alpha,Alpha的忍痛能力遠高於Omega。而Omega彆說大麵積的燙傷了,有些格外嬌弱的,就是手上燙個泡都哭上半天。
他下意識抬頭看向江棠,青年唇色發白,神情卻很冷靜,仿佛傷口沒在他身上一樣。
一隻手擋在了謝瓚眼前,陸應淮不悅道:“看什麼呢。”
行,你不僅鐵樹開花,占有欲還挺強。
江棠傷口的狀況實在慘烈,重新包紮的過程很漫長。
眼見小孩兒臉色更白,陸應淮一肚子的火不知道往哪裡發,躁動的信息素滿屋子亂竄。
謝瓚的信息素等級雖然很高,此刻受到更高等級信息素高濃度的壓製有些不適。
他沒好氣:“你能不能收斂一下信息素啊大哥,我在給人包紮呢,這個時候傷害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他話音才落,明顯感覺到陸應淮更煩了,失控的信息素更加濃鬱在整個房間洶湧鋪開,謝瓚的手一個哆嗦,手指尖碰到了江棠的皮膚。
第27章 寸步不離
感覺有什麼蹭過自己胸前,陸應淮低頭去看,江棠把整張小臉都埋在陸應淮的懷裡,青筋從脖頸一路蔓延至太陽穴,顯然在咬牙死死壓抑著什麼。
下一秒謝瓚又碰到江棠,這回是手腕碰在江棠向上的掌心裡,棉簽掉落在地。
天地良心,要不是陸應淮的信息素突然撞到他腺體,他絕對不會哆嗦。
肌膚觸碰的麵積達到江棠無法忍受的程度,他猛地推開謝瓚,動作大到掀翻茶幾一角的碘伏,玻璃瓶子摔碎後褐色液體和玻璃渣子濺了一地。
江棠顧不上道歉,側向另外一邊劇烈地乾嘔起來。
他沒吃飯,胃裡沒東西,什麼也吐不出來。
陸應淮一手攬著不讓他掉下去,另一隻手輕拍他的後背,等著他平靜了一點,拿隨身的絲帕給他擦擦嘴角:“好些了嗎?”
江棠胃如刀割,緩了一會兒才啞著嗓子道:“抱歉。”
“沒事。”謝瓚忽而察覺陸應淮的信息素集中起來,然後將江棠包裹在其中,溫和平穩,絲毫不見剛才亂竄的瘋樣兒。
他在心裡瘋狂吐槽:你一開始就這樣不就沒彆的事了嘛!
謝瓚好不容易沒了信息素的壓製,又看出陸應淮氣不順,用最快速度給江棠細致地包紮好。
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後,又看了看江棠的腺體。
“抽空去我那裡做個腺體檢查吧,這樣看不出問題來。”
“好。”
陸應淮的手機在旁邊響了好幾次,他沒管,一門心思撲在江棠身上。
江子昂當時說江棠被彆人碰到會吐並不是瞎扯。
“還難受嗎?”陸應淮緊緊把人摟在懷裡,怎麼都抱不夠,他想緩和下江棠的情緒,問,“不喜歡彆人碰你?”
很多畫麵從江棠眼前閃過,他呼吸驀地粗重。
李母狠狠一巴掌甩在江棠臉上:“矯情什麼?哪裡來的臭毛病?你以為你是金子啊?彆人碰你一下都碰不得?”
江棠跪在角落,乾嘔得更厲害了,握著垃圾桶邊緣的手指骨節蒼白。
“對不起,陸先生我……”他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纖長微翹的睫毛又垂下去,“對不起。”
“不用道歉,沒有怪你,”陸應淮摸摸他的臉,“是不是我碰就沒關係?”
江棠“嗯”了一聲。
他明白自己很像裝的,怎麼可能陸應淮碰就沒事。
偏偏他的防禦係統就是對陸應淮失效,陸應淮碰他不僅不難受,還有種難以形容的舒服感。
陸應淮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相信這種說辭?
哪知陸應淮把下巴擱在他頭頂,把他環抱得更緊,嗓音含笑撩人:“還有這種好事?”
