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回答一個字後,轉身就坐到客廳的矮榻上。
步度根不敢耽誤,去內室更衣的同時派人召見大小頭目,他現在就怕自己赴宴時,下麵人搶奪民人財物,或做下其他事情。
草原上理所當然的事情,放在這裡,尤其是現在這種要典肅軍紀收買蜀中人心的時刻,鮮卑人稍有犯紀,哪怕是搶民人一個竹笠子,估計就得死一茬人。
他甚至不敢讓部眾出去購物,購物時言語不通,若起了口角爭執,再鬥毆的話,那就徹底沒救了。
步度根這裡嚴防死守,等他抵達綿竹城時,就見南門外道路兩側正挖坑鋪埋木樁,靠近南門處的一些木樁上已經吊死了十幾個人。
待走近了,發現近半是匈奴人衣裝,步度根神情僵硬,詢問邊上搭建告示木牌及雨棚的管事軍吏:“這些士卒所犯何事?”
“有欺辱女子的,也有強買布帛的,也有醉酒喧嘩的。”
軍吏說著抬手指著三具黑衣屍體,衣袍濕透緊緊貼在身上,頭上裹著黑色頭套看不清楚麵容:“這幾個最為可惜,是親軍百戶與麾下兩位隊官,罪坐無故群飲。”
步度根抬頭仔細看了幾眼,這時候城門內又有一隊吏士魚貫而出,押著七名鼻青臉腫神色呆滯的吏士。
僅僅一眼,步度根就斷定這批人是巴人,方臉大眼,跟大司馬的麵具十分神似。
步度根勒馬不動,就見領隊的百戶宣讀罪狀後,給這七名巴人先後喂一碗酒,就讓人套上黑布頭套,當場絞首縊死,又安排葭萌關降軍將這些戴著頭套的死屍懸掛在新立的木樁。
步度根旁邊的軍吏抬頭看了看,抬手扶正遮雨竹笠,側頭對步度根笑了笑,賣弄解釋說:“原本是要吊死的,可來回掙紮搖蕩連著倒了幾條木樁。受刑的人平白遭罪,立樁的降軍也擔責受罰,這才縊死後吊掛屍首。”
步度根點著頭,也抬頭看了看七名因鬥毆治罪而死的巴人勇士,隻覺得自己帶來的那一千鮮卑精騎,似乎也不算什麼本錢。
他前腳入城,不久張鬆派來的使者王甫也乘馬來到南城,泥點染黑了馬腹、四蹄,身上的蓑衣倒是因雨水的原因,看不到什麼泥點。
張鬆的兄長早一日抵達,此刻在城門附近等候,見王甫二十幾名騎士趕來,當即迎上去,著急質問:“怎麼隻有國山一人?”
“還有黃公衡,他督押車隊,還在後麵。”
王甫解釋一句,轉身展臂指著道路兩側的獨特風景線:“這是何故?”
“此皆大司馬麾下昨夜犯禁吏士。”
張肅解釋一聲,也放低聲音解釋一些特殊的受刑吏士。
王甫聽了麵露驚悸,感慨說:“大司馬典肅刑紀,這恐怕不是你我輕易能滿足的。”
張肅聽了冷笑:“這又如何?未曾聽聞大司馬有大興土木、奢靡無度之事。比之劉季玉,大司馬遠在關中,又能取我蜀中多少物力?”
王甫也是默然,從統治方麵來說,供應一個近在咫尺,仰仗東州兵,又發展益州軍隊企圖反製東州兵,搞軍事平衡的梁王劉璋來說,現在局麵不算糟糕。
隻要避免戰爭,彆讓益州打成中原兗豫二州那樣的無人區,那就是一種樸素的勝利。
不僅要避免戰爭,還要避免持續的戰爭消耗。
每年給關中繳納一批物力、人力的同時,益州舉孝廉,也有其他的入仕渠道,也能躋身大司馬幕府。
所以沒什麼虧損可言,繳納的物資、兵役,是所有益州人承擔……可寶貴的入仕渠道,以及招降接管時的官位分配,占最大便宜的可是他們這些人。
這,又有什麼不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