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熾扶兩兄弟起來,賓主儘歡,再次坐定。
繆播接著上麵的話,繼續說道,“故,播略知太傅性情一二。”
隨即見他一臉莊重,語氣十分肯定道,“以播知太傅為人,播敢言,太傅明言反對者,極微!”
司馬熾聞言,不由驚訝於繆播竟能如此魄力,對這種事還敢言肯定判斷。可見他精於識人,也對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
心中不禁高看他幾分,也拔高後續對他的定位。
不愧是能孤膽入長安,離間河間王殺張方,改變局勢的!
英雄也!
將這一枚膽識過人的智囊收入囊中,司馬熾更加興奮。
也不再掩飾自己,於是點點頭,大笑道,“宣則所言,與孤不謀而合啊!”
他端起酪漿,大喝一口,雙目微眯道,“若皇兄不虞,王叔支持我,如引箭在弦,不得不發!”
繆播心中一突,原來殿下藏拙了,早有定計?麵上笑嗬嗬道,“原來殿下早有定計!殿下智謀,播不可比!”
一旁繆胤急了,插話道,“殿下,兄長,胤愚鈍,還請為我解惑!”
兩兄弟反而絲毫沒有覺得,司馬熾沒有掩飾地說出“皇兄不虞”這種事,有什麼不對。
他們討論半天,都是建立在“皇帝不虞”的前提下。已經是很明目張膽的“大不敬”。
司馬熾與繆播對視一笑,繆播笑言,“休祖,莫急!”
朝司馬熾拱手,“殿下,播請試言一二。”
“宣則暢言!”
隻見繆播伸出三根手指,“播有三者。”
然後,朗聲道:“殿下有大義名分在身,居東宮日久,莽野百姓亦知,已得人望,此一也;”
“殿下為先帝血脈,陛下幼弟,宗室之長君。亦素無頑跡,謙遜好學,名聲達於宗室,聞於朝堂,此二也;”
“殿下以王叔事太傅,尊隆禮敬,廷臣皆知,此三也。”
最後,聲音徒然轉厲,“有此三者,若太傅不顧大義、不顧先帝、不顧常倫,而冒大不韙,行他故,則必大失人望。”
“趙齊、長沙成都諸王,殷鑒在前,太傅敢輕為乎?”
司馬熾見其意氣風發,言之鑿鑿,於是捧場拍手叫好,高興道,“宣則能知我心!”
叫好的同時,司馬熾心裡不免腹誹:繆播是不是故意的?或者這就是這個時代,謀士的毛病?
繆播所言三者,重要,有作用,但隻是錦上添花。
司馬熾這個皇太弟,是永興元年十二月,在長安,河間王司馬顒授意冊封的。
如今,正好兩年。所以,“一者”算勉勉強強。
當時,成都王司馬穎是皇太弟,但已然兵敗式微。司馬顒挾帝至長安,正如日中天,自然不可能讓政敵為儲君,於是起興廢事。
那時,皇帝司馬衷的血脈子嗣已經斷絕。武帝之子除皇帝、成都王之外,就隻剩吳王司馬晏和豫章王司馬熾。
司馬晏少有風疾,視力有問題。同時,母族和妻族都很不一般。
於是最小的司馬熾,素來乖巧,無權無勢,便當選皇太弟。還為其選了安定梁氏的女子為妃,司馬顒借此為橋梁,交好西北諸豪門大族。
如今成都王已死,吳王殘疾不可為君,說司馬熾是“宗室之長君”,也是對的。
至於第三,就要說司馬越對司馬熾的曖昧態度了。
歸洛陽後,司馬越選名臣高光為東宮少傅。但同時,卻沒宣詔讓這個皇太弟入住東宮,而是歸還豫章王老宅。
這種騷操作就很迷。同時訊息也很明顯。其“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於是司馬熾這個太弟的身份,就很尷尬,有名無實。
又是在這個王亂的特殊時期,能活下來的大臣或勢力,苟得很,自然少有人與之親近。
這種情況下,唯繆氏兄弟二人,既是他名義上的臣屬,也是他的相知好友,故一直往來親厚。
同時,原身自己也是聰明人,索性更直接。素日多隔絕賓客,隻閉門研讀史書,以此明哲保身。
同時也對司馬越,恭順禮敬,一口一個“王叔”,叫得極甜。
所以,這第“三者”也沒錯。
但大義、先帝、常倫這三者,相較狗腦子都打了出來的諸王,誰會在乎呢?
司馬熾說: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其實,真正最關鍵的,是繆播點出來的那最後那兩句。
所以,司馬熾腹誹他是不是故意的。
或者說簡單的兩個字:
人望!
正戳中司馬越目前的心疾!
諸王都是多行不義,大失人望後,朝局不穩,最後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