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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妻難撩 紅箋小筆 100806 字 5個月前

他既穿了軟甲,就算那冷箭再鋒利,至少,也斷不了他的性命。

秦陌見她眉心的川字微微驅散了些許,心裡便也跟著開懷。

隻要叫她不必擔心他,那她就是安全的——

另一廂,蘭殊的舞姬知曉這場表演,是她推廣絲綢的大好時機,趁這空檔,也有?意在上台前,伴著節奏再牢記一下動作,好努力幫她促成?這樁美?事。

她們特?地來到了後?台的排練室熱身。

可奏樂的幾位短笛先生,前往庫房領回樂器,至今未歸。

好容易等到他們回來,卻是個個麵露不悅,一進門,直罵說今日掌管庫房的內官規矩頗多,不許他們紮堆的進去?拿,非得一個個排隊,生怕他們趁機拿錯了彆人昂貴的樂器似的。

“拿錯了大不了彼此換回來,不比擱外頭等快嗎?”

“就是,大家都?是學音律的,還能把彆人吃飯的家夥弄壞了不成??”

音律先生忿忿不平,幾位舞姬在一旁寬撫了許久。待到蘭殊麵前說起這事時,戲台子?已經開演了。

蘭殊也不是很理解內官在時間這麼趕的情況下,還給他們設難處,而這一點不理解,隱隱壓在了她心裡,令她莫名有?些不安。

外頭的絲竹之?聲已經響起,管弦伴隨著開場的陣陣擂鼓,悅耳動聽。

蘭殊終是不敢掉以輕心,在那場戲登台時,提前讓舞姬來到了戲台的帷幕後?候場。

蘭殊小?聲囑咐道:“仔細注意他們的動作,但?凡有?一點異常,即刻衝上去?。”

“是。”

蘭殊定?了定?心神,站在台後?的角落,不由掀開了紅帷幕的一角,朝觀戲台上看去?。

隔著一脈碧水,遠遠望去?,偌大的觀戲台上,人頭攢動,他那一副高大頎長的身姿,混在其中,仍顯得十分醒目。

秦陌不再坐在了正?中央,而是李乾的右下方?。

便隻是掀開了帷幕的一角,蘭殊的視線一過去?,他卻如若有?所感般,朝她那廂,偏頭而來。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蘭殊甚至看到他衝她提了下唇角。

然他方?才從後?台離開時,明明還警告她若到了外頭,不許到他身邊來。

她才不去?外頭呢。

半晌過後?,眼前的青衣側身一轉,唱詞戛然而止,那一段配樂逐漸傳入了耳畔。

蘭殊神色不由凜起,從頭至尾,睫羽沒?眨一下。

上一世,這段音律開始沒?多久,那一箭便破空而出。

而這一世,直到收場致謝,聖人賜物以示恩賞,也沒?有?任何異動。

旋即,蘭殊的舞姬入場,那粼粼閃動的錦緞,演繹了芙蓉一日的花開花合,成?功博得了四方?驚歎的目光。

元成?帝特?地在舞畢行禮時,召蘭殊出來露了個麵,不吝讚美?之?詞,賞了無?數珍寶,也不知是成?了誰的托,想賣給誰人情。

公孫先生的關門弟子?,名號一出,迎接著那台上一眾讚許的目光下,蘭殊了然今年的生意是不用愁了。

她笑意盈盈地叩賞謝恩,款款領著一眾綢服華麗的舞姬退下,與另一群正?準備上台的樂師擦肩而過。

蘭殊走到一半,唇角的笑意尚未消去?,轉而,聽到外麵響起了鏜鏜的鼓聲,振聾發聵。

這鼓聲響徹天際,頗有?點激昂過頭,引來一些令人不適的耳鳴。

蘭殊的心口莫名一蹦,一股不安的情緒再度回到了胸懷中,終還是有?些不放心,半路又折了回去?,有?意將後?頭的節目儘數看完。

而當她剛邁上台側的階梯,戲台重新映入她的眼簾,緊接著,一道冷光劃過了她的眼角。

蘭殊驀然睜大了眼眸,隻見其中一名打?鼓的樂師,將鼓麵一翻,亮出了一柄弩箭,嗖地一聲。

那一箭如流星破空,正?正?對準了觀戲台上的秦陌。

她的目光驟然定?住,失神的那一瞬間,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撲擋在了他的身前。

卻在那一箭穿入胸腔之?時,煙消雲散,顯現出了此時此刻,正?坐在台上的秦陌,那一張尚且鎮定?的俊顏。

千鈞一發之?際,秦陌的身前突然冒出了三名護衛,銀盾一亮,徹底抵住了那道箭矢。

緊接著一聲“護駕”,戲台便被禦林軍包圍。

這一場歌舞升平的盛宴,瞬間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那台上的數十名樂師眼看刺殺無?果,紛紛翻出了藏匿在樂器裡的暗器,準備殊死一搏。

蘭殊瞬間被舞姬們護在了身後?,與舞姬同時站在她身前的,還有?幾個腰彆洛川王府令牌的暗衛。

蘭殊看著那一柄柄突然冒出來的利器,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不禁眉皺成?川。

她明明每天都?排查數遍的

然不待她細想關節的疏漏,那幫樂師同禦林軍打?成?了一團,寡不敵眾,已經開始尋機挾持起了人質。

其中一名暗衛一刀擋下了一個衝蘭殊而來的樂師,朝著她道:“這裡危險,卑職先護送姑娘離去?!”

秦陌不惜將他們調離身邊守在這,就是確保蘭殊安全的。

可這個節目的後?頭,恰恰是一群高門顯貴的小?千金,給聖人朗誦一篇翰林院獻上的端午祝詞。

就在這時,紅帷幕被一名殺手一刀劈落。

躲在幕後?的孩子?們大驚失色,大哭大嚷起來,在台上慌不擇路。

眼看她們個個嚇得軟在了侯場處,蘭殊當即命他們前往相護:“先保護好孩子?!”

場麵一時間混亂不堪,蘭殊見不少孩子?被挾持,又叫舞姬們彆再管她,“抱著孩子?先走!”

另一名暗衛剛把其中一個孩子?救下,拉到了蘭殊身邊,嚴詞要求蘭殊與孩子?一並先走。

蘭殊點了點頭,識相帶著孩子?朝著外圍的安全地帶去?,正?走下戲台側麵的台階,不料半途,遇到了一名被禦林軍打?下梁簷的樂師。

那樂師殺手從半空砸下,蘭殊嚇得花容失色,一把將孩子?護在身後?。

樂師翻身嘔了兩口血,看見她,即刻揮起刀來,企圖挾持他倆。

蘭殊被他逼到了角落,眼看他手上的刀鋒青光凜凜,她下意識抱著孩子?閉上了雙眸。

下一刻,隻聽到了咚得一聲倒地之?聲。

秦陌一劍了結了那樂師,抓起蘭殊,臉色是比他自己遇刺時還要的慌亂,“你不是下台離開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他原還在李乾身邊護駕,結果看到觀戲台上她護著孩子?下台的身影,整個背脊都?涼了大半截。

一時間連皇帝都?管不了了。

蘭殊不知該如何同他解釋,隻能先帶著孩子?在他的護送下離去?。

然他一出現,那群殺手卻是連命都?不要了,也非得與他拚個你死我活,紛紛衝他過了來。

秦陌一壁躲避著他們致命的刀,一壁將蘭殊護送到了回廊。

蘭殊本以為?隻要她走下回廊,便會暫時安全,卻在這時,身後?忽而來了一道短風。

蘭殊回過眸看,隻見一襲青衣,握著一柄短刃,徑直朝著他們而來。

蘭殊這時恰好在秦陌身後?,那刀正?對上了她,她第一反應先推開了懷中的孩子?,怔怔凝著那橢圓狀的刃柄,正?是胡琴上頭的琴柄。

可那柄,她明明之?前也排查過。

就在那利刃衝上她的麵門之?時,秦陌眼眶血紅,一力推開了那些殺手,轉身,不惜以身相擋,撲向了她。

蘭殊美?眸圓瞪。

並不因他受下重傷,他身上穿了軟甲,那銳利的光芒隻劃破了他的肩頭。

隻因,他護向她時,雙眸慘淡,下意識,口中喊了一聲。

“朱朱。”

第086章 第 86 章

伴隨著短刃劃破華衣的聲響, 秦陌將她撲跌,兩人掉到了回廊側邊的灌木叢中。

眼看蘭殊的小身板即將著地,秦陌及時抱著她在半空翻了個身。

一聲狠狠摔落地上的悶響, 那草垛裡嵌了好幾塊鵝卵石,硌得秦陌後?背一陣鈍疼。

他卻從始至終沒吭一聲,隻緊緊將蘭殊護在了胸前。

灌木叢中的花卉因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驚飛而起, 隨風散落流轉, 灑在了兩人的周身。

不過彈指一揮間, 那蒙麵的樂師早已被趕來的親兵反絞,禦林軍已將刺客儘數擒拿。

四周局麵基本?得到?了控製。

蘭殊摔得有些頭昏眼花,緩緩從他身上爬起,捏了捏額角。

秦陌緊跟著撐腰起身,憂思關切地朝她探出手?,本?想?將她轉過來, 察看一下?她是否完好無損。

蘭殊卻下?意?識拍開了他的手?,抬眸再看向他的目光, 已經蒙上了一層審視的微顫水色。

“你剛剛,喊我什麼?”

