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夜晚,他躺在卿卿身邊,對他來說都是一種折磨,他永遠記得卿卿對他的相邀,蹭著他的小腿,害羞地說想要和他雙修,他卻無法回應卿卿,更不敢看卿卿略顯難堪的表情,隻能狼狽地回避逃離。
桃卿在他懷中動了動,唇瓣恰好擦過他的鎖骨,“莊宴”神色凝固,雙手瞬間收緊,險些將桃卿捏得疼醒了,方才回過神來,不得不下床離開了屋子。
他走到月色之下,神魂中的劇痛如附骨之疽,如影隨形,揮之不散,充滿恨意的濃重血色在他眼底蔓延開來,又很快化作悲哀,如若凝結的血淚。
他沒有辦法和卿卿歡好,因為他不是完整之人,五百多年前,他親手廢了自己的陽..根。
他生前是尊貴的公子王孫,生於定國公府,鳴珂鏘玉,簪纓世胄,卻慘遭權傾朝野的長公主夷滅全族,死後屍骨被扔到亂葬崗,為野狗啃食,終化作怨氣滔天的厲鬼,成為了如今的靈照鬼君。
當年長公主信封鬼神,與邪修厲鬼為伍,用活人血肉煉製邪丹,美貌女子為藥引,男子為燒爐柴,而定國公府美貌女眷甚多,男子又多從軍征戰,體格健壯,最適宜做柴,長公主便打上了他們全族的主意,要將他們製成邪丹。
她先是殺了兩個年幼的姑娘,其中就有他一母同胞的親妹七娘,他闖入公主府為七娘報仇,府中親兵無人能阻,很快他便找到了長公主,對她連砍數刀,冷眼看著她倒在血泊裡。
可長公主常年服食邪丹,早就算不得純粹的活人了,她不僅沒有死,反而躺在鮮血中大笑起來,用笑聲喚來幾隻厲鬼,命他們將他除掉。
幾隻厲鬼均是鬼修,而當時他隻是一介凡人,便是再神勇也非他們的對手,他手中的刀甚至沒有碰到他們的衣擺,就被他們用法力隔空按在了地上。
“鐺”的一聲,寶刀應聲而落,鬼修的法力壓在凡人身上重如山嶽,儘管他體格強健,也被壓得口吐鮮血,尋常凡人更是會被震碎五臟六腑,變成一灘肉泥。
厲鬼們沒有聽從長公主的命令殺掉他,而是爭論起他們誰有資格使用他這具肉身,他容貌俊美,身高體健,修道資質也是絕佳的,不會像普通凡人承受不住鬼修的神魂,是百年難尋的絕世容器,最適合成為奪舍的對象。
隻要有了肉身,他們就可以儘享人間的榮華富貴,最重要的是那些絕色美女也可以為他們儘收囊中,成為他們的禁.臠。
之前他們不是沒享用過美貌女子,可見他們是鬼,這些女人一個個都嚇傻嚇瘋了,十分掃興,最後意興闌珊地玩了一次,就都拿去給長公主煉丹了。
聽到他們的爭論,他知道自己今日無法逃出生天了,可他寧死也不願被惡鬼侵占皮囊,便極力掙脫了身上的重壓,掙得他渾身皮膚滲血,掏出藏在靴中的短匕,隻求速死。
惡鬼們見他要自殺,紛紛哈哈大笑,譏諷他果真隻是個愚昧的凡人,豈不知自絕隻能更方便他們取用他的肉身,連動手都不必了。
他們甚至解開了他身上的法力,饒有興趣地看戲,隨便他想做什麼,他們有恃無恐,即便他刺瞎眼睛或缺胳膊少腿都沒關係,因為他這樣的肉身太難得了,少點東西他們也照樣願意用。
何況他隻有短匕,完全不能自斷一腿,在截斷腿骨之前,他就會血液流乾而亡,挑斷手腳筋也沒有用,長公主府長住的禦醫能迅速為他接上手腳筋。
他彆無他法,唯有用短匕對準兩股之間,狠狠地刺了下去,將那處廢了,甚至為了不被治好創傷,他將其整根切了下來,用力碾碎了。
失去了那處,厲鬼們享用女色的美夢就此破滅了,也便沒有了搶奪他肉身的意義,幾隻厲鬼發出怨毒淒厲的嚎叫,更不會放過他,開始了對他的百般折磨。
公主府變成了他的活地獄,厲鬼們不給他任何食物和水,一片片地削去他腿上的血肉,逼著他吃下去,當他吞咽的時候,就抱來他十三妹的頭顱,當著他的麵舔她的眼珠、啃食她的血肉,又割了他的眼皮,強迫他一直睜眼看著,直到他將吃下去的肉儘數吐出來為止。
他們綁來許多男女,給他們灌下催.情丹藥,讓他欣賞他們瘋狂交.合的醜態,借以諷刺他不能人道。
有時他們自己興起,也會附身到男子身上與女子歡合,而凡人的體魄承受不住修士的神魂,每次都“嘭”的一聲,肉身炸得血肉橫飛,將女子們嚇得屎尿橫流,惡臭滿地。
他被折磨得神誌不清,幾度咬舌自儘,厲鬼們卻不準許他死,直到幾日後,長公主砍下他的右手送到定國公府,他的父母不顧一切地跑了過來,長跪在公主府門前,祈求長公主放過他一條生路。
長公主要他的父母交出一個族人來換他,他的母親為了救他,甘願走進公主府,以自己的命換了他的命。
那時他奄奄一息,陷入昏迷之中,根本不知曉此事,等到他再度醒來,已是半月之後,他母親的遺骸被送回府中,隻剩下白森森的骨架,血肉被長公主取走煉丹了。
然而莊氏一族的厄運尚未結束,不久之後,長公主就以謀逆之罪名向少帝請旨賜死國公府,將國公府滿門抄斬。
