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雀台
在雲南的拍攝戲份一共有三天, 取景在迪慶藏族自治州,聞渡堅持要拍梅裡雪山日照金山那一刻的輝煌之色。
所有演員都提前一天到達,住在劇組提前訂好的酒店, 在飛來寺附近。
酒店對麵便是雲霧繚繞的雪山, 當地人又叫絨讚卡瓦格博,意思是河穀裡雄偉的白色雪山。
虞喬到的第一天晚上,劇組聚餐,所有人幾乎都因為嚴重的高反來不了,或者吃到一半暈吐, 包間裡隻剩她和聞渡還安然無恙。
包間窗外景色極美,虞喬顛簸一路,屬實有些餓了,一邊慢條斯理吃著當地美食, 一邊欣賞窗外景色。
聞渡卻沒動筷, 隻是喝著當地的烈酒,坐在椅子上, 神色懶淡地看向窗外。
氣氛安靜, 虞喬動了幾筷子後想到明天要拍攝不能再吃熱量高的東西,於是換小叉子有一口沒一口地去插水果,順便跟聞渡聊天:“聞導, 在看什麼呢?”
聞渡聲音懶懶的:“覺得夜晚的雪山也彆有意境。”
虞喬看向窗外, 夜幕低垂, 雪山巍峨, 在燈光的映襯下,既顯得近, 又顯得遠, 彆有一番風景。
她表示讚同, 支著臉,想到劇本裡的一句台詞。
——它終年不化,它一塵不染,我想死在雪山裡。
這是女主角的一句獨白,男主在被林穆打之後,一家迅速搬離了原住所,甚至連女主的最後一麵都避之不見,對她厭惡至極。
這是人之常情,可對女主林希卻是巨大的打擊。
少年並沒有那麼有擔當,是她將他當成了救贖,妄圖抓住一根浮舟便脫離苦海。
但是最後,她還是寧願死在自己純潔無瑕的想象裡,不願直麵殘酷的現實。
叉子“叮咚”一聲被放在盤子上,虞喬擦擦手,很認真地說:“聞導,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聞渡回頭:“可以。”
“您為什麼選中我?”
“你想聽實話嗎?”
虞喬想了想:“是因為我有一點兒像您妹妹?”
聞渡笑:“這是Alin告訴你的吧,她這麼說你也信,她都沒有見過我妹妹,隻遠遠掃過一眼照片,憑著記憶給你搭了一身相同的衣服而已。”
“那?”
聞渡沉吟:“如果你要不確定的答案,那就是感覺,我第一眼,便感覺你像是為這個角色而生的。若要具體的,那就是你的氣質同我想要的感覺很合。”
虞喬好奇:“什麼氣質?”
“一種破碎感。”聞渡說,“求而不得念念不忘的破碎感,這就是我想要的。”
虞喬一怔。
他太敏銳,不愧是天才導演。
見聞渡的時候,正是剛和周宴深剛重逢的那幾天。
聞渡又說:“事實證明,我選對了。”
虞喬回過神來,勉強一笑,遙遙對他舉杯。
聞渡喝了一口酒,又看了她一眼道:“但我覺得你這次來,不一樣了。你好像開心了很多。”
“是嗎?”虞喬摸摸自己的臉。
聞渡很淡地笑笑,一口飲儘杯中酒,起身朝外走,邊走邊說:“珍惜所得。永遠失去就追悔莫及了。”
他這話不像是說給她聽,反倒像說給自己。
但落在虞喬耳朵裡,卻叫她微微愣住。
回到房間後,虞喬洗漱完坐在床上翻閱劇本,台詞早已背得滾瓜爛熟,她翻得心不在焉,心裡卻亂糟糟。
床頭放著她帶來的電子時鐘,屏幕上顯示著日期和時間,21:15:18 9月12日。
九月十二。
九月十二。
虞喬忽然一頓,“啪”地一聲合上劇本,翻身拿起時鐘確認了一遍。
今天,明天,後天。
大後天九月十五,是周宴深的生日。
可她的戲九月十五早上才能結束,再回陵江恐怕已經是晚上了。
虞喬把時鐘放回床頭櫃,失神地坐在床上,片刻之後,給統籌發信息,問能不能把她的戲份提前拍。
幸運的是,統籌很快回複:【虞老師,我正想跟您說這個事,邵老師高反嚴重,估計得休息一兩天才能拍戲。您要是願意先把您的戲份壓縮在兩天內拍完,那就太好了,這樣也不會耽誤整體進度。】
虞喬想了想,確認:【那我是不是十四號晚上就能走。】
統籌回複:【這個等我們協調安排完之後才能知道,我估計差不多。】
後麵兩天,因為邵書白嚴重的高反,虞喬的戲份被集中在兩天內,從早拍到晚,她卻沒有片刻怨言。
劇組的人看在眼裡,紛紛對虞喬刮目相看。
容夏也有點兒輕微的高反,但還是堅持在劇組照顧虞喬。收工回酒店的間隙,她見虞喬一直在網購軟件上翻來翻來,好奇問了一句:“姐,你想買什麼啊?最近一直在挑。”
“嗯……夏夏。”虞喬收了手機,正色:“你一般送男性朋友生日禮物都送什麼啊?”
“啊……”容夏懵住,弱弱的,“我沒有男性朋友啊……”
……
差點忘了這姑娘性格內向靦腆來著。
容夏雖沒有實踐過,但還是在自己的思考之下給出了理論性的建議:“我覺得一般就是鋼筆鼠標之類的,這種好像挺實用的。”
虞喬搖搖頭:“送過了。”
周宴深其實什麼都不缺。
容夏又說:“生日禮物其實就是個心意吧。送什麼無所謂,主要是看送的人是誰。”
說著,她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我是個男的,喬姐你這種絕世美女給我送東西,我得裱起來掛牆上炫耀一輩子。”
……
虞喬按按額頭。
但接著,突然想起她送的鋼筆。
不是特彆名貴的牌子,也不算多好用。
可周宴深一直留著-
14號下午拍攝結束是四點鐘,一路輾轉大巴和飛機,等落地陵江,已經接近晚上十一點。
商場都關門了,也沒有地方買鋼筆。
更糟糕的是,虞喬被攔在周宴深家小區門外,保安說他不在家,無法聯係放她進去。
她本來想給他個驚喜,現在連小區門都進不去。
虞喬沒辦法,隻能自己給周宴深打電話。
電話響了十幾秒之後被接通。
“喂,周宴深。”
那邊先傳來模糊的他交代護士注意事項的聲音,接著話筒被鬆開,周宴深似乎是回了辦公室,一聲關門聲後,才聽到他在深夜格外清沉的嗓音:“喂,怎麼還不睡覺?”
“你在醫院?”虞喬驚訝。
“嗯,有個病人臨時出事,拖到了現在。”
“那你幾點回家啊?”虞喬小聲說。
“快了。”周宴深頓了一下,“你怎麼還不睡?”
“我快睡了。”虞喬舔了舔唇,臨時撒謊,“但我突然發現我劇本落你家了,我想讓我工作人員去你家幫我拿一下,可以嗎?”
“什麼時候?”
“現在。”
“現在?”他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兒疑惑,似乎是看了眼時間確認,“已經快十一點了。”
“對……”虞喬絞儘腦汁圓謊,“我劇本上寫了很多筆記,明天拍戲要用。工作人員去拿了拍給我。”
周宴深停頓片刻:“那我和保衛處說一聲,讓他們放行。”
虞喬心下一喜,說話努力克製住心裡的雀躍:“那麻煩你了。”
“不麻煩。”安靜幾秒後,周宴深說,“什麼時候回來?”
“明天拍完。”虞喬心虛。
“早點休息。”他輕聲。
“好。”
電話掛斷,手機“嗡嗡”震動兩聲,虞喬滑開手機查看。
周宴深:【門鎖密碼是你生日。】
虞喬一愣,盯著這條信息,許久。
直到手機屏幕暗下去,倒映出她怔怔的神色-
仁和醫院,胸外科值班室。
周宴深剛放下手機,外麵護士匆匆推門:“周醫生,急診那邊打電話喊你,有病人出車禍,胸部受到擠壓和異物穿刺出血。”
“這就來。”他沒空再去細想彆的,立刻往急診去。
車禍是酒駕導致的,三車連環追尾,急診室一連送來了五六個人,到處是哭嚎聲。
周宴深動作利落地處理著傷口,那傷者一個大男人又哭又叫,沒能影響他半分的冷靜從容。
“你先彆出聲。”護士看不下去了,“哭得這麼大聲,萬一影響到醫生受苦的是你自己。”
做完搶救之後,周宴深接收了其中三個病人送到胸外病房,一通忙碌下來已經接近十一點半。
在值班室換掉染血的白大褂,周宴深打開水龍頭,仔仔細細洗著手,眉眼低垂,工整沉靜,泄出少許疲憊。
洗完,他擦擦手,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回想起半小時前的那通電話,若有所思。
她說把劇本落在他家裡了,可問題是,那天晚上她心神紊亂,連貼身衣服都尚且忘記帶,兩手空空跟他回的家,哪來的劇本。
擦乾手,周宴深穿上自己的外套,襯衫紐扣一絲不苟扣到下頜,拎上自己的車鑰匙去車庫開車。
醫院和家裡離得近,夜間車流又少,不過十五分鐘便抵達。
電梯數字一節節跳動,“叮”一聲,周宴深踏出電梯,握住門把手,指紋貼上去,隨著很輕的一聲離合器齒輪轉動聲,黑色的門被緩緩打開。
他走時全屋燈光都是關閉狀態,此刻外麵又是深夜,按說應當漆黑一片才對。
但此刻柔白色的光線從玄關一路亮到客廳。
周宴深隱隱蹙眉,換了鞋,擱下鑰匙走到客廳,客廳四角線性燈開著,中央明燈未開,昏昏暗暗的。
空氣中漂浮著絲絲玫瑰香,潮濕的,似乎還帶點兒水汽,像是人剛沐浴完。
他的視線隻在茶幾上的半杯水停留一瞬,隨即落在沙發裡睡得悄無聲息的人身上。
沙發是純黑色,她臉朝外睡著,膚白勝雪,唇卻紅得鮮豔,黑發披散在沙發上,色彩對比強烈,在深夜強烈地刺激著人的神經。
周宴深走過去,彎腰把快要掉到地上的薄毯拉起,輕輕蓋回她的身上。
虞喬身上穿的還是他那天叫人送來的睡衣,質地柔軟,貼合著姣好的身體曲線,她懷裡還抱了個抱枕,整個人微微蜷著,呼吸安穩。
還劇本。
劇本沒有,人倒是鮮鮮活活地回來了。
周宴深輕勾唇角,俯身打算把人抱回房間,誰知手剛一碰到她後背,虞喬敏感地動了一下,而後揉著眼睛半睜半醒。
她還是懵的,視線朦朧地看著他,聲音遲鈍:“周宴深……”
“嗯。”周宴深收回要抱她的手,轉而半蹲在沙發前,碰了碰她溫熱滑膩的臉頰。
虞喬從薄毯中伸出手,握住了他放在自己臉上的長指,慢半拍:“你回來了。”
周宴深把她發絲掛到耳後,低聲:“怎麼不回臥室睡?”