江棠心裡像是被誰抓了一把,又酸又澀,是很久沒有過的感受,以至於他都不記得這感覺叫做委屈。
他沒想過陸應淮會信他。
過往的日子中,沒有一個人相信他是真的接受不了被碰,那個叫李虎的小孩子常常故意碰他捉弄他,然後看著他吐又招呼來附近的小孩一起罵他臟。
江棠輕輕閉眼,他真的太喜歡太珍惜陸應淮的懷抱了,所以從不推拒。
他明白不是自己的東西就不要沾染的道理,可他現在難得地不想講道理。
陸應淮對他的一點點好都值得他儘全力去享受,然後帶著這份並不長久的甜意繼續奔赴他潰爛發黴的餘生。
這個懷抱對他而言太寶貴,寶貴到他不願意在此回憶之前發生的爛事。
即便如此,他的身體還是在控製不住地輕微發抖,陸應淮察覺到懷裡的人在謹慎地調整呼吸頻率,有種痛自他心口蔓延開,沉重得像種報應。
“難受?”他的信息素偏冷可以鎮痛,隻是不知道對江棠有幾分作用。
“沒有。”
他哪裡會難受,覺得幸福還來不及。
——江棠覺得痛是他該得的,“難受”二字,他與大眾的理解並不相同。
“喜歡被這樣抱著?”陸應淮輕聲問。
江棠條件反射一般想仰臉看他但是被他的下巴卡住,脫口而出:“對不起,我自己也可以的。”
這幾天陸應淮常抱他,但沒有問過這個問題。他怕陸應淮厭煩他。
這話沒頭沒腦,陸應淮卻聽懂了,上一世江棠也常常這麼硬邦邦地回他。
問他今晚的晚飯還合胃口嗎,江棠僵硬地說句抱歉,說他以後會自己準備。
那時候陸應淮會理解為不合胃口,第二天讓人換菜單。
可直到江棠死後那晚他才想明白,江棠是覺得自己的存在給彆人添麻煩了,覺得自己被嫌棄卻又認為這是理所應當的。
他是個那麼容易滿足的小孩,承受巨大痛苦的時候一個抱抱就能讓他說句“好幸福”,一句“怎麼了”都會讓他紅了眼眶,他根本就不懂得挑剔啊。
陸應淮從小家境優越,在無數人豔羨嫉恨的目光中成長,他不曾經曆太多苦痛,S級的基因也注定他不能理解平常人的悲樂,能想通這一點已經不容易,可他還不知道這是怎麼造成的。
江棠說他自己可以,不是不喜歡,而是覺得自己被嫌棄了,自己又做得不對了,陸應淮理所應當覺得他煩,所以他先道歉,表明自己不會添麻煩。
“你自己不可以。”
陸應淮無意在不了解具體情況時候直接開導他,然而不論讓江棠變得像彆人家omega那樣覺得自己是個小王子活該被捧在手心需要付出多少,他都在所不辭。
他抓住江棠冰冷的指尖握在掌心,下巴輕蹭著江棠的頭發:“沒保護好你是我的錯,該道歉的人是我,既然責任在我,那我必須負責在你好起來之前寸步不離地照顧你陪伴你。”
江棠疑惑地眨眨眼睛,不太明白:“可是我不需要照顧。”
換了彆人陸應淮肯定覺得這人不識抬舉,然而是江棠,他清楚江棠是真的認為自己不需要照顧,他為此感到心疼。
換了彆家omega這會兒不哭天搶地算是好的了,嬌弱的那一批甚至會情緒崩潰地不斷挑身邊人的毛病。
陸應淮正心疼得想告訴他受了傷得到家人的照顧才是常態,江棠就歪了歪腦袋,反應過來另一件事:“寸步不離?”
“嗯。”他語氣太乖,陸應淮的心都要化了。
“一直到好起來?”
