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謝阿蠻過來,卻是提醒道:“你近來可不要與虢國夫人亂來。”
“我與三姐純粹姐弟義氣,偏有許多詆毀。”薛白道,“你可是聽說什麼了?”
“高將軍在查禁內,也找我問話了。”
說著,謝阿蠻有些猶豫,眼簾一抬,瞥了薛白一眼,咬咬牙,道:“問了你的事。
薛白訝然笑道:“我?我有何事?”
“問你與昭應縣令、縣尉的關係,還問了你與駙馬張咱、衛尉少卿王準的關係。”
薛白仔細看著謝阿蠻的眼睛,發現她是有些不安的。
她是楊玉環的弟子,姿態超然,從不與政務有涉,今日能如此,可見禁內的氣氛應該很緊張了。
薛白遂問道:“貴妃……還好嗎?”
謝阿蠻沒想到他這種人竟然不關心自身前程,而是先問貴妃,不由好生感動,連忙點了點頭。
貴妃無恙,除了爬山時留下了淤傷,聖人還賞賜了許多寶物。
“我不是問這個。”
薛白問的是楊玉環的處境。
謝阿蠻也不知聽懂沒聽懂,搖了搖頭,嗔怪道:“我與你說你的事,你卻問貴妃。”
還是你自個先老實些,再指望貴妃為你請功吧。”
“好吧。”薛白問道:“我怎麼了?”
“被你一打岔,差點忘了說到哪兒。高將軍問我,你平時與那些人來往時的情形,我都實話說了,你與我詐了達奚撫一次。”
“多虧了你,否則我隻怕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謝阿蠻得了這話,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低下頭,搗著草藥,道:“少說些哄人的話,你安生待著,外麵再人心惶惶,貴妃保你不會有事。”
薛白分明隻是一句客氣話,倒不知怎就成了哄人了。
“你方才首先提到的人,是昭應縣令李錫?他怎麼了?”
“你還管,換藥吧。”
“他真是這般說的?”
“是呢,首先問的就是貴妃的處境。”
是夜,楊玉環聽了謝阿蠻的回稟,隱隱有些感慨。
自從刺殺以後,聖人匆匆來看了她一眼,之後忙於國政,她甚至連為薛白請功的機會都沒找到。但聖人對她的專寵似乎還在,愈發倚重楊家,且賞賜不斷。
楊家兄弟們眼下隻顧著前途,一心為聖人查妖賊,倒沒想到,隻有那義弟敏銳察覺到了細微的變化。
“難為他是個有心的。”楊玉環道:“你去告訴他,不必急於一時,須等事情過去了,我再給他提官。”
“喏。”
“還有,遞了話之後,你也彆再去看他。”
謝阿蠻一愣,低下頭,嘟囔道:“為何?”
“這時節,安份些總沒錯的。”
說罷,楊玉環擔心薛白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起身踱了幾步,最後招過謝阿蠻到近前,小聲道:“我問過高將軍了,這案子牽扯得太大了,已經攀咬出了很多人.…..”
七月十五日。
距七夕行刺的大案,已過了七日。
薛白看著已經愈合的傷口,繼續將它裹上,卻得知楊國忠來看他了。
楊國忠能來,想來無非是兩個原因,若非薛白要升官了,就是他遇到麻煩了。
“阿兄事忙,今日如何得空來看我?”
“自然是關心你的傷勢,看,為兄帶了上好的丹參,你最喜歡的禮物。”
“讓阿兄見笑了。”
薛白目光看去,發現楊國忠麵露難色,遂問道:“可是……案情牽扯太大了,阿兄把握不住了?”
楊國忠確實是衝此事而來的,但沒想到薛白這般直接,遂點了點頭。
他也不知從何說起,想了想,先說了兩人一起審訊的劉化。
“開元十三年,懷州連著大旱了三年,劉定高借助天災,聚眾造反,攻洛陽。劉化當年七歲,被人收養了,據查證,他養父還有一個兒子,很可能就是冒名進入羽林軍的執戟郎‘李縮’,那他養父可能姓李。開元二十六年,應該是他養父死了,河東軍中多了一個李縮,同年,劉化到了長安,先是在南曲為奴,後淨身入宮,此時他二十歲,若說這場叛亂是這兄弟二人蓄謀策劃的,本也說得過去。”
問題就出在這裡,楊國忠一開始就沒想大事化小。
到現在,他隻好皺起了眉,歎道:“但,劉化、李縮能做到這一步,背後必然有幕後指使。”
“為何?”薛白道:“叛亂策劃得並不高明,應該說,非常不高明,不像是有厲害的幕後指使。”
“不,兩個草民做不到。”楊國忠道:“必然有幕後指使。”
“阿兄懷疑誰?”
“阿白覺得呢?”
若讓薛白猜,即使劉化背後有人幫忙,也隻能是小官,不超過五品。因為五品以上有朝議資格,就會提醒劉化,那種小弩是刺殺不了聖人的。
但按照楊國忠的思路猜……肯定是王鉷。
因為攀咬不到李林甫,那就先攀咬王鉷。正好,王準也牽扯到了此案。
“莫非是王鉷?”
“對!阿白也這般覺得?”楊國忠當即激動起來,“我查來查去,覺得王鉷嫌疑最大。法海是王準舉薦的,也一直在雞坊為典引,怎可能與王準無關?必是王鉷!”
“有證據嗎?”
“我本想找證據,結果一查之下,案子越查越大了。”楊國忠有些苦惱,“你也知道,我為聖人辦事,不玩那些虛的,都是實實在在辦案。”
“是。”
“根據達奚撫的招供,我們拿下了昭應縣令李錫。”
“我為謀昭應尉一職,托人與李錫打過交道,要緊嗎?”
“你這點小事。”楊國忠沉吟著,緩緩道:“李錫說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話,之後他捱不住刑罰,自認知道幕後指使是誰,但要麵聖才肯說。”
“聖人答應召見他了?”
“是。”
楊忠國擔憂不已,如此一來,李錫要指證誰,就不是他能控製的了…...
“且看聖人信不信吧。”
“聖人能信嗎?”
楊國忠還想要說些什麼,有禦史快步入內,對他附耳低語了幾句,他登時臉色居變。
“什麼?!真的嗎?”
“真的。”
“誰殺的?”
“不知,推門進去便發現人已死了。”
驚呼一聲之後,楊國忠也不瞞著薛白,道:“出事了,大事不好,李錫、達奚撫在獄裡了。我就說此案還有幕後主使,眼下這是殺人滅口了……..
一瞬間,薛白也有些滯愣。
他沒在聽楊國忠說話,腦海中隻想著一個問題……李隆基是信還是不信?
“阿白,阿白。
“嗯?
“在想什麼?快幫我找出幕後真凶。”楊國忠倒不忘給薛白一個許諾,“你看,現在真出闕了,連昭應縣令都出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