秦陌的眸光一滯。

後?知後?覺地回想?起, 他方才一時情急, 不小心?, 喊出了她的昵稱。

秦陌喉結微沉, 張了張嘴,卻在她清澈的目光注視下?,徹底失了聲。

蘭殊怔怔凝著他微斂的神色, 以及他看過來的那雙, 早已如同前世般幽深的眼眸,肉眼可?見地泛出了一層慌亂。

蘭殊駭然失色, 一時間恍若遭了一道晴天?霹靂,腦海中炸得一片空白。

她不由軟著腳尖朝後?踉蹌了一步,沾在身上的花瓣隨之飄落。

緊而,秦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害怕她跌倒,也不願意?,她對著他後?退。

恰在這時,聖人留在了觀戲台維持局麵,章肅長公主由婢女摻扶著繞過水榭疾步而來。

她的眉眼之間布滿了擔憂,一靠近,先失神地看向了秦陌臂間那一塊浸紅的破口子,低聲喃喃:“你流血了。”

那刀子沒能致了他的命,卻還是劃到?了軟甲之外的臂膀,叫他受了些皮肉傷。

眼看章肅長公主的目光已經從他的肩頭,落在了他拽著她不放的手?上,蘭殊輕掙開了他。

秦陌雙眸晦暗,似是才發現肩臂劃破了一道口子,簡單地捂了下?,安撫長公主道:“孩兒沒事。”

話音甫落,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蘭殊。

章肅長公主轉頭張口傳太醫,令內侍趕緊將王爺扶回寢殿,回眸見秦陌的目光落在蘭殊身上,順眼望去,隻見蘭殊的臉色有些不自?在的發白。

連那受她庇護的小千金過來拉了拉她的袖口,誠摯同她致謝,她也隻是勉力牽了下?笑容。

章肅長公主以為蘭殊是受了驚嚇過度,便叫宮女將她一並扶回寢殿,傳召太醫把脈。

蘭殊一時有些心?亂如麻,並沒有想?好要怎麼應對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下?意?識本?想?先溜,可?望著秦陌的肩頭被血浸得一片紅,思及他方才的相護,到?底良心?沒能過意?得去,還是跟在他後?頭,來到?了寢殿裡。

秦陌的傷口需要脫衣查看,一進殿,便被太醫請進了屏風裡側。

蘭殊隻是想?知道他有沒有大礙,卻被長公主摁在了外廳的桌前,也讓太醫把了個脈。

診斷隻是受了些驚嚇,並無大礙。

章肅長公主輕輕鬆了口氣?,孰不知屏風裡側的人兒兩耳朵豎得尖尖,仔細聽到?了外頭的診斷,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她到?底是受了這場刺殺的驚嚇,還是,因為他?

屏風內,張院正?幫秦陌包紮好傷口,躬身出來,同章肅長公主回稟,“傷口不深,外敷休養數日,便可?痊愈。”

長公主平直的唇角總算緩和下?來,轉身邁進了屏風內。

卻不知母子倆說了什麼,她出來後?,便屏退了兩側,連自?己都一同出了殿門。

蘭殊跟隨在她身後?詢問:“娘娘,王爺沒事吧?”

章肅長公主輕勾了下?唇角,卻沒許她跟她一同離去,隻道:“你自?己問他。”

蘭殊愣怔了下?,頓了頓,轉眼,屋裡隻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

金獸蹲在牆角的角落裡,冒著嫋嫋的輕煙,兩人隔著一道青山綠水的屏風。

這間寢宮是秦陌襲爵後?留宮時的住所?,蘭殊對這兒的一桌一凳,亦是記憶猶新。

以往她遇到?這些熟悉的舊物,心?裡頂多是追悼過往,感歎物是人非。

此?時此?刻,她不由自?主朝著那扇山水屏風掠去了眼,再度望見了那一道熟悉的男子身影,藏在袖口的雙手?不經意?蜷縮。

蘭殊閉上眸眼,長吸了一口氣?,語氣?不冷不熱,“你的傷,沒事吧?”

屏風內,秦陌正?好穿上了新的外衫,正?打算出來。

蘭殊一見他高大的身影站了起來,正?準備往外挪,心?臟猛地一跳,張手?阻擾,“你先彆出來!”

秦陌腳步一頓,站在了屏風的邊緣,默了默,透過屏風,看向眼前抹上了一層朦朧的她,一顆心?不由緩緩下?沉。

秦陌道:“我”

蘭殊深吸了一口氣?,打斷了他,“你先彆說話,我問,你答。”

屏風內,那道頎長身影短促的沉默,衝著她點了點頭。

“你是不是記起了我們?倆之前的事?”

秦陌繼而又點了下?頭。

“是什麼時候記起這些的?”

“前不久。”秦陌頓了頓,雙眸暗沉,“也不是前不久,很久之前,就有陸陸續續想?起一些了。”

蘭殊不由睜大了雙眸,“很久之前?那你為什麼不和我說?”她的嗓音不受控製地凜起,“你戲弄我?”

秦陌連忙道:“我沒有。我那時不知道那些是真的,以為隻是夢。”

蘭殊默然片刻,問道:“全部都記起來了?”

秦陌:“還沒有。”

蘭殊:“那你記得什麼?”

秦陌:“你不是一點兒都不喜歡我。”

蘭殊:“不記得什麼?”

秦陌:“你後?來為何不喜歡我了。”

蘭殊噎了半晌,冷笑了聲,“你倒是很會記。”

她這話的語氣?含了不少諷刺的意?味,秦陌感覺到?了她對他的不信任,沉吟了會,道:“我沒有愚弄你的意?思。我雖然還沒有完全記起來,但?我知道肯定是我沒做好,也大概知道,同我之前和你說我喜歡四哥有關。”

他說話的口氣?是前所?未有的溫聲細語,明明什麼都沒多講,卻引得蘭殊鼻尖不經意?一酸。

大抵蘭殊從未想?過,她還能有一天?,有機會去翻這筆舊賬。

便也從未料到?,當他真的開口說起這件事時,她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釋然。

蘭殊沉著嗓子,索性直截了當道:“我之前一直都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娶我,也不知道是我介入了你們?。我原以為是天?賜的緣分。直到?那天?,你和盧四哥哥一起出門,你奮不顧身為他擋了一擊,我才發現”

原來當年她嫁進門時,他待她的那些冷淡,並不是他,生性涼薄

可?秦陌打斷了她,“你彆說。”

蘭殊怔了怔,他啞了聲,再度重複道:“你彆說。你讓我自?己想?起來。”

蘭殊不由有些發起了惱,“你是覺得我會騙你不成?”

秦陌的神色晦暗,啞聲道:“我沒有這個意?思。隻是不想?你去回憶,不想?你,心?裡難受。”

他不想?從她的口中,去探聽那些令她痛苦的過往。

屏風內,那道筆挺的男子身影高大,卻又說不出的蕭索,聲線是天?生的冷硬,話語卻很愴然,“我不想?明明是我做了不好的事,傷了你的心?,還要你來解釋給我聽。”

蘭殊默了默,幾不可?聞地吸了下?鼻子,撇過了臉,冷聲道:“我早就不傷心?了。”

可?她那一抹似有若無的倔強鼻音,終歸是落進了秦陌的耳畔裡。

秦陌的心?角就像被人捏了下?,忍不住攥了攥拳,雙手?發抖,沉聲續道:“我不是不信任你。我隻是,害怕自?己真的有對你不忠。”

蘭殊猛地抬起頭,美眸圓瞪,“你這話的意?思,難不成是覺得我在誣蔑你嗎?”

“我沒有。”秦陌連忙道,嗓音低沉,帶著一絲不知所?措的無助,“我隻是不敢相信我會。”

蘭殊的嗓音一下?就提了上來,忍不住著惱道:“你憑什麼覺得你不會?你當初娶我,難道不是為了掩人耳目嗎?”

秦陌默然好一會,看向屏風外她那一道婀娜娉婷的身影,眼神又無力又幽深,似疑似問道:“但?我已經碰過了你,我怎麼會呢?”

蘭殊猛地噎了下?,“你這算什麼道理?”

須臾,她不由睜大雙眸,狠狠咬了下?唇,聲音帶了些微不可?察的顫抖,質問道:“你到?底,都記得些什麼?”

屏風內的身影僵了一下?,短促的沉默。

蘭殊的雙靨一瞬間猶如胭脂掃過,腦海裡不由順著這屋子驀然微妙起來的氛圍,回想?起他們?過往孟浪的種種,本?來就不清明的腦袋,愈發糊成了一團。

事已至此?,秦陌自?知過了今日,她再無法將他當作此?世的那個少年看待。

他雙眸慘然,沉著嗓音道:“我不是那種隨心?所?欲的人。否則枕邊人總是在夢裡,我如何一點兒不去想??”

可?越是想?,他越不敢迫她分毫。

得不到?尚且如此?,叫他如何去想?象,他會背叛她。

即使前世與今世的不同軌跡,致使秦陌的性情有了微小的偏差。

可?他最開始的誤會起源於春夢,大抵說明,不論這一世,還是上一世,他骨子裡都是一個將性與愛視作一體?的人。

因為將二?者視為一物,他才會在年少懵懂時,誤以為自?己對盧四郎動了歪念。

反之,若他不愛蘭殊,他又豈會碰她。

蘭殊的臉頰登時紅潤更甚,腦海裡嗡地一聲。

那一句意?味不明的“枕邊人總是在夢裡”,反複衝擊著她的天?靈蓋。

明明穿了一身穩穩當當的衣裙,兩人還隔了一道屏風,蘭殊卻覺得自?己在他麵前,突然變得一.絲.不掛起來。

不是斷袖騙她同床共枕也就罷了,他竟還

蘭殊一下?跳起了腳來,“秦子彥,你,你就是個混蛋!”