“對。”
“唔……”
怎麼辦,好心動,甚至想破壞傷口讓它反複發炎一直都好不起來。
真的有這種衝動,可是得到恩賜就該感恩戴德了不可以貪心要求太多,江棠深諳這個道理,所以他打消了念頭:“麻煩陸先生了。”
他答應了,因為太想要了。
第28章 會為了我的Omega出手傷人
這回輪到陸應淮感恩戴德,如果江棠不同意,他已經做好求他接受自己照顧的準備了。
沒一會兒方慕就開門進來,一手拎著一摞疊放的精致餐盒,另一條胳膊摟著江棠買的那隻毛絨熊。
方助理效率出了名的高,出去這一趟直接找人把熊洗淨烘乾然後買了飯順道帶回來。
“給我。”陸應淮騰出一隻手把熊接過來放在自己身側。
江棠無意識地咬著下唇,眼睛盯著那個熊。憨態可掬的粉色玩具熊和這個黑白灰冷調精裝的彆墅絲毫不搭,出現在陸應淮身邊更顯得突兀。
“彆咬,”陸應淮捏捏江棠沒什麼肉的臉頰,心想這小孩是真不覺得疼,“都出血了。”
人長得很乖,小虎牙倒是蠻尖的。
他換了個姿勢,當著方慕這麼碩大的一個電燈泡的麵低頭吻掉江棠唇瓣的血。
陸應淮長這麼大就沒疼過人,被他救過的大部分都是omega和尚未分化的孩子,他們有時傷痕累累,可陸應淮完全視而不見。
以前時非承問他:“救了這麼多人,裡麵那麼多個漂亮omega,就沒一個讓你心疼的?”
有的omega受了傷那副脆弱可憐的樣子隨便一個陌生人都會覺得心疼。
當時陸應淮怎麼回答的?他說:“他們在我看來和你沒什麼區彆。”
意思就是沒興趣沒感覺,受不受傷在他看來都一個樣子。
他這幾天淨在琢磨怎麼疼自家的小Omega,對江棠何止有興趣有感覺,不僅心疼還想對他耍流氓。
陸應淮端著餐盒,把江棠攬在懷中,一邊用湯匙攪著粥一邊問:“禮物送到江家了?”
“讓人去送了。”方慕回答。
江棠想問,想想又覺得自己好像不太有資格。
陸應淮當然看得出來,他簡直心疼得要命,彆說江棠想知道,就算不想知道他也想上趕著報備:“讓人補了一份禮物給江之桃。”
“我可以自己再送她一份的,陸先生不必破費。”
陸應淮把粥吹了吹,遞到江棠唇邊,看著小孩訝異的神色:“喝粥。”
“我可以自己來……”
湯匙就放在他唇邊,陸應淮大有一種他不喝就一直舉著的架勢:“乖,你現在不方便,就當是你送我禮物的謝禮。”
“可是那不是……”
“棠棠不想送給我?”他知道江棠不是這個意思,卻還是一副江棠隻要敢說是他就要鬨了的姿態。
“不是,那個太便宜了。”
不到三百塊錢,江棠怎麼想都覺得這個價格的東西配不上陸應淮。
他心裡惦記著那塊表,但這次受傷他又會有好幾天不能賺錢了。
但轉念一想,陸先生說這幾天會寸步不離地照顧他,他心情又好了些。
“棠棠送我的就是無價的。”陸應淮注視江棠的眼睛,認真道,“我很喜歡。”
上一世江棠離世的那一晚,陸應淮才知道其實江棠送了他很多禮物,混在彆人送他的禮物堆裡,他都不知道,江棠也沒提起過。
那時候江棠是不是很期待他能發現他送的那份,是不是等著他的回應?
肯定是。
陸應淮那晚在江棠的手機上找到一條動態,上麵寫著「送給L先生的生日禮物,他說很喜歡。」
他以為江棠討厭他,根本就沒想過會收到他的禮物。小孩兒雙手奉上的真心等不到他的回應,就自己編織夢境來騙自己。
陸應淮從來不知道悲痛的滋味,那晚他人生第一次泣不成聲。
看著江棠把粥喝了他才繼續道:“不算破費,不是什麼值錢東西,對了,送的什麼?”
