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夢遊通天宮(2 / 2)

滿唐華彩 怪誕的表哥 13647 字 3個月前

薛白今日在信上正是以此來試圖策反他,稱隻要他願意倒戈,過去的罪名既往不咎,朝廷還會承認他平賊的大功,邊境的生意可以繼續做,且做得更大。

薛白快步跟上,卻見前方肥胖的安祿山披著龍袍,手持一柄火杖,正在鼓樂之中準備登基。

田乾真拜倒在地,述說了偃師一戰的詳細經過,末了,他總結戰敗的原因,咬牙切齒道:“此戰敗在了李懷仙、朱希彩的背叛。唐軍都是新招募的烏合之眾,戰力不足為慮。需要提防的是他們的攻心之詭計,請聖人務必防備城中的叛徒!”

有宦官匆匆入內,打斷了安祿山的歌喉,趨步到了他麵前,小聲稟道:“田乾真敗退回來了,薛白已經殺往洛陽了。”

“說是無頭冤案,確是貼切,這些財宦皆已無頭矣。”

安祿山終於忍不住,不顧肚子大得已經快要拖到了地上,親自奔到一口大糧窖邊,喊道:“掀!我不信全都是空的。”

“我知道,還有呢?”

一隊叛軍匆匆登上石階,站在洛陽城上東門的城頭向外看去,能看到還有潰兵往這邊湧來,正聚在城下嚷著要進城。

“還有高仙芝。”達奚珣小聲補充道。

那將領欲言又止,他已經聽到了潰兵的言論,說是開封、滎陽都退了,唐軍才會殺到偃師,又說洛陽已經糧絕了,總之,叛軍已有被剿滅之勢。

城上遂箭矢齊發,將那兩人射殺當場,遠處的唐軍騎兵見狀,連忙遁去。

“做噩夢了?”王難得似乎覺得有些好笑,道:“看你,一頭的汗。”

薛白屏息以待,以為會見到李遐周,但不是,方才的一切都隻是夢。

安守忠這才命人吊下城牆,去翻那二人的信件,展開看過,不由眉毛一挑。信是薛白寫的,先說雖與安守忠從未蒙麵,彼此卻常有生意往來,可謂神交。

“我,我不是叛徒……不是我,我與薛白有怨……”

“哈哈。”

顏春卿見了高仙芝,可如今高仙芝已被處決,那他去了何處?樊牢帶了數百人以及火藥,為何沒有用上?李遐周成了安祿山的國師,是降賊了還是另有目的?

嚴莊是不會回答這種問題的,他側過身,任安祿山將達奚珣招來詢問。

“我沒與你說笑!”嚴莊怒道。

“是。”

“那正好是在裴耀卿辦成‘轉漕輸粟’的第二年,長安昏君下旨罷免了張九齡、裴耀卿。右相……李林甫代張九齡成為中書令,曾經清點過含嘉倉,存糧超過五百萬石。”

漸漸地,追在潰軍後方的唐軍也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之中。

“這不是有嗎?”安祿山湊近了,眨了眨眼。

不多時,隻見十餘唐兵策馬上前,其中兩人趕到城下,喊道:“我們是李懷仙麾下校將,被官兵俘虜,受命遞信!”

當然也怕陝郡的十餘萬邊軍驍騎,可若是安祿山真的到了要調精兵回援的地步,那對主力的士氣又是一種打擊,而薛白大不了再撤回偃師,另外,哥舒翰或許還能捕捉到機會。

事實上,叛軍大將們進入洛陽之後,眼看潼關攻不下來。以安守忠為首的一批人已經迅速失去了上進心,每日沉湎酒色之中,儘可能地享受這一段時日的富貴榮華。

而李遐周隻顧大笑,張開雙臂,與安祿山一起化為齏粉。

過了一會,安祿山眼前稍微清晰了一點,才發現那險些被自己掐死的原來是嚴莊,他這才鬆開手。

達奚珣本就驚魂未定,遇此情形,嚇得手一抖,手中筷子掉落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明堂上方的火珠開始晃動,嗡嗡作響,像是感應到了主人一般。

“你是說含嘉倉的糧食也被運到關中了?”

李遐周問道:“這明堂,比你後世所見的如何?”

“有何疑惑?”

此事不假,安守忠確有不少產業,讓他這種粟特人不做生意就像是讓男人不碰女人一樣難受。而他手下的商隊近年來難免有用到飛錢之處,竟是因此被薛白的人收買了好幾個管事、賬房。

安祿山的愁思被打斷,小眼珠子裡透出驚懼與怨恨的神情來,道:“命安慶緒火速遣兵回來救洛陽!”

“該殺……該殺……”

由此,安祿山任命了李庭望為陳留節度使,張通晤為副,出兵東略,意圖占據江淮富庶之地,保證長久的糧草供應。

然而,火光在點燃的瞬間,也響起了巨大的爆炸聲。

爆炸吞噬了一切,也把安祿山的豬身炸爛,他遂怒吼著,撲向李遐周。

隨著這一句話,眾人的目光紛紛看向了達奚珣。

“你來做甚?”安祿山道:“我馬上要化龍了……快!”

“你知我會來?”

巍巍明堂,在這個瞬間爆炸開來,轟然倒塌。

薛白眼看安祿山馬上要化龍,偏是被那些祭司們攔住,不由向一旁袖手旁觀的李遐周喝道:“你還不攔住他?!”