話音甫落,蘭殊氣?得提起裙擺,轉身便朝著門外跑去。

剛到?門口,還未邁出門檻,身後?就伸來了一雙大手?,一手?環向她的鎖骨下?,一手?圈過了她楊柳般的腰身。

這熟悉的攔抱姿勢,與前世的他阻擾她逃跑的動作,如出一轍。

蘭殊的後?背一靠上那副堅實的胸腔,徹徹底底地感受到?,他是真的回來了。

略有不同的是,她的腳步一受製,身後?人便克製地收回了手?,轉變成,小心?翼翼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蘭殊的另一隻手?甫得自?由,單憑他方才摟摟抱抱的冒犯,也該照例扇他一耳光過去。

她也不知這一耳光是不是她蓄謀已久,可?恨他也沒讓她得逞,半途就給她截了下?來。

秦陌隻是下?意?識的反應。

待看清她回過頭來那雙略有發紅的清眸,他鬆下?了截她的手?,定定站在了她麵前,等著她懸在半空的掌心?落下?。

蘭殊凝著他紙般蒼白的臉色,該死不死地想?起他現在是個病號,一時間毆打他的心?思,又跌了一半。

他斷然是全天?下?最可?惡的人,可?他終究還沒有記起全部。

她這一巴掌現在下?去,除了打得他覺得無辜,並沒有多麼解恨。

暫且記下?。

蘭殊寒著麵色收回了巴掌,輕甩開他拉她腕子的手?,後?退了一步,質問道:“就算你以為那些是夢,為何從始至終隻字不提,難道看著我這一世的反應,你覺得很有意?思?”

秦陌連忙搖了搖頭,垂下?黯淡的雙眸,“我隻是害怕。”

“怕什麼?”

“怕你知道以後?,會不理我。”

蘭殊頓了頓,多多少少還有點氣?在心?上漚著,撇臉冷聲道:“我不理你難道不是應該的?”

秦陌短促的沉默,嗓子低啞,“應該。可?我喜歡你,又怎麼會期望你不理我?”

蘭殊怔了一會兒,睜大了雙眸,“你說什麼?”

秦陌的神色仍是慘白,惻然抬起頭,一雙眼眸深深將她望著,似若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卻也終於在她的訝然中,得到?了一絲解脫,良久,蒼涼地笑了聲,“我喜歡你。很久以前,就喜歡了。”

“因為喜歡,才寧願你以為我是斷袖,也想?你在我身邊。因為喜歡,才害怕你會不理我。”他解釋道。

蘭殊小腦瓜子轟隆一聲,多多少少,又有點傻了。

她怔忡地凝望著他那雙幽幽深深的雙眸,明明方才還隻覺得其間莫測的可?惡,此?時此?刻,卻從他目不轉視的灼灼目色中,莫名看出了一絲隱忍的情動,心?中震驚到?不能自?拔。

兩人一時之間,變得靜極。

誠然,今兒個的日子,絕對是黃曆都翻不出的福兮禍兮。蘭殊不僅惶恐發現秦陌恢複了前世的記憶,還遭到?了他的,告白。

便是天?再跟著塌下?來,她也不會驚詫了。

隻是這當頭的兩下?,委實砸得她有些發蒙。

好在好在,這時,大理寺的盧卿猶如及時雨般,著一身紫色朝服大步流星而來,稟身告知聖人已將今日之事,全權交由大理寺調查。

秦陌是當事人,蘭殊牽連其中,作為目擊者,自?然也有必要配合大理寺,把事情調查清楚。

兩人之間詭異的沉默氛圍,遭到?盧卿的打斷,還被他一同請往了大理寺,分開筆錄。

終得以暫時,各自?冷靜了下?來。

蘭殊手?下?的舞姬見義勇為,救下?了不少受製的高門小千金,得到?了聖人的褒獎。

然當大理寺少卿問及蘭殊明明已經下?了台,為何又半路折回,還帶著一群身手?不凡的舞姬。

蘭殊一時沒想?好托辭,不經意?在斟字酌句的同時,咽了口唾沫。

要不露痕跡地騙過大理寺的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大理寺少卿見她訥了聲,登時眯縫了雙眼,心?中生出疑竇。

正?待他準備深入詢問,審訊室的門,吱呀了聲。

盧卿戴著一頂高高的烏紗帽走了進來,一入門,便先拍了拍大理寺少卿的臂膀,繼而,溫言道:“崔姑娘,王爺已經說明了他負責盛宴的布防,其中包括你手?下?的舞姬,都是他安插在後?台的人。”

“盛宴已經結束,您不用擔心?泄露他的秘密布防,儘管說便是。”盧卿好心?提醒道。

這一道台階,遞的再是順暢不過。

盧卿是誰叫過來的,亦是再明顯不過。

蘭殊一時間也沒想?到?更好的說辭,隻得就坡下?驢,就此?蒙混了過去。

她本?就是為了他的安危,才攪入了這趟混水,拿他做擋箭牌,保她與她的人全身而退,也算理所?當然。

隻是蘭殊一想?起秦陌的臉,不由自?主又回想?到?了他今日說的話,心?口猛地抽了抽,忍不住晃了晃腦袋。

時隔半個時辰,她終於有了一絲清明來斟酌方才發生的事。

他居然說他喜歡她?

還喜歡很久了。

明明這輩子,她都沒有故意?撩撥過他,他竟比她先動了心??

這要是換作上輩子的她,肯定做夢都要笑醒了,足以拿來嘲笑他一輩子。

可?他已經要恢複前世的記憶了,他馬上,就要變成那個可?惡的秦子彥。

秦子彥,她才不要再理他

蘭殊咬了咬唇,一想?到?秦陌將和前世的那個他逐漸重合,終歸是,沒辦法心?如止水,一點兒怨氣?都不摻雜。

她在心?中斟酌了良久,悄無聲息地歎了口氣?,隻覺得一團亂麻。

而當大理寺繼續按著章程詢問,蘭殊將她與舞姬在後?台的作為,以得到?了洛川王的授命合理化後?,她也順其自?然說出了她們?一直在後?台巡邏,此?前從未發現有哪柄樂器,暗藏武器。

盧卿的眉宇深深皺起,“崔姑娘的意?思是,那些武器是在盛宴當天?出現的?”

蘭殊堅定地點了點頭。

門防負責排查的守衛都是秦陌的心?腹,她不信他們?會出這麼大的紕漏;而她這些天?一直紮在後?台,每日都排查數遍,從無異常。

那些武器,絕不是之前帶進來的。

蘭殊的大腦不由飛速旋轉,唯一想?到?這些樂器離開她們?視線的片刻,隻有昨晚到?今早被沒收的這段時間。

恰恰是她以為不會出錯的時刻。

蘭殊把這個疑點告知了盧卿,正?親自?給她筆錄的盧卿不知想?到?了什麼,眉眼登時寒起,與旁邊的少卿對視了眼,轉眸,便喊了來人。

他一壁吩咐少卿即刻去拷問那些刺客武器從何而來,一壁叫人快馬加鞭,去將今日梨園庫房當值的內官請過來。

蘭殊心?底埋著疑惑,一直等到?了大理寺少卿從刑房出來。按理她隻是配合調查,並沒有資格聽取審問結果,但?盧卿默許了她站在旁邊,少卿便如實相告:“派他們?來的主子交代,隻需第二?日去庫房領樂器,就能拿到?他們?需要的武器。”

蘭殊疑道:“主子?”

大理寺少卿道:“是當年被王爺砍下?首級的突厥大王子的王妃。”

原來是仇家尋門。

蘭殊默然片刻,“那位蒙麵的青衣樂師,也是突厥王妃派來的嗎?”

盧卿答道:“那個倒不是,那是另外一方的勢力。”他看了蘭殊一眼,“也是王爺的仇家。”

蘭殊頓了頓,忍不住歎道:“他還真是招人恨。”

盧卿與少卿聞言,不由相互對視了眼,轉眸,隻見前去緝拿內官的差役,滿麵愁容地回了來。

“大人,今日當值的兩位內官,被發現一個自?縊,一個失足溺亡了。”

蘭殊眼底劃過了一絲驚色,心?下?一凜。

緊接著,四名差役抬著兩個擔架走進了大理寺的門,上頭蓋著厚厚的白布,正?是兩名內官的屍首。

盧卿安排仵作驗屍,這樣可?怖的場麵,自?是不再適宜蘭殊觀看。

要把她嚇壞了,他怕是不知如何交代。

蘭殊這廂的筆錄也已儘數做完,他便將她送出了大理寺。

蘭殊路過那兩擔架時,不由垂眸朝那白布再看了眼。

她已然想?通了今早內官非要音律先生他們?排隊領樂器,是為了避免被人發現其中暗藏殺機。

通過刺客的口供,也能聽出是內官與他們?裡應外合。

可?眼下?,內官卻遭人滅口。

蘭殊走出了大理寺的大門,思來想?去,不由朝著巍峨而幽深的皇城方向,望去了一眼,凝著那琉璃瓦下?的隨風飄揚的數列宮燈,後?背,忽而起了一陣毛骨悚然。

梨園占地寬廣,入口卻隻有前後?兩處。

前頭正?對長安城的大門,後?方與皇城相連的小門。

前麵大門有嚴絲合縫的禦林軍把守,而那守庫房的內官,卻一直都是從皇城裡麵,穿過後?門,來到?的梨園。

蘭殊此?前一直以為這場危機是從外麵來的。

直到?今天?,她忽而發現,那金碧輝煌若九重天?宮的皇城裡,裡麵藏匿著的權謀鬥爭,遠沒有她所?看見的,那般祥和簡單。

可?那內官的背後?,到?底會是誰呢?