“……十塊一套的幼小銜接測試卷。”
他說沒有破費真的不是跟江棠客氣。
陸應淮不怎麼滿意地皺眉:“路邊攤隨便買個兩三塊的東西糊弄一下就可以了,那麼點小屁孩哪裡值十塊。”
江棠:“……”
江之桃是江棠的妹妹,如果沒出今天這事陸應淮必然會送上價值不菲的禮物,可現在他平等地厭惡江棠以外的所有江家人。
放在一邊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陸應淮單手摟著江棠,掃了眼來電顯示,沉聲:“會長。”
江棠瞥到上麵的名字是顧驚墨,他直覺那是個omega。
“你在忙什麼?你應該知道聯盟的規矩,你作為隊長不能隨意失聯。”青年冷淡的聲音傳來,“信息素實體傷人,人家告狀告到聯盟來了。”
陸應淮用另一隻手暖著江棠的指尖,語氣漫不經心:“出人命了?我接受處分。”
“你就沒什麼需要解釋的?”顧驚墨的聲音沒有起伏,似乎並不關心這件事,隻是出於義務來問一聲。
“沒有。”
“你不會無故傷人。”
“他們傷了我的Omega。”
顧驚墨嗓音中終於帶了點情緒:“Omega?你的?底下人說你任務中途離開,也是為了這個Omega?”
“是。”
“江家那個孩子現在剛剛脫離危險,他們要求這件事你無論如何要給出一個說法。”
“可以,我明天會給他們書麵檢討,”陸應淮的聲音也冷了下來,“這樣行了嗎?”
“你不是會為了一個Omega跟彆人起衝突的人,陸應淮你……”
“我是。”陸應淮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什麼?”
“我說我是,我會為了我的Omega出手傷人,”陸應淮閉了閉眼,抱緊了江棠,“必要的時候我還會讓他們直接消失。”
“你!”
“處分我接受,檢討我會做,他們要的說法我會給他們,”陸應淮感受到江棠的視線,垂眸安撫地看著他,摟著他的右手在他胳膊上輕輕拍了拍,“很晚了,我們要休息了。”
他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陸先生……”江棠就是再遲鈍也不可能聽不出發生了什麼,他皺眉,“我哥……”
“他也配當你哥?”
陸應淮的語氣軟和下來:“困嗎?抱你去睡覺好不好?”
仿佛剛才的電話隻是段不重要的插曲。
“陸先生對不起,是我給您惹麻煩了。”
江棠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個麻煩精。
陸應淮憐惜地摸摸江棠的臉,如果他沒有趕到,江棠被欺負之後最多跟他說是自己不小心受傷的,明明是他沒把人看好,才導致江棠受傷。
陸應淮捏著江棠的下巴與他對視:“江子昂傷得沒有那麼嚴重,真的快要死了他父母不會還有心思去聯盟告狀。我也不會真的背什麼處分,要是鬨起來,我的信息素不受自我控製是眾所周知的,還上趕著湊上來他們應該自己為後果買單。”
第29章 我提醒過您了
“可是您……”
陸應淮不常解釋什麼,可麵對江棠,陸應淮希望自己掰開揉碎了把話跟江棠一遍一遍說清楚。
他不希望因為自己的不解釋不多問,再次逼得江棠走上極端的路。
江棠上一世自始至終連句喜歡都沒敢說出口,陸應淮不敢想是自己哪些舉動讓江棠如此膽怯又害得他心灰意冷,一心赴死。
上一世是不是哪怕他多說句喜歡,也能給江棠多一些慰藉,也能讓江棠在選擇放棄自己生命的時候猶豫一瞬。
“棠棠,你抓錯重點了。”
江棠被打斷,思緒開始跟著陸應淮走,都忘記自己本來打算說什麼了。
他歪歪頭,表情茫然:“啊?”
什麼重點?
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臉後知後覺地升溫。
剛剛陸應淮跟那個人說,他是陸應淮的Omega!!!
陸應淮滿意地勾唇,抱著江棠起身:“走,睡覺去。”
主臥內隻拉了一層紗簾,皎白的月光柔柔地灑進室內,平添了幾分曖昧感。
懷裡人溫熱的身體柔軟,陸應淮一刻也不想鬆手,可江棠畢竟傷著,他怕抱久了江棠會不舒服才戀戀不舍地把人放到床上。
“睡吧。”
結實溫暖的懷抱沒了,江棠自知不能要求太多,他想著陸應淮那句寸步不離,心口有些發疼。
他不敢問陸應淮能不能不走,也不敢把“寸步不離”的承諾太當真,思來想去才開口:“陸先生。”
陸應淮正從床邊起身往外走,又連忙湊過來:“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江棠的話哽在喉嚨裡。
陸先生是不是要走了?那他喊這一聲,是想以受傷為由,以那句他不該信的承諾為由來道德綁架陸先生,讓他留下來嗎?
