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份價格最高,二十錢一份,卻有不少人買。”
“這是將輿情當作買賣了。想必除了售賣,刊報商販賺到更多的還是有心人給的錢。”
“聖人之意,是有人收買了民間書報商?”
“不錯。”
李隆基冷哼著,再看下一份民報,忽然臉色一沉。
因其中有一則消息稱“著書、開館、刊報利國之舉皆出於慶王”,在一眾風流韻事裡顯得十分突兀、不諧。
正覺不滿,他目光一轉,想到若薛白真有助慶王之心,何不在李俅接任之後再上書?
他遂拿起那份《天寶時聞》,道:“昨日有禦史彈劾薛白,十郎故意把折子遞到朕麵前來,就是因這些民間雜報?”
“老奴不知,想來,也許事情是真的才會有這雜報與彈劾吧?”
“那這些也是真的嗎?
高力士尷尬應道:“應該不是,至少嗣歧王、張駙馬的人品都是信得過的。
“查誰在傳謠。”
“遵旨。”
“召張拍、李珍、薛白等人覲見。”
“回陛下,臣沒有。”李珍看過雜報,當即臉色凝重,執禮道:“臣與徐氏之間清清白白。”
張珀亦是如此,應道:“回陛下,絕無此事,臣是清白的。”
薛白見了,有樣學樣道:“回陛下,臣亦絕無此事。”
高力士叱道:“你等若清白,為何有這般傳聞?”
李珍本不想招惹這些事,沒想到事情反而纏上來,隻覺晦氣,應道:“若讓臣猜測,是李謬使人散發謠言,汙蔑徐氏清白,以奪嗣許王之位。”
“歧王真要指證褒信王?”
“是。”
“李謬為何如此?”李隆基淡淡問道:“朕已答應由他過繼一子到兄長名下。”
薛白幫腔道:“回陛下,臣在閒聊時,說過要阻攔李謬行事,許是被他聽到。”
“胡鬨。”
李隆基叱罵一聲,目光再看向薛白,便知薛白也得罪了李謬。
高力士又看向張珀、薛白,問道:“你們的傳聞又是如何來的?”
張拍道:“必是褒信王為了混淆視聽,且臣在喪禮上多有同情徐氏之意,讓他心生忌憚。”
薛白道:“臣亦是如此。”
“薛白,你最懂刊報,也認為是李謬所為?”
“臣不知。”薛白道:“臣以為這些坊間民報太過粗劣了,也不宜如此平白汙女子清白。臣請陛下允臣再發一分邸報,正視聽。”
李隆基打算將民間這些刊報之人都捉起來重懲,聽了薛白所言,沉吟道:“你先去辦。”
“遵旨。”
李隆基道:“這些雜報你等帶回去,給朕好好反省!”
“臣等知錯,臣等遵旨。”
三個臣子才退下,陳玄禮已匆匆趕來,與李隆基低聲稟報了幾句。
“民間報紙的來源還在追查,但臣已查到一些彆的事,許王府中‘平白’出現了一些不堪入目之物.…”
李隆基聽了,臉色難看起來,道:“召徐氏及其二子覲見,再召李瓔候見。”
“啪”的一聲,李林甫將一疊民報砸在陳希烈麵前。
“坊間小民都可以刊印,你與本相說不能掌控刊報院?”
“右相,這是兩回事,你看看這刊得多粗劣。無非是一些書商見有利可圖,隨便刊一些。”
陳希烈滿臉苦色,拿起一份《天寶時聞》看了看,目光一凝,罵道:“這狗賊子,還抄我放出的謠言。”
李林甫愈發沒好氣,吩咐道:“查,查是誰受人好處刊的這些東西。”
這話不是對陳希烈說的。
陳希烈卻是應道:“右相,此事如何查?若讓南衙十六衛擾民,可想過聖人已命北衙暗查此事?”
“你是何意?”
“民間刊報,一份十錢亦難回本,豈有幾個人願意花錢買?此事無利可圖,自然不能長久。更何況,此事與右相無關,右相何必沾惹?”
陳希烈之所以出言相勸,也是有原由的,未了小聲補上一句,道:“書報商收了何人的好處,右相分明知曉,何必興師動眾?”
李林甫問道:“李謬想讓兒子嗣許王,聖人都已答應了,他為何畫蛇添足?
“想必是被李珍等人的吹噓之言嚇到了。”
陳希烈道:“辦喪以來,我看那徐氏十分端莊。李繆估計也知若不能坐實徐氏偷人,早晚守不住嗣許王之位,萬一等那兩個孩子長大了,聖人又覺得像了。
“蠢,李謬誣李珍偷情,聖人反而要把那兩個孩子再召進宮中看。”李林甫道:“弄巧成拙了。”
陳希烈笑道:“右相何必理會他?此事與我們無關,由他去便是。”
李林甫皺眉,道:“本相不許有人操控輿情。”
“謠言與民報本身並無區彆,無非是口口相傳或紙筆相傳罷了。官報一出,也就蓋棺定論了。”
說著,陳希烈遞上那份《天寶時聞》,道:“重要的是,這些謠言當能讓薛白感受到危險。右相若能外放他任江寧丞或是太原畿縣尉,則可將他調出刊報院。
“不急。”李林甫淡淡道。
“是。”陳希烈笑了笑,應道:“且讓這豎子著急。
兩位宰相遂不再議論此事,轉而說起新任秘書監的人選,這才是李林甫真正關心之事。
許久,蒼璧匆匆趕來,稟道:“阿郎,聖人親自下旨了。
“快去迎。”
李林甫與宮中來人低語了許久,方才閱覽聖旨。
陳希烈偷眼瞥去,唯見那一張神色剛戾的臉越來越凝重。
“右相?”
“秘書省被一分為三了。”李林甫歎息一聲,道:“聖人下旨,另設弘文館,專供學子借閱書籍;刊報院亦從秘書省剝離而出,暫時還是由薛白刊報。”
“什麼?”陳希烈如喪考妣,心痛異常,問道:“可.…..”
“李謬蠢材,想利用民報挾持輿論,被反噬了啊。”李林甫道,“聖人已讓李瓘之子李解承嗣許王了。”
“為何如此突然?”
“李繆竟還派人到許王府製造偽證,被北衙查實了。”
“他太糊塗了啊!”
.為何如此?
李林甫道:“都以為聖人說這兩個孩子長得不像,是見過他們了。實則竟是李謬欺君,利用聖人說“父子年紀相差太大’造勢,使眾人不敢出頭。結果,這報紙一出,惹了眾怒,李瓔又是慣犯,沒人再信他。
說著,他忽皺了皺眉,想到一個可能。
李謬這麼蠢,竟能想到收買書報商?倒不如直接放謠言,聖人還不至於如此震怒。
再看這結果,此事很有讓人疑惑之處啊。
之後,李林甫又搖了搖頭,心道此事薛白沒有得利,反而失了些聖眷,旁人亦然……那就隻能歸咎於李謬太蠢了。
聖人大怒,重降李繆為郢國公,罷其上柱國、宗正卿、殿中監等職。”
陳希烈愣了愣,喃喃道:“如此一來,公卿之位又空出兩個?”
“是啊,這是諸王協力的結果,無可奈何了。”
李林甫把手中的報紙卷起來,輕輕拍著手掌,越拍越急,越拍越急。
“旁的先不管,務必先拿下刊報院!”
說著,他焦急地踱了幾步,道:“你再去問薛白,放外想要何職,若不是太過分,本相會考慮。”
陳希烈還沒想明白,不由疑道:“右相,整件事還有.…....”
“還不快去?!”李林甫急叱一聲,“耽誤得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