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內應
“轟!”
“不!”
安祿山猛然驚醒,瞪大了眼,視線裡卻一片模糊。
朦朧的火光湊得很近了,他才看清那是李豬兒舉著油燈上前。
“聖人,怎麼了?”
“噓,閉嘴。”
安祿山側耳聽去,果然聽到了有“轟隆”的爆炸聲傳來。
血泊中,那留台戶部侍郎還在念叨不已。
“挖?”達奚珣大驚失色,急道:“你們怎麼能……哇!”
儘管早知會有這一天,達奚珣還是手一抖,茶水潑得滿襠都是。
薛白打開一看,是安守忠寫的,內容十分簡單,唯有“明夜三更徽安門”七字。
“繼續說。”
“轟隆”聲還在傳來,終於到了門邊,安祿山抬起頭往外望去。
“說!洛陽城內還有哪些人是薛白一係?”
“那數十車火藥呢?”
“是,是。”
……
“是啊。”嚴莊歎惜了一聲,“比起官兵的戰力,眼下更危險者是我們的軍心。不敢瞞聖人,如今確實是人心浮動。”
~~
洛陽城西北,宣輝門。
血流得他滿身都是,濕漉漉的,接著,似乎聽到了楊冽正在喃喃自語著,鬼使神差地,他於血泊之間把耳朵湊到了楊冽嘴邊。
薑亥眼珠轉動,想了想,小聲問道:“那我們可將計就計?聲東擊西?”
嚴莊轉頭喝道:“去找!”
“數百人支援洛陽還帶輜重?能是什麼?”嚴莊道。
嚴莊問道:“不知是如何炸塌的?”
“天譴。”
“我並未與他說話啊,真的。”達奚珣道:“我不過是見到他率了鄉勇數百人到洛陽支援,有兩天一直隨在高仙芝身旁。對了,他們還帶了數十車輜重。”
夜更深,幾排火箭從城門向城外射落,亮光在空中閃過,射入雪地之後很快熄了下去。
“這是何意?”嚴莊道,“我不信薛白能夠闖進洛陽城、毀了明堂。”
“嗯。”
然而,忽有人提著一個帶土的包裹過來,道:“嚴相,挖出了這個。”
嚴莊挨了教訓,低頭想了想,道:“明堂確實是被毀過一次。”
這大半夜,嚴莊已經睡下了,臉色很憔悴。田乾真不愧是年輕人,雖然身受重傷,可一雙眼睛還是精光迸露,像是一隻隨時要為主人叼老鼠的狗。
“那木箱在何處?”
“是。”
“義倉儲糧,取於百姓,用於賑災,至於含嘉倉儲,乃國家戰備,爾等豈敢為奉一人之心而搜刮一空?”
達奚珣吞吞吐吐,此時才肯老實招供,原來他真就投靠了慶王一係。至於他反複宣揚的殺子之仇,事實上薛白隻是詐過達奚撫,達奚撫當年乃是因牽扯進驪山刺駕案而死,官場上,真真正正的利益麵前,他才不會管過往的小恩小怨。
~~
是夜,陷入噩夢的還有達奚珣。
聽到這裡,達奚珣突然想起來了。
半個時辰後,達奚珣坐在“驢駒拔橛”的刑具上,涕淚俱下,喃喃道:“洛陽城破之前,我確實見過偃師縣丞顏春卿。”
安祿山像是聽到了鬼故事一般,頭一縮,本就很短的脖子更是看不到了,驚呼道:“他真會這樣?”
安祿山眼神沒有聚焦,可殺氣卻不減,嚷道:“我讓你們把洛陽城內有可能投降薛白之人都殺儘!殺殺殺!”
“如此說來,你勉強與顏真卿、顏杲卿一樣,算是薛白的丈人了?”
這次,薛白的語氣比上次已嚴厲了許多,語帶威懾,稱留給安守忠棄暗投明的機會不多了,倘若洛陽城是王師攻下的,便要將安守忠以謀逆大罪滿門抄斬。
嚴莊冷著臉不答,向麾下士卒道:“記住他現在說的,等重刑之後,看他又是如何說。”
嚴莊捧著茶盞吃了一口,滿嘴都是茶沫,使得他神情也有些苦意。許久都沒再說話,等著搜查的結果。
“還在?”