他不能這麼自私,陸先生也受傷了,需要好好休息。
“沒事,陸先生晚安。”江棠閉上眼睛,睫毛抖動得如同蝴蝶振翅。
“陸先生不晚安。”
陸應淮仿佛穿越回上一世,江棠很多次在房間門口跟他說“晚安”,隔著幾步遠,他也回句“晚安”,那個時候的江棠在想什麼?
他是不是像今晚一樣因為體諒和自卑,把原本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當時他毫無察覺,陸應淮不明白他當時為什麼能毫無察覺,是眼睛瞎了,還是腦子不好使。
“棠棠,你原本要說的是什麼?”
“……”江棠睜眼看他,不自覺地咬著下唇,“陸先生早點休息……”
“不是這個。”
江棠抿唇不語。
“棠棠希望我留下來陪你是嗎?”
“不是。”江棠否認得很快,像是已經形成了某種反射。
所有他想要的,一律不能要,這是他的命。
陸應淮沒有多想,這不是上一世,他與江棠認識不過兩三天,江棠的反應在他看來很正常。
“好,”陸應淮輕笑,精雕玉刻般淩厲的五官被朦朧的月色映照得柔和了幾分,嗓音帶著些許撩人的啞,“是我想要留下來陪著棠棠。”
“病號服的麵料不太好,我去找件衣服給你換一下。”陸應淮起身把燈打開,“等我一會兒,我五分鐘內回來。”
給江棠買的衣服早就掛進了衣帽間,但陸應淮掃視了幾圈,還是果斷選擇了自己的襯衫。
江棠看清他手裡的東西時一整個大震驚:“陸先生,沒有褲子嗎?”
“腿上有傷就彆穿褲子了,”陸應淮笑,“棠棠害羞的話,我可以不看。”
這是什麼話?!
這根本就不是害不害羞的問題。
江棠心一橫:“那陸先生先出去,我自己換吧。”
陸應淮一時間笑意收斂,靜靜地看著他:“我已經看到了。”
江棠一愣:“什麼?”
“你身上的傷痕。”
江棠回望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該解釋的太多了,說了一件就會扯出另一件。到最後,陸應淮會看清他。
他不想陸應淮看清他。
“在醫院給你換衣服的時候看到的。”陸應淮嗓音低沉。
他走過去解開江棠的衣扣,江棠沒有動作,看著有些自暴自棄。
“你可以不用告訴我這些傷都是哪裡來的,”陸應淮給他換上那件襯衫,仔細地把袖口挽到他的手肘,“棠棠,不管你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以後你與那些都沒有關係。沒有參與過你的過往,我很抱歉。”
江棠盯著他的手,想告訴他其實參與過的。可與那兩次見麵相關的其他事,他想要隱瞞,於是他沒有出聲。
“睡覺吧,”陸應淮把他擁在懷裡,“睡吧,我不走。”
江棠閉上眼睛,感受著陸應淮落在他額間的吻。
他感覺陸應淮的唇瓣在他眉心停頓了很久,離開之後,那裡微微有些涼意。
他有些困,但這樣的懷抱讓他舍不得就這麼睡著。
幾分鐘後,陸應淮換了下手,他以為陸應淮要放下他了,還沒來得及失落,腺體就被吻了一下。
江棠渾身一個激靈。
“彆怕,我不會傷害你的。”陸應淮撫摸著江棠的後背,眼睛盯著江棠後頸看。
沒有信息素的Omega是不能夠被標記的,但江棠嚴格來說不是真的沒有信息素。
陸應淮想試試。
兩個人之間建立標記之後,Omega就可以獲得來自Alpha信息素的滋潤。比起等著藥物讓江棠的傷慢慢恢複,他的信息素可以讓江棠好得快一點。
他含住江棠的腺體時江棠睜開了眼睛,以極大力度掙脫,胳膊肘打到了陸應淮的下巴,挺大一聲悶響。
“唔。”陸應淮哼了聲。
要是江棠再清醒一點他就能發現陸應淮這一聲多麼不走心。
他急忙轉頭去看:“疼嗎?陸先生……”
陸應淮沒讓他說完接下來那句對不起,他眼裡含笑,點頭:“疼。”
“那……”江棠此刻也發現陸應淮在逗他了,可他在陸應淮麵前乖習慣了,“我給您吹吹?”