安祿山想到糧草不足,心情又開始煩躁起來,命人把一個個糧窖都打開看看。

他沒能享受,因為局勢已每況愈下。

安祿山原是想召高尚回來麵授機宜,讓嚴莊將洛陽無糧之事相告,商議出辦法。結果,嚴莊卻反過來勸他親征潼關,惹得他大怒不已。當時他甚至拿鞭子狠狠地抽打了嚴莊。往日他鞭打李豬兒這樣的奴才是常有之事,眼下對待身邊的重臣卻也如此,可見脾氣已然失控了。他還命令達奚珣擬旨、叱責嚴莊、高尚,嚴莊恐懼無比,不敢再有諫言。

周圍有士卒連忙趕上前來扶他,他卻已憤怒到不可遏製的地步,怒吼著一推,將一人推進兩丈高的糧窖。

“轟!”

達奚珣當時正在戶部任職,親自參與了此事,因此非常確定,且印象深刻。

“安將軍!”身後響起了田乾真的呼喊。

就連過去的舊部也開始與他愈走愈遠,嚴莊、張通儒、平冽等人總是對他提出各種要求。可他之所以要當聖人,並不是因為沒事找事做,他隻想要享受。

安祿山大喝一聲,口一張,吐出火來,要點燃明堂上方的火球。隻要火球一亮,他便真的要化龍了。

而薛白站在那,看著眼前的一切消失,一股熱浪撲麵而來,炙得他的臉發燙。

罵聲在窖壁上引起了回音,像是土地用它沉悶的聲音呐喊著。

他兵力雖少,但此番提兵洛陽卻準備充足,王難得在前為先鋒、殷亮在後保證後勤,據著白馬寺為輜重中轉。他們不求很快攻入城中,隻要把旗幟在城外晃一晃,已足夠打擊叛軍士氣。

“怎麼辦?怎麼辦?”安祿山問的是眼睛怎麼辦。

“聖人請看……掀開!”

起兵以來,也許是因為太過操勞,近來他一直眼睛不舒服,此時病情忽然惡化到這等地步,身子晃了晃,差點摔了下去。

田乾真往城下一瞥,道:“薛賊又遣使玩攻心計了?他信上說什麼?”

“據臣所知,至少在開元二十四年,含嘉倉的存糧確實是滿的。”麵對詢問,達奚珣思忖著緩緩應答。

他愈發為難,沉吟著,又道:“這些年,韋堅、楊慎矜、王鉷、楊國忠等人相繼擔任轉運使,為昏君運送無數珍寶錢糧,何止億萬貫?若說他們沒動這六百萬石糧食,我是不信,畢竟誰都知昏君不願再到洛陽。”

遂有一隊力士上前,鏟出糧窖上層鋪著的糧食,隻見下麵竟還鋪著一層木板,掀開木板,一個空空如也的巨大倉窖便出現在了麵前。

安守忠故作爽朗,哈哈一笑,拿出那封信,隨手撕成碎片,往城外一拋。碎紙被風一吹,漫天飄散。

安守忠一聽,連忙把手裡的信收起來,轉頭道:“阿浩,你傷還未好,怎又上城頭?”

“這……皆有可能。”達奚珣道,“河南常有災年,常需開倉賑災,再由江淮漕運糧食補上,也許是賑災之後便未再運進來。”

衣袂飄飄的道人回過身來,淡淡看著他,問道:“你來了。”

他的頭太大,不喜歡帶頭盔,任由卷發垂在臉邊,卻遮住了他眼睛下方深深的眼袋。

“是我……嚴莊……咳咳……我是嚴莊……”

說著,兩隊拜火教的祭司向薛白攔了過來。

來的是王難得,正舉著燈籠在看他。

安守忠畢竟是久在邊疆的大將,隨著太陽升高,他漸漸從酒色中清醒過來,數了唐軍兵力,抬手一指,又道:“唐軍隻有數千人,連一麵城牆都排不滿,看他們如何攻城。”

“可這是國家的儲備糧!他豈可為一己之欲,不顧天下人之死活?!”

“我不信,他那麼大方,家底一定很厚!”

有人把臉湊近了。

~~

晨光灑在洛水之上,波光粼粼。

開元盛世是不假,可正因是盛世,關中人口急劇增多,田地不堪重負,在最盛世的時候,關中一年尚有四百萬石的糧食缺口,昏君猶要帶著幾十萬官員、禁軍就食洛陽,怎麼隨著他越來越怠政、越來越揮霍無度,關中的糧食反而夠用了?

最先出現的是王難得的旗幟,經過數月轉戰,那杆旗已經有些殘破了,卻更能給人一股威懾。等唐軍先鋒進行到城門前五百餘步,其主力也跟上了,正是常山太守薛白親自率軍來了。

最可氣的是,每掀開一個糧窖,都能看到上麵鋪著的糧食,讓人心懷期待,可隻要拿竿子一捅,便知那隻有薄薄一層。

同時,他死死掐住了另一人的脖子,口中發出可怕的囈語,是在用粟特語說自己快看不見了。

“該殺!該殺!”

“明堂……”

薛白晃了會神,轉頭看向洛陽城,喃喃道:“我在想,李遐周的計劃也許是在安祿山登基之日,炸毀明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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