“等你……”虞喬揉揉眼,坐起來,下意識看向牆邊的鐘,十一點四十五分,還好,沒到十二點。
給他打完電話之後,她順利上來,先洗了個澡,然後窩在沙發上看看現在還有沒有能送來的蛋糕。但一天的舟車勞頓,身體疲憊,她實在太困了,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再睜眼,就看到他了。
拽了拽身上的毛毯,虞喬睡得有點冷,她坐起來,雙腿曲著,毛毯仍蓋在身上,打了個哈欠。
周宴深起身,站在她身前,身材頎長挺拔,陰影落下來,遮住本就昏暗的光線。
虞喬坐著反應了一會,慢慢清醒過來,拉拉他的衣角:“你怎麼站在這?”
周宴深視線順著下落,落到她的手上,再緩緩移到她臉上。
虞喬還有點兒茫然。
他眉骨微揚,似笑非笑看著她:“劇本?”
……
她差點忘了。
當時情急之下隨口扯謊,上樓之後她才後知後覺,她哪來的劇本在這裡。
虞喬莫名羞惱,鬆開拽著他衣服的手,咬著唇臉埋到毯子裡:“你好煩。”
周宴深看著沙發上窩成鴕鳥狀的人,唇角上揚,脫了外套掛到一旁。
虞喬聽到腳步聲,接著身邊沙發微微陷下去,男人身上又冷又潔的氣息圈住她。
她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整個人落入他的懷抱裡。
周宴深是直接連人帶毯子把她抱到懷裡,毛毯鼓鼓囊囊橫在二人之間,他皺了皺眉,抬手把毯子扯掉。
她直接坐在了他腿麵上,西裝褲質地服帖而冰涼。
虞喬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微微驚到,條件反射在他抱起她的時候環住他的脖子,更方便了周宴深把她圈在懷裡。
她洗過澡,頭發很香,皮膚泛著瑩白的光,像一塊柔軟的玉。
“彆動。”他下巴抵著她的肩,嗓音低低懶懶,“抱一會兒。”
虞喬也把下巴擱到他肩上,嘴裡小聲嘟囔著:“把我當抱枕啊。”
周宴深笑出聲,喉結微微滾動,撫著她頭發的手下落,自己頭往後靠,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是誰說我這裡是酒店的?”
……
就知道他聽進去了。
虞喬撇撇嘴,伸手戳戳他胸膛,看那板板正正扣到下頜的紐扣便覺得礙眼,手指微微動了動:“那算平,你也說我是抱枕了。”
“我可沒說,是你自己說的。”
說話間虞喬已經忍不住去解周宴深的第一顆扣子,領口外折,鋒利的鎖骨若隱若現,引人深入。
她還在幫他整理領口,柔嫩的指尖時不時擦過喉結。
周宴深深吸一口氣,按住她的手:“可以了。”
虞喬最後輕輕撣了下他的衣領,收手:“我隨口說來騙容夏的,你一定要計較嗎?”
周宴深低眸,看著她洗過澡濕漉漉的眼:“你說是酒店,我是不是應該收點房費。”
虞喬手一頓,對上男人的視線,不自覺吞了下口水,心跳加速:“你要收多少錢。”
他深深注視著她,偏頭想吻上來。
一根細白的手指輕輕抵在他唇間,
虞喬眨了眨眼,側身看了眼牆壁:“等一下。”
“三——”
她紅唇開合,不知在倒數什麼。
“二——”周宴深的視線停在她光華瀲灩的眸光裡。
“一!”虞喬歪頭,眼睫彎彎,衝他笑得溫柔可愛,“生日快樂,周宴深。”
牆上時鐘指針分毫不差地落在零點處。
一室靜謐,光暈輕柔地籠罩著兩個人。
周宴深這才想起來自己的生日。
她仰頭輕輕吻了他一下,嗓音甜絲絲的:“我是第一個跟你說生日快樂的人。”
這一眼風情尤甚,偏她不自知,眉梢眼角都是勾人的笑意。
周宴深黑睫微動,單手扣住她的兩隻手腕,另一隻手抬起她的下巴,徑直吻了上來。
緊密無間的,讓人無法呼吸的吻。
舌尖被輕輕掃過,而後唇齒輾轉,令人招架不住的,強勢的占有。
虞喬全身卸力,無法動彈地被圈在他懷裡,禁錮又溫柔。
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周宴深忽然停下,偏頭,不輕不重地噬咬了下她的鎖骨。
他的呼吸沉重,縷縷拂在耳畔:
“虞喬,你是不是太相信我的自製力了。”
🔒銅雀台
像一陣飄著柳絮的熱風吹過耳朵, 又酥又癢,虞喬渾身忍不住微微戰栗,耳垂迅速紅得滴血。
男人下巴擱在她頸窩, 呼吸之間的熱意像要將周遭的空氣燎原。
睡衣布料是真絲的, 薄薄一層,貼身柔軟,他抱她抱得很緊,襯衫上未解開的扣子,微微咯著她的肌膚。
但虞喬已經完全注意不到這些。
有更昭彰的灰色地界, 提醒著她難平的欲壑。
“你……”她張嘴想說話,卻發現自己發出來的聲音過於軟,嬌嬌氣氣的。
周宴深埋在她發間笑,笑聲低低, 帶著啞意。
他頭微微向後, 抵著她的額頭,一隻手揉捏著她的指尖:“剛才解我扣子時候的勇氣呢?”
“我是怕你悶。”軟軟的氣聲, 虞喬眼前是他漆黑的眸子, 她輕輕一眨睫毛,長睫好似要掃到他臉頰。
周宴深頓了一下,抬手虎口掐住她下巴, 再度吻上去。
這次的吻和之前不一樣, 他帶了些力道, 吮咬著她的唇和舌尖, 再一點一點溫柔地描摹撫慰。
虞喬接吻的間隙微微喘氣,男人已經順著她臉頰輾轉, 吻著側臉, 輕輕咬了一下耳垂。
她瞬間臉漲得通紅, 手裡攥緊他的襯衫,襯衫的第二顆扣子繃掉,滾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燈光黯淡,牆上時鐘無聲走著,那一刻扣子在過於光滑的地板上滾著,和二人沉重的呼吸聲交織聲碰撞在一起。
虞喬無意拽掉他的扣子,領口微敞,鎖骨完全露了出來。
周宴深鬆開她的頭發,手指碰了碰她通紅的耳垂,視線落到她輕輕咬著的唇上,眸光暗沉:“明天拍戲嗎?”
虞喬搖搖頭:“後天拍,是最後一場戲。”
他略帶薄繭的指腹輕撫她側臉,似乎是覺得可愛,又捏了下,這一下,眉頭不悅地蹙起:“就去兩天怎麼又瘦了。”
“快了。”虞喬眸裡含著不自知的水光,“等後天殺青之後,我就可以休息休息了。這個角色就是要消瘦。”
周宴深不說話,抱著她起身,往客臥的方向走。
長發自手臂傾瀉而下,虞喬仰頭看著男人微斂的清晰下頜,小聲喊他:“周宴深。”
“嗯。”他垂眸,睫毛很長。
虞喬抿抿唇,聲音細若蚊蠅:“要我幫你嗎?”
