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悶頭走入了耳房。
將一身的粘膩徹底清洗完畢,他邁著沉重的步伐回到臥房,天空已經泛出了魚肚白。
以往這個時辰,女兒家已經起床備起了早膳。
這會,屏風外,長椅上,沒有絲毫的動靜。
秦陌走前兩步,迎上她老老實實靠在椅上的纖細背影,裹在被褥內,腰窩一處,深深凹陷。
少年乾咳了聲,“崔蘭殊,我餓了。”
沒人回應。
秦陌走了過去,隻見她臉朝裡,背對著他,闔著蝶翼般的長睫,睡得無比香甜。
在他夢裡折磨了他一晚上,自個倒是睡得舒坦。
少年左思右想,橫豎咽不下這口氣,一把將她的被褥掀起。
一道涼風灌入襟口,女兒家迷迷瞪瞪翻了個身,眼睛睜出一條縫,眯了他一眼,膽大妄為地將被褥抓了回去,又留給他一個背影。
他氣得抬腿半跪到椅子前,伸手將她掰了過來,抓著她一隻手臂,非得把她從床褥上拖出來。
女兒家的身子骨軟綿綿的,昏睡著,也不反抗,一半被他拽著懸在半空,一半渴望著往被褥裡滾。
就這麼一來一回,蘭殊身上的素紗單衣被他扯鬆了領口,露出了小半截雪白的肩頭,和一根胭脂色的肚兜吊帶。
那若隱若現的帶子不及少年半個指甲寬,卻將蘭殊襯成了一條吐著信子的美人蛇,叫他避之若浼,一把甩開了她。
蘭殊如願滾回到了被褥內,一腳搭上了被單,夾著被子,繼續安睡。
秦陌徹底拿她沒了辦法,怒不可遏地想,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對藥物的抗性還那麼差!
叫她這種人給他做接應,敵人一道蒙汗藥下來,他被人大卸八塊了,她估計都還在夢裡香著呢。
秦陌無可奈何地給了她一記眼刀子,甩袖而去。視線飄離前,無意間掠過床尾,看到了她搭在被子上,那雙似若無骨的玉足。
纖細,如雪,和夢境裡他握著的,一模一樣。
屋中,檀香餘煙繚繞,女兒家袖口泄漏的清香,隻微微露出了一點端倪。
少年的鼻尖,儘數撲捉了去。
秦陌心頭猛地一緊,一捂鼻頭,推開房門,飛快逃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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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殊知曉秦陌向來喜愛乾淨,隻是未料這一世更甚。
她驚詫地發現,現在的他不僅在忙碌了一天後會沐浴,近日,清晨沐浴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她盯著耳房裡用了近半的香皂怔怔出神,也不知,他是想把自己洗下幾層皮。
蘭殊不解,也不敢多問。
她睡到了幾近中午才醒,默默為他備下午膳後,往酒窖裡探勘了會新釀的酒,繼而便逃出了門。
蘭殊自知自己睡過了頭,清晨少年橫眉厲色喊她起床的畫麵,也愈發在她腦海中清晰起來。
以她對秦陌的了解,他若心情好也罷,倘若一不小心觸到他黴頭上,必然就要因她膽敢對他不理不睬,儲著法子罰她的。
事實證明,蘭殊完全料準了自己的命運。
這日下午,她剛從外頭采買回來,一入大堂門,便先在心裡啐了一聲,眉心緊皺。
少年安坐在桌前,旁邊,站了兩名衣袍樸舊的僧人。
蘭殊不喜醜物,也不喜僧人。
並非以為他們醜,這世上恍若天人的禿驢多了去了,她不是沒見過。
可恨的是他們長著一副慈悲為懷的嘴臉,卻不積口德,非說她是個消夫家氣運的禍水克夫命,兼紅顏薄命。
聯想到自己的淒慘下場,蘭殊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被克死的無辜小可憐。
卻因為這幫禿驢喪心病狂的指責與預言,讓她度過了一整個憋屈的童年。
最後還是落了個英年早逝。
這真的很難不遷怒。
而那兩和尚似是對後背這道憤恨的目光若有所感,紛紛回過頭來,迎接上蘭殊的視線,甚至雙手合十,遙遙給她稽首行禮,說不出的和顏悅色。
蘭殊眼底對他們藏匿的厭惡,就這麼落到了秦陌眼中。
秦陌眼裡一抹譏誚之色閃過,就像一汪深邃無瀾的夜湖,倒映了一道掃把星。
這段日子,秦陌漸漸同趙桓晉在隴川安插的暗樁取得了聯係。
趙桓晉為了協助他,在隴川放置了兩條暗線,一條在勾欄,一條在寺廟。
這兩僧人,正是城東觀音廟裡的線人。
開酒坊的益處,就在於不論是勾欄瓦舍的人來買酒,還是寺廟裡的和尚來化緣,都不會讓人覺得突兀。
可是最近城裡在查一些命案,最新的線索,疑犯似是一個光頭。
這兩和尚急匆匆趕來酒坊,便是要提前告知秦陌,近日觀音廟成為了嫌疑點,受到了官府的牽製,他們遭了禁足,往後不能再隨意出入。
秦陌本還有些犯愁,轉眼見蘭殊不喜和尚,腦海中忽而靈光一閃。
他冷冷一笑,要求她即日起,每逢一五十前往觀音廟裡上香,做他與觀音廟之間傳話的線人。
秦陌唇角微勾,一張俊俏的少年臉,說不出的討人厭,“你一個私奔來的小丫頭,到觀音廟求姻緣庇護,最是尋常不過。”
蘭殊唇角狠狠抽了抽。
他絕對,絕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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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國的春天,風中尚攜著幾縷涼意,野草與樹椏已經蔓延瘋長。
籬落飄香,疏林如畫,胡楊巷尾的爆竹聲乍然響起,開張大吉。
葛風與徐氏為了慶祝他們開業,一大清晨,特地送來了兩紮鮮豔明媚的花束,擺在了大門口。
蘭殊不好意思道:“叔叔嬸嬸破費了。”
徐氏笑吟吟擺了擺手:“不破費,都是我自己采的,我們這兒一到春天最不缺的就是花了!”
秦陌請他們進大堂喝茶,徐氏跟著葛風從善如流地邁進門,努了努嘴道:“不喝茶,喝酒,第一天開業,當然要捧場!”
可這會才清晨不過。秦陌覺得飲酒不妥,張口阻擾,奈何葛風與徐氏竟是鐵了心要買這開業的第一壺酒。
蘭殊見他倆執拗,不好掃人興致,輕推了推秦陌的胳膊,勞煩他將小爐上溫著的江米酒拿來。
“在江南華亭那帶,曾也興過早酒的文化。江米酒度數低不易醉,入口溫和清香,早上小酌一口暖暖身子,最適合不過。”
待秦陌將酒壺拿來,蘭殊接過酒壺,以指腹試了試壺肚的溫度,對他溫言解釋道。
今日一大早,秦陌起床晨練,早早就看見她在廚房裡各種折騰。
他當時還不懂她為何在廊下生了好幾個紅泥小爐,如今看來,是為了應對早客,早有準備。
那江米酒壺一開,酒香便在廳裡散了開來。
淡淡的香甜氣味彌漫到了街上,不一會,便吸引了好些個早起做活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