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風行船撒起帆,上天又助一蓬風,不用費力逍遙去,任意而行大亨通。杏花村裡,晚春的楊花漫天飛舞,31歲的裡德正在家裡休假,他躺在沙發上,正在和5歲的兒子拉契特、4歲的盧克、3歲的女兒寶拉下“大富翁”棋。梅麗爾也在公休,正在廚房和五十多歲的景子阿姨做飯。午飯後,梅麗爾帶著孩子們玩,裡德到彆墅花園散步,他穿過彩繪玻璃花房,獨自徘徊於小園香徑,欣賞著滿園芳菲,此刻,裡德相對已忘言,思緒卻翻滾,他習慣邊踱步邊思考:偵察、戰鬥、戰役,對自己而言已成家常便飯,換種說法就是殺人、不被人殺已成習慣!而前些天軍官培訓課上老師講的戰鬥心理學是另一種樣子------一邊跑,一邊捕獲目標,注意前方,斜視左右……裡德沒有精確統計自己在居延這13年,殺死過多少人?可是,裡德跑過,捕獲過目標,尋找運動中的目標,自己也當過靶子。
裡德看著天空飄蕩的如雪楊花,心想:自己在居延殺了很多人,但同時我又尊敬當地民族,我甚至熱愛居延民族。我喜歡他們的歌曲,他們的祈禱聲平緩舒展,悠悠纏綿,如同他們綿延不絕的山巒。裡德還喜歡當地的美食------“首都沙拉”、“水果填鴨”。但是,裡德真誠地相信,帳篷不如六層樓房好,沒有抽水馬桶就沒有文明,居延必須“廁所革命”!裡德的部隊奉命給居延群眾送去過一大車抽水馬桶,幫助他們建造石頭樓房。還給他們運去辦公桌、盛水用的玻璃杯、會議用的紅色桌布,還有成千上萬張的政治大咖、軍事偶像的圖片。這些圖片掛在所有的辦公室裡,掛在每一位領導的頭上。還給他們運去了黑色的轎車,還有萬相台產的拖拉機、西門塔爾雜種牛。可居延農民都不願意接受國際主義軍分給他們長期使用的土地。
在花園裡走著走著,裡德忽然靈光一閃:我們永遠不會知道,螞蟻是怎麼觀看世界的?不會知道居延人是怎麼看我們的!裡德不知什麼原因居然會突然想起以前執行任務時見到的一些場景:學校被大火燒毀了,隻剩下一堵牆。每天早晨孩子們來上課,他們用火後留下的木炭在牆上寫字。下課以後,用石灰把牆再粉刷一遍,於是,牆又像一張乾淨的白紙。
裡德的回憶泛起:從林區運來一位沒有胳膊、沒有腿的中尉,他的男性性器官沒有了。從休克中蘇醒以後,他說的第一句話是:“我的弟兄們怎麼樣了?”
那個林區,裡德曾乘車去過,汽車的輪胎用改錐一捅就漏氣,對於敵軍來說是再好不過的射擊靶子。每天都有人向裡德他們開槍,每天都有人被打死,和裡德並排坐的一個警衛兵被打死了,對方是用鹿門人民共和國製造的步槍射擊的,警衛兵拖了很長時間才咽氣,他有時還能認出裡德來,他死前呼喚的,是裡德不熟悉的人名……
此時,裡德的回憶潮湧:直升機在村莊上空盤旋,一名傷員被抬上擔架,他身邊放著他那條被炸掉的大腿,腳上還穿著越野鞋。被判處死刑的俘虜們天真地望著鏡頭,再過十分鐘,49個“匪徒”、“異端分子”------居延遊擊隊員就沒命了,處決50名以上俘虜需要報司令總部批準,50人以下則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