“吹吹恐怕不行。”
“那怎麼……”
“你得給我咬一口。”陸應淮說。
“我沒有信息素,我真的……您彆白費功夫了……”
“你不願意?”陸應淮空出一隻手揉了揉自己下巴,“我真挺疼的。”
“我不是,”江棠沒見過這麼能耍賴的人,他又說不過陸應淮,隻好乖乖把腺體露出來,“我提醒過您了。”
第30章 我的,你彆碰
怎麼這麼乖啊。
陸應淮又心軟又心疼,他摸摸江棠的發絲:“我會很輕。”
江棠點點頭,乖順地露出後頸。
房間裡卷起很輕的風,冷杉香味瞬間充滿了整個主臥,江棠緊繃的身體不自覺地放鬆下來,他往陸應淮懷裡縮了縮,又小聲嘟囔了句:“好香。”
他完全是不自知的。
陸應淮的信息素偏沉,又帶著微微的檸檬清冽的味道,格外沁人心脾。江棠被這味道包圍著,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心。
陸應淮鼻尖抵住江棠的腺體輕輕嗅了嗅:“你也很香。”
江棠的腺體有問題,陸應淮隻能輕輕咬破一點,將自己的信息素送進去。
冷杉纏繞的根係又憑空出現在房間裡,這次它們乖巧溫順,目標明確地把角落裡的小黃花圈起來。
小黃花脆弱的花瓣在微風裡輕輕晃動,像是隨時都會掉落,於是根係織了一張網把它們保護了起來。
江棠迷迷糊糊中又感覺有什麼東西從他身邊來回竄過去,不時還戳戳他的臉頰,又被陸應淮一掌拍開。
從未有過的感覺充斥著江棠的全身,他先是覺得身體變得輕盈漂浮在空中,又被一個懷抱溫柔環住,接著便開始發疼。
那種疼是江棠沒有體驗過的,像是尖刀剜在他的腺體中一樣,痛得他很快清醒過來。
標記都是這麼痛的嗎?
還是因為他無法被標記才會這麼痛?
可是那個人是陸應淮。
江棠的手抓著自己的衣角,然後攥緊。
是陸應淮的話,那就可以忍一忍。
陸應淮一直注意著江棠的反應,在江棠麵色變得蒼白時他心裡不可抑製地開始後悔。
他是不是太著急了。
他把江棠環抱得更緊:“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莫名而來的濃重的疲憊感席卷了江棠,他的手指慢慢鬆開,也不知聽沒聽到陸應淮的話,很輕地搖了搖頭便睡著了。
陸應淮抱歉地撫摸江棠滲出細汗的額頭,將他虛握成拳的手打開。
掌心有四個輕微破皮的月牙印。
Omega的麵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眉宇間帶著濃濃的倦意。
陸應淮的手指從江棠的指縫中穿過,與他十指相扣。
明明很痛,為什麼不說呢?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都沒聽過江棠呼痛,他始終是一副表情,連忍痛都不會被看出來。
陸應淮單手給謝瓚發消息。
「我標記了江棠。」
手機上馬上顯示出“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但那邊生生過了半個小時才回複,陸應淮都能想象出謝瓚在這半個小時中抱著手機寫寫刪刪一些罵人的小作文。
「你要不要看看現在才幾點。」
「還不到九點,怎麼了?你已經睡了?沒有對象睡這麼早乾什麼?」
謝瓚發了一條足足六十秒鐘的語音過來。
陸應淮沒點開。
六十秒是單條語音的極限,不是謝瓚的極限。
「知道還很早就不要提前進入午夜場!你家江棠剛受了傷,你能不能暫時做個人?!」
「我想知道我的信息素對他會不會有作用。」
「成功了?」
陸應淮看向江棠的腺體,白皙的皮膚上隱隱顯出一個綠色的冷杉針葉的圖騰。
「嗯,但他很不適。」