第087章 第 87 章

另一廂, 簽押房內。

秦陌手上握著那柄矢羽,一壁審視著它?的紋路,一壁坐在案幾旁邊, 有些出神。

腦海裡閃過的都是蘭殊剛才發惱的樣子。

一雙倔強的眼眸中,眼底布滿了慍色,眼眶通紅, 又生氣, 又委屈。

秦陌長吸了一口氣。

他不該同她起爭執, 更不該在一切都還不明了的情況下,就試圖為自己辯解的。

他害怕她難過,更害怕她以?為他不喜歡她。

可他終歸還沒?有記起所有的事情,他拿什麼做擔保。

倘若他真的做過對不起她的事,他又有什麼顏麵麵對她。

思及此,秦陌煩躁地來回摩挲起矢羽的箭柄。

他之所以?審視這柄失敗的冷箭, 皆因?它?雖然出現在了端午盛宴,狀似與前世刺殺他的情景幾乎重合, 但箭柄上的羽色,卻不是他夢中的那一柄。

那一場夢他曾反複做過, 也?在夢中反複撲向它?。

秦陌清晰地記得, 那柄箭的箭羽是黑色, 而這一柄, 是白色。

或許是因?為他和蘭殊的戒備,導致刺客的計劃發生了改變,暗器也?出現了微小的調整。

可秦陌的心?底, 隱隱存了一絲疑竇, 久久散不下。

畢竟凡他夢境裡出現的小東西?,基本都是原模原樣的出現, 就像那兩盆山茶花——即使?不再是他,而是蘭殊拿回來的,花卻沒?有變化?。

眼下,那柄黑色的矢羽卻不見蹤跡。

這時,另一位負責審問蒙麵樂師的大?理寺少卿躬身前來,眉宇鬱鬱,回稟他,“那名樂師十?分嘴硬,什麼都不肯說,卑職隻查出她是侉涅國的餘孽。”

她的身上,有同之前那幫死士一樣的,三尾朱雀紋。

那一大?群後頭來的刺客,秦陌得知他們是突厥大?王子的遺孀派來尋仇的,算不上有什麼意外。

侉涅國的餘孽此前就伏擊過他,本該更談不上吃驚。

可秦陌回想到?前世原是這蒙麵樂師放出的冷箭,起身親自來到?了刑房內。

那樂師受過了嚴刑拷打,早已是遍體鱗傷,抬眸一見秦陌,仍是雙眸寒冷放光,一開口,便是滿口的惡毒詛咒。

秦陌無視了她,完全沒?有把她的咒罵放在心?上,拿起旁邊從她身上繳下來的短刃,仔細檢查了片刻。

而後蹲到?了她麵前,握著那柄短刃,“你原先的計劃,不是帶這個的吧?”

樂師死死瞪向他的目光滯了一瞬。

秦陌盯著她,“還是說,原先打算過來殺我的,並不是你?”

大?理寺少卿此前派女官為她搜身的時候,她反抗劇烈,精氣神十?足,完全不是帶病的狀態。

女官尋來寺內當值的醫官把脈,發現她也?沒?有風寒初愈的病狀。

既沒?有病,卻裝病,大?抵是為了掩人耳目,好偷梁換柱。

那樂師的麵容微斂了片刻,而後仰天大?笑起來,仍是什麼都不肯說,隻一味地用?侉涅話?咒罵他。

侉涅國早已亡國,但它?地處西?域一帶,國家文化?融合了周鄰的痕跡,語言不儘相同卻有相通。

秦陌精四方語言,大?概也?聽出了她在罵他“狗賊”,“魔頭之子”,“殺人不眨眼的羅刹”,以?及最後一句,“我們的月神是不會放過你的”。

秦陌眸光微沉,凜聲問:“你們的月神,是誰?”

樂師顯然沒?料到?他竟聽懂她的話?,訝然片刻,兩眼淬毒地盯著他,咯咯笑了起來。

那笑聲帶著一股藏在暗處的森然之意,埋伏著不為人知的殺機。

而後,任由大?理寺的人如?何再嚴刑逼問,她直接昏死了過去,什麼都沒?有再說。

盧卿前來回稟他那廂拷問出的結果,秦陌聽到?內官死亡的疑點,內心?的猜忌也?開始往皇城之內蔓延。

但內官一死,線索儘斷。

秦陌一時也?判斷不出,這偌大?的皇城,到?底有多少他得罪過的人。

盧卿之前一直負責調查侉涅國死士伏擊秦陌的案子,翻閱了不少關於侉涅國的記載,聽到?秦陌說到?月神,盧卿與他解釋,“朱雀在侉涅國象征的是日,是他們的國王,月神,則是他們的聖女。”

傳聞他們的聖女一輩子都會待在神壇之上,不嫁人不出壇,隻會在祭祀大?典上,站在壇頂跳舞,為民祈福。

但侉涅國消亡時,他們的神壇人去樓空,那不食人間?煙火的聖女,不知流亡到?了世間?的何處。

秦陌握了握手上那柄白羽箭矢,陷入了沉思。

直到?大?理寺門口把守的官差邁進門來,同盧卿稟報他們已經安排好了車馬,護送崔家姑娘回去,現下,她已經坐在了回家的車上了。

秦陌垂眸一動不動的眉眼終於抬起,默了默,起身,二?話?不說,朝著大?理寺的馬廄,大?步流星走了去。

折騰了一日,外頭的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馬車轆轆駛向了趙府,蘭殊坐在了車廂內,閉目養神,仍在揣測那兩個內官,可能是誰的人。

思來想去,她發現自己並不具有清晰的脈絡。

上一世的記憶在今天戛然而止,蘭殊回溯過往,隻覺得心?中多了一團理不清的亂麻。

作為深閨婦人,她終究對於朝野內外的勢力,不夠清楚。

隱隱約約,她聽到?車後有一道踢踢踏踏的馬蹄聲跟了過來,一直與馬車保持著跟隨的距離,似是有心?相送。

蘭殊抬起後車簾看去,一掀幔簾,恰好與秦陌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彙。

長安的街道上,萬家燈火已經點起,昏黃溫暖的燈光映照著他,拉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

秦陌見她的目光望了過來,下意識拎了下馬韁。

四目交彙,蘭殊默然片刻,一把拉實了幔簾,回身坐回了原位。

秦陌眸眼晦暗,緩緩又跟了上來。

走到?前方轉角處,恰好與主乾道交壤的地方,圍堵了許多佳節前往曲江遊夜市的行人,車水馬龍,來往不停,想要從中間?穿梭到?對麵,怕是需要等上不少時辰。

趙府就在對麵巷口的轉彎尾處。

蘭殊掀起車簾的一角,見前方遲遲讓不出道,思忖了會,提裙主動下了車。

“官爺就送到?這吧,我走到?對麵就到?了。”蘭殊一壁說著,一壁已經往前穿梭了人潮而去。

“可是”那禦車的官差伸手未攔住她,見前頭巷口昏暗,一時放心?不下,剛跳下車,正打算朝前跟去,身後搭來了一隻手,輕拍了他的肩頭一下。

“你先回去複命吧。”秦陌一麵朝他吩咐,一麵關切注視著蘭殊的背影,緊緊追隨她而去。

兩人一前一後越過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蘭殊驀然回首,兩人已經到?達了對麵巷口的燈火闌珊處。

他會跟上來,她也?談不上多意外。

蘭殊在寂靜的巷角處停下步伐,也?是左思右想,有幾句話?想要問他,以?及有一些事,終是要說清楚。

秦陌在兩步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蘭殊第一句問的便是:“大?理寺卿可有把所有調查的結果都告與你?”

她隻是目擊者,大?理寺沒?有義務把一切都告訴她,但他是當事人,又是他們的上峰,任何的情況,應當是瞞不過他的眼的。

秦陌輕輕地嗯了一聲。

蘭殊道:“那兩個內官是怎麼死的?”

秦陌:“顯現出來的一個是貪汙自縊,另一個是投湖身亡。看著像是他們倆一時財迷心?竅,答應幫刺客藏匿武器,後來東窗事發,便自戕了。”

蘭殊聽他的用?詞充滿了懷疑,“你也?覺得這事沒?有那麼簡單?”

秦陌道:“我隻是還沒?有線索。”

看來他已經察覺出了其中的不對勁,倒也?不需要她廢口舌去提醒了。

蘭殊微一點頭,不冷不熱道:“你心?裡有數就行。”她頓了頓,“還有其他不對勁的地方嗎?”