……
周宴深站定,俯身把懷裡的人放到床上,雙手撐在她身側看著她。
她眼型生得嫵媚漂亮,此刻看著他,滿臉真摯。
周宴深揉揉眉骨,嗓音沙啞:“行了,睡覺吧。”
虞喬眨眨眼,掀開被子鑽進去,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對了,我今天回來太晚了,沒買到生日禮物。”
她今天深夜趕回來,就為了跟他說第一句生日快樂。
周宴深眸色溫柔,俯身把被子給她往上拉一拉,在她額頭落下淡淡一吻:
“這就夠了。”-
次日早上,虞喬醒來時,周宴深已經出門上班去了。
她一睜眼,打開手機便看到他發來的信息,告訴她早飯在桌子上,記得吃。
虞喬穿上拖鞋下床,客廳桌上用保溫盒裝著三明治和牛奶,她把牛奶喝了,三明治隻咬了幾口。
明天是最後一場戲,聞渡要的就是那種瘦到即將飄零破碎的感覺。
吃飯的間隙,Alin打來電話,問她是不是回陵江了。
“回了。”虞喬擦擦手。
“那你家怎麼沒有人?”Alin皺眉。
虞喬微頓:“我不住那了,換了個地方住。”
“哪兒?”
“是……”虞喬抿抿唇,不知道該怎麼說,乾脆坦白承認,“周宴深家。”
“你說什麼?”Alin拔高音調,“你再說一遍。”
“上次跟你說過的那個人啊。”虞喬說,“你彆激動。”
“你來真的?”Alin不可置信,“這才幾天你們都住到一起了。”
“是意外。”虞喬不太想提。
Alin止不住地深呼吸:“祖宗,你住一起之前至少讓我有個心理準備,這萬一被狗仔拍到什麼的。”
虞喬垂眸,指尖摩擦著那一團紙,半晌,低聲說:“拍到的話就承認,我沒什麼好隱瞞的。”
Alin微微沉默,幾秒後,歎了口氣:“行吧,你開心最重要。”
“你今天打電話來不會就是要跟我說這個吧。”虞喬轉了個話題,“是有什麼通告嗎?”
“對。”說回公事,Alin正色,“瑞斯新一季度新品,想請你做香水線代言人。他們在中華區的負責人後天到北城,你不是明天殺青嗎,正好後天來北城一起吃個飯。”
“瑞斯?”虞喬想了想,“我記得他們對代言人的考核要求不是很嚴苛嗎?國內這邊好像統共也隻有三位通過考核。”
“不錯。瑞斯這種頂奢品牌,既然他們主動有意向接觸,那我們無論如何也要拿下這個代言,配合明年上映的電影,你的身價直接會提高一個level。”
虞喬點點頭:“好,我讓夏夏訂票。”
掛掉電話,虞喬把喝完的牛奶杯拿到流理台清洗乾淨,之後盤腿坐在沙發上,認認真真研讀劇本。
快中午的時候,她才從劇本中抬頭,到廚房喝了一杯水,周宴深的電話在此時打過來。
“下班了嗎?”虞喬聲音輕快。
“嗯,但我中午值班不回去。”周宴深說,“午飯吃了嗎?”
“還沒……”她看了一眼時間,快十二點了,她原本是不打算吃的。
周宴深似乎早就猜到了她不會吃,語氣從容:“我給你訂了午飯,應該快送到了。”
虞喬低頭,手隨意地在流理台上敲著玩,不情不願:“知道了。我訂了蛋糕,那等你晚上回來過生日好不好。”
“午飯記得吃。”電話那頭有護士在喊周醫生,他最後叮囑一句。
電話掛掉之後,果然沒多久門鈴就響了起來,周宴深給她訂的午餐到了。
種類很多,做工也精致,虞喬挑些素菜吃了幾口,回臥室換一身衣服,打算出門去取蛋糕和手表。
她昨晚睡前挑了好久,最終挑中一塊純黑表帶的手表,送給他當生日禮物。
九月過半,陵江天高氣爽,路邊翠綠的梧桐染上幾抹橙色。虞喬從蛋糕店取蛋糕出來,放到車上,準備驅車前往商場拿手表。
剛走過一個路口,紅燈停下,手機響了起來,一串陌生號碼。
虞喬按下接聽:“你好。”
“你好,我們這裡是仁和醫院心外科,請問你是梁淮的家屬嗎?”
她一頓,而後道:“不是。你們打錯電話了。”
“打錯電話?”護士疑惑道,“病人留的家屬號碼就是這一個,不會錯的啊。”
“他怎麼了?”
“病人現在情況很不好,剛從急救室出來,我們需要家屬來簽手術同意書。你是他家屬嗎?”
虞喬徑直掛掉了電話,“嘟嘟”的聲音在車廂中格外刺耳。
前方鮮紅的數字開始跳動,三秒之後,變為綠色,虞喬鬆下刹車,跟著車流緩緩向前。
道路寬闊,車水馬龍,引擎和鳴笛聲紛雜。
三秒之後,虞喬掉頭-
仁和醫院,心外科病房。
助理小餘一臉愁苦:“梁老師,您再想想您是不是記錯號碼了,護士說打過去對方說自己不是您的家屬。”
梁淮專注地用水果刀削著一個蘋果:“沒給錯,打過去她怎麼說。”
“那人說自己不是您的家屬。”
“然後呢,”梁淮切下一小塊蘋果,“把我的病情告訴她了嗎?”
“說了是說了,但是……”
“她會來的。”梁淮嘴角噙著一抹笑,把切好的蘋果扔進垃圾桶,擦乾淨手,重複了一遍,“她會來的。”
下午時分的陽光暖洋洋的,照在空氣裡,灰塵都仿佛變成了跳躍的碎金。
車停在停車位,虞喬一路坐電梯上去,到護士台前:“你好,請問梁淮在哪間病房。”
“走廊儘頭那一間。”護士頭也沒抬。
“謝謝。”虞喬頷首,手抄在風衣兩側口袋裡走過去。
推開病房門,病床上的人正在削蘋果,垃圾桶裡布滿了蘋果皮,他聽到開門聲,抬頭,臉上瞬間露出蒼白的笑容:“姐姐,你還是來了。”
“我來看看你死了沒有。”虞喬站在門口,語氣淡漠。
“姐姐說話真讓人傷心。”梁淮將手裡的蘋果仔仔細細切成小塊,放在碟子裡,“姐姐不坐嗎?”
“不必了,我簽完手術同意書就走。”
梁淮穿著藍白條紋的病服,唇角勾起:“你還是舍不得我死,對嗎?”
虞喬像聽見什麼荒唐的笑話,嗤笑一聲。
“梁淮。”她念他的名字,目光裡沒有任何感情,“你這麼自我欺騙,有意思嗎?”
“我來這裡,簽完這個字,橋歸橋路歸路。從此你我沒有任何關係。”
梁淮歎息一聲:“我們是最親的人啊姐姐。”
虞喬眼尾諷刺上揚,轉身走出病房,找到護士簽字。
梁淮有先天性心臟病,從小身體就孱弱,人也惡毒。
簽完字,虞喬走進電梯,她一身藏藍色長款風衣,黑色口罩,烏發落肩。
周圍都是心內悲傷的患者家屬或者被病痛折磨的病人,沒有人有心思注意到她。
她垂眸站在角落,周身低調,也因此錯過了電梯門合上那一瞬間,電梯外不遠處的周宴深。
銀色電梯門緩緩合上-
走出醫院,午後的日色越發濃鬱,虞喬在車裡坐了好一會兒,副駕駛上放著生日奶油蛋糕,折射著金黃色的日光,仿佛快要融化一樣。
她淡淡吐出一口氣,驅車去商場取手表。
回程的路上有些堵車,她全程沒什麼表情地等著,等到家時,暮色已經四合,天邊低低的雲在日落之下仿佛調色盤打翻在錦緞上,濃鬱又厚重。
車庫卻是冰冷空曠的,光線冷白明亮。
虞喬下車,從副駕駛拎出蛋糕,鎖上車子,轉身的時候忽然被人猛地一撞,手裡的蛋糕應聲掉在地上。
“對不起阿姨。”撞到她的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背著書包,顯然被嚇到了,有點兒語無倫次,“我不是故意的,我太著急了。”
她媽媽從後麵匆匆走來,高跟鞋敲地聲明顯:“寶貝,這是怎麼了。”
“我撞掉這個阿姨的蛋糕了。”小女孩又向虞喬鞠了一躬,道歉,“媽媽,我們賠給阿姨。”
她媽媽把她拉到身後,一臉歉意:“不好意思,是我女兒不小心。多少錢您開口,我們賠償您。”
蛋糕盒掉到地上,邊角微癟,黑金不透明的盒子看不出裡麵的情況,不過想必也是慘不忍睹。
虞喬搖搖頭,彎腰從地上拎起蛋糕:“沒關係,不用了。”
回到家,打開盒子,裡麵的蛋糕果然被撞翻掉,蛋糕上原本展翅欲飛的白鶴也被折斷,奶油糊成一片,令人不忍直視。
虞喬坐在那裡看了幾秒,用手指蘸了一點奶油,放進嘴裡。
甜絲絲的奶油在嘴裡化開,她卻覺得難受極了。
她拿起手機,給周宴深撥電話,接通了之後又一言不發。
“虞喬。”
“虞喬?”
“喂。”她終於出聲,低低地說,“你下班了嗎?”
“快了。”周宴深聽出她語氣裡的低落:“怎麼了,你今天去哪了?”
