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全都雙手抱頭,蹲好!”
不待賴川黃泉反應,抬著霰.彈.槍的蒙麵男突然闖進衛生間。黑黝黝的槍口對準賴川黃泉的頭,戴著隻露出眼睛的麵罩的男人惡狠狠地瞪向賴川黃泉,出言威脅:“不想腦袋開花——”
賴川黃泉反應迅速,不給對方任何進攻機會。她左手擋住槍管將其抬高瞄準向天花板,右手同步拎起洗漱台上的洗手液,朝著男人的頭就是一悶棍。
塑料瓶底部敲中男人的頭,他腳下一軟,普通一聲就栽倒在地。
賴川黃泉看了眼男人肩膀上跳動的倒計時,他要三個小時後才會蘇醒。
“管理員,外麵現在什麼情況。”
「銀行搶劫,四名歹徒,四把霰.彈.槍。你已經解決一名。」
賴川黃泉不做猶豫,撿起男人掉落在地的霰.彈.槍轉身貼在門邊的牆體上。這樣既可以避免被衛生間外的人發現,又能在對方進入的一瞬間向來人發動襲擊。
賴川黃泉握住槍托,手指卻沒有搭在扳機上,她沒打算殺人。
賴川黃泉忍不住想,如果是在末世就好了。雖然混亂,但是不需要顧忌普通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心理承受能力弱的早就死光了。
但在這個和平的21世紀,她不能隨便攻擊人,更彆提用霰.彈.槍一槍蹦了對方。沒有哪個普通人能承受得住有人在他麵前腦袋開花,血和腦漿流一地。但霰.彈.槍的設計原理注定了它隻要射擊就一定會造成可怖的血腥場麵。
哪怕被她擊殺的是惡人。
這會成為普通人一輩子都難以走出的心理陰影。
麵不改色殺人的行為也一定會讓警察廳注意到她,到時候恐怕就算是被警察廳上下一致看好的降穀零親自出麵用性命做擔保,也護不住她。
賴川黃泉現在能做的事隻有兩件,一是報警,二則是……
“喂你這家夥,怎——”
“嘭!”
蒙麵男的同夥剛跨進衛生間,就被賴川黃泉用霰.彈.槍迎頭狠狠砸了一悶棍。
哐當一聲巨響,男人應聲倒地。
這一擊敲得重,他肩膀上跳動的時間直接從兩天開始倒數。
男人倒地的聲響驚動了外麵剩餘兩名劫匪,其中一人抱著槍站在衛生間門口大喊著要裡麵的人快出來,不然就殺了外麵的人質。
話音剛落,劫匪又朝著天花板開了一槍,激起一陣尖叫。
這一招對貪生怕死之人可能無效,但對賴川黃泉有用。她稍作猶豫,舉起手在槍口的瞄準下乖乖走出了衛生間。
歹徒先是瞪大眼睛,意外試圖反抗的人居然是這麼可愛小巧的女孩子。而後他擠出個猙獰的表情,惡狠狠地揪住賴川黃泉的頭發:“老實點!”
賴川黃泉被揪得頭皮發緊,陣紮般的痛。她還沒來得及喊痛,後背便狠狠挨了一槍托。
鈍器重擊在背上砸裂大片淤青,賴川黃泉跪在地上顫了下身子,疼得倒吸涼氣。
受工作日限製,今天來銀行辦理業務的人不多。
劫匪用槍指著唯一一名沒被捆綁的銀行員工,大聲嗬斥著要她動作麻利點,快點把現金塞進他們帶來的行李袋裡。
其他人則被繩子反綁雙手,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紅發黃泉就在其中。
隻是她閉著眼,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
劫匪不停咒罵著些汙言穢語,把賴川黃泉的雙手綁在身後,揪著她的衣領就把人摔在地板上。身體和瓷磚碰撞發出悶響,賴川黃泉扭動著坐起身,和其他人質一起蜷縮在角落。
她冷靜打量周遭環境,手指已經握著根金屬發卡開始割幫綁住手腕的繩子。
四名劫匪已經解決了兩名,隻要倒計時沒有結束,任何人都無法喚醒他們。
就在這時,管理員再次出聲。
「1107,你右手邊的老人是警察廳新接納的汙點證人。」
賴川黃泉:!!
她抬頭看向身側的胡子花白的男人,對方顫得厲害,瞪大眼睛露出大片眼白,似乎隨時要心臟病發作先一步駕鶴西去。
賴川黃泉隻不過剛上下打量老者一眼,一名劫匪倏然用槍抵著她的頭顱:“看什麼看!把頭轉回去!”
