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野理簡直莫名其妙。
他在這裡住得還算舒服,怎麼就要卷鋪蓋走人了?
少女的視線不停遊移,最終停留在姬野理的玻璃杯上。
“因為,這裡又破又舊嘛,大家在賺到足夠的錢之後都會搬出去的。”
剛剛那過分明快積極的精神狀態一眨眼像是泄氣的皮球,月城汐消沉地重新坐下。
“山田小姐在找到工作不久後就退租了,連和她道彆的機會都沒有;富堅先生因為腰椎問題上個月被家人接走了,所以我早說讓他不要沉迷麻將。”
她如數家珍,“小鳥遊家生了孩子後也要考慮換房子,那個小妹妹很可愛,我還幫忙照顧過她一天呢……”
但是大家總是會一個接一個地離開,隻有她和這間走向衰頹的屋子依舊被困在原地。
也並不是舍不得,搬到更好的地方本就是人之常情。
月城汐隻是偶爾有些害怕,哪天從夢中醒來,又會一個人麵對著空落落的公寓。
“我暫時還沒有搬家的打算。”姬野理實話實說。
“真的?”她悄悄探出視線。
“真的,那個客戶挺嚴苛的,說不定最後我反而還要背上一大筆違約金,隻能和月城一起蹲在公寓門口啃豆芽。”
真發展到那一步他就去綁了橘井大小姐。
“我,我才沒有蹲在公寓門口!”
不否認生啃豆芽的部分嗎?
月城汐怒了一下,然後仿佛被他描繪的場景逗笑了,嘴角不自覺地向上彎起。
“如果那樣的話,我會幫學長介紹正經的打工的。”
“打工能還得完錢嗎?”
姬野理都暢想起贖金該要多少了。
“一定能的。”
少女握緊小小的拳頭,“隻要努力下去奇跡就會發生。”
她就是相信著這句話,才堅持到了今天。
時針指向兩點,月城汐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我四點還有書店的打工要做,先睡一會兒,再見……學……長……”
她連話都沒有說完,就像斷電的人偶一樣趴在了餐桌上,手機屏幕仍散發著瑩瑩微光。
疲累、長期饑餓後的飽腹感,再加上忽而激動忽而消沉的情緒變化。
種種因素作用下,月城汐直接趴著陷入了熟睡。
纖柔的背部曲線微微起伏,隱約能聽到“嘶——呼——嘶——呼”的呼吸聲。
她揪住製服袖口,將自己埋進臂彎之中。
說睡就睡,你是小孩子嗎?
姬野理熄滅了她的手機屏,站起來收拾餐具。
月城汐的問題,比他想象得要更為嚴重。
看上去她好像真的相信那個要將租客當家人的經營理念,才不願意讓他離開。
但實際上,姬野理認為這是一種錯位的情感投射。
由於她缺少父母的照料,所以將對親情的渴求扭曲到了住客的身上。
這就是為什麼她屢次勸他不要做戀愛租賃的打工的原因。
可能在月城汐的潛意識裡,她就是公寓的“大家長”。
所以在表象上,她能給人留下愛照顧人、成熟可靠的印象。
然而內裡的緣由卻是病態的——就像是一隻失怙的雛鳥,在向任何一個映入眼中的生物哀鳴。
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大概就是她這段時間終於撐不下去了。
一邊要上學,一邊要維持著公寓運轉,現在更是到了連睡眠和食物都難以充分保障的地步。
或者說,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能挑起大梁堅持到現在,已經幾乎能稱得上奇跡了。
如果再繼續下去的話,後果可能就不僅僅是啃豆芽菜了。
姬野理關上水龍頭,擦乾淨盤子,放到一邊。
雖然他之前還說沒有理由乾涉彆人的生活,但坐視一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女孩子走向悲劇性的結局,也挺讓人不爽的。
現在的月城汐仿佛走在懸空的鋼絲上,假設貿然伸出援手,摧毀她“靠自己努力生活”的信念,說不定反而會將少女推進萬丈深淵。
或許可以抽空去向這裡的其他租客了解一下,月城汐父母的事。
他之前隻是隱約聽到傳聞,說他們並沒有過世。
養育女兒的責任理應由監護人來承擔。
“現在,應該拿隨地睡覺的人怎麼辦呢?”
清洗完餐具,姬野理端詳著少女的睡顏。
他又沒有月城汐房間的鑰匙,但大冬天放她就這麼睡一覺怕不是會得重感冒。
姬野理蹲下來,右手穿過她纖細的雙腿,左手扶住背部,將女孩橫抱了起來。
輕盈得像是抱起了一隻貓。
公寓一樓的大廳需要接待來租房的客人,因此時常供著暖氣。
姬野理將月城汐搬到那裡的沙發上,拉過一張毛毯蓋到她身上。
記得她睡過去之前說下午四點還有打工,有沒有定鬨鐘啊?
而且這裡畢竟是半個公共場所,就放她睡在這裡似乎也不太安全。
他上樓一趟,將課本和書帶下來,坐到另一張沙發上。
下午也沒有什麼彆的預定,就在這裡看會兒書吧。
看著數學公式就想起了橘井朝衣預支給他的一百萬。
雖然還沒有具體的規劃,但大概用途他已經想好了。
首先是加大營養的供應。
目前的進食效率隻是他錢包的極限,不是【響鬼流暴食術】的極限!
後續的體能鍛煉也要跟上,或許可以考慮辦一張健身卡。
另外,姬野理還想要買一把吉他。
不然有種白白閒置第三次獲得的特殊技能【吉他英雄的彈奏技巧】的感覺。
不管是作為愛好,還是拓寬人生的可能性,都不會虧。
話說回來,吉他英雄到底是誰啊?
新一屆假麵騎士嗎?
一邊看書一邊漫無邊際地思考這些問題,兩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
姬野理推一推睡著的少女。
她皺了皺秀氣的眉頭,惺忪睡眼睜開一道縫隙。
暖氣運作的呼呼聲仿佛哪裡傳來的安眠曲,模糊的人影伸出溫暖的手掌,抓著自己的胳膊。
月城汐眼神渙散,呆呆地望著他。
“……爸爸?”
“不管是哪種意義上的,都叫錯了!”
姬野理立刻舉起雙手拉開距離,避免FBI警告。
他既沒有養乾女兒,也沒有買爸爸活的意願。
少女立刻清醒了過來,眼前的人影清晰起來,變成守候在一邊的美少年。
然後,她想起自己之前說了什麼,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
“是你聽錯了!”
她都顧不得思考自己怎麼到了沙發上,著急忙慌地掀開毛毯,朝門口躥了出去。
“快到書店上班的時間,我出門了!”
砰地一聲,少女左腳拌右腳,出門時撞了一下牆壁。
“好疼……”
她捂著鼻子,眼淚汪汪地推開門,跑進初冬的寒風中,像是逃離陷阱的兔子。
營養費裡再加一筆額外的支出吧。
姬野理望著她的背影,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