虞喬垂著睫,慢慢地說:“沒去哪,去買了蛋糕,還有送給你的手表。”
“還有呢。”
“沒有了。”
周宴深沉默。
電話裡呼吸交錯,每一秒仿佛電影片段中一閃一閃的白熾燈。
“好。”他放緩聲音,“我很快回去。”
掛掉電話,虞喬看著桌上塌陷的蛋糕,抱著胳膊,怔怔的。
腦海中更清晰的畫麵,是七年前幾乎一模一樣的畫麵。
那是和現在一樣的暮夏初秋。
臨城是南方,夏日綿長,空氣仍然是熱的,傍晚的雲仿佛被人拿打火機點燃了一般,流淌著深橙色的光彩,一縷縷落到地上。
周宴深在宿舍樓下等了她一天。
直到傍晚,虞喬才姍姍露麵。
那天是他的生日,他風塵仆仆,一向整齊的衣服皺著,染上灰塵。
在那之前,她剛跟他提了分手。
周宴深的聲音沙啞,問她,為什麼。
“我電話裡不是都跟你講清楚了嗎?”她手裡拎著一個很小的四寸蛋糕,是臨時從學校蛋糕店買的。
虞喬坐在花圃邊緣台上,把蛋糕打開:“最後再陪你過一次生日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日色如金,落到青年挺拔的身軀上,竟然染上幾分孤寂。
相識五年,那是虞喬第一次聽到周宴深用那麼冷的聲音和她說話。
“好。”
一個字,結束了他們的五年。
他沒有吃她買的蛋糕,沒有再多看她一眼,他原本此時跟導師在國外做項目,是因為她說分手才匆匆趕回來。
腳步聲越走越遠,她垂眸看著眼前的蛋糕,手和睫毛都在微微顫抖。
花叢裡突然躥出一隻貓,“喵嗚”一聲,把蛋糕撲倒,奶油沐浴在金黃色的日光中,像一座雪山,無聲無息地塌陷著。
一滴淚砸到上麵。
遠處,周宴深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暮色下。
她低著頭,用叉子挑起融化的奶油,一勺勺放到嘴裡。
🔒銅雀台
周宴深回到家時, 空氣中還漂浮著奶油蛋糕的甜膩香氣。
茶幾上沒有蛋糕,隻有一個黑色的方盒,客臥的門未關, 他走過去, 有嘩嘩的水聲。
他洗乾淨手,換了一身衣服,再出來時,虞喬也正好洗完澡,頭發濕漉漉的滴著水, 她手裡拿著毛巾:“你回來了。”
“嗯。”周宴深從她手上接過毛巾,去擦她滴著水的發尾,“後背衣服都濕了。”
“我這不是聽到你開門的聲音了嗎?”虞喬仰頭,眼睫還帶著潮濕的水汽, 臉頰紅撲撲的。
周宴深擦頭發的手一頓, 低頭吻了吻她的睫毛,拉著她回到洗手間吹頭發。
吹風機聲音嗡鳴, 洗手台前的鏡子被水霧籠罩, 模模糊糊透出兩個人的身影。虞喬伸手,擦了擦漸涼的鏡麵,清晰的不規則區域在她手下漸漸放大。
男人沉靜認真的眉眼倒映在鏡子中, 黑衣寬肩, 比她高很大, 站在她身後, 拿著吹風機給她吹頭發像對待手術一樣一絲不苟。
她身上穿的睡衣還是第一晚住過來時周宴深給她買的,溫柔的珍珠色, 真絲麵料柔軟舒適。
鏡子裡看過去, 一黑一白, 甚為相配。
她的頭發長且多,剛洗完有些打結,男人的手指溫柔細致地一點點梳理,神色上不見任何不耐煩。
虞喬看著鏡子裡的人,突然開口:“周宴深。”
“嗯?”他停下吹風機,二人視線在鏡中相對。
她不說話,周宴深放下吹風機,按著她的肩膀讓她轉過來,“今天怎麼不開心?”
虞喬抬頭,對上男人低下來的黑眸,她眼眶毫無預兆地紅了:“我給你訂的蛋糕被人打翻了。”
周宴深一愣。
她已經伸手過來抱住他的腰,臉靠著他的前襟,聲音悶悶的:“對不起。”
“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周宴深俯身,順著摟住她,指腹輕輕碰她的眼角,輕聲安慰,“不是你的錯,再說了生日又不是一定要吃蛋糕。”
虞喬還是不說話。
“除了這個還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她搖搖頭。
周宴深下巴抵著她發頂,眸光幾不可察地動了動,重新拿起吹風機給她吹頭發。
她一頭青絲養得極好,順滑而豐盈,握在手裡像綢緞一般。
吹完頭發,周宴深問她:“吃晚飯了嗎?”
虞喬搖搖頭:“不想吃。”
“今天我生日。”他輕哄,“陪我吃一點?”
“生日要吃長壽麵。”虞喬摟著他的腰,頭往後退,眼睛忽然亮了起來,“我給你做吧。”
冰箱裡食材應有儘有,虞喬比著下巴看了半天,從裡麵拿出一盒蝦,一盒青菜,兩個雞蛋。
周宴深在後麵看著,及時從她手裡接過蝦:“要不我來吧。”
“你不相信我。”她回眸。
“不是,隻是這個蝦是沒有去頭的,我怕你傷到手。”他攬著她的腰,偏頭在她唇角親了一下。
虞喬不為所動,眨眨眼笑了笑,朝他勾一勾手。
周宴深靠過去。
她學著他的樣子,在他耳邊輕輕吻了下,舌尖帶著隱隱的濕熱,吐氣如蘭:“那周醫生幫我處理不就好了。”
周宴深淡淡吐一口氣,下一秒扣著她的腰,一個深深的吻,唇舌侵占。
虞喬其實是會做飯的,但她做飯僅限於能吃,達不到好吃的地步。
因為怕油濺到她,周宴深先幫她煎了兩個雞蛋,蝦也煎熟,之後倒入水,煮麵的功夫交給她。
虞喬怕自己調出來不好吃,去網上搜了配方,照著菜譜的量一勺一勺加調料。
可她斟酌不好,總覺得自己放少了,一會兒倒一點鹽,一會兒又再加一些醋,周宴深看不下去了,過去按住她的手蓋上鍋蓋:“差不多了。”
“會不會沒味啊,你家調料勺好小。”虞喬說。
“晚上適合吃清淡點。”
“你說得對。”她想了想收手,轉身突然湊近他聞了聞,“你先去洗澡吧,這裡我看著就好。”
周宴深即使換了衣服,身上也還是帶著過重的消毒水味,讓人聞著便想到醫院病房和冷白的燈光。
周宴深皺眉:“你小心燙到自己。”
“不會的哪有那麼不小心。”虞喬推他,“快去吧周醫生。”
周宴深無法,隻能先去洗澡,出來時候長壽麵已經擺在桌子上了。
他微微擦乾頭發,皺眉:“怎麼隻有一碗。”
“我不吃。”虞喬坐在對麵,滿臉期待,“你快嘗嘗味道怎麼樣?”
周宴深瞥了她一眼,去廚房重新拿了一個碗:“吃一點,當陪我。”
“我真的不能吃,我明天要拍殺青戲,吃鹹的明天水腫導演會殺了我的。”虞喬指指自己麵前的青提,“我給自己洗了水果。”
他揉揉額頭:“虞喬——”
“你先嘗嘗嘛。”虞喬製止住他想給自己分麵和雞蛋的手,故作委屈之色。
周宴深妥協,低頭先嘗了一口麵。
入口之時,他的動作有一瞬微妙的停頓。
虞喬捧著臉,眼睛亮晶晶的:“好吃嗎?”
“好吃。”他起身,把原本準備給她分麵的碗放回去,順手接了一杯水。
虞喬放心下來:“好吃就好。”
蝦仁和雞蛋煎得金黃,臥在色澤誘人的湯麵上,看起來賣相很好。
虞喬咬著青提,在心裡告訴自己不想吃。
她真的不能吃,否則明天早上會水腫。
周宴深倒也沒有再催她,垂眸安靜地吃著麵,神情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
她支著臉看他把一碗麵吃得乾乾淨淨。
“哦對了。”虞喬想起來,去茶幾上把自己買的手表拿過來,這才是她正經送的生日禮物。
周宴深打開,不負她的期待,直接戴到了手腕上。
黑色表帶襯著冷白的手腕,青筋隱隱沒入表盤之下,禁欲又冷淡。
周宴深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著,摸摸她的頭發:“謝謝你,我很喜歡。”
虞喬戳戳他的衣服,欲言又止:“明天上班嗎?”
“白天不上。”他輕捏她的指尖,“去片場看你的殺青戲。”
“真的嗎?”
“真的。”周宴深笑,他特地換成了晚班。
虞喬卻仿佛若有所思。
周宴深知道她擔心什麼:“你放心,不會有人拍到的。”
“我不是擔心這個。”她仰頭,抿抿唇,“我隻是怕如果被爆到網絡上,你的生活會受到打擾。”
她已經習慣生活在聚光燈下,熟練地知道怎麼隱藏自己不被打擾,可她不想他因為這件事受到打擾。
周宴深一怔。
沒想到是因為這個。
指腹在她唇邊流連,周宴深輕輕吻了下她的鼻尖:“放心,不會的。”
不會有媒體發上去的-
次日的通告在下午,虞喬需要提前三小時開始化妝走位。
上午拍其他演員的戲份,她就坐在化妝室化妝,試完光已經是中午,回到休息室,裡麵的演員和工作人員齊刷刷笑著說“謝謝喬姐。”
虞喬一頭霧水,容夏摸著腦袋說:“剛才有人來送餐,劇組每個人都有,還有咖啡,是以喬姐你的名義送的。”
“我的?”