「能夠標記成功說明他的腺體可以接受你的信息素,至於會不適,你反思一下自己,信息素是不是給太多了。你現在信息素還沒完全恢複,著急的時候仍然會有些失控,他又剛剛成年,腺體發育很可能有問題,你可以少量多次。」
「好。」
「還有,我剛才發現你今天信息素裡提取的另一種信息素比昨天更少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可能會消失殆儘。」
根係織成的網散開,被圈起的小黃花少了幾朵,陸應淮覺得他的信息素有些悶悶不樂,跟有自我意識一樣滿屋子尋找,最後伸出一點尖尖,往陸應淮身上蹭了蹭不存在的泥土,又輕輕戳了戳江棠的臉。
陸應淮一把把它薅起來,語氣帶著警告:“我的,你彆碰。”
根係躍動幾下,緩緩彎成一個問號。然後在下方丟出一個檸檬片,充當問號下麵的點。
陸應淮:你丫還挺講究。
S級信息素是可以形成幻境的,當它發動攻擊時,至於能否被看見,完全取決於Alpha的意願。
根係不怕陸應淮,大多數時候陸應淮都是對它視若無睹的,所以它大著膽子又湊到江棠旁邊。
陸應淮伸出一隻手,緊緊攥住那根如同嬰孩手臂粗細的根須,從掌心凝出寒冰,瞬間包裹住它,根須掙紮了兩下,不動彈了。
江棠在他臂彎裡睡得很安靜,陸應淮收斂了信息素,怕江棠總一個姿勢血液循環會不順暢,便把他放在床上。
他隨便衝了個澡,回來關了燈鑽進被窩把江棠擁在懷裡。
夜裡江棠迷迷糊糊想翻身,但由於雙腿無法挪動,轉到一半又停住。
一直沒睡的陸應淮馬上幫他翻了過去。
其實江棠腿受傷之後每晚都睡不好,每次想翻身他都要醒,翻不了身就躺著等待困意再次淹沒自己。
這次翻身很順利,江棠忘記陸應淮在身邊,他突然醒過來,然後發現自己躺在一片黑暗之中。
厚重的窗簾遮住了全部的夜色,一點光亮都透不進來。
像是腿剛受傷在醫院的那夜,他很快就察覺到自己身邊的人,然後硬生生把恐懼忍了下來。
江棠在黑暗中大睜著眼睛,祈禱陸應淮已經睡著了。
為什麼非得是在這個時候?
他用力屏住呼吸,發絲瞬間被冷汗浸濕。
陸應淮原本在想謝瓚的話,他敏銳地發覺身旁均勻輕淺的呼吸聲不見了。
第31章 黑暗恐懼
“棠棠?”某些不好的回憶湧入腦海,陸應淮猛地側向江棠那邊,伸手去探他的額頭。
黏膩的汗水沾了滿手,房間內是江棠明顯壓抑的呼吸聲,他握住陸應淮的手腕:“陸先生……”
“哪裡不舒服?”陸應淮馬上把那隻手抓在手裡,那手冷得跟冰塊子似的。
“沒事,做了個噩夢……而已。”江棠小心調整著自己的呼吸頻率,企圖讓自己聽起來正常一點。
陸應淮坐起身,江棠猛地拉了他一把:“彆……您彆開燈。”
不要開燈,不要看到他現在的樣子。
他不知道,S級Alpha的視力在夜裡與白天的差距並不太大,陸應淮完全看得清他痛苦的神色。
但陸應淮沒有揭穿他,而是把他整個兒抱進了懷裡。
“棠棠,放鬆一點。”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夜裡伴著冷杉信息素漸漸化開。
江棠的理智一點一點崩塌,他極力想找回,卻不能。
空氣中彌漫著冷杉的味道,江棠覺得自己得到了一個可以信任的港灣。
於是他最後殘餘的一絲清醒也崩盤,他開始劇烈地喘息,像是一條被衝到岸上瀕死掙紮的魚。
陸應淮的信息素沒有讓他強行安靜下來,而是慢慢引導著,讓他不再忍耐,不再逞強。
江棠的手指像是洪水之中的人抓緊救命的浮木那樣抓著陸應淮的手,渾身不斷滲出冷汗,嗓音發啞,發出變調的幾近崩潰的念叨聲,他甚至沒發現陸應淮已經把燈打開了。
“放我出去……我錯了,放我出去……”
一片混亂中,他聞到豬圈裡的味道,混合著鐵鏽味。
