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駕一路向東,過了灞橋,在驪山腳下沿著官道繼續向東緩緩而行。
隊伍中後段,一群紈絝們已有些倦了,沉默下來,有幾人則已回到了馬車上。
薛白策馬走在當中,目光所見,官道筆直寬闊平坦,想必馬車也不會太過顛簸。
隻是不知修這樣的路花費了多少勞役,又是否多征了。
漸漸地,夕陽落在他身後,將他的影子往前拉得很長,華清宮已在前方不遠處了。
從長安到華清宮,路程其實不遠,快馬不需半日就能到,奈何隊伍人太多,行進緩慢,在抵達之前,那懸在西麵天際的紅日還是掉落進了遠山,天色暗了下來。
禁衛們點起火把,形成一條長長的火龍。
再行不遠,薛白抬頭看去,隻見右手邊的山腰處燈火通明,絢爛至極,仿若星光。
華清宮倚驪山之山勢而築,規模宏大,樓台館殿遍布驪山上下,此時為了迎接聖人,整個宮殿的燈火都點亮了,像是整座驪山在發光。
隊伍中有人驚呼起來。
薛白則沒有太多的驚訝,他曾來過這裡,此時隻有些驚訝於如今簡單的燭光竟能做到更加燈火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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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禦駕已經進了華清宮,薛白則剛過望仙橋。
如今華清宮已擴建完畢,增建了十王宅,之後再過了一道城門,不少隨駕兩夾的皇子公主們繼續往前走去。薛白隨著官員們往住處。
安排好太樂署的樂師們住下,他便回了自己的暫住號舍,號舍不大不不,一出淨整潔,看著倒還不錯。
“篤篤篤。”敲門聲很快響起。
薛白還當楊玉瑤派人來請他了,開門一看,卻見是謝阿蠻站在門外。
“謝典事。”
“貴妃讓我來看看薛郎住得可習慣。”謝阿蠻背過雙手進了號舍,四下一看,問道:“薛郎如何一個婢子也不帶?”
“無妨,我能照顧好自己,為國出力要緊。”
“為國出力?”謝阿蠻心中嘀咕道:“隻怕是為虢國夫人出力吧。”
她目光四下看了一眼,問道:“戲本呢?還未寫好?”
薛白近來雖躲著玉真觀的二李,卻不至於在謀官時把要獻給貴妃的禮忘了,隻是還放在青嵐的行李中。
不知貴妃何時要戲本?”
“自是越快越好。
那明日交給謝典事如何?
謝阿蠻到處看了一眼,道:“你今夜沒有,明日就能變出來嗎?”
“就當是吧,我得找找行李。”
見號舍裡分明隻有一個小小的包袱,謝阿蠻遂道:“可告訴你,貴妃要召見你,自會讓我來領你進宮。你可不要亂跑,再惹人非議,貴妃可也保不了你。”
“還有,那邊也彆去。”謝阿蠻再次警告道:“我隨時可能來找你。”
她說的是虢國夫人那邊也不要去,楊玉環禁止他去了。”
虢國莊就在華清宮的西麵,相比諸王之彆業占地算是大的。
堂內燈火通明,楊玉瑤今日趕了一天的路也乏了,本想早些歇息,卻偏要等到薛白過來。
“可算來了,我還怕派去找你的婢子迷了路呢。”
“近米謠言四起,我們處仕風口浪尖,貴妃使人提醒我小心些為好,遂等女使走了我才過來。”
“才不怕。”楊玉瑤道:“你我是姐弟,多親近些怎麼了?”
薛白無奈道:“這終究不是萬能的借口。
楊玉瑤攬住他道:“我也乏了,今夜不做彆的,隻是洗個湯浴,誰能說我們壞弟的情誼?走。”
聽她這一說,一旁的青嵐不由把手裡的包袱抱緊了些。
驪山溫泉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相傳秦始皇發現溫泉水有助於傷者療養,在滅六國時給戰士們賜浴溫泉湯,總之就是說溫泉水好。
當然,真正好的溫泉水肯定是在華清宮裡。
楊玉瑤這座彆業則是開鑿一個泉眼,水質如何暫時還不知,無非是泡個意境。
“滑嗎?”