“對,我當時還在想姐你為什麼不讓我幫你訂。”
“我沒有訂過啊。”虞喬驚訝,“是Alin吧,什麼餐啊。”
“喏,是這家。”她的桌子上也有,餐盒精致,一打開色香味俱全,葷素搭配得也好。容夏幫她拉開椅子:“這家價格還挺高的。”
虞喬心頭有了猜測。
她坐下來,一上午都在忙,此刻虞喬饑腸轆轆,但她看著飯盒,吞了吞口水,還是拿起咖啡先喝一口抑製食欲。
容夏忍不住勸:“姐你要不吃點吧,你都這麼瘦了。”
虞喬搖搖頭:“下午拍完再吃,我現在精神緊張也不大吃得下。”
下午是最後一場戲,難度極大,她要從陽台墜下去,在無人問津的意外中結束自己的一生。
拍攝場地有七八層樓的高度,下麵放著氣墊,虞喬身上還吊著威亞。
吊威亞和墜落她不害怕,拍古裝劇整天吊。她擔心的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她能不能控製好麵部表情。
大熒幕對演員每一個神情都有近乎苛刻的要求。
虞喬手心冒汗,站在樓頂往下看,視線忽然捕捉到一輛白色的車。
熟悉的車牌號。
車上的人緩緩搖下車窗,遠遠向她投來目光,懷裡抱著一大捧鮮豔奪目的玫瑰。
心忽然一定,虞喬回了他一個笑容。
“各部門準備——”聞渡坐在監視器後,“ Rolling A!”
正式開拍。
周宴深從車上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樓上的纖細身影,手心微微冒汗。
他知道這是她的工作,她的事業,他不該乾涉。
但當虞喬真的從樓上墜落,瘦弱身軀仿佛一片落葉飄零的時候,他的心狠狠揪了起來,指節都在隱隱顫抖。
“哢!”
所有的工作人員全部圍上去,虞喬安然無恙,所有人都在喊著殺青快樂。
周宴深緩緩鬆了一口氣,遠遠看著她被眾人圍繞,鮮花擁簇的模樣。
虞喬解開威亞,視線第一時間去尋找周宴深,穿過人群,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她的唇色有些白,心跳從劇烈中回落,覺得頭隱隱有些發暈。
應當是這段時間一直沒有好好吃飯的原因。
劇組的人推出蛋糕,恭賀她殺青快樂,虞喬撐起笑容,一個一個回,和大家一起切下蛋糕,分給眾人。
人群之外,梁淮抱著花朝她走來。
“姐姐。”他的笑容蒼白,“殺青快樂。”
劇組吃蛋糕的眾人紛紛打趣:“梁老師殺青這麼久了還是喊姐姐,可見入戲過深。”
“所以梁老師演得好啊。”
……
容夏見虞喬不應他的話,怕落人口舌,連忙端了份蛋糕,堆滿笑捧上去:“梁老師吃塊蛋糕吧。”
梁淮卻拿她當空氣,理也沒理,隻抱著花看虞喬。
虞喬沉一口氣,不好當眾露出異樣,接了過來。
她隱隱自己頭有點暈,腿也在發軟,內心猜測自己可能是有點低血糖。
梁淮買的不知道是什麼花,火紅如血,偏又不是玫瑰,在陽光下中間有一處泛過泠光。
虞喬一手扶牆,一手隨便地撥了一下花中央,想看看那是什麼。
下一秒,她臉上血色褪得乾乾淨淨。
花束掉到了地上,“哐當”一聲,一把泛著銀光的匕首從裡麵滾落。
梁淮笑得無比開懷:“姐姐,殺青快樂,你喜歡我的禮物嗎?”
心跳幾句加快,脈搏跳動,虞喬頭暈目眩,沒有力氣再和他進行爭執,整個人無力地倒下去。
容夏臉色一變:“姐。”
她剛想去扶,然而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在虞喬倒下去之前穩穩地抱住她。
容夏傻了眼,辨認著眼前一身冷意的男人:“你不是那個……周……周醫生!”
劇組的所有人都傻了眼,手忙腳亂打120。
周宴深渾身氣息極冷,睨著眼下的匕首,淩厲的目光掃到梁淮。
他將那匕首踢到梁淮腳下,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抱著虞喬離開。
🔒銅雀台
虞喬的神誌恍恍惚惚, 殘存的意誌感覺到有人抱著她,卷起她的袖子,冰涼的針頭紮進血管中抽血。
她掙紮著想睜開眼, 但是卻沒有力氣, 鼻尖縈繞著的是熟悉的氣息,虞喬手指鬆鬆拽著男人的衣服,隨即被緊緊回握。
周宴深的聲音在她耳邊:“喬喬,是我。”
她終於放心地昏睡過去。
隻是睡得並不安穩,不知道是不是梁淮在花裡藏匕首當真嚇到了她, 她竟然罕見地在夢裡夢見了梁淮。
忘記了是哪一年的冬天,梁宏生生意上出現問題,整天在家裡愁眉苦臉,一個不對動輒便動氣, 於是虞喬那段時間儘量避著他走, 不出現在他麵前。
突然有一天,梁宏生敲開她的房門, 手裡拎著一件衣服袋子:“喬喬, 過來試試爸給你買的新衣服。”
她原本是喊梁宏生梁叔叔的,可他執意要她喊爸,說領養之後法律上他就是她爸爸。
虞喬隻好放下筆, 去試那件衣服。
那時候是冬天, 沒下雪, 但是很冷, 空氣陰濕。梁宏生遞給她的卻是一件紅色露肩裙,一字領偏低, 少女姣好漂亮的鎖骨一覽無遺。
虞喬穿上, 又冷又不適地走出去。
梁宏生很滿意地點點頭:“就穿這件吧, 晚上跟我一起去吃飯。”
“外麵很冷。”她低聲。
“冷你不會穿個羽絨服外套嗎?”梁宏生不耐煩地擺擺手,“就穿這個,跟我走。”
穿了羽絨服外套,還是會進風。虞喬一路沉默跟著梁宏生上車,跟著他到餐廳,跟著他進包廂,不知道要吃什麼飯。
梁宏生從來沒有帶她出來吃過飯。
包廂門一開,濃重的酒氣和煙草味混著熱風撲麵而來,熏得虞喬鼻頭一蹙,梁宏生則陪著笑走進去:“鄒總,大駕光臨啊大駕光臨。”
“梁總。”那位被稱作鄒總的男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動都沒動,啤酒肚幾乎快把襯衫扣子撐爆開。
梁宏生堆著笑,神情不變,手掌拊上虞喬後背,推著她向前:“喬喬,快見過你鄒叔叔。”
虞喬被推得稍微一踉蹌,扶著桌子站穩,聲若蚊蠅:“鄒叔叔好。”
那位被稱作鄒總的中年男人眼睛驟然一亮,盯著她不放:“老梁,這是你女兒?”
“是啊。”
“以前都沒見過,長得這麼漂亮,難怪老梁跟個寶似的藏著。”鄒總說著話用手摸過她扶著桌子的手背,眸裡滑過一絲興奮,“喬喬是吧。”
虞喬嚇了一跳,像被蛇碰到一樣倏地收回手,結結巴巴:“對,對。”
“你這孩子,這麼緊張乾什麼,去陪你梁叔叔聊聊天。”梁宏生把她推到鄒總身邊坐下,虞喬想拒絕,推推搡搡間羽絨服拉鏈下滑,露出裡麵奪目的紅裙,鎖骨白膩剔透。
她霎時慌張無措,攏緊了自己的衣服。
再蠢,此刻也知道梁宏生想做什麼。
虞喬卻無處可逃,梁宏生借口催菜出去了,包廂內隻剩她和那個鄒總。中年男人色眯眯地看著她,身上籠罩著油膩的煙酒氣,肥大的掌心滑膩膩拍拍她的腿,而後直接就想撩起她的裙擺。
她臉色唰一下就白了,尖叫一聲站起來,磕磕巴巴地說:“鄒叔叔,我,我,我去找找我爸。”
鄒總卻氣定神閒地在沙發上坐著,嗤笑一聲,目光赤-裸裸地上下打量她:“找你爸?你不清楚是誰把你帶來這裡的嗎?長一張狐媚臉給老子就乖點,說不定爺開心了,能救救你家的公司。”
虞喬渾身血色儘失,房間內開著濃重的暖氣,她使勁去開門,卻發現門被反鎖了。空調運轉發出的每一聲細微的聲響,都在加重她的絕望。
鄒總邊解衣服邊向她走來,嘴裡冷笑著。
她手指緊緊掐著指腹,視線向四處搜尋可以反擊的物品,身後突然傳來轟隆一聲砸門聲和劇烈的人聲爭吵。
“都給我滾!”少年的聲音隔著重重的門傳來,一下一下拿椅子砸著門,怒氣像被點燃的炸-藥。
是梁淮的聲音。
虞喬一愣,那鄒總也明顯被驚到了,臉色一沉,嘴裡吐著罵人的臟字,想打開門好好教訓人一番。
下一秒,門轟然被砸開。梁淮身後是一群傻了眼的服務員。
他走進門,掃視一圈,滿臉陰鷙,二話不說,拎起桌上的酒瓶狠狠朝鄒總頭上砸下去,酒瓶碎片伴隨著中年男人尖利的哀嚎聲四分五裂。
而後,梁淮用自己口袋裡的手帕擦乾淨手,走過來,牽上已經呆在原地的虞喬的手,溫柔地將她的羽絨服拉鏈拉好,動動唇說:“姐姐,我們走。”
她呆呆地跟他走出酒店,走進凜冽的寒風中。
接著,梁淮被警察帶走,折騰到好晚,梁宏生才帶著他從警局回來。
門從裡麵反鎖著,虞喬抱著膝蓋坐在地上,背靠著冰涼的門板,一言不發聽著外麵的爭吵聲。
梁宏生一揮手,桌上所有的陶瓷茶具應聲而碎,他暴怒:“你瘋了嗎!”
