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爺爺見了她手上雖然有幾道難看的傷痕,但皮肉甚是白嫩,不由得抬眼望了望她。
寧葭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瞿爺爺卻未多言,撩起她衣袖,將兩指放在她脈搏之上,細細診起脈來。
診罷道:“隻是受了風寒,沒什麼。不過你體虛血弱,須好好調養才好,否則,小病也會變成大病了。”
寧葭低頭不語。
“調養?我看她不像那麼好福氣的人,你就說現在怎麼辦吧。”天天在旁道。
瞿爺爺站起身來,向廟外走去。
“去哪兒?”天天道。
“采藥,在這兒等著。”瞿爺爺道。
“正好,給你自己也采點兒吧。”天天道。
瞿爺爺隻笑了笑,自去了。
破廟裡隻剩下天天和寧葭兩人。
“你打哪兒來?以前怎麼沒見過你?”天天道。
“我、今日剛來的。”寧葭道。
“要飯哪裡都可以,乾嘛來這裡?”天天拿起一根乾稻草在嘴裡咬了起來。
“我、沒什麼……”寧葭道。
“真不痛快,不愛說就算了。”天天道。
兩人沉默一陣,寧葭試著開口道:“最近、可有什麼、大事嗎?”
“大事?哦、王員外的狗莫名其妙死了,正在給它做道場呢。”天天道。
“彆、彆的呢?還有什麼、更大的事嗎?”寧葭道。
“更大的事?”天天想了想,忽大了嗓門道,“啊!上次那隻死狗搶了我的肉包子,我還沒報仇呢!”
“是、是嗎?”寧葭失望地低聲道,用腳尖碾著地上的草根,不再言語。
天天向後一倒,倒在了稻草鋪上,伸了個懶腰道:“我先睡會兒。”
“嗯。”寧葭隻應道。
不一會兒,便傳來了天天輕輕的鼾聲,寧葭坐在鋪旁,拿著一根稻草發呆。
坐了一會兒,隻覺身上酸痛、臉頰熾熱,不知不覺歪倒在稻草堆上睡了過去。
迷糊之間,聽得天天的聲音道:“起來吧,喝藥了。”
寧葭睜開眼來,見天天端了藥碗跪在稻草堆上,正望著自己,忙爬起身來。
“諾,給你。”天天把破了兩三個口子的碗遞到寧葭麵前道。
“多謝。”寧葭道,隻覺腦袋比先前更沉了,接過藥碗來,找個沒有缺口的地方,將裡麵的黑沉沉的苦汁都喝了。
“行了。”瞿爺爺在旁道,“睡一覺吧。”
寧葭躺下,沉沉睡了過去。
次日醒來,覺得輕鬆了些,天天不在,隻見瞿爺爺正在幾塊石頭搭起的灶上拿個了破口罐子熬藥,便走過去道:“瞿爺爺,我來吧。”
“好,看著點兒,彆滿出來了。”瞿爺爺道,自己走到稻草鋪上躺了下來。
“您哪裡不舒服嗎?”寧葭看他精神似乎比昨日更差了。
“沒什麼。”瞿爺爺隻道。
寧葭守著藥罐,候了一會兒水便滾開了,隻見白色的泡沫越翻越高,很快便漫了出來,掉落在下麵燃燒著柴火上,被澆著的地方火立刻滅去,幾股熱氣夾雜著白灰騰地竄了起來。
寧葭大吃一驚,手忙腳亂地去端藥罐。
手剛碰到藥罐,奇燙無比,大叫一聲,撒了手,好在罐子還沒提起來,裡麵的藥沒有灑出來。
瞿爺爺忙走過來,將藥罐上的蓋子拿開,又抽出兩根燒著的柴火來在旁邊踩滅,白色的泡沫終於消了下去。
瞿爺爺瞥了她一眼,道:“我看著,你去吧。”
“對、對不起……”寧葭紅著臉低著頭道。
連喝了三日的湯藥,寧葭終於覺得身上不再發熱,身子輕快多了。
天天每日裡出去乞討,有時候能多得一些,有時候卻空手而歸。
瞿爺爺給寧葭熬了藥以後,也會出去乞討。
寧葭病好了,便跟天天一起出去,但她終究開不了口,幾乎沒討到過什麼東西。
三個人飽一頓、饑一頓地過了一段。
關於天天和瞿爺爺的事,寧葭也了解了一些。
天天的娘是難產而死,他的父親也於三年前在遲越戰中死去,無依無靠,隻好靠乞討為生。
瞿爺爺從前開過醫館,尚未及娶妻生子便因無心之失,醫死了人,被砸了招牌,最後也淪為乞丐。
天天也問些寧葭的事,寧葭隻含糊混過去,而瞿爺爺則什麼也沒問。
寧葭還是每日與天天滿身臟汙,一臉烏黑地在街市乞討。
她不知道該去哪裡才能打聽到親人們的消息,隻能一天天地等待時機。
這天突見一隊軍隊快馬疾馳、向這邊衝來。
“都閃開、閃開!”跑在前麵的兵士口中叫嚷道。
街上行人紛紛閃避,天天連忙拉了寧葭往道旁避開。
誰知那隊人馬跑至近前,一匹馬突然失蹄倒下,後麵的馬疾馳之間難以驟停,向一旁竄開,正奔向天天與寧葭。
二人連忙要避,寧葭一腳踩在一人腳上,摔倒在地,天天忙去拉她。
那馬跑得飛快,眼看就要踏上二人。
卻忽然停了下來。
寧葭與天天捂著臉等了一回,隻聽見一個聲音大罵道:“快撒手!找死嗎?”
忙睜眼看時,隻見一個短衣黑臉的壯漢一手扯住了馬韁繩,那馬好端端地站在地上。
壯漢也不作聲,默然撒了手,馬上的人罵罵咧咧掉轉馬頭,仍回了隊伍之中。
壯漢回身向一人問道:“先生可還好嗎?”
“多謝陳大哥,無恙。”那人道。
“方才踩了先生的腳,無心之失,還望莫怪。”寧葭向他施了一禮道。
“情急錯踏,人之常情,無妨。”那人道,倒盯著寧葭看了幾眼,“你們可有受傷嗎?”
看他一身青色儒衫,修眉細唇,聲和語輕,倒是好一副斯文相貌。
“沒事,多謝垂詢。”寧葭道。
寧葭又轉向方才的壯漢,施了一禮道:“多謝這位大哥相救之恩。”
“不謝。”壯漢隻道。
儒衫之人眼神卻盯在寧葭身上又轉了幾回。
寧葭被他看得心下有些發慌起來:他該不會認出我來了?
天天站至寧葭身前,向那人道:“沒踩壞你就行,有什麼好看的。”
拉起寧葭道:“小寧,我們走。”
寧葭便跟著他向前走去。
“姑娘留步。”那人在後道。
寧葭的心猛地驚跳,慢慢回身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