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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德 天龍李建 3608 字 5個月前

不相合還憂疑多,恩人無義反為怨,是非平地起風波。周末的軍人俱樂部酒吧間很擁擠,胡克、古爾納已經喝過兩杯伏特加酒,對坐著的裡德端著一杯52度的五糧液,他幾分醉意地嘟噥:“我一直都認為軍人是一種神聖的職業,我熱愛這個職業。”與裡德同齡的胡克說:“是嗎?反正我是不愛殺人的。你們知道嗎?我是通過人說話的聲音來聆聽世界的,人說話的聲音對我永遠起著振聾發聵的作用,讓我心曠神怡、沉迷陶醉。這大概是我觀察、認識世界的一種方法。”古爾納插話:“雖然我還不習慣於周圍安然無事的感覺,可我還是很享受這種安全的氣氛。不過,我還不習慣於沒有槍聲、不掃射的生活,我還不習慣於擰開水龍頭就可以喝一杯水,水裡沒有氯的味道。在居延,吃麵包有氯味,麵條、米飯、肉、水果罐頭裡都有氯味。”

胡克邊續滿三個人的酒杯,邊說:“我不記得,參軍前,在家中和父母怎樣度過了十多年的時光。我隻記得父母車站送彆的情景,其餘的事在腦子裡都沒有留下什麼印象。國內的事與我在這裡經曆的事相比,太渺小,太不為人注意,太不值得一提了。來了居延之後,除了父母,我對什麼都沒有興趣了。”古爾納瞟了一眼胡克,喝酒前他倆就商量好,準備向裡德借100萬元,在居延和萬相台之間倒騰,做點投機倒把生意。古爾納瞅到胡克的表情,意思是現在還不是開口借錢的最佳時機,於是,他接話道:“的確。我記得剛來居延時的河流湛藍湛藍,像童話裡描寫的一般,我從來沒有想到水會是天空的顏色。殷紅的罌粟花,像我家鄉的野菊花一樣遍地開放,罌粟花在山腳,像一堆堆燃燒著的篝火。高大的駱駝什麼也不怕,像老人一樣不動聲色地癡癡地望著一切。一條毛驢拉著一車橘子去趕集,踩在反坦克地雷上被炸死了。你真該死啊,戰爭!”

胡克、古爾納最怕回國休假,他們無法平靜地生活,無法像大家那樣生活。之前的一次休假,他倆回國以後,鄰居們、親友們、同學們常常要來家裡做客,“胡克,我們到你家裡去坐一坐。你給我們講一講那邊使用的鍋碗瓢盆都是什麼樣子的?那邊的地毯是什麼樣子的?”“古爾納,據說那邊各類貨物堆成了山,電視機到處可見,這是真的嗎?你帶回了什麼,或者有什麼東西可以出售?”“從居延運回來的棺材比皮貨多……”古爾納麵無表情地回答。他倆還沒有離開居延戰爭,魂靈還沒有從戰爭中回來。窗外排氣管“砰”地響了一聲,胡克的心一跳。一塊玻璃打碎的聲響,也讓古爾納心顫。回家了,但胡克的頭腦裡空空蕩蕩,空得嗡嗡直響。電話鈴一響,古爾納覺得像是自動步槍在射擊……

回居延後,他倆告訴裡德:“不能踐踏自己那些不眠之夜、自己經受過的折磨。忘不掉在五十多攝氏度的高溫裡,身上掠過的一陣寒戰,還是習慣居延……”

酒吧裡,他們三個六十多歲的軍官坐在包廂裡,扯著嗓子唱歌。見了姑娘們就呼喚、挑逗,她們個個亭亭玉立,有說有笑從他們仨身邊走過,笑聲過後,留下暗淡香水味。

胡克問裡德:“你還記得第一個被打死的戰友嗎?他被我們從敵人槍口下拖出來,他說:‘我想活……’話音未落就斷氣了。那一座座山,那淡藍色的峽穀,我恨不得用槍把這一切都消滅。可有時,山穀又會變得安安靜靜,溫柔多情。有一個受傷的老兵拖了很長時間才死掉,他躺著,像剛剛學會說話的嬰兒,眼睛看見什麼,就反反複複地叫什麼:‘媽媽……爸爸……兒子……老婆……’他就這樣一直重複到死。”

古爾納接著說:“有一位老兵,他說:‘我死了,我會上天堂。你會到什麼地方去呢?’其實,我還真問過自己------我會到什麼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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