他指著梁淮的鼻子罵:“老子怎麼生了你這麼個蠢貨!你知道老子廢了多大的勁把你從警察局撈出來嗎!和姓鄒的生意也算完了,公司垮了你他媽直接喝西北風!”
梁淮的聲音尚帶著稚嫩,冷漠得像一塊寒冰:“喝西北風?你要是再動她,我直接死給你看。”
他一字一句,說得梁宏生手指發抖:“你——你——你!”
梁淮無波無瀾地看了他一眼,轉身上樓,拿著鑰匙開虞喬的門。
虞喬渾身冰涼,坐在地上,抱著自己,隱隱顫抖。
梁淮跪在她麵前,沉默地看著她,房間裡沒開燈,月光從窗戶灑進來,隻照及虞喬身後,她仍處在一片黑暗裡。
少年眼也不眨地看著她,瘦削蒼白的麵容隱在半明半昧之中,陰鷙又病態。
他朝她的方向伸手,手指修長蒼白。
虞喬驚恐地往後退,少年卻突然一伸手,猛地抓住她的頭發——
痛——
極致的痛,她瞬間齜牙咧嘴,溢出生理性眼淚。
梁淮卻緩緩勾起一個笑,溫柔地撫上她的臉頰,欣賞著她的眼淚和痛苦。
“姐姐。”他用最深情的語氣,貼在她耳邊,說著最叫人惡寒的話——
“這世界上除了我,誰都不能傷害你。”
“即便是死,你也隻能死在我手裡。”
頭痛欲裂,畫麵一閃,是下午時分,梁淮抱著花,嘴角噙著笑:“姐姐,你喜歡我的殺青禮物嗎?”
是鮮紅如血的曼陀羅,中央冷光鋒利,柔嫩的花瓣中卻藏著鋒利的匕首。
這就是梁淮的禮物。
歌她獵獵錦花,又刀刀直抵咽喉,要她性命。
——“不要!”
虞喬猛地從夢中睜開眼睛,冷汗涔涔。
視線裡是醫院白色的天花板,屋外已經天黑,白熾燈刺眼明亮,床邊將要滴儘的葡萄糖映證著她此刻的狀況。
“醒了。”男人的嗓音清啞。
虞喬緩緩轉動腦袋,看到周宴深坐在床邊,心跳漸漸平複。她動了動想起來,被他按住。
“彆動。”他說,“我先叫護士來給你拔針。”
護士很快聞聲而來,拔掉了她手上的針,在這期間,虞喬眼也不眨地盯著周宴深看。
待護士推著車一離開病房,她掀開被子坐起來,直接伸手抱住他,埋進他的懷裡。
他身上熟悉的氣息讓她鼻酸,也讓她安心。
理智漸漸回籠。
周宴深一頓,俯身向前回抱她,順手把被子蓋回她的身上,沉默地撫摸著她的頭發。
“周宴深。”許久沒喝水,虞喬的嗓音有點啞,“我是低血糖還是低血壓。”
“低血糖。”他說。
她從喉嚨裡滾出一聲低低的“嗯”,腦袋枕著他的肩膀:“今晚回去我多吃點,還想喝牛奶,甜的那種。”
周宴深卻沒有說話,掌心覆在她纖弱的後背上,一言不發。
門外傳來“咚咚”兩聲敲門聲。
虞喬抬眼。
“宴深。”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熟悉又不太熟悉,有些低沉,微磁的質感。
周宴深鬆開她,起身去開門。
門外進來的是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黑色夾克,眉眼漆黑,骨骼立體分明。
有些眼熟,虞喬偏頭多看了兩眼,那男人視線漫不經心落到她身上,嘖了一聲:“這是認不出我了?”
“顧連洲?”虞喬腦海中靈光一閃,忽然想起來。
顧連洲鬆鬆抄著兜,一笑:“行,還沒忘。”
他是周宴深發小,和周家比鄰而居,高中的時候顧連洲和他們不在一個班,但因為周宴深的關係,虞喬也見過幾次。
“你怎麼會來這?”虞喬有點困惑。
顧連洲微抬下巴,指向周宴深的方向:“我局裡還一堆人命案子呢,他一個電話給我叫過來。”
“韓木。”他朝外喊了一聲,“把人帶進來吧。”
梁淮手上戴著手銬,身後跟著個警察,走進來。
虞喬心裡滑過一絲不妙,抬頭看向周宴深,他麵色冰冷,看著梁淮。
“解開。”顧連洲發話。
韓木於是上前給梁淮解開手銬。
顧連洲頷首:“這小事呢,原本我是不該管的。但既然都來了,就問問當事人的意見,你要是有證據確認他恐嚇的話,我就把人送這附近派出所,刑警隊暫時管不了這——”
他說話的同時,周宴深垂著眸,解下手上虞喬送的手表,緩緩將襯衫袖口翻折上去,小臂上青筋隱隱。
顧連洲的話還沒說完,周宴深毫無征兆地一步上前,揪住梁淮的領口,渾身氣場冷漠如冰,狠狠朝梁淮臉上揍了一拳。
突如其來,顧連洲甚至沒來得及攔。
梁淮踉蹌幾步,臉色蒼白,往後撐著牆,看向虞喬。
虞喬被驚到了,眼見著周宴深還想再動手,她急忙掀開被子下床,撲到他麵前,按住了他的手。
周宴深及時俯身扶住她,虞喬輕輕搖頭,用口型做出不要。
韓木目瞪口呆,為難地看向顧連洲:“顧隊,這……”
顧連洲手握成個圈,輕咳兩聲:“虞喬,你想好怎麼處理了嗎?”
虞喬勉強笑笑:“勞煩你來一趟,我沒什麼事,就不用再麻煩緊張了。”
顧連洲看了一眼周宴深:“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你注意身體。”
病房的門被關上,重歸寂靜,梁淮背抵著牆,吐出一口血,卻看著虞喬,緩緩勾出一抹笑容:
“姐姐,你終歸還是舍不得我。”
此言一出,虞喬霎時感覺房間內的溫度冷了三分,周宴深眸中仿佛結了冰。
“梁淮。”她握著周宴深的手力道收緊,麵無表情對梁淮說,“你彆自作多情。”
“我是怕你萬一出什麼事,會連累到他而已。”
🔒銅雀台
外麵忽然響起一聲驚雷, 夏末的雨總是說來就來,劈裡啪來打在窗上,風聲穿過樹葉, 嘩嘩作響。
梁淮背靠著牆, 捂著胸口咳嗽兩聲,看著虞喬,邊咳邊笑,眸中隱隱帶著些絕望。
“姐姐,”他說, “你真的懂怎麼傷我最痛。”
病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突然推開門,是梁淮的助理,他氣喘籲籲, 臉色都快嚇白了:“梁老師, 您沒事吧。”
梁淮擦去嘴角的血絲,唇角上揚, 諷刺地看了一眼周宴深, 回答小餘的話:“我沒事。”
小餘膽戰心驚地看著屋內的狀況,小心翼翼地過來扶梁淮。
二人快到門邊的時候,梁淮忽然停步, 扭頭, 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想知道當年她為什麼和你分手嗎?”
他這句話是對周宴深說的, 眼底滿是囂張, 大笑著走出門去。
病房內霎時寂靜無聲,窗外風雨交雜, 虞喬能感受到, 周宴深在緩緩鬆開她的手。
她心口一窒, 抬眸,他的目光微涼,長睫垂下,掩去所有情緒。
“走吧。”他的聲音無波無瀾-
周宴深先帶虞喬去了內科,安排了幾項檢查,讓她一一做完。
做完檢查之後,虞喬跟著護士去值班醫生那裡看之前抽血的檢測報告,她走進去的時候醫生在洗手,虞喬坐在患者就診的椅子上,安靜的等著醫生。
外麵有人敲了兩下門,那醫生聲音清脆:“請進。”
進來的是周宴深,他手裡拿著幾張繳費單,抬眸看到裡麵走出來的醫生:“你今晚值班。”
“對啊。”醫生邊擦手邊坐到電腦前,紮著低馬尾,臉龐清秀乾淨,笑著看向虞喬,“這不挺巧的,碰上老同學了。”
虞喬在仔細辨認了一下,恍然大悟:“施文雨?”
