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大雨(1 / 2)

滿唐華彩 怪誕的表哥 14458 字 3個月前

三更時分,哨馬趕回了唐軍大營,李光弼聽到馬嘶當即醒來詢問了消息,得知有兩千餘人馬趁著夜色渡過了潏河。

“很好。”

他拿出地圖標注著,心知這是叛軍潰散的開始。遂連忙發了軍令遞給鹹陽、金城、雲陽、涇陽、渭南等諸縣守軍,命他們嚴守城池,不給叛軍劫擄打糧的機會。同時,加派哨馬,去打探是哪一支叛軍出逃了。

動靜驚醒了薛白,披著衣服趕到了大帳。

“如你我所料。”李光弼遞過情報,道:“我探得出逃的是阿史那從禮,此人是突厥人,必不是回範陽,而是北上塞外。”

薛白也判斷這是敵軍軍心散亂的開始。之後,他看著地圖,不自覺地皺起了眉。

“怎麼?北平王認為這是崔乾佑的計謀?”李光弼沉吟道:“若是設伏,太過明顯了。”

“我讓高力士攜貴妃南下侍奉聖人,如今正走到金城縣一帶,恐阿史那從禮遇到他們。”

這不是影響戰局的事,李光弼不以為意,隻安排人去通傳消息。之後,召集諸將,商定派何人去追擊阿史那從禮。

“出奔的這兩千餘騎多是突厥的同羅部人,早年曾內附大唐。若能殺阿史那從禮而招降他們,於局勢大有裨益,誰願往?”

話是這麼說,可李光弼要與崔乾佑對峙,根本派不出多少人馬。諸將更想跟著指揮官滅叛軍主力,立大功,不願意去做這種小打小鬨的差事。

“既然都不出列,我來點將。”李光弼淡淡道:“張伯儀……”

張伯儀正暗忖倒黴,薛白開了口,道:“我去吧。”

李光弼不想讓薛白帶走太多人,還在猶豫,薛白知他心意,主動表態,隻帶老涼的一支騎兵去追,這事便定了下來。

~~

金城縣。

高力士年老,行到此處時病了一遭。杜五郎隻好讓隊伍停下來,他也順便準備一些事務。

這日天明,楊暄早早就到了杜五郎的住處,小聲道:“你要我找的屍體我找到了,在城外撿的。”

杜五郎迷迷糊糊中醒來,再次確認道:“你真的是撿的吧?”

“好吧,我與你說實話。”楊暄沒想到他這麼敏銳,當即不敢隱瞞。

一聽,杜五郎大受驚嚇,當即清醒了過來,道:“你不會是……殺了誰吧?”

“那沒有,我哪會殺人啊,你也莫叫我殺人。”楊暄道:“我是跟人買了這屍體,你知道花了多少錢嗎?”

杜五郎不解,問道:“什麼叫買的屍體?”

“一場戰亂下來,關中到處都沒有吃的,連一隻老鼠那麼點的肉都要賣好幾百錢,何況這麼大一個人。”

楊暄說著戰亂之後集市上物價的變化,杜五郎隻覺一陣涼意。

收拾停當,他們便繼續起行,一整日隻行了二十裡,夜裡宿在了金城縣以西的馬嵬驛。

之所以選在這裡,因為馬嵬驛是這條路上頗大的一處驛站,中宗皇帝送金城公主去吐蕃時也是在這裡餞彆。

一路上,楊暄與杜五郎並轡而行,一直在喋喋不休地數有多少女子傾慕於他,說他家原是宰相門第,他相貌英俊又多金,三曲中好多花魁都饞他。

“你不懂,其實小娘子們比男子還要好色。有時並不是我太過風流,而是總被她們盯上,沒辦法。搞得我現在都好女色了。”

“我是不懂。”杜五郎道,“我就沒見過有女子饞男子的。”

楊暄道:“伱得像我……”

張雲容路過,終於忍受不了楊暄的聒噪,白眼一翻,道:“像楊郎君英俊多金恐還不夠,需再添三分才華、三分意趣,三分英雄氣魄。”

“啊,你!”

“好吧。”杜五郎小聲嘟囔道:“看來我是一分都沒有。”

他不在意這些無聊事,隻是看著張雲容去扶下楊貴妃,忽想到聽張雲容這般形容,倒像是在說某個人。

回過神來,他抬眼望了一眼北麵山上的黃山宮,心裡回顧了一下自己的計劃。

他曾經在這裡當過縣尉,也有些熟悉的部下。昨夜他在金城縣裡時便做了安排,讓他們今夜扮成叛軍殺到驛館,然後,混亂之中,楊貴妃為了避免受辱,當著高力士麵劃花自己的臉,自儘而亡。其實無非是抹些血,趁著夜色黑燈瞎火的看不清假死脫身,往後隱姓埋名。

就當是以前貴妃對杜家有恩的報答了,他杜謄也是“恩必報、債必償”的。

……

月光照進了驛館後的院落,把一株老槐樹的影子照得曲曲拐拐,猶如龍蛇。

夜深人靜中,忽然傳來了由遠而近的馬蹄聲。

“叛軍來了!”

拍門聲響起,有人打開驛館門,見到的是一個風塵仆仆的軍使,臉上滿是汗水,大喊道:“一支叛軍已至金城縣城下,其哨馬很快便至,速作準備。”

高力士很快被驚動了,喚過杜五郎,道:“杜司直認為如何是好?”