秦陌短促的沉默,腦海中第一下閃過的,就是那柄不合夢境的箭羽。

秦陌道:“其他沒?什麼了。”

話?音甫落,他定定望著蘭殊緊繃了一日的臉色,終於在這一刻,有了徹底的鬆懈。

這一日,是她前世的噩夢。

今天既已出現了一道箭,他倆均已安全度過,便叫這件事,從蘭殊心?裡徹底翻頁就好。

總歸那位什麼聖女,尋得是他的仇。

沒?必要叫她跟著提心?吊膽。

蘭殊悄無聲息地鬆了口氣,心?中懸著的那塊大?石,終於砰然落地。

從今以?後,她便要活出新的歲數了,她一定要活得長長的。

思及此,蘭殊的唇角不由微微提起,緊而,目光無意間?落了眼給秦陌,笑容未提到?耳邊,又犯了點愁色。

秦陌一直都在凝望著她,見她眉間?複而鬱鬱,不由自主朝前走了一步,沉聲道:“今日留存的疑點,我會查出來的。你不用?心?煩,也?彆害怕。”

“我沒?有怕。”蘭殊平聲靜氣說著,卻垂著眸眼,下意識往後生分退去了一步。

秦陌心?口猶如?被巨石猛地砸了一下,後知後覺地反應出,她此時煩惱的,是他。

果然,蘭殊穩了穩心?神,便抬眸看向了他,“你今日不願聽我陳述過往,我當時是有點以?為你不信我,氣上心?頭。如?今想來,你這麼做也?不是沒?有道理。在你什麼都不記得的情況下,我說的,的確隻是一麵之詞。”

而在他不記得的情況下,她一個人怎麼說,也?隻是她的獨角戲。除了傷她自己,也?難以?得到?他任何的共情。

他那時的打斷,確實,是他的一番好心?。

然秦陌聽她講到?“一麵之詞”,以?為她還在置氣,連忙搖頭解釋道:“我沒?有不願意聽你說,不論?你說什麼,我都會聽。隻是單這件事,我們的事,我希望,是我來向你解釋”

蘭殊見他目光含了一絲急切,柔聲安撫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蘭殊歎了一聲:“我如?今也?恍悟了過來,我並不是一個通曉一切的人,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相。就像今日這場刺殺,背後其實還藏著另一股暗流湧動,我前世全然不知,直至今日,才發現一點端倪。”

蘭殊也?是今日在大?理寺目睹那兩個內官的屍首,兩卷白布蒙著,就像一場棋局裡的白子,下之,棄之,她登時汗毛倒立,驚覺自己其實十?分渺小,看到?的東西?,也?很片麵。

甚至不由懷疑起自己上一世,是否也?成了彆人局裡的一枚棋子,死而不知。

秦陌承諾道:“這個謎團,我會解開的。”

蘭殊點了點頭,“我心?中確實也?有幾個疑惑,是需要你記起來以?後,才能解答。”

秦陌道:“我會記起來的。讓我先說,你再來問。”

蘭殊頷首,“那你以?後記起了什麼,記得告訴我。”

秦陌的長睫一動,雙眸浮出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喜色,輕輕點了點頭。

她這麼說,至少,至少代表她還是會理他的。

然他還沒?高興多久,蘭殊接下來說的話?,一瞬間?又將他,打入了冰窖之中。

“但除了解開這些疑惑,有些話?,我還是要先說清楚。”蘭殊默然看了他一會,終柔聲道:“王爺,蘭殊上一世死的突然,這一世得已重生,心?中一直對上蒼懷有感恩。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那一日撲在你身前,便也?沒?有帶著我們之間?的遺憾回來。在你沒?回來之前,我的的確確,是想和這一世的你做好朋友的。但現在,我怕是,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看你了。”

第088章 第 88 章

巷子昏暗寂靜, 獨一輪彎月高掛在屋簷之上。

秦陌長身玉立的身影僵了許久,臉上浮出了?一抹頹然之色。

蘭殊望著他眼中的亮光一下被她的話語澆滅,想起他今日的仗義相護, 念及他們年?少的友誼,心中到底生出了一絲不忍。

然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蘭殊思來想去, 當他們之間的糾葛, 摻起前世的記憶, 那千絲萬縷,她?怕自己永遠都理不清。

不如?快刀斬亂麻。

蘭殊的聲音緩緩續來,淡淡的,非常體麵的,似笑非笑,“你說你喜歡我, 拋開彆的不說,單論這一世, 我是很歡喜的。承蒙得?洛川王傾心,小女子心中不勝感激。隻是, 你還記不記得?我曾說過?, 我以前, 有過?一個早逝的心上人?。我曾經很喜歡他, 你還問過?我,是什麼樣子的。我說,我喜歡他的時候, 很傻。你還不信, 說我也會有傻的時候?”

秦陌的唇角顫了?幾顫。

蘭殊勉力一笑,笑容慘淡, “你現在知道是什麼樣了?。也應該知道,人?傻多?了?,總是會清醒的。在我心裡,我和他已經回不去了?。”

秦陌喉結滾了?滾,一雙冷然上挑的眼角難得?微微泛出了?薄紅,襯得?容色愈發蒼白起來。

“而你就是他。”蘭殊悵然道:“所以,我不可能回應你,也沒辦法再同你做朋友,我隻能把你們一起,放到回憶裡。滄海桑田,無論你後?麵記起什麼,我們之間,一切都過?去了?。”

秦陌閉著雙眸沉默了?半晌,再睜開,眼底通紅,深深看著她?,啞聲道:“若是我過?不去呢?”

蘭殊凝著他那雙熟悉的淩厲鳳眸,此時含滿了?挫敗的酸楚,心中一時間五味陳雜,看了?他好一會,終側過?身?,避開了?他的眼睛,“你現在過?不去,是因為你還沒有全?部想起來。憑你的命數,應當是活得?很長的。等你都記起來的時候,你就會發現時間已經過?了?很久,而我隻是你人?生中,很小的部分。或許,早在前世,你就已經放下了?,甚至,你可能已經遇到了?彆的姑娘。等到了?那天,你心裡自然就會開懷的。”

秦陌低頭澀然一笑,呢喃道:“我不會有那一天了?。”

他雖沒有記起全?部,至少,知曉了?自己的結局。

在他決定燒毀她?屍身?的那刻,他那一輩子,就不可能開懷了?。

更彆提,遇到什麼彆的姑娘。

蘭殊回眸看向?了?他,眼底透出了?一絲不解。

秦陌隻是定定將?她?望著,望著她?此時此刻紅潤明朗的鮮活容顏。

他的眸眼通紅而灼灼,良久,唇角牽出了?一抹慘淡的笑容,“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是全?新的一天。”

明天升起的那一輪紅日,她?一定會很喜歡的——

蘭殊不知秦陌到底有沒有明白她?的意思。

這日晚上他默默跟在她?身?後?,將?她?送到了?趙府門前的巷口?。

她?回頭同他說“我走過?去就到了?,不用再跟著”,秦陌很聽話地停了?下來。

直到蘭殊走上了?大門前的台階,管家欣喜地給她?開門,蘭殊不經意回眸一望,那道頎長的身?影,仍然站在了?巷口?,定定地注視著她?這廂。

蘭殊邁進門檻,門前守衛將?門闔實,她?透過?門縫最後?看了?一眼,發現他還是站在原地,未曾挪動過?分毫。

蘭殊也不知道他昨夜是幾時離開的,她?渾身?疲憊,回到屋內,洗漱完畢,便滅了?燭火,進入了?夢鄉。

迷迷瞪瞪間,她?仿佛走進了?一場淅淅瀝瀝的雨中。

杳無人?影的巷道,在一片朦朧裡褪成?了?暗青色,獨一道蕭索的男子身?影,在巷口?顯得?格格不入。

他頭頂並未著傘,渾身?淋得?潮濕不堪。

而當她?嗔怒著同他嚷聲:“秦子彥,我們早就斷了?!”

他身?沒在暗夜之中,那一副愴然的嗓音撥過?層層雨霧,和著一絲蒼涼的輕笑,落在耳邊,愈發顯得?縹緲而憂傷,“隻你一方的了?斷,怎麼能叫斷了??”

蘭殊驀然睜開了?眼眸。

隱隱約約,黑漆漆的窗外,好似真?的傳來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端午節的深夜,長安城,落下了?一場夜雨——

蘭姈昨日聽聞蘭殊在盛宴上險些?遇到意外,而後?又入了?大理寺配合調查,一整天都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夜裡看見蘭殊安然無恙回來,她?才得?以舒緩了?一口?氣。

第二日,四更天,天還未亮,朝臣上朝。

蘭姈前幾日操持佳節的迎來送往,忙忙碌碌,昨日又擔心了?蘭殊一天,趙桓晉見她?難得?熟睡,沒有攪她?安眠,獨自盥洗穿戴完畢,便去上了?朝。

夜雨一直下到了?早朝結束。

雨過?天晴,天邊冒出了?一道金光,正正打在了?蘭殊閨房的窗台之上,照入了?她?半透明的床幔內。

蘭殊的眉宇被這突如?其來的刺目,引得?微微一皺,睜開眼,終得?在二十二歲的端午節後?,見到了?第二日的太陽。

蘭殊笑盈盈地推開了?窗,沐浴著那溫暖的晨光,彷佛昨日那場幽幽的夜雨,隻是她?半夜驚醒的錯覺。

然院內滿地的殘紅,與那早朝歸來披了?一身?蓑衣的姐夫,清晰明了?地提醒她?,昨兒個,的確有場雨來過?。

蘭殊正坐在了?前廳跟她?的小外甥和小外甥女一同吃早膳,蘭姈遠遠聽到家丁通傳相爺回來,三步並兩?地出了?去,先幫他卸下了?蓑衣,皺眉道:“你今早怎麼自己走了??”

以往她?都會早起伺候他更衣上朝的,今天一起來沒了?人?,一時間都不習慣。

趙桓晉和顏道:“看你睡得?香,沒忍心擾你。”

蘭姈將?蓑衣遞給了?旁邊的侍女,看見他肩頭仍有一片滲透的氤氳濕氣,連忙幫他擦了?擦,“下雨了?怎還騎馬上朝?”

趙桓晉道:“起晚了?,套車耽誤時辰,而且下雨主乾道肯定路堵,騎馬方便些?。”

“可你這都淋濕了?。”蘭姈心疼道。

趙桓晉寬撫道:“主要之前告了?太多?假,總要表現好一些?,不好遲到。”

之前蘭姈懷二胎時,太醫說胎位有些?不穩,趙桓晉便天天告假守在她?身?邊,告的李乾都有意見了?。

如?今他是半點不敢遲到早退的。

蘭姈仍是不予苟同,一時卻也不知說什麼。

蘭殊見她?雙眸含滿了?關切,忍不住替她?道:“要是得?了?風寒,豈不是得?不償失?”

