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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德 天龍李建 3608 字 5個月前

裡德也加入到回憶之中,他說:“我們仨剛當兵時,有的地方成天下雨,晴天也下雨,讓人難以置信。那些大蚊子在水麵上嗡嗡叫,被太陽曬枯了的皺巴巴的山,滾燙刺人的沙。傷員們遍體鱗傷地躺在沙地裡,如同躺在一條巨大的床單上……”

胡克喝完杯中酒,裡德給他續滿,“謝謝,裡德。我記得稻田在燃燒,稻田是用曳光彈燒起來的。稻田滋滋作響,火蔓延得很快,炎熱也助長了戰火。農民奔來奔去,從田裡搶救燒焦了的稻子。我從來沒有見過居延孩子哭,孩子們又瘦又小又黃,猜不出他們有幾歲。他們穿著肥大的褲子,下邊露著兩隻小腳丫。”

古爾納說:“對,我想起來了。當時,我總有一種感覺,好像有人想把我打死,居延遊擊隊的鉛彈沒有頭腦。這裡的西瓜、香瓜足有板凳那麼大,用刺刀一捅就碎。死很簡單,殺人則要難得多,誰也不談死人的事,這是一種戰爭遊戲規則。”裡德說:“我有個老部下,退伍回國後,寫信告訴我,他現在種蘿卜、釣魚,他現在是領取養老金的人,他在居延首都軍醫院割掉了一個肺,那裡住著被家人拒絕接收的人,也有自己不願意回家的人。後來,有個小夥子從那個軍醫院給他寫信說:我沒有胳膊沒有腿,早晨醒來,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是人還是動物?有時真想喵喵叫兩聲或者汪汪狂吠一陣,但我咬緊了牙關……”

裡德叫吧台又拿來一瓶五糧液、一瓶伏特加,他們仨每次聚會喝酒,幾乎都是他買單,每次消費動輒上萬元。他緩緩地說:“我們需要一種節奏,一種能夠讓我們廝殺的節奏。可是我不知道,我該和誰廝殺。我已經不能站在新兵當中宣傳‘我們是最優秀的,我們是最正義的’了。但我堅持認為,我們曾經想當那樣的人,可惜沒有當成,為什麼?”“我不知道為什麼?隻知道,我的誕生和我來到人間,是為了證實真理的存在。”胡克邊說邊喝完第三杯伏特加。古爾納問:“什麼是真理?像處女一般純潔,那就是真理?”“裡德說:“我以為,我們扶持起來的居延新政權把土地分給大家長期使用,大家應當歡天喜地地接受。可是,農民不要隻能長期使用的土地;我以為,我們給他們修建拖拉機站,把拖拉機、收割機、割草機給了他們,他們就會翻身過好日子,可是,他們毀壞了農機站;我以為,在太空飛行、探索宇宙的時代,再去信神,是可笑的、荒謬的。可是,所謂的文明,動搖不了居延人的信仰。看來,信仰就是居延人的真理!”

“有的人參加第一次戰鬥之前,還沒有放過一槍;有的人參加世間利害爭鬥之後,還沒有真正做過一回人。因為他一直在做衣冠禽獸、妖魔鬼怪和神。所以,做真正的人就是真理……”比他倆小一歲的古爾納侃侃而談。胡克望著裡德說:“你還記得嗎?那時,我們總是餓。廚房裡有三個六十升的大鍋:一個用來做第一道菜------水煮大白菜肉片湯,湯裡撈不出肉來;一個用來做第二道菜------土豆泥或者包穀麵麵飯,沒有一點油;最後一個用來做第三道菜------青椒肉絲飯,隻見辣椒、不見肉絲。每四個人發一個金槍魚罐頭,已過保質期。一年裡,我隻有一次不想吃東西,那次是因為我受了傷。平時我總是一邊走路一邊想:在什麼地方能弄點吃的,能偷點吃的?我們曾爬進居延人的果園,他們開槍射擊,我們仨還可能踩上地雷。不過我們太想吃蘋果、鴨梨了。”胡克邊說著,邊把杯中酒一飲而儘。

古爾納兩眼放光道:“裡德,你還寫信向父母索要檸檬粉,他們用信封捎來一些。我們用水把檸檬粉化開就喝,酸滋滋的。我們第一次戰鬥前播放了萬相台國歌,首長做了動員講話。我記得他說:我們比鹿門人搶先一天進入居延,國內等我們凱旋,小子們,凱旋在今夜!”這時,陷入回憶裡的裡德動情地說:“是啊,恍若昨日。我忘不了我們的戰友情。”古爾納趁機說:“我們也忘不了,我們仨之間誰有困難啦,都要互相幫助,對吧?裡德、胡克。”裡德回答:“那當然囉!以後你們有什麼困難,儘管開口,除了借錢。”胡克、古爾納一聽這話,心裡先是“咯噔、咯噔……”,然後立馬拔涼拔涼的了。他倆緊閉嘴巴,心裡憋著,他倆想不通:“多年來,裡德夥著他倆一起吃喝玩樂嫖賭,每次娛樂動輒上萬元消費,都是裡德買單,他托人買了幾條進口好煙,也會一人拿一條給他倆,買進口高檔鞋子,也會送他倆一人一雙。裡德資產起碼也是億元以上,可為什麼他就不能借錢給他的戰友?”自此以後,胡克、古爾納怨恨裡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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