賴川黃泉沒有抵抗,她被黝黑的槍口抵住腦袋,溫順地低下了頭。
「1107,不對勁。」
賴川黃泉盯著淺藍色的地板,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四名劫匪被擊倒兩人,一般情況下,剩餘的劫匪一定會慌了神,自亂手腳。
一是因為計劃被徹底打亂,缺失了應有的人力和威脅。二是因為在醒二人、昏迷二人的情況下,想要安全轉移昏迷的同夥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他們鎮定自若,似乎完全不在乎衛生間裡失去意識的同夥。
賴川黃泉驀地想起諸伏景光正在臥底的組織。
諸伏景光曾和賴川黃泉說過,那是一個以酒名為代號的黑色團體。沒有代號的底層成員對組織而言就是可有可無的消耗品,大家相互競爭,甚至可能會隻為了能獲得唯一的晉升名額在任務中偷襲隊友。
隻有獲得代號的人,才會得到更多權力、金錢和地位。
賴川黃泉轉動眼珠悄悄打量對麵僅剩的兩人,如果她猜得沒有錯,這四個家夥全都是組織裡的人,而且是沒有代號的底層。他們相互之間壓根不存在深厚的夥伴情誼,隻有明麵上的暫時合作和藏在海麵下的暗流湧動。
賴川黃泉擰眉,有了一個不怎麼好的猜想。
世界各地每年發生的銀行搶劫案在所有類型的刑事案件裡占比都很小,但出現人員傷亡的情況在銀行搶劫案中占比卻很高。
這群劫匪此行的真正目的不是錢,而是她身旁抖成了梭子的汙點證人。他們隻是打算借搶銀行做掩護,隱藏老人真正的死因——組織要奪走老人的性命,而且是以不會讓警方把死亡原因聯想到他們身上的方式。
賴川黃泉不明白老人為什麼會脫離警察的保護,但既然這群劫匪能有預謀地策劃出這起搶劫案,自然也能利用老人的軟肋逼他暫時甩開警察來此赴約。
事實也正如賴川黃泉猜想那般。
行李袋才隻剛被大捆現金塞滿三分之二,其中一個歹徒突然發作,轉過頭來衝著他們咆哮:“你在做什麼!”
憤怒的吼叫聲嚇得在場所有人皆是一顫,隻有賴川黃泉蜷縮在角落,冷靜地看著男人,等待他下一步動作。
歹徒上前幾步,一把揪起已經像小雞仔般抖個不停的老人,麵目猙獰道:“你這家夥!居然敢背著我們搞小動作!”
老人被揪著衣領一把提起,他臉上血色全無,嘴唇泛白,懼怕到連話都說不利索:“不!我沒有!我、我什麼都沒做!”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歹徒的真實目的本來就是取老人性命,又怎會聽他辯解。隻見歹徒惡狠狠推了老人一把,用霰.彈.槍抵住他的頭。手指微動,他就要扣下了扳機。
千鈞一發之際,門外警笛聲驟響。
“該死!為什麼來得這麼快!”
這一刻,歹徒終於顯露出慌亂的情緒,他手指搭在扳機上,卻麵露猶豫,久久沒有扣動。
如果被捕,組織絕對不會來撈他——他們這些底層根本不了解組織的內部運轉情況,甚至連乾部都沒見過幾個,就算被捕也不會對組織構成威脅。
殺了老人隻會讓他在法庭上被判得更重。
但如果能夠順利逃走,他會因為沒能除掉老人而被組織視為廢物,甚至可能會有生命危險——組織可從來不在意被他們舍棄的棋子的死活。
沒有信仰之人在做出選擇時都是優先利己。
歹徒指向老人的槍管開始微微顫動。他不確定到底要不要在此刻殺掉老人,也不知道最優選擇到底是什麼。
但另一名劫匪顯然不如他冷靜會分析。隻見那人抬槍指向為他們裝錢的女人:“是不是你按的警報器!”
突然被極具殺傷性的武器瞄準,唯一沒被束縛住手腳的女銀行員工抖個不停,眼淚鼻涕流了一臉:“不是我!我沒有報警!”
但槍口還是指向了她。
“求你了,不要殺我,我還有個三歲的兒子,他需要我!”