趙桓晉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不至於。你看洛川王不也是天天騎馬上朝,風裡來雨裡去的。”

蘭殊一聽到“洛川王”三個字,回想起昨夜的夢境,太陽穴嗡地一下,神色不由微斂,轉而盯著趙桓晉那一副看戲的樣子,隻覺得?晉哥哥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毛病又犯了?。

趙桓晉昨日有聖人?安排的要事在身?,並沒有參宴。

但秦陌在宴席連皇帝都不管,隻惦記紅顏的事兒,他今早還是聽盧卿說了?個全?的。

這對舊情人?,真?是有意思的很。

蘭殊尚且心平氣和道:“他是武官,您的身?體哪能同他比?”

趙桓晉歎息道:“這不好說啊,我今天可沒告假,但他就告假了?。昨晚王府的管家就朝吏部遞了?告假帖,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他說這話時,目光一直瞥著蘭殊,提示她?去探望的意味,再是明顯不過?。

然蘭殊隻默然了?片刻,便低頭繼續吃著早膳,一個上午過?去,也沒見她?有一點兒出門的動靜。

到了?中午,崔弘匆匆從郊外的武場趕回來,直接來了?趙府,先將?蘭殊全?身?上下打量了?圈,確認沒有掉一根毫毛,大大舒了?口?氣。

十六歲的少年?郎,麵容神似兩?個姐姐的秀美,眉宇卻十分英氣,早早從戎參了?軍,如?今正隨在郭老將?軍身?邊學蕃話。

郭老將?軍是秦陌幼時的啟蒙老師,退伍後?一直留在武場教學,崔弘正是他引薦過?去的。

蘭殊看著他高高瘦瘦的個子,穿著類似秦陌年?少時習武的一身?短打,心裡有霎那間的恍惚。

趙桓晉有公務在身?,臨時又回了?中書?省,崔弘坐下來同兩?個姐姐一起吃午膳,說起回家祭祖的三哥崔啟,已經走在了?返程的路上。

崔啟在春闈高中了?探花,他們這一脈分支終於揚眉吐氣,可算能把生父生母的牌位,挪來長安的相國?寺內供奉。

崔啟回鄉就是為了?辦這件事。

蘭殊想到自己不久之後?,就能堂堂正正進廟給父母上香,眼眶一時間不由泛出了?熱意。

飯畢。

蘭姈見趙桓晉遲遲不歸,開始打包食盒,有意去給他送飯。

蘭殊坐到了?窗邊的瑤席上。

崔弘跟了?過?來,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看向?了?她?,“對了?二姐姐,我聽說二姐夫好像身?體不太舒服,你有去看看他嗎?”

蘭殊頓了?頓,“你怎麼知道他不舒服?”

“他之前本來答應了?郭老師,今日會來武場教我們射箭。但今早郭老師說他發燒了?,來不了?了?。”

“發燒?”

“嗯,好像是昨晚不小心淋了?雨,傷口?化膿導致的。”

蘭殊腦海中一下閃過?了?昨晚夢境中的那道蕭索身?影,不由自主地蹙起了?蛾眉。

他昨夜,沒有趕在下雨前回去嗎。

崔弘著意看著她?道:“我聽說二姐夫昨日是為了?護你受的傷,你沒有去看看嗎?”

蘭殊失神地搖了?搖頭。

崔弘驚大了?雙眼,“你居然這麼沒良心?”

“”蘭殊噎了?一會,隻得?冷聲道:“你不懂。”

崔弘振振有詞道:“我怎麼不懂了?,小時候還是你教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二姐夫對你這麼好,現在他病了?,你竟看都不去看一下?”

他病了?,那她?上輩子還死了?呢。

她?還沒喊冤呢,合著就成?她?的不是了?。

這糟心的孩子,胳膊肘儘往外拐。

蘭殊頭皮麻了?一下,輕敲了?下他的頭:“誰是你二姐夫?”

崔弘捂了?捂腦袋,撇起嘴來,“我之前都這麼喊的,你先前都沒計較過?這些?細枝末節。”

蘭殊道:“我現在不許你喊了?。”

崔弘皺著眉頭看了?她?好一會,無奈地搖了?搖頭,“行。你沒良心,這筆恩情就隻能落在我們家裡了?,我去走一趟,成?吧。”

他說著便起身?往外走去,蘭殊垂眸思忖了?片刻,終還是朝著窗戶外頭,叫停了?他——

秦陌的身?體很好,幾乎很少生病,隻有受傷。

他昏迷發燒時有個不好的習慣,便是警惕性會變得?尤其強,閉著眼都能把人?的腕子捏斷,一般人?很難靠近。

但病總是要看才會好的。

是以每逢這種時候,為了?能讓太醫靠近,蘭殊就會守在他旁邊,給他點一盞寧神的香。

不是傳統寧神的檀香,是混有淡淡百合的花香。

蘭殊素來都喜歡花果香的。

而他每回聞到這種味道,就好像知道她?在旁邊一般,緊蹙的眉宇,漸漸緩和下來。

這一次,他又聞到了?這種香。

可待燒退後?,秦陌睜開眼,除了?床頭有一盞三腳玉鼎的小香爐,偌大安靜的屋中,再沒有那一道熟悉的麗影。

鄒伯端著一碗湯藥進來,見他從床頭撐腰起身?,目光儼然已經清明,不由麵露喜色。

直直讚歎這弘小哥兒帶來的香真?是有用,一點上,王爺就願意讓他們上前覆冰帕子退燒了?。

秦陌聽到崔弘的名號,再看了?一眼床頭的香爐,心角猶似被人?輕輕捏了?一下。

他起身?下地,回想起昏迷時進入的夢境,抬眸看向?鄒伯,“有些?東西,麻煩你幫我準備一下。”

第089章 第 89 章

秦陌難得告了一回病假, 在他發燒昏迷的這日,王府門庭若市,許多素日找不著機會拜訪的世家貴族, 紛紛遞來了補品稀藥,以表慰問之意。

秦陌讓鄒伯去庫房拿了珍寶一一回禮,除此之外, 還特意麻煩他找來了黏土, 雕刻刀, 以及彩色顏料。

洛川王這場風寒來得快去得也快,蘇醒之後,給彆家送去的謝禮都?是一些正常的珍寶名作,唯獨遞去趙府的禮盒,有些特彆。

五月上午的日頭,足以將假山池中的微瀾, 照得晴光瀲灩。

相爺府中,後院的正廳內。

蘭殊正坐在瑤席上教她四歲的小外甥女玩簸錢, 蘭姈坐在旁邊的紫花墩上拿針線繡著花,一壁與玉裳間或閒聊兩三句, 一壁抬眼和?藹地看向?瑤席裡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兒, 唇角不自主露出愛憐的笑意。

眼看自己的寶貝女兒完全鬥不過她那狡黠鬼精的小姨, 一袋子辛苦攢下的壓歲錢全都?快要?進?了蘭殊兜裡, 蘭姈無可奈何地搖頭,正將針線放下,打算起身?過去幫襯一番。

門口?敞著的雕花紅木門被?人?輕輕叩響, 管家大步流星走了進?來, 手捧著一個?精致的紫檀盒子,先同夫人?躬了身?, 笑臉盈盈朝向?蘭殊道:“二?姑娘,門口?的守衛收到了一份禮盒,說是送給你的。”

“給我的?”蘭殊揚起眉梢,隻見管家將盒子捧了上來,放到了席上的銅錢旁邊,有些新奇地笑了笑,“沒說是誰送的嗎?”

“對方沒留名。”管家一麵溫言說著,一麵幫她打開了錦盒。

蘭殊心裡正奇會是什?麼,垂眸朝盒中一看,眸光一滯,唇角那一抹天然的笑意,一瞬間,凝在了原地。

倚在她懷中的小外甥女現下正是對一切事?物充滿好奇的年齡,一看那盒裡的東西顏色明麗,便忍不住探手去拿,一拿出來,那一雙葡萄洗過一般的眸子便瑩瑩亮了起來,讚歎道:“好漂亮的小姨!”

蘭姈正好提裙坐到了瑤席的另一側,聽女兒脆生生這麼一嚷,不由朝著她的小手上張望,發現竟是一個?十分精致的彩偶。

雕刻得栩栩如生,那一張白皙如粉的芙蓉麵兒,和?殊兒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蘭殊的身?形僵滯,目光落在那惟妙惟肖的人?偶上,思?緒霎那間,被?一些塵封的記憶,勾到了九霄雲外。

眼前的趙府仿若一下轉了個?樣,變成了上一世,她作為王妃坐擁的那個?偌大王府內。

秦陌及冠襲爵之後,李乾的龍體每日況下,他也變得越來越忙。

蘭殊經常一個?人?守著空蕩蕩的王府,便也習慣了在他不在的時候,尋些小樂子打發時間。

有段日子,她迷上了捏彩偶。

那天她正坐在桌前,專心致誌地捏一隻咧嘴的小老虎,他不知?何時回了家,忽而?從?身?後抱了過來,雙手朝她的腰上玩味地摩挲了下。

她本就怕癢,一激靈,手上的力道一下沒收住,把那老虎的尾巴給掰斷了。

蘭殊瞪大了雙眸,氣得一回頭朝他狠狠拍了一下,正好打在了他後臀上。

她手上沾滿了彩色的染料,一下五個?手指印,印在他威嚴肅穆的蟒服上。

他隻微一蹙眉,直接把她從?凳子上攬腰抱了起來,“你不知?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嗎?”

蘭殊咬牙道:“我的老虎尾巴都?給你弄斷了,還不許我打你一下?”

