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卯金刀(2 / 2)

滿唐華彩 怪誕的表哥 13258 字 3個月前

“有水嗎?

遂有宮娥遞上一水杯,薛白手指沾了些水,將謝阿蠻鬢邊的頭發稍稍打了點卷。

楊玉環一看,不由眼前一亮,驚喜道:“這樣好看,有青蛇的嫵媚感。”

謝阿蠻正覺臉上濕濕的,惱他將她的妝麵弄花了,聽得這樣的稱讚,又是好奇又是喜滋滋。

添了這一點細節,她們對著銅鏡看了,愈發滿意。

“沒白收這個義弟,真是有兩下子。”楊玉環對著鏡子看了又看,舍不得放下,末了打量薛白一眼,“是個懂美人的。

她自稱一聲“美人”都算是太過謙虛了。

之後無非是排演,薛白領著三份俸祿,卻每次都躲在帷幕後悄悄打盹,旁人隻當他在沉思。

這日卻被楊玉環逮到了。

“好你個薛白,我唱得不好嗎?你看得睡著了。”

“回貴妃…...

“叫阿姐’,養不熟的白眼狼。”

楊玉環心情好,抬手虛指了他一下,頗顯親昵。

“我在想,芙蓉池水景如畫,若添一折白蛇與青蛇赤足戲水的情薛白話音未了,楊玉環掩著笑意,兩步上前,裙下繡鞋一抬,輕輕踩了他一腳,教訓了一句。

“誰與你胡鬨?儘想些有的沒的,討打。”

說罷,趁一群宮娥還沒來得及跟上戲台,她自轉身走了。謝阿蠻則不甘示弱地瞪了薛白一眼,表示不會戲水給他看。

“貴妃賜下點心果子,再用心排兩遍,馬上可是七夕禦前獻演了。

說到果子,今年的荔枝也到了。

“咚、咚!”

鼓聲忽然響起。

駐守在驪山西麵的一名執戟郎站上一塊大石,向西麵望去。

他名叫劉展,身材高大,麵帶威儀,若非看他官階,旁人隻怕要以為他是中郎將。

此時極目所見,能看到華清宮外權貴彆業相連,與渭水畔的昭應城對應……官道上塵煙滾滾,有一隊快馬正在疾奔而來。

而華清宮中,一道道宮門被依次打開,宮人們忙碌著奔向內殿,無比繁忙。

劉展知道那是皇帝為了討好妃子,特意派人從五千裡路途之外運送來了新鮮的荔枝。

觀戲.

他遂微微冷笑,在心裡罵了一句。

“昏君。”

劉展知道,待到七月七,昏君將會在入夜後到內宮牆外的芙蓉池戲台觀戲……..

七月七,五行居木,衝馬煞南。壬不汲水更難提防,子不問卜自惹禍殃。

駐蹕於華清宮,李隆基也不必過問朝中的勾心鬥角,樂得自在,夜夜笙歌,日高不起。今日又是到午後才起。

榻上殘留著些汗味,有些奇異,昨夜侍寢的美人已經離開了。

他倚坐了一會,吃了宮娥素手剝的荔枝,醒了神,之後方才起身,由著宮娥為他更衣。

“開宴。

“聖人製,開宴。”

有宦官小步快趨離開大殿,將聖人口諭傳出,外宮門緩緩打開。隨侍華清宮的公卿勳貴們則依次走向芙蓉池戲台,等候聖駕。

李隆基則是不慌不忙地登上禦輦,出了禦殿,從月華門離開禁內,再由望京門離開內宮,至芙蓉池戲台,登上看花台,接受群臣的叩拜。

今日,楊玉環沒有隨侍在他身邊,而是準備登台獻唱,但貴妃的座位卻還是給她留著,沒有讓旁的妃子坐。

這是聖人的深情。

時近黃昏,戲卻要在入夜以後才開唱,燈火才有氣氛。此時先表演的是鬥雞,李隆基看了一會,本著與諸臣同樂的心思,押了賈昌勝。

管太府庫藏的楊釗早有所準備,讓人拿出一麵揚州水心鏡來。氣氛當既熱鬨起來,官員們紛紛圍上鬥雞場。

楊釗探頭看著場上的鬥雞,正吆喝起哄,忽感身後有人輕喚了他兩聲。

“楊中丞。”

楊釗轉頭看去,隻見是主持華清宮旁昊天觀的道長葉法善,遂笑問道:“真人也想押寶?