施文雨頰邊有兩個小小的梨渦,口氣調侃:“大明星還記得我,我的榮幸啊。”
距離高中過去這麼久,施文雨的變化有些大,五官長開了,摘掉眼鏡,整個麵龐都精致許多,笑起來很有親和力。
高中畢業的聚餐上,施文雨被抽中和周宴深大冒險,虞喬還記得彼時少女期待又害羞的神色。
時間過去了這麼久,大家都從少男少女變成了沉穩的大人。
周宴深坐到另一張椅子上,施文雨一手點擊鼠標,看著電腦屏幕,樂了:“虞喬,你這是把我們科晚上能調用機器的檢查都做了一遍呀。”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她轉向虞喬問。
“現在沒什麼感覺了。”虞喬老實說,“下午的時候頭暈,有點無力。”
施文雨點點頭,上下滑動鼠標:“我看了,你的血糖和血壓都偏多,最近是不是一直在熬夜,沒好好吃飯。”
“對。”
“還是要好好吃飯,你太瘦了。”施文雨看了她一眼,補充道,“也不能熬夜,你的氣血不是很足。”
虞喬認認真真地聽著。
施文雨又說了幾項檢查報告裡體現出來的問題,基本都是虞喬常年不規律作息導致的。
周宴深全程沒說話。
結束之後虞喬和施文雨又聊了幾句題外話,得知她是博士畢業之後回的陵江,也才剛剛在這裡任職。
“我還要值班,就不送你們了。”道彆時施文雨說,“外麵在下雨,路上小心。”
走進電梯裡,周宴深按下負一樓的按鍵,虞喬抬頭看到他的下巴,剛想和他說話,外麵又走進來一個人。
沒辦法,她隻能把口罩往上拉拉,垂睫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虞喬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心裡徘徊不定,電梯在下行,微微的齒輪運轉聲。
忽然,肩上一沉,一件還帶著人體溫度的外套披到她的肩上。
周宴深低著眸,沒看她,俯身把披到她身上的衣服整理好。
虞喬視線裡,是他修剪得乾淨潔白的手指,她看著他,可偏偏周宴深不看她一眼。
電梯停在一層,前麵的人出去,又有新的人進來。
直到車庫,周宴深都沒有和她說話。
外麵雨點密集,雨刮器不停運轉著,車燈穿破夜幕中的雨簾,不間斷的細密水線仿佛將光束都淋上了形狀。
路上滑,又是晚高峰,開車便艱難,比平時多用了一倍的時間才到家。
虞喬走在周宴深前麵,他家裡的鎖是指紋鎖,長按亮一圈,可以輸入密碼。
1127.
依次輸入,是她的生日。
打開門,客廳留著燈,餐桌上擺著一桌飯菜,罩著透明的圓形智能保溫罩。
虞喬愣住:“這是……”
“阿姨提前過來做的。”周宴深淡淡地說,“先吃飯吧。”
虞喬把身上他的外套脫下,掛在衣架上,然後去洗手間洗手,出來的時候剛好聽到“叮”的一聲,周宴深從微波爐中取出一杯牛奶,擰開一罐新的蜂蜜,放一點在牛奶裡,用金色的攪拌棒攪開。
他端著牛奶走到桌前,掀開保溫罩放到一旁,幾道家常滋養菜,清炒蝦仁,鯽魚豆腐,鮮筍炒鴿鬆,新鮮時蔬。
兩盅湯,一盅黨參椰子竹絲燉雞湯,一盅桃膠百合蓮子羹,一甜一鹹。
周宴深把牛奶放到她麵前,剛好溫熱的溫度,入口甜絲絲的,緩解一天的無力疲憊。
入目是色香味俱全的飯菜,虞喬餓了一天,此刻打完點滴有了精神,食欲被勾上來。
她吃飯慢,習慣了細嚼慢咽,一點一點吃。周宴深隻動了幾筷子就放下,盛了一碗蓮子羹推到她麵前。
他安靜地坐在那裡看著她吃飯。
虞喬垂著眸,心裡七上八下打著鼓,思緒像一團麻繩擰到了一起,打成一個死死的結,無處可解。
周宴深看了她一會兒,見她腦袋都快要點到碗裡,一口菜吃了半天沒吃完。他在心裡歎了口氣,說:“我先去洗澡,你慢慢吃。”
虞喬鬆一口氣,擠出笑容:“嗯。”
主臥的門關上,周宴深從衣帽間裡拿下兩件衣服,進到衛生間,他先撳開水龍頭,冰涼的水柱衝著冷灰色的洗手台麵,又在出水處以旋轉狀被衝下去。
他伸手接了一捧冷水澆到臉上,額前黑發被浸濕,水柱順著下頜低落,將白色襯衫氤氳出一小片痕跡。
抬頭,一整塊鏡麵明亮潔淨,他看著,卻仿佛浮現出在醫院的畫麵。
那個人喊她,姐姐。
周宴深知道,虞喬有很多不想說的事,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她總是心思極重,仿佛永遠都沒辦法徹底開開懷。
他尊重她,不會僭越地去探求她的秘密。
可是這一次,那個姓梁的說,你想知道她為什麼和你分手嗎?
想嗎?
周宴深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他微微閉上眼,耳邊隻有水流的嘩嘩聲-
周宴深洗完澡出來,門處輕輕兩聲敲門聲,小心翼翼地。
他走過去開門,門外是虞喬,她的臉上恢複了些血色,指指餐桌:“你還要再吃點嗎?”
久久等不到他的回複,虞喬咬了咬唇,隱隱約約覺得要呼吸不過來。
就在她想逃離的時候,周宴深忽然側身,嗓音是被冰水洗滌過後微冷的質感:“進來。”
臥室內開著暗色的光源,熏香是木質調,虞喬抿抿唇,走進去,四處看了一眼,空間很大,落地窗前放了兩張座椅沙發。
虞喬坐過去,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
沙發很大,她整個人幾乎要陷進去,一副乖乖的樣子,身上淺色針織衫鬆鬆散散,長發垂落胸前,甚至不敢抬眼看他。
周宴深幾乎要被氣笑了。
他坐到她對麵,中間隔著一張方幾,落地窗外下著雨,淅淅瀝瀝的水痕在玻璃上蜿蜿蜒蜒。
安靜了好一會兒。
二人始終都沒說話,就這麼對坐著,氣氛仿佛漸漸蔓延到窗外,雨勢都在逐漸減小寧靜下來。
半晌,打破安靜的是周宴深,他曲指輕輕扣了兩下實木台麵:“你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虞喬心頭咯噔一下,手指攥緊衣服,閉了閉眼,仿佛預料的事情終於到來。
她幾不可察地呼吸幾下,緩緩鬆開衣服,再抬頭時,略委屈地看著他:
“你生氣了嗎?”
周宴深手指停在台麵上,視線看過去,一頓。
虞喬垂下睫毛,微微一顫,繞過方幾走過來,停在他身邊,從寬大的衣袖裡伸出兩根雪白的手指拉拉他的衣袖。
不大的拉扯力道,像是在波士頓讀書的時候,同學養的小貓頑皮地從身上掠過扯了一下的感覺。
下一秒,她輕輕地坐到他懷裡,摟上他的脖子,頭靠著他的肩膀,悶悶地說:“周宴深,彆生氣了。”
溫香軟玉,淡淡的旖旎。
周宴深閉上眼。
她最知道他的弱點在哪裡,知道自己故作可憐地眨兩下睫毛,他就會心軟,而後無原則的退讓。
他在她麵前永遠潰不成軍。
周宴深歎了一口氣。
“虞喬。”他放軟聲音,“你真的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虞喬鬆開他的脖頸,頭向後看著他:“你是想問梁淮嗎?”
她垂下眼:“他在我們劇組演男二,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送花嚇我。”
周宴深目光深遠,問她:“他為什麼喊你姐姐?”
“因為我們在戲裡演的就是姐弟,他在戲裡喊我姐姐。他這個人入戲太深,不太正常。”虞喬說完這句話,發現周宴深眸中神色難辨,沉沉地看著她。
“真的嗎?”他問。
“當然是真的。”虞喬心一慌,為了佐證自己的話,連忙從周宴深身上下去,“不信我拿劇本給你看。”
她剛走兩步,忽然被人從身後喊住——
“虞喬。”
這一次,是極冷的音色。
虞喬鈍鈍停步,背對著周宴深,胸前呼吸隱隱起伏。
他的聲音很近,又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低低淡淡的,難辨情緒。
“你就這麼不信任我嗎?”
指甲掐著指腹,好像要嵌進去,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睫毛顫抖著,一句話說不出來。
周宴深一步一步走得極沉,從她身邊經過,每一下的腳步聲像踩在她的心上。
他去了衣帽間,再出來時,衣冠整齊,仿佛剛才那麼問的人不是他,按捺下了所有的情緒。
“你要去哪兒……”
“醫院,今晚值班。”周宴深平靜地說,“早點睡。”
說完,他從主臥走出去,拿上玄關處的車鑰匙,隻留給她一個背影。
虞喬看著男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線裡,酸意衝上鼻頭,她差點站不住,扶著牆慢慢蹲到地上。
“砰”一聲,門被關上。
周宴深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房間靜得落針可聞。
虞喬抱著肩膀,猛地閉了閉眼,起身追出去。
她打開門,男人還沒走,電梯正在徐徐打開,聽到腳步聲,周宴深側眸,收回了往電梯內走的腳步。
他靜靜地看著她。
“外麵下雨了,路滑……”她嗓音低低,頓了頓,“開車小心。”
周宴深的眸光短暫地亮起又熄滅。
電梯已經在下行。
他卻不管,走過來,低頭,手指撫上她的臉頰。
指腹是熱的,聲音卻是冷的:
“虞喬,是不是無論我做什麼,都得不到你的信任?”