秦陌眉蹙更甚,簡單朝桌上那斷尾的老虎瞟了一眼,“不是你自己掰斷的嗎?”

“我不管,你賠我。”她一邊顰眉說著,一邊伸出色彩繽紛的手,靠近著他的腮邊,大有敢不答應就印他一臉顏色的架勢。

秦陌嗤地笑了笑,“這有何難?”

他抱著她在桌前坐下,拿起雕刻刀,三下五除二?,就給她捏了另一隻出來,成功博回了美人?的笑靨。

可當蘭殊想要?拿來觀摩時,他卻一揚手,一手將泥偶舉得高高,一手點了點自己的唇角。

索吻的意圖,再是明顯不過。

蘭殊撇過臉,輕輕哼了聲,“就這樣就想要?我親你,我的吻這麼廉價?”

“那要?怎麼可以?”

蘭殊抿唇想了想,揚起下巴,雙手勾上了他的脖子,盈盈笑道:“除非你捏一個?我出來。”

捏人?豈有捏物那般簡單。

蘭殊猶記得秦陌當初讓她寬限了一些時間,但後來隨著他越來越忙,似是將這一茬給忘了。

她見他忙得腳不沾地,便也沒有特意去同他犯難。

然眼前的這一副人?偶,捏得如此栩栩如生,要?說他此前沒有耗心思?去雕琢練習,怕是也沒無人?敢信。

她隻是不知?道,在秦陌發熱的這一日,他在夢境中,披著一頭華發,握著雕刻刀,反反複複想著她的模樣,捏了無數個?她。

蘭殊的神思?尚在遊蕩,蘭姈已經接過了彩偶,握在手上仔細打量了番,發現連衣飾上的牡丹花暗紋,都?是殊兒最是喜歡的樣式。

蘭姈不由笑道:“到底是哪個?小郎君這麼用心,竟雕得這般像?”

不留姓名的送來這麼一份禮物,實在很?難不叫人?浮想聯翩,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癡情的兒郎,以物寄情。

但蘭姈很?快發現了一點端倪,她的手輕輕拂過了人?偶的手肘,遲疑地續道:“就連手肘下方這一顆朱砂痣,都?給點上了?”

蘭殊夏日最喜穿真絲上襦,衣袖一般是半透明的薄紗,這個?人?偶的穿著與她前世的風格無二?,手肘間那點朱砂痣,便也若隱若現地顯現了出來。

蘭殊的臉頰一下猶如胭脂掃過,一把抓過了那個?人?偶,連忙塞回了紫檀匣子裡。

似羞,又似氣。

蘭姈猶疑地問:“殊兒知?道是誰送的?”

如此精細的做工,又如此了解她的每一寸肌膚。

這,怕也不是一般關係的人?。

蘭殊輕咬了下唇,隻得佯作鎮定道:“是我自己定製的,我給忘了。”

夜裡,蘭殊獨自回到閨房,再打開那盒子,拿出那個?人?偶,她坐在窗前,經不住歎了聲長長的息。

他怎麼儘記起來一些有的沒的。

她原以為秦陌是記起了上一世有這麼件事?,便通過送這麼個?人?偶來告知?她。

第二?日,又有一個?紫檀盒子送了來。

這次是一麵袖裡鏡。

鏡身?的後麵,嵌了一個?極大的南海珍珠。

這是秦陌前世送給她的禮物。

蘭殊作為攝政王妃,為了不叫彆人?抓著秦陌的短處,一直都?很?低調。

但她同皇後沈幼薇向?來不對付,有次蘭殊看上了一顆南海的珍珠貢品,皇後偏偏搶了去做冠珠。

還總在後.廷的重要?宴席裡戴出來故意顯擺。

秦陌知?曉之後,就令人?尋了顆更大的珍珠,給她當袖裡鏡的裝飾品。

卻叫沈幼薇知?道,她戴在冠上的,於她不過是隨手拿的小物件。

如今,蘭殊不需在任何人?麵前揚眉吐氣,秦陌還是將這份禮物,原模原樣地送到了她手裡。

蘭殊拿著那鏡子,一反過來,那碩大的珍珠麵兒,都?已瑩亮到足以照出她的芙蓉麵,壓根不需什?麼鏡麵了。

這得花多少錢。

他就算想知?會她記起了哪些事?,也不必樣樣都?拿實物來吧。

緊接著,又接二?連三地,送來了她喜歡的珠翠花冠,名書古畫,白玉繡鞋

就連她心心念念的前朝名琴長相守,他都?從?李乾的小金庫裡,摳了出來。

蘭殊後知?後覺地敲了下自己的榆木腦袋

這哪是什?麼知?會一聲,這分明就是,就是他想給她送東西。

連她四歲的小外甥女都?看出不對勁來,“小姨收了好多禮物啊,上回我看有人?給隔壁院姐姐提親,也是先送了一堆的禮物。”

蘭殊太陽穴突地一跳,捏了捏眉心,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轉身?回到了屋中,站在案幾前,彎腰用筆蘸了蘸硯台上的餘墨,挽袖提起筆來,娟秀不失正經的,落字告誡了一句。

“不許再給我送東西。”

往信封裡一塞,她便喊來小廝遞去了洛川王府。

沒多久,小廝打馬回了來,急匆匆邁進?院門,手上仍拿著一個?信封。

蘭殊還以為他是沒見著人?沒送出去,卻不料,是秦陌直接給她遞來了回信。

蘭殊一拆開,一副熟悉的清雋字跡撲麵而?來,字裡行間,竟還有點像模像樣的無辜。

“可你不是說,若記起什?麼,記得告訴你嗎?”

蘭殊忍不住咬了咬牙,直接回道:“我指得是你可惡的那部分,其他不用告訴我。”

小廝又策馬而?去,再回來,這回手上不止是信,還多了一份桂花糕。

她特意遣人?去警告他,他竟還順手讓人?給他跑起了腿。

秦陌留言道:“桂花糕也不吃了嗎?”

蘭殊聞著那清香的味道,心頭搖晃了下,終是將油紙袋放在了桌上,落筆。

“鋪子,糕點師名告訴我。”

蘭殊心想,事?已至此,他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他再賣這點兒關子,也沒了什?麼意義。

她不認為他會不給回答。

但當小廝把信遞回,她信手一拆,見字如麵,目光不由僵滯了下。

“洛川王府,秦陌。”

蘭殊一怔。

蘭殊想得一點兒都?沒錯,事?已至此,哪還有什?麼東西,值得秦陌藏著掖著?

婚也離了,心也丟了,現在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還有什?麼情況,能比現在更糟?

他又,還有什?麼好怕的。

蘭殊心口?猛地抽搐了下,不由輕拍起了案幾,突然發覺,他根本就沒聽懂她的意思?。

她凝著那赤.裸.裸堂而?皇之寫著他名字的信紙,一時間懷疑自己那天還是把話說的太含蓄了,她抬起筆,又蘸了蘸墨,恨不得給他回一篇長篇大論。

門口?,趙桓晉忽而?過了來,輕敲了敲門沿。

他原在書房辦公,卻總是聽見外頭策馬勒馬的長嘶高鳴。

出門一問,竟聽到有兩人?明明都?住在長安城,麵不去見,來來回回折騰小廝遞起書信的怪事?。

趙桓晉好心道:“要?不,我給你倆養隻鴿子?”

蘭殊:“”

第090章 第 90 章

“我不費你的小廝還不成?”

蘭殊將手上的狼毫一擲, 嚴詞拒絕養鴿子。

趙桓晉見她就扔了筆,輕嘖了聲,“怎麼說兩句就害臊了?”

他還沒嫌棄她這來來回回的遞情書, 吵他辦公呢。

“你?才害臊!”蘭殊噎了好半晌,簡直不知道他的腦回路想得是什麼。

趙桓晉張了張嘴,還待開口。

蘭殊一見他眼底戲謔的笑意, 就知道他肯定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來, 一壁打斷反問他公務忙完了嗎, 一壁把?他趕回了前院的書房內。

剛邁出前院的拱門,隻見門口的守衛捧著一個禮盒,再?度朝著她躬身而來。

蘭殊眉頭的青筋一蹦,雙靨不由露出了一點嗔怒之色,直接甩手道:“我不要,都給我退回去?!”

那守衛呆了呆, 一時有些無措地?垂目立在原地?。

身後緊而響起了另一道熟悉的溫潤嗓音,人未到?聲先至, 唇角噙著笑意,“這是嫌師兄的上?門禮太輕了嗎?”

蘭殊一頓。

曲徑蜿蜒處, 邵文祁隨在管家?身後, 分花拂柳走來, 隻見蘭殊怔在了原處, 臉上?騰起的慍色尚未消散,似是剛剛動過了氣,呈現出了另一副少?見的倔色。

邵文祁幾?乎沒有見過蘭殊發惱, 和?顏的神色微斂, 目中難免有了一絲驚詫。

蘭殊總是時時保持著風輕雲淡的模樣?,天?生一副笑顏, 四平八穩的令人心安,卻也隱隱少?了些人間的煙火氣。邵文祁好似沒見過什麼東西能撥動她的心弦,時常看她,就像看一副描在畫上?靜置的美?人圖。

現下,卻不知是誰令這副美?人圖生動了起來。

邵文祁一開始以為真是自己送的禮過輕,小心翼翼詢問,蘭殊連忙矢口否認。

邵文祁隻好一麵溫言詢問她何辜著惱,一麵不由看向?了此時離她最近的趙大相公。

趙桓晉顯然看懂了他探究的眼色,看了蘭殊一眼,負手歎笑道:“我可沒這本事。”

話音甫落,他隻同邵文祁微一點頭,便轉身朝著書房回了去?。

邵文祁心中泛起了一絲疑惑,蘭殊已經完全回過神,恢複了往常的和?顏悅色,主動抬手將師兄往前院的會客廳引去?。

“師兄特意過來找我,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嗎?”蘭殊領著他走到?了前廳,吩咐銀裳為他泡茶。

“沒什麼事就不能來找你??”邵文祁一壁銜笑回答,一壁抬手禮貌叫停了銀裳,將守衛捧著的禮盒拿到?了桌上?,主動打了開來,“我前陣子去?巡視茶園,正好得了兩挑子新產的毛尖,就想帶過來給你?一塊嘗嘗。”

蘭殊望著盒中那幾?疊茶餅,溫婉地?笑了笑,“就為了給我送茶?”

