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望體力不算好，但是也不算特彆廢地步，一路上耽擱停停，也走了連續一個多小時，他開始有些沒耐心了，不停追問目地。
怎麼越走越往鎮外走。
宋明望爬著小斜坡，大口喘著氣，他們現在已經完全走出了鎮子，來到了外圍山坡。
山坡上雜草叢生，不知名野花點綴其中，不過他現在無暇去欣賞野外風光了。
好不容易爬到坡上他已經累得氣喘籲籲，癱在地上怎麼也不肯動彈，嘴裡罵罵咧咧，“程妄，如果我惹你不高興，你可以直接說，不準耍我。”
程妄沒有回答他，而是掏出了根煙，點燃後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眼前墳沉默不語。
宋明望目光掃到一旁小土包，大腦當機一瞬後，等反應過來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知道程妄媽媽去世了，也知道程妄去祭拜肯定會有他媽媽墳，但是他沒想過會是這麼荒涼地方。
程妄微微彎腰扯掉了墳前雜草，隻見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然後將手上習慣性點燃煙滅掉。
他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不過現在你也罵不到我了。”
宋明望心裡充滿了各種各樣疑問，如果不是現在氣氛實在不對，他恨不得一股腦都問出來。
“你不是一直好奇嗎？”
“躺在這裡是我媽，雖然不是血緣關係上親媽。”
宋明望說：“.....這是怎麼回事？”
程妄看著他：“抱錯了，就這麼簡單。”
“啊？”
“你是不是覺得荒唐，我也覺得荒唐，所有人都覺得荒唐，但事情就是這樣。”
原來程妄養母原本是江城人，在江城人民醫院生產後不久就帶著小孩回了小鎮，也就是程妄養父老家。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帶走小孩不是她親生孩子，因為護士失誤，同天出生兩個新生兒人生軌跡完全被改變。
如果沒有發生變故，就這樣過著將錯就錯人生也不錯，兩家人不知道彼此存在相安無事，
程妄養父母雖然比不上親生父母富裕，但是總歸不至於拮據，他養母是小鎮小學老師，養父是公務員，他家在江城市中心也有房子，但是是給程姥姥住著，也就是現在七裡巷那個房子。
本來就這樣無知無覺過下去也會是平安順暢一生。
可是誰知道事情最後還是被發現了，率先發現是程妄親生母親也就是沈陶君。
知道自己養了這麼多年小孩不是親生，她顯然也接受不了，做了長時間思想鬥爭後，還是通過多方搜尋找到了程妄一家人。
宋明望問：“.....你爸媽知道這事什麼樣？”
程妄神情漠然：“我媽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一整天都沒出門。”
雖然荒唐事情發生了，但是事情總歸要解決，後來兩家人一商量，手心手背都是肉，雖說是親生兒子，但是養了這麼多年了，完全當親生對待，都舍不得，所以最後都各退一步，選擇了一條看起來對兩家人傷害最低路。
兩家人沒有選擇狗血撕逼，而是商量決定由程妄一家人搬回江城，兩家人決定經常見麵，互相認乾兒子，常年聯絡感情出去玩，這樣對孩子來說就等於又多了兩個父母。
事情發展到這裡，本來是和和美美結局。
沈陶君是單親媽媽，對自己兒子可以說是寄予了全部厚望，當知道自己還有個親生兒子後，就率先調查了他一切，了解到程妄成績優異時就鬆了口氣，但是接觸他後，不知道是不是兩人性格不合，始終保持著不冷不熱尷尬關係，怎麼都處不來。
但好在她還有個貼心優秀兒子陪她，雖說不是親生，但是兩家人已經默認了就這樣將錯就錯。
為了讓兩個孩子關係親近，所以兩家人會把孩子送到對方家裡一起住一段時間。
事情就是出在程妄去沈家住時候，沈陶君帶著他們一起去玩，另一個孩子因為有哮喘，而出發時程妄弄丟了哮喘藥，所以才會突發哮喘而死。
當然這隻是後來沈陶君一麵之詞，事實是不是如此隻有當事人才清楚。
“反正當時出了事後，她覺得是我故意害死她兒子，她精神狀態本來就不太好，一直在吃藥，那之後就更差了。”
宋明望小聲問：“....你頭上是她打嗎？”
程妄沒有說話，相當於默認了。
宋明望有些艱難開口道：“那你爸媽怎麼想呢？”
他幾乎不敢想象當時程妄夾在中間，是何等絕望境地。
程妄怔了怔，然後緩緩搖頭，說：“我不知道。”
事情發生後不管承不承認，他們一家人彼此關係都變得十分微妙，雖然他媽極力想掩飾，但是有些東西是不能粉飾太平。
“和從前一樣，又和從前不一樣。”
程妄沉默片刻後，緩聲道：“我倒寧願她像以前那樣揍我一頓。”
宋明望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說些什麼，上前去抱住了他。
程妄笑了笑，拍打著他手臂，“你這是在乾什麼？”
宋明望悶聲說：“你彆內疚了。”
聽到這話程妄微微一怔，垂下眼睫注視著他，神色動容，聲音略微有些沙啞。
“為什麼這麼說？”
宋明望抬頭看著他，淺棕色眼眸裡似有星光浮沉，澄澈明淨。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就是覺得需要我這麼說。”
程妄沒有說話，但是宋明望卻能感覺到他整個人像是一瞬間褪去了緊繃狀態。
程妄垂下眼睫，撫上宋明望頭，抿著唇不說話。
那個小孩是他害死。
這個念頭曾經紮根盤踞在他心裡，拚命汲取養分，而他已經被折磨不堪重負。
他也曾期望過有誰能對他說這句話，不管是誰都好，隻需要一句話，可一個人都沒有，他媽沒有，他姥姥也沒有。
大家都似乎忘了他。
沒想到這麼多年還能等這一句話。
雖然來有些遲，但好在不算晚。
多年來壓在心裡一塊巨石終於被挪開，程妄像是拋卻了壓在他身上積攢重量，終於可以輕鬆自在呼吸每一口空氣。
可他正準備開口時，忽然被一聲不合時宜哽咽打斷。
隻見宋明望似乎越想越難過，然後在他衣服上擦了擦臉。
程妄扒開了他，看著他眼眶發紅模樣，忍不住有些頭疼。
“這回是真哭還是假哭。”
宋明望捂著臉：“要你管。”
程妄笑：“我都沒哭你哭什麼。”
宋明望吸了吸鼻子，“我裝，我沒哭。”
程妄似笑非笑看著他。
“宋明望，你知道我今天帶你來這個地方是來乾什麼嗎？”
“乾什麼？”
“笨。”
“你胡說！”
程妄居高臨下俯視著坡下景色，一望無垠古鎮屋頂，甚至可以看到鎮口參天大樹，他似漫不經心眨了眨眼，習慣性又點燃了一隻煙。
宋明望看了一會天，又看了一會地，實在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隻見程妄垂著眼把玩著打火機，半張臉在陰影中明滅不定。
良久，他抬起眼，漆黑眸子映襯著明滅火光，低聲道：“我們要不要試試？”
“試什麼？”
“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