“很滑。”
楊玉瑤得意地笑了笑,由薛白扶著在玉石砌的池中坐下,以免滑倒了,青嵐想幫助扶,卻不敢碰她。
明珠給楊玉瑤解了發髻,將滿頭青絲撒下清洗。
“明珠,你也下來。”
“是。”
那身褻衣浸濕了,雖沒有解開,但也與解開無異了。
薛白既不去看,也不刻意躲閃目光,這份從容鎮定,若非閱曆豐富之人不可得。
楊玉瑤見他如此,不由心中佩服。
青嵐卻是窘迫不已,顯然是受到了大震憾。
楊玉瑤對這種小美人還是很溫柔有耐心的,怕嚇到了她,也沒有更多動作,待出了浴,便柔聲道:“今日趕了一天的路,你也累了,這邊莊園屋子少,你去與念奴一起睡吧。
“是,那.….我先過去了。”
楊玉瑤看著她跑掉的背影,向薛白笑笑,道:“不急,慢慢來。”
薛白知她說的是何意,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來吧。”
他從明珠手中接過帕子,給楊玉瑤擦著頭發。
這種小溫存讓她很開心,笑道:“你這是又要謀官了,才能待我這般體貼。
我可沒說。
“玉環禁止你過來,你卻過來,我很滿意,該給你些甜頭嘗嘗才是。”
“現在不乏了?
“去,誰與你說這個。”楊玉瑤嗔道,“那昭應縣尉之事,我替你打聽了,你可知現在的昭應尉是何人?”
“我認識?”
“能任這種畿尉之人,你即便不認識,也必定聽說過他的家世……現任昭應尉是達奚珣的兒子,達奚撫。”
薛白道:“吏部侍郎的兒子,門第不凡啊。”
“達奚珣就不說了,其妻乃是上穀寇氏,世代郡守。雖非五姓七望之列,但高門大戶是真的。”楊玉瑤道:“但要謀這官位也簡單,讓達奚撫升遷了即可。”
薛白沉吟道:“這主意誰與你說的?”
“我很笨嗎?平時隻是懶得動腦子罷了。”楊玉瑤歪進薛白懷裡,懶洋洋地道:“這般簡單的辦法,我哪能想不出。”
那把達奚撫遷到何處去?
“刊報院豈不正好有缺?他資曆比你高,可謀一個七品官。”
薛白問道:“這也是玉瑤想出來的?”
“這不是,我替人打聽時有人說的。”楊玉瑤問道:“明珠,當時誰出的主意?”
“回瑤娘,是楊中丞說的。”
“對,我問阿兄時,堂兄也在。”
薛白道:“那看來,哥奴已猜到我想謀昭應尉了。”
“他願給你?”
“暫時還沒看到他的誠意。”薛白道:“出發前我才見過陳希烈,問我是否願意去太”
原。可見他們更喜歡我離得遠些,出了關中最好。”
楊玉瑤煩道:“這是非要與我的心思反著來了?”
“高官重臣就是這樣,希望一切都是由他們來掌控。”薛白道:“所以我得咬定了要長安尉直到最後一刻,否則哥奴就會覺得他是被我逼迫的。”
“那我們怎麼做?”
“不急,讓他們先提。”
薛白已經向李珍、張咱等人打聽過了,如今幾個公卿之位雖然已分給了宗室,但邸報院的官職卻還是完全空著。
李隆基遊幸華清宮之前沒有處置此事,而楊銛、薛白等人都隨駕而來,多得是時日勸聖人把刊報院所有的官職都定下來,那到時,李林甫真就是水潑不進,針紮不進了。
“哥奴必然會比我們更先著急,等他先提出讓我當昭應尉。我們再提兩個苛刻條件,他才會心甘情願把官位給我,並且覺得局麵還可控.…”
“不急,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