“現在逃也來不及,我們避入黃山宮怎麼樣?”杜五郎沉穩應道。

高力士見這個年輕人遇事如此鎮定,讚許地點了點頭,道:“那便依五郎所言。”

兩句話之間,從稱呼的變化便可看出,他已願意與杜五郎結下私交。

杜五郎確實是鎮定,心想著那所謂的“叛軍”都是自己安排的,有何可怕?他遂不慌不忙地作了安排,連夜把隊伍喚起來,往北麵的黃山宮。

楊玉環特意換了一身馬球服,將頭發束起,當著高力士的麵,拿泥土抹了臉,道:“我怕遇到賊兵,高將軍覺得這般如何?”

“貴妃想得周到。”

一行人開始趕往黃山宮,這段路不遠,但全是山路。

杜五郎牽著馬,步行登山,小聲向楊暄問道:“屍體已經安排上去了嗎?”

楊暄道:“放心吧,穿得和貴妃這件一模一樣。”

正此時,他們聽到遠處有動靜,轉過頭看去,見到月光下數十人在奔跑,快到馬嵬驛了。

奇怪的是,在更遠處,還有十數騎正在狂奔而來。

“哇。”楊暄道:“你安排的人好快,小小一個金城縣,有這麼多騎術厲害的人。”

雖然隔得遠還看不清楚,他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受,覺得那些襲卷過來的身影又快又凶狠。

杜五郎看得呆住了,心中察覺到有些不對,撓了撓頭,找人問道:“方才來報信的信使在哪裡?”

“那。”

杜五郎連忙過去,一看,自己並不認得對方,遂問道:“誰派你來傳信的?”

“天下兵馬副元帥,兼河東節度使李節帥。”

“真是李節帥派來的?”杜五郎湊近了,交頭接耳地問道:“還是說,有人讓你這麼說的?”

他還以眼神示意了一下對方,讓對方看看他就是那個主使。

“杜司直是懷疑我嗎?”

那信使臉色一肅,當即拿起一枚令符。杜五郎隻看了一眼,臉色就白了。

此時,那數十人到了馬嵬驛,開始往黃山宮趕來。不多時,那十數騎兵也奔到了,明火執仗地搜索起來,很快發現了上山的隊伍,當即追上。

“啊!”

夜色中傳來了慘叫。

杜五郎知道發生了什麼,那是他安排的人手被真正的叛軍射殺了。

“快!”

他連忙催促隊伍進入黃山宮。先是高力士、楊玉環被迎進去,之後是一些皇親、官員、宮人。

杜五郎落在最後,聽得慘叫聲越來越近,回頭看去,隻見一名衝在最前方的胡兵身披輕甲,手持長刀,正在像砍瓜切菜一樣把金城縣的漢子們斬倒在地。

“你們……”

杜五郎心想,是自己害死了那些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眼看著那胡兵向他衝來,他想跑,腳卻像釘住了一樣。

“走啊!”

“嘭!”

那胡兵衝到杜五郎麵前時,卻是楊暄一把將杜五郎拉進了黃山宮,關上宮門。

十餘叛軍隻是哨探,見狀也不強攻,直趕回去彙報。

眾人驚魂未定,楊玉環找了個機會,小聲向杜五郎問道:“是你安排的嗎?”

“不是,我……我也沒想到。”杜五郎道:“貴妃先不要演,現在可是不能離開,等我安排好了,你再演。”

楊玉環握了握手中的匕首,心想,也許是命中注定,就是要讓自己早亡。

另一方麵,她也在想,薛白會不會再救自己一次?可世上怎麼會有一個人能在她回回遇到危險時都出現?

這夜的危險並沒有過去,很快,馬嵬坡已燃起了熊熊篝火。

越來越多的叛軍開始向這邊聚集過來。

杜五郎手上拿著一支千裡鏡,登上高閣,往馬嵬坡上看去,須臾,回頭瞪大了那雙驚訝的眼。

“怎麼了?他們在做什麼?”楊暄問道。

杜五郎不答,目露驚恐之色。

之後,有叛軍往黃山宮攻了過來,並且喊道:“裡麵的人,肉嫩!”

這句話,給他們帶來了更大的恐懼。

~~

次日下午。

楊玉環手握著匕首,轉頭瞥了高力士一眼,隻見高力士正以非常緊張的眼神盯著外麵。

聽動靜,那些叛軍已經快要殺進來了。

而此時天光正亮,顯然是不適合假死躲身的。楊玉環心裡在想,自己也許得真的一刀下去,了卻此生了。

她其實並不怕死,可還有一樁心願未了。

陽光透過窗紙照進來鋪在地上,一點點被拉長,鋪到了她的腳下。院外的動靜突然間更為喧囂,又很快安靜下來,隻剩下密集的腳步聲。

高力士站起身來。

楊玉環也把匕首抵在了自己脖子上,她看向堂上,心道:“不可能的,他不會再來。”

然後,她看到薛白的身影大步走了過來。

……

“好巧,你又救了我。”

薛白看到楊玉環,先是上前行禮,然後小心地伸出手接過她手裡的匕首,兩人靠近時,她這般說了一句。

“不是巧。”他應道。

楊玉環聽了,眼簾微抬,漾起些波瀾,小聲道:“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讓貴妃受驚了。”

薛白略略提高音量,打斷了楊玉環的話,退了一步,以眼神示意她此時並不方便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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