行刑兩日,血流成河,他被綁在木柱上,絕望地目睹著數百族人慘死在屠刀之下。
待行刑結束後,長公主大笑著揚長而去,他怨恨自己無能,不能為親族報仇,最終自絕於親人的屍骨旁。
死後他們全族的屍骨被扔到了亂葬崗,亂葬崗陰流極重,怨氣衝天,他帶著滿腔恨意化為厲鬼,重新睜開眼睛,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衝到公主府,殺了長公主滿門。
那一夜,公主府的屍骨堆積如山,長公主的頭顱堆放在屍山的山尖上,目眥儘裂,姣好的麵容神色猙獰而恐懼,他欣賞著她的死相,心中隻感到無限快意。
幾個與長公主狼狽為奸的鬼修逃遁了,為了尋找到他們的下落,為族人報仇,他來到靈照鬼城,拜無定老祖為師,隨他修習鬼道之術。
隨著他的死亡,他的神魂恢複成生前的模樣,唯有那一處恢複不了,隻因是由他自己親手斬斷的,神魂再生無法補全。
回憶著往事,“莊宴”的目光充滿痛苦,悄無聲息地走到院落中的冷泉池,脫了衣裳,將整具身體沉入冰冷的水底。
他從不會在卿卿麵前脫下褻褲,害怕他看到自己殘缺而醜陋的下.身,儘管他知道卿卿肯定不會鄙視他,反而會對他萬分憐惜,但從此卿卿也不可能會對他心生任何傾慕了,因為他已經算不上是真正的男人。
其實在死後的五百年裡,他並不在乎自身的殘缺,他自年少起便清正自持、不近女色,死前目睹的男女群歡更是讓他心生陰影,極端厭惡男歡女愛,本以為一生就是如此了,直到數十年前他遇見了卿卿。
他陷入日夜煎熬,發了瘋似的想要碰觸卿卿,親吻他,擁抱他,予以他無上的極樂,就連偶爾的睡夢中也儘是充滿春情,他們兩人不著寸縷,汗津津地交纏在一起。
可他做不到,他什麼都給不了卿卿,甚至變態地不準許卿卿和彆人歡好,因為他害怕一旦卿卿嘗到了那美妙的滋味,就會拋棄他,同彆人廝混在一起。
他自卑多疑,患得患失,一麵覺得自己配不上卿卿,一麵又舍不得對卿卿放手,扭曲的獨占欲像一顆毒瘤在他的體內不斷地膨脹,令他痛苦至極。
但若是切了這顆毒瘤、放卿卿離開,他定然會瞬間斃命,他愛卿卿愛得發狂,沒有卿卿就活不下去。
他時常怨恨天道不公,為何他的命道如此悲慘,讓他以殘缺不全的麵貌和卿卿相遇。
可一切早已注定好了,假如他五百年前沒有廢掉自己,他就會被厲鬼奪舍,沒有骸骨就成不了鬼修,而倘若他一生長樂無憂,死時沒有執念,同樣成不了鬼修,就更不用說結識卿卿。
他彆無選擇,隻能被迫接受,他看似是離卿卿最近的人,可實際上從最初的時候他們之間就隔著一條天塹,幾乎無法跨越。
現在他唯一的辦法就是成為鬼城少主,學習一門功法,這門功法極難學會,卻可以補全他的殘缺,但無論是成為少主還是學習功法都要耗費很長時間,運氣好是數十年,運氣不好上百年也未必能學會,他並不清楚卿卿能不能等他這麼久。
好在除他之外,鬼城就沒人敢接近卿卿,唯有柳貓兒會和卿卿說幾句話,倒是不必擔心他會勾引卿卿,縱使他有心也沒這個膽子。
他當初邀請卿卿同他來鬼城,原因之一正是看中了這一點,卿卿的愛慕者太多了,若是一直留在陵遊界,難保他不會生出情絲,還是留在鬼城更安全。
“莊宴”在水中足足躺了一夜,熄滅了他心中的欲念,直到天色將明,他渾身濕漉漉地從池中起身,烘乾水分,穿上中衣準備躺回桃卿身邊。
這時有一隻小鬼蹦跳著走了進來,用鬼語和他交流,說是柳貓兒有一樁要緊事尋他,請他務必現在就過去一趟。
柳貓兒不敢拿這種借口尋人開心,“莊宴”聞言便來到前殿,而柳貓兒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
見他到來,柳貓兒站起身來,指了指他說道:“你可是算來了,告訴你有急事,你卻走得優哉遊哉的,真是什麼也不怕啊,一會你著起急來可彆怪我沒提醒你!”
“究竟是什麼事?”
“莊宴”感覺到了柳貓兒語氣中的嚴肅,不由微一蹙眉,沉聲問道:“莫非有界外修士密謀攻打鬼城?”
“攻打鬼城的沒有,想動你家卿卿寶貝兒的倒有一個。”
柳貓兒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陵遊界來了一個劍修,名叫宿雲涯,聽說是個殺神般的厲害角色,名氣極大,和你在鬼城中的名聲差不多。”
“他是你家桃卿小寶貝的舊識好友,對桃卿愛慕多年,如今悟道破關,成了仙劍太淵的主人,就迫不及待地來咱們這兒向桃卿提親了,迎親隊伍離鬼城隻有千裡遠了!”
“莊宴”臉上的表情瞬間成為了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