“回楊中丞話,今秦中、河內等地大旱,三月至六月未落雨…….

“真人。”楊釗連忙打斷道,笑道:“讓我掃興無妨,可莫掃了聖人的雅興。

此事是不能提的,因聖人在長安時,已在興慶宮龍堂祈雨,但並無反應,眼下也隻有等。

葉法善道:“老道見聖人方才押出去的那麵揚州水心鏡背有盤龍,青瑩耀日,勢如生動。聖人若再以它求雨,必能誠動上蒼。”

“真人這是在逗……”楊釗正要反駁,忽然心念一動,隨葉法善的目光向天上看了一眼,輕聲問道:“真人會觀天相?真能降雨?

葉法善撫須笑了笑,點了點頭。

楊釗眼神一亮,不由問道:“道長可否再幫我算算前程?”

“自然使得。”葉法善問了楊釗的八字,掐指一算,思量良久,喃喃道:“楊中丞……該改個名字才好。

“為何?

“中丞名字帶‘金刀’,早晚有大禍啊。”葉法善撚須淡淡說道。

楊釗當即驚歎,暗道自己競從未想到這一點,不由將這老道奉為神人,打算明日就與聖人上書要改個名字。

天色漸暗,夜幕終於完全降下。

華清宮內外燈火通明,連芙蓉池上都點起了花燈。

樂曲聲起,《白蛇傳》要開唱了…....

戲台後方,楊玉環開心地舞著水袖,趁著上台前最後一點時間,向薛白問道:“我這扮相如何?

薛白不想回答她,總說“好看”來評價她的美貌,沒多大意思。

但靠山還是得哄的。

正好台上已開始唱到“洞中千年修此身”,他遂順著這歌詞答了一句。

“佳人相見一千年。

楊玉環一愣,終於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也可能是因為要登台了稍稍有些緊張吧。

緊接著,台上唱道:“離卻了青城到江南!”

隨著這一句,楊玉環、謝阿蠻攜手登台,一白一青兩道身影婀娜多姿。

而後台這邊,小生打扮的許合子已站到了薛白身旁。她與薛白的接觸最少,但是真的有實力,此時猶默念著戲詞。

唱功方麵,薛白能幫忙她的很少,也隻能將一把紙傘遞過去。

“多謝,我竟又忘了。”

許合子極小聲地念叨了一句,接了傘撐開,趨步登台。很快,台上便響起了她的唱詞,竟是完全不同於往日的高亢悠揚,而是溫文雅爾。

“適才靈隱掃先塋,歸來風雨忽迷離,百忙中哪有閒情噫?”

薛白看得認真,直到第一折戲結束,他往後方看了一眼,才發現扮法海的劉化不在,遂找人問了幾句。

法海方才還在的,該是更衣去了,還有一整折戲唱過才輪到他登台“是還來得及。”

薛白往遠處看了一眼,隻見芙蓉池周圍還圍著禁衛,劉化也不可能亂跑。

果然,沒過多久法海就回來了。

台上戲曲還在繼續,卻已能看出反響極好,畢竟是三個相貌身段、歌舞技藝都最頂尖的美人在表演,自是看得眾人如癡如醉。

李隆基並不介意妃子台上表演一事,反而引以為榮。

他是真的欣賞楊玉環,歌喉、舞技、美貌、身段,以及性情。他深知她給臣子們表演並非是取悅於誰,而是她愛好這些。

這一切,他都懂,並且能包容,故而從未後悔過從兒子手裡搶下她。

世人永遠無法明白他對她的感情,超越了世俗的限製,甚至超越了男女情愛,因為他們看到了更遠的天地,因為音律之高雅,俗人是不會懂的。

就這樣看著看著,到了第三折戲開場。

周圍的宦官們開始換燈籠裡的蠟燭,戲台上,寶相莊嚴的法海手持禪杖登台,開嗓,氣勢震天。

“許官人!看你入迷已深,好言相勸你不醒,禍到臨頭看分明!”

與此同時,西麵的驪山嶺上,火光忽然暗了一暗。

正在外宮牆上遠遠看著水榭歌台的禁衛轉頭看向驪山,眯了眯眼,忽大喝起來。

“那是什麼人?!”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