她滑跪在地板上,哭著不停磕頭哀求。
歹徒咧嘴露出個殘忍的笑。
手指壓向扳機,子彈即將穿膛而出。
“全都不許動!!”
賴川黃泉掙開綁住手腕的束縛,向離她最近的用槍指向老人的歹徒撲了過去。
她一把奪過被定住動作的劫匪手裡的霰.彈.槍,用槍管朝著他的頭就是狠狠一下。金屬與頭骨碰撞發出脆響,賴川黃泉抬腿往歹徒腹部上狠狠補了一腳。
歹徒弓著身體像隻煮熟的大蝦,他維持著被踢飛的動作定在了半空。
五秒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不長。
賴川黃泉不敢猶豫。她扭頭用槍托狠狠撞在另一名劫匪臉上,隨即調轉槍頭,把霰.彈.槍像棒球棍般揮舞起來,朝著他的頭就是一悶棍。
倒計時結束,尚存的兩名劫匪在空中劃出兩道帶血的拋物線,隨即在地上滾動幾圈,像兩塊死肉般徹底沒了動靜。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也太違背常理,所有人瞪大眼睛半天沒能反應過來。唯有一名肩膀手上的安保人員在錯愕幾秒後迅速回神,高呼著唯一沒被綁住的銀行女職員的名字,拜托她自己他鬆綁。女人哭得妝都暈作一團,她用衣袖胡亂擦了把臉,連滾帶爬地靠過去為男人鬆綁。而後兩人站起身,為更多人鬆綁。
銀行很靜,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被這場對他們而言算得上驚天災變的遭遇嚇白了臉。
銀行又很吵,窸窸窣窣解繩索的聲音響個不停。
賴川黃泉握著槍托站在正中央,臉上還沾著幾點未乾的鮮血。她一雙杏眼像小鹿般靈動,卻蓄著委屈和不知所措。
她用手背擦掉臉上的血漬,小聲道:“管理員,我不是故意的。”
管理員歎息一聲,出言安撫:「你做的很好,你救了至少兩條人命。」
賴川黃泉低下頭,茫然得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但我暴露了。”
在隨時會被調取的、無法更改也無從辯解的監控攝像頭裡暴露了技能,也在跟蹤多日的紅發黃泉麵前暴露自己。而且這次過後,她大概會引起那個組織的注意。她一旦被那個組織劃入正義的陣營,勢必會給她的“前男友”諸伏景光帶來巨大的麻煩。
「無礙,我會想辦法的。」
賴川黃泉悶悶地“嗯”了一聲,心裡酸酸的:“管理員,你對我真好。”
管理員沒有回答。
所有人都已經被鬆綁,有人坐在地上為劫後餘生哭泣,有人蜷縮成一團還沒從死亡的陰影中緩過神。
在一片竊竊私語聲中,老人腳步蹣跚,輕一腳重一腳地向賴川黃泉靠近。
賴川黃泉扭頭看向老人,她一雙天藍色琉璃般透亮的眸子茫然又無措。
她問:“有事嗎?”
老人沒有說話,他隻是拖著笨重的身軀定定凝視著賴川黃泉。隨即,他朝她緩緩欠身,萬分鄭重地鞠了一躬:“感謝您的救命之恩。”
白發垂落,即便幾近站不穩,但他還是用力繃緊脊梁,倔強又固執地不願起身。
賴川黃泉:!!
後排其他人麵麵相覷,也陸續站起身。
“感謝您的救命之恩。”
他們朝賴川黃泉深深鞠躬,久久不肯起身。眼淚從眼眶湧出,大家咬緊下唇,卻無法止住滴向地麵的眼淚。心底翻湧著無限情緒,是後怕,是慶幸,是委屈,更是感激。
“您不用擔心,監控器早被那幾個劫匪給破壞了。剛才發生的一幕,我們也會當做什麼都沒看到。”
“這條命是您救的,就算是死,我們也絕不會說出您的秘密。”
“感謝您,救我了們。”
賴川黃泉直愣愣地看著眼前朝她齊刷刷鞠躬長敬不起的人,胸腔內似有火焰在翻湧,天光乍破。她強擠出個笑,想故作輕鬆地說不用謝,張嘴時才驚覺她已帶上濃濃鼻音,眼眶也該死的滾燙。
一滴淚順著臉頰留下。
而後是第二滴。
第三滴。
“管理員,”她用衣袖擦拭著淚,開始細細抽泣,“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你們為之奮鬥的理由。”
正義,不容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