邵文祁見她眸光含滿了不信,隻好輕笑道:“主要過陣子崔家?老太公大壽,我剛好得了邀帖,卻不知送什麼壽禮比較恰當,便過來找你?取取經。”

蘭殊的目光和?潤下來。

崔老太太待他姐弟幾?個雖不算好,但她的公公崔老太公,確實是他們?幼年的救命恩人。

蘭殊心中對他一直是懷有敬仰的,直言他年紀大了,也見慣了那些珍寶奇物,平日隻待在佛堂靜修,也沒彆的愛好,恰好喜歡喝茶。

邵文祁笑道正巧,便想著做一杯茶給她嘗嘗,看看夠不夠格拿去?送禮。

蘭殊見他誠心想她幫忙品茗,卻之不恭,就讓銀裳把?做茶的工具,都給他擺了過來。

邵文祁坐在了桌前一開始碾茶,蘭殊便端來了一個紫花墩,安靜地?坐在了對麵等待。

邵文祁目光覷向?她恬靜的樣?子,十分喜歡這等同她一起的閒暇時光。

做茶的過程中,邵文祁間或同她閒聊幾?句,漫談中,詢問到?了端午盛宴。

盛宴刺殺之事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他自然是關心蘭殊的安危。

對於洛川王舍身相護的傳聞,他從蘭殊口中得到?了確認,沉吟了良久,歎息了句“幸好有師叔在”。

這時,手上?的茶湯剛好也成了色。

邵文祁唇角一勾,舉杯端向?了蘭殊麵前,有意請她品茗。

卻隻見她聽完了他的感歎後,茂密的睫羽微微垂落,側著半邊臉,完全沒有察覺到?他這廂的動靜,怔怔發起了呆。

邵文祁凝著她眉宇中心微微蹙起的折痕,不由回想到?方才她在拱門前的那一副嗔色,其中暗含的生動煩惱模樣?,幾?乎如出一轍。

一聲瓷杯觸碰桌沿的清脆聲響,打斷了蘭殊遊走的思緒,她回過神,隻見邵文祁和?顏點了點麵前的茶盞,希望她品茗一番。

蘭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豎起拇指尖,讚不絕口。

邵文祁笑了笑,轉而盯向?了她,問道:“我聽說崔老太公的壽宴,有一個十分特彆的部分,便是家?中未出閣的千金,都會在宴席上?露麵,還會比較才藝來給賓客解悶,博得太公展顏。”

崔老太公年近古稀,退隱前官至一品,一生忠君愛國,威望極高。

每逢他的壽誕,崔府高朋滿堂。

滿院子都是皇戚貴胄,這等席麵,最適宜叫待字閨中的女?兒們?出來亮相,借著契機,爭相顯露自己的容色與才藝,俘獲世家?貴族子弟的芳心。

蘭殊當年就是在老太公六十歲的壽誕上?嶄露頭角,封為了崔氏第一美?人。

這會兒一聽邵文祁過來打聽,忍不住調笑道:“師兄也有意過去?相看一下我們?崔家?的姑娘?”

邵文祁先是笑而不語,隨而問道:“你?會去?嗎?”

在邵文祁眼中,她也是崔府未出閣的姑娘。

蘭殊卻蹙眉笑道:“那都是小姑娘們?的比拚,我去?瞎湊什麼熱鬨?”

邵文祁聽出了她話語中對於自己的一抹嘲諷,不予認可道:“你?也還是個小姑娘,切莫妄自菲薄。”

蘭殊睜大雙目,愣怔看了他一會,吃吃笑了起來,“也就師兄你?還這麼認為了。”

邵文祁道:“所以,你?會去?嗎?”

蘭殊笑夠了之後,神色正經了些,“太公壽誕,我自然要送上?一份孝心的。”

繼而,她想起前兩日崔家?三房的靈妹妹,梨花帶雨地?特意過來尋了她一趟,頓了頓,“但我應該會待在後院,不會去?前廳。所以,可能沒辦法幫師兄物色哪一個姑娘好了。”

“又打趣我?”

邵文祁不經拿起旁邊的折扇,輕敲了下她的腦袋,望著她眼底促狹的笑意,微微笑著搖了搖頭。

他並沒有想去?看彆的姑娘——

又過了幾?日。

今兒個一大清晨,秦陌站在朝臣的列隊前麵,便一直頂著一副稍有沉重的神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北方又來了重兵壓境。

那一副發寒的威壓縈繞,引得他周邊幾?位大臣的體感直降了好幾?個度,朝議的聲音,都不由低了三兩分。

好容易挨到?了下朝,秦陌正準備邁出金鑾殿的台階,李乾喊停了他的腳步。

走在前往禦書房的路上?,秦陌一路都沒怎麼仔細聽李乾說話,垂著眸眼,緊皺的眉心裡,想得都是這些天?,蘭殊把?他所有的禮物,都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

秦陌隻好跟著趙桓晉回家?蹭飯,尋機見一見人兒,可她一直待在閨房裡麵不出來。

就這麼不想見他,他是會吃人嗎?

禦書房內,秦陌的眉間鬱鬱,一直低頭沉思,連李乾走到?他麵前,喊了他兩聲,他都沒回過神來。

緊接著,他的眉頭就被陛下用邀帖,毫不留情地?拍了一下。

李乾見他三魂不見六魄,索性把?帖子貼到?了他的臉上?,“這個,姑母叫你?去?一趟。”

秦陌回神,拿過來瞧。

“崔家?有場大宴,會有許多京城適婚的閨秀前去?參席,你?那偌大的王府一直空著也不是個事,我推薦的你?看不上?,那就趕緊自己去?看一看,有沒有哪個順眼的。”

秦陌眉頭的青筋不由一跳,不情不願道:“這上?麵白紙黑字寫的不是邀請章肅長?公主嗎?”

那還不是因為這類具有相親性質的宴席,一向?還沒進王府大門,就被他以各種公務繁忙拒之門外了。

李乾道:“姑母說你?是她兒子,你?替她去?正合適。”

秦陌忽而發覺長?公主越來越精明了,最近還使出了一個對付他不聽話的新方法。

她自個逐漸變成了一副越年長?越慈母的模樣?,什麼也不再?迫他,有什麼難聽話,都讓李乾同他說。

李乾開口,跟口諭有差彆嗎。

再?平易近人,也是威逼。

李乾和?顏道:“便當是哄她高興一下,你?就去?湊個熱鬨?畢竟秦家?就你?一個獨苗,你?都二十三了”

秦陌看向?他,神色尚且有君臣本分的謙卑恭敬,眼神裡儘是,二十三,怎麼了?

李乾笑了笑,拍向?他的肩膀,“年輕氣盛,正是適宜風花雪月的年紀。”

秦陌唇角抽了抽,緊而,乜了眼他落在他肩頭的手,微蹙眉宇,以假亂真地?輕嘶了聲。

李乾一下鬆開了手,眉眼緊張起來,“肩上?的傷還沒好?”

秦陌麵露難色地?嗯了聲,隨而,抬手把?邀帖放回到?了案桌上?。

“這宴席的下半場是馬球會,臣傷勢未好,怕是去?不了了。”

而不待李乾再?張口,秦陌以手輕捂上?肩膀,托辭傷勢疑似崩開,轉身便說自己要去?一趟太醫院,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李乾從來就沒發現他這麼脆過,望著他逃之夭夭的背影,不由長?歎了口氣。

秦陌一邁出禦書房,就朝著白石階下走去?。

遠遠隻見一位眉清目秀的綠衣郎,正從翰林院的方向?,抱著一摞公文走來。

崔啟已經上?任入職,進了翰林院。

以往的探花郎都需安排外任三年,而後視況調回京城。但崔啟的姐夫是趙大相公,秦陌又一向?照顧他,李乾不看僧麵看佛麵,也得賣一賣這兩人的麵子。

崔啟聽趙桓晉說過他私下懇求陛下不要調他離京,秦陌在一旁幫忙說了不少?話。

這會迎麵遇上?,他一停下,便同秦陌作?揖致謝起來。

蘭殊在外的那三年,崔啟作?為新秀的舉人,秦陌照拂過他不少?,他心裡一直記著這份恩情,隻是找不著機會報答。

往常崔啟說請他吃飯,秦陌都是心領神受,不料這一次,崔啟說後日他休沐,想請他去?吃月華樓最新出品的水席,秦陌痛快地?一口應了下來。

隻是接下來,他沉吟片刻,道:“但就我倆吃飯,感覺總是有些冷清,你?我都不是愛說話的人,不如,叫上?你?二姐姐一起過來?”

崔啟先是愉悅他的應邀,而後,眉宇間露出了難色,“可後日二姐姐她要代表我們?家?去?崔府參宴,怕是沒有空來。”

話音甫落,隻見秦陌轉身朝白石階上?走去?。

崔啟訥然了會,在他身後喊道:“王爺?”

秦陌頭也未回,“我回去?拿請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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