他一不小心睡著,又回到了在乾元門朝拜安祿山的那一天。人命甚至不如屠宰場裡的豬羊,他逃著逃著,踩到了留台戶部侍郎楊冽的腸子,於是滑倒在地。
“嚴相?我冤枉啊!這些,隻是防身用的啊。”
達奚珣搖頭道:“真沒有。”
聖人也逃不掉,因為聖人才是罪魁禍首……
真審出達奚珣竟是薛白的人了,嚴莊反而有些吃驚,再想到那錢莊、報紙帶來的影響,他已感到有些可怕。
“這……”
之後,他把楊冽的身子舉起來,蓋在自己身上。很重,但壓得他很安心,覺得這樣叛軍就不會砍殺自己了。
嚴莊遂再次讓人用刑。
嚴莊道:“看來不用刑的話,伱是什麼都不會招的了?”
“將軍,薛白給你遞了封信。”
可怕的慘叫聲登時充斥了牢房,達奚珣捱不過刑,隻好招供,他聲音虛弱,斷斷續續,但為了不受刑,還是想儘辦法多說一些。
“末將這才明白,郎君今夜偷襲,目的並非在於破城,而在於它。”薑亥指了指桌案上的地圖,道:“可竟是連我也不知,這是誰給郎君的,還有無彆的信件。”
有唐軍士卒遂往這邊而來,迅速收集了地上的箭支,匆匆奔回大營。
嚴莊隨手就把茶盞裡滾燙的茶潑在了達奚珣臉上,接過包裹,打開來。隻見裡麵有些金銀細軟,一大摞飛錢,一小包傷藥,幾封書信。
這次的嚴刑並沒能讓達奚珣吐露出更多的東西來,直到他奄奄一息了,也沒再想出新的內容招供,末了,隻是嘴唇抖動,低聲喃喃了兩個字。
嚴莊回想起來,攻破洛陽之時,盧弈因為不願投降且破口大罵安祿山已經被殺了。
“他能有何中興之策?”
“走,去找李遐周。”
“不。”達奚珣驚得魂飛魄散,連連搖手,“不不不,達奚盈盈投靠薛白之後,便與我恩斷義絕,反目成仇了。我兒達奚撫便是薛白害死的……”
今夜,薛白突然偷襲了宣輝門,用炸藥炸開了城門,嚇得叛軍將領們驚慌不已。
“薛懷義?麵首?薛白莫不會是此人轉世投胎,要再燒一次明堂吧?”
嚴莊不知所言,心道你們拜火教終日嚷著要用光明聖火燃儘世間罪惡,又何必怕一個豎子?
田乾真一直沒有說話,聽了這些對話,回頭望了一眼,道:“聖人這個夢,也許是預兆呢。”
……
“我招。”
達奚珣大為驚恐,喃喃道:“我是降臣,你們這般對待降臣,會不得人心的。”
此事之前他未與安祿山說,不吉利。
庭中一直很安靜,達奚珣看著眾人沒能搜出什麼來,安心了些,以為自己要沒事了。
“至於安守忠這封信。”薑亥沉思著,道:“確實也到了他扛不住的時候,我不太信安守忠有膽量害郎君。而且,目前探馬還未探到陝郡的叛軍回援。”
杜有鄰案,杜有鄰尚且沒死,而朝中敢言直諫之人,他們整整殺了三十七個。
“那……這是一個局?”
他雖不承認,可心底裡卻知曉薛白比自己有本事,那樣的人擬出的國策,他確實是願意看看。可惜,安祿山屠了洛陽數千官吏,短時間內大燕朝要想變革,恐是很難了。
安守忠先是不忿地罵了一句,可想到今夜薛白已經破門了。若是下一次再破門,而叛軍的兵力不能正好將其擋住,那洛陽可就真的守不住了。
安祿山忽然發怒,叱道:“那是夢!你問我如何炸塌的,我能知道嗎?他就是手一抬便炸了,你待如何?!”
“招,我被貶之後,無人願意伸出援手。達奚盈盈遣人找到我,將我安排回洛陽養老,說是還了我當年的養育之恩。”
“嗬。”嚴莊冷笑。
安祿山聽了,這才意識到宮中那兩座高堂太高了,任何一座要是倒塌了,都有可能砸到他,不由悚然而驚。
混亂之中,卻有將領悄然把一封箭信塞到了安守忠的手上,他打開一看,臉色頓時一沉。
“郎君,來信了。”
嚴莊入內,四下看了看,吩咐身後的隨從道:“你們去搜。”
李豬兒連忙擱下油燈,招過兩個侍兒,努力扛著那三百多斤的笨重身體往殿門處移去。因常年這樣扛安祿山,他的腰椎很不好,一開始隻是疼痛,如今還伴隨著強烈的刺痛。這種腰疼的折磨讓他整夜都睡不好,再加上輪值為安祿山守夜,常年無法安睡使得他精神極是疲憊,不過是二十歲的年紀看起來已有四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