🔒銅雀台
雨漸漸停了。
玻璃窗隔絕風聲, 牆上的時鐘無聲地走著,指針掠過每一個數字,預示著時間的漸漸流逝。
虞喬躺在床上, 床頭夜燈昏暗, 她閉上眼,眼前全是周宴傷暗藏著悲傷的神色。
他說,是不是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會信任我。
不是的,喉嚨像被黏住, 她說不出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周宴深一點放下手,他眼底的光熄滅,消失在電梯門後。
太難受了, 心裡像裂開了一道口子, 汩汩往外流著血,她在深不見底的汪洋中下溺, 海水一點點滿上喉嚨, 下巴,嘴唇,鼻尖, 奪去氧氣。
強烈的窒息感。
虞喬猛地從夢中醒來, 睜眼, 光暈朦朧。她坐起來, 捂著胸口咳嗽了兩聲,嗓子乾得不像話。
掀開被子下床, 穿上鞋, 她走出臥室順手打開客廳的燈, 倒一杯溫水,靠著島台慢慢地喝。
手機上時間顯示是淩晨兩點。
虞喬卻睡不著了。
周宴深從來沒有這樣過。
即便是分手的時候,她說了那麼多過分的話,他也從未有過一句冷言。
這一次,大約是真的失望了吧。
虞喬閉上眼,握著水杯,隱隱發抖。
她從不懷疑周宴深愛她。
可恰恰是因為太愛,更讓她無法宣之於口,要怎麼對他說那些過往,那些她自己都理解不了的掙紮。
好不容易再見到他,再和他再一起,她隻想讓他們的感情純粹一點,想好好地和他在一起。
可是,還是讓他失望了。
周宴深失望的眼神,像一柄鈍刀,晚來七年淩遲著她的心臟。
秋天的日出來得晚,快到六點,遠處才露出一小段火紅的弧邊。
後半夜,虞喬蜷在被子裡,思緒繁雜地想了很多事,因為白天太累,想著想著睡過去,再一睜眼的時候已經是八點一刻。
她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呆呆地揉著眼睛,慢慢從睡意中清醒,爬下床洗漱。
睡一覺之後氣色好了很多,虞喬拍拍臉頰,拉開窗戶感知了一下戶外的溫度,思忖著看著隻有幾件衣服的衣櫃。
這些都是從雲南回來的行李箱裡整理出來的,一直忙著拍戲,住到周宴深家之後還沒來得及去拿衣服。
最終,她換上一件黑色短款V領針織,淡白色半身裙,皮靴到腳踝,露出來的一截小腿白皙精致。
從附近打包一份早飯,虞喬開著車,二十分鐘左右抵達仁和醫院。
一夜雨後,空氣清新,路邊落了不少潮濕的黃葉,體感氣溫降低了幾度。
虞喬一路坐電梯到胸外科,剛出電梯便碰到了查完房出來的溫意。
“溫醫生。”
“虞……”虞喬戴著口罩,溫意辨認了一會兒才認出來,脫口就想喊虞喬,好在及時刹住車,改口,“虞小姐。”
溫意看向她手裡拎的早飯:“來看病人嗎?”
虞喬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是,我是來找周宴深的。”
她說周宴深,不是周醫生。
溫意差點沒掩飾住自己的驚訝神情,隨即笑得熱絡:“師兄他昨晚值班,現在應該還在值班室,我帶你去吧。”
虞喬道了聲謝,跟著她去值班室。溫意敲了兩下門,喊了一聲“師兄”,裡麵沒有動靜。
“溫醫生,”旁邊護士經過,“您找周醫生嗎?”
“對,他是走了嗎?”
護士搖頭:“不是啊,您不知道嗎?今天早上陳主任打電話來,說北城那邊醫院有個病人情況危急,手術希望周醫生主刀,他一早就走了,現在應該已經到機場了。”
溫意訝異:“機場?”
護士點點頭:“對呀。”
虞喬心臟倏然之間直直下墜,她下意識打開手機,上麵並沒有來自周宴深的任何信息和電話。
口罩遮掩住了她所有的神情,虞喬垂眼,聲音聽不出任何異樣:“麻煩你了溫醫生。”
她一路失魂落魄地下樓,回到車裡,摸摸早餐的外壁,已經隱隱有些涼了。
心裡像堵了一塊吸滿水的海綿,密密麻麻的氣孔每一處都溢滿了酸澀。
回到家,虞喬輸入密碼,打開門。
客廳有人回來過的痕跡。
原本空空蕩蕩的餐桌上憑空出現了幾個打包盒,虞喬走過去,桌上還貼了一張便簽紙,字跡端正清逸:
【早飯記得吃,牛奶和蜂蜜都在冰箱裡,喝前加熱三十秒。】
沒有署名,也無需署名。
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掐她心裡的海綿,點點滴滴酸澀湧上鼻尖,眼眶微熱。
屋內安安靜靜,尚帶著餘溫的飯盒昭示著周宴深回來過的痕跡。
他們錯過了-
上午十點,飛往北城的飛機準時從陵江起飛。
周宴深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關機。窗外,飛機開始滑行,穩穩地衝上雲霄。
太陽光越來越近,他拉上簾子,疲憊地揉揉眉骨,眼眶因為通宵值班而發紅。
這趟飛機路程有兩個半小時,夠他短途休息一會兒緩解疲憊。周宴深伸手關掉頭頂的燈,闔上睫毛。
誰知閉上眼卻全無睡意,他腦海中浮現出一些這些年被他刻意遺忘的場景。
大三的暑假,他的導師有一個項目可以去波士頓的學校合作交流,可以帶上兩個學生,他自然而然是其中之一。
一去就是三個多月,周宴深本來有些猶豫,但虞喬很替他開心,說這麼好的機會不應該浪費,而且正好他可以先替他們看看未來要讀書的城市是什麼樣子的。
於是他隨導師飛去了,在波士頓的閒暇之餘便去看房子,哪裡的地段好,離學校近又交通方便,哪間公寓位置佳,能浴到和煦的陽光。
周宴深走到街道上,看著一物一景,仿佛能在這裡看到他們的未來。
他把這些拍下來,發給虞喬,問她喜歡住哪裡,想要什麼風格的公寓。
一開始,她開開心心地和他討論,二人打著電話,跨越萬千公裡,幻想著未來。
可後來,虞喬漸漸不接他的電話,每一次都是掛掉,而後匆匆發來兩條信息說有事。
再接著,她不回他的信息,十天半個月。
周宴深擔心她,原想飛回國看看,但恰逢實驗進行到最關鍵的時候,所有人日夜不休地睡在實驗室,他無法脫身。
直到一階段暫時告落的那天,他從實驗室走出來,在長長的階梯上接到了她的電話。
電話裡,她的聲音有些疲憊,帶著啞意:“周宴深,我不想去留學了。”
他停步,一愣,杳無音訊的十天半個月,她一張口,說的竟然是這個。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虞喬淡淡地說。
他張了張口,聽出她的情緒不是很好,安慰道:“沒關係,不想去也不去。你想做什麼我都陪著你,最近怎麼了,怎麼不——”
話沒說完,突然被虞喬不耐煩地打斷:“周宴深,你聽不懂話嗎?”
她平靜地,一字一句地說:“我是說我不去,不是你。”
風卷起一片殘葉,晃晃悠悠飄到他腳下。
才九月,怎麼會有殘葉呢?
周宴深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在想什麼,他隻是機械地發出聲音:“什麼意思?”
“意思是,”她頓了頓,似乎有些不忍,輕聲,“我談夠異地戀了。”
“我們到此為止吧,祝你未來一切都好。”
“嘟嘟——”
她掛掉了電話。
夠乾脆利落,她喜歡他的時候從不掩飾,分手也分得夠果斷。
可他做不到這麼果斷。
當天晚上,周宴深買了機票飛回國內,國內已經開學,十幾個小時的航班,他到達臨城。
打的電話一個個被她掛掉,他執拗地等在她宿舍門口,給她發最後一條信息:
【再見一麵。】
周宴深下飛機的時候是清晨,等了一天,虞喬在暮色將落儘時才出現。
她提著一個小蛋糕姍姍來遲,滿臉輕鬆無所謂的樣子,坐在花圃旁打開蛋糕說:“今天是你生日,我再陪你過最後一次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一句話,告訴他自己的決心,堵住了他所有的言辭。
他隻能說好。
這大概已經是彼此能留下最大的體麵了。
周宴深沒有怪過她。
異地戀不是誰的錯,但這三年裡,他實實在在沒有陪伴在她的身邊,這是他的錯。
她每一個難過無助的時刻,每一次哭泣,外賣可以送去鮮花和禮物,但是他的陪伴和安慰,永遠要經過三個小時的飛行。
無法避免的延遲陪伴。
這一次,周宴深以為,他們之間終於沒有阻礙。
可她還是不信任他。
寧願用謊言,她也還是不願,對他說一句實話-
虞喬飛北城的航班是下午三點,要和Alin一起見瑞斯中華區的負責人,順便還有一個關於電影的訪談。
三小時航班,抵達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這次訪談是她和邵書白一起,提前錄製,為後期電影的宣傳做鋪墊。
虞喬下榻節目組準備的酒店,一番洗漱之後先去樓下餐廳填了填肚子,再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Alin已經在等著她了。
“吃完了。”Alin朝她身後看了一眼,“夏夏呢。”
“還在吃。”虞喬擰開一瓶礦泉水,視線隨意掃過去,“你臉色怎麼了,看著不太好的樣子。”
“沒有。”Alin淡淡說。
虞喬坐到她麵前,反手撐著下巴,仔仔細細地打量她:“說,彆瞞我。”
“我瞞你什麼了。”
“你差點把我不開心幾個字寫臉上了。誰惹你生氣了。”
Alin抱著胸,靠在沙發上,矢口否認:“沒有,隻是工作上的事有些心煩。”
虞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剛才在樓下看見邵書白了,他和我住同一層吧,我還以為你們吵架了。”
“我和他吵什麼架。”Alin輕撣自己的衣袖,“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
“行,你們什麼關係都沒有,你上次發燒我在你家門口撞見的是鬼嗎?”
Alin不答,沉默良久才說:“虞喬,你和那位周醫生在一起了是嗎?”
虞喬微怔,抿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