他覺得口渴,嗓子很乾很痛。
他覺得悶熱,喘不過氣來。
他仿佛回到了那個三伏天,他被丟在豬圈的鐵籠裡關了三天,鐵籠焊得很死,隻留了一個出氣的長方形口。
鐵板被曬得滾燙,他在裡麵幾次中暑昏過去,又醒來。
他難受到不止一次地希望自己死掉。
他們不給他吃的,不給他水,他從縫隙中看到……
“彆丟……彆、彆丟,那是我的……求求你,我聽話,我真的會聽話……”
江棠把身體儘量蜷縮起來。
他第一次沒有硬撐著熬過黑夜,他在陸應淮懷裡崩潰地喊。
陸應淮一下一下輕拍著他的後背,溫柔地重複:“棠棠不怕,陸先生在這裡,不怕,不怕……”
江棠渾身都在發抖,眼眶紅得明顯,臉上卻沒有淚痕。他的目光渙散,無法凝聚成實點,臉色慘白一片,浸濕的頭發一綹一綹粘在額前,狼狽不堪。
他極緩慢地看向陸應淮,眼神空洞絕望,胸口劇烈起伏著,不斷重複:“還給我……求你,我會聽話……”
“沒事了棠棠,已經過去了,陸先生在這裡,”陸應淮目光在臥室裡掃了一圈,伸長了手臂把江棠床頭櫃上的小狗掛件拿過來,放進江棠掌心裡,一句一句耐心地哄,“沒事了,棠棠不怕,陸先生在……”
房間內漸漸湧起更為清冽的海洋味道,江棠後頸綠色的圖案緩緩變化成藍色的雪花圖騰。
明明是三伏天,天氣卻不再燥熱,他在鐵籠縫隙窺見外麵飄起紛紛揚揚的細雪。
一隻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把被丟棄的掛件放入他手中。
他轉而發現鐵籠不見了,滾燙蒸人的鐵板不見了,臟兮兮的豬棚不見了,變成了溫暖結實的懷抱。
然後他看見了那個人。
那個讓他慶幸自己沒有死掉的人。
陸應淮的目光那麼溫柔,讓江棠在這一刻突然想要把它據為己有。
這是第一次。
江棠想。
也許是最後一次。
他能這麼快在黑暗恐懼中脫身。
之前有很多個這樣的夜晚,他不敢喊出聲,不敢表現出害怕,於是硬生生熬到天亮,讓他感覺自己似乎死過了好幾次。
“我……”江棠想說沒事了,卻發現有個杯子送到他麵前。
陸應淮接過杯子喂江棠喝水,一條褐黑色覆蓋著樹皮一樣鱗片的碗口粗的東西舉著另一個綠色的由冷杉針葉編織成的杯墊一樣的東西停滯在半空。
江棠一邊喝水一邊瞟著它。
陸應淮注意到江棠的目光,他轉頭狠狠瞪了冷杉一眼。
於是江棠看著那玩意兒火速撤退,褐黑色的那個甚至還在發抖,好幾次差點把“杯墊”抖掉。
“那個是什麼?”江棠喝完水,沒忍住問。
“一個醜東西而已。”
江棠:……
把小黃花保護起來的冷杉:太生氣了所以親一口小黃花.jpg
“還難受嗎?”
江棠搖搖頭,他不知道怎麼解釋:“您之前說過……”
“對,我說過,所以不用解釋,”陸應淮擰了條毛巾給江棠擦汗,“太黑了對不對?是我做的不夠好,沒有提前問過你。”
“不是的。”
“棠棠不用為我開脫,”滿室的冷杉香味充滿著安撫意味,陸應淮憐惜地親吻江棠的臉頰和鼻尖,“沒事了,困的話就繼續睡,不關燈了。”-
江棠沒想到自己還能再睡著。
再醒來時已經陽光滿室,有說話聲隱隱從主臥的小陽台傳來。
江棠撐起身體朝外望去,白色的薄紗窗簾微微晃動,冷杉的氣味還沒有完全散去。陸應淮的身影被遮擋住,看得不太清晰,他似乎在跟誰通電話,語氣很淡。
手臂傳來輕微的癢意,江棠抬起來一看。
他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陸應淮早上把他的紗布給拆了。
僅僅一夜時間,他昨天燙傷的傷口就愈合了,已經結了一層薄痂。
明明燙得那麼嚴重,怎麼會好得那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