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相信你。不過這麼晚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跟你一樣,我也是來找東西的,彩排的時候丟了。”
蕭逸偏著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環。
那是一個銀質的銘牌手環,被蕭逸捏在手裡輕微搖晃著。
銘牌的正麵,是一個雙盤蛇形狀的標誌,背麵則刻著一串英文和數字。
蕭逸坦然地看著我,令我徹底打消了疑慮。
“那這些找到的東西怎麼辦?”
“我已經報警了,等他們處理完應該就會還給你們。”
“……那就好。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朝他說完就快步跑到門口。隻是掌心沉甸甸的重量似乎還在提醒我忽略了什麼。想了想後我還是停下了腳步,折返回去。
“怎麼,舍不得走?”
“這個胸針還是一起放回去吧。到時候警察會清點,怕你解釋不清楚。”
我把胸針往箱子裡一放,正準備轉身離開,指尖卻意外蹭到了那兩根藍紫色的羽毛。一股莫名的壓抑感突然在此刻湧出胸口。
一時間,所有感官都變遲鈍了,唯有耳朵格外清晰地聽到了一聲驟然響起的鳥鳴,淒厲而嘶啞。
我猛然收回手,感知重回身體,一切又變得正常起來,仿佛剛才隻是一次短暫的出神。
我問他:“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什麼聲音?”
蕭逸不明就裡地看著我,看起來的確沒聽到那個聲音。
“沒什麼,可能是我幻聽了吧。”
我躊躇著走到門口,一邊思考剛才的異樣一邊開門,可門卻怎麼也打不開。
一聲輕笑適時響起,混在風中,飄進耳朵。蕭逸用力一拉,“哢噠”一聲,門開了。
原來是鎖舌被卡住了。
“看來你不僅膽子小,力氣也小。”他直直地看著我,眸裡掠過笑意,“不客氣。”
“我還沒說謝謝呢......”
“哦,那你還不快補一句?”
“謝、謝、你。”早已沒有了剛才的害怕,我也直視向他,一字一頓地道了謝。
蕭逸的目光原本已轉向彆處,聽到這話後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我,挑了挑眉。我卻沒再理他,飛快地跑下了樓。
蕭逸沒有騙我,沒過多久警察便把丟失的東西都還給了我們。
修調好最終的作品,離開場館的時候夜已深了
因為剛回國,加上賽程緊張,我還沒來得及找到合適的房子,隻能在外婆曾經的店鋪附近臨時租了間小公寓。
雖然位於城郊,但那一片我比較熟悉。
心想:“如果外婆在身邊,她會不會為我闖進決賽而開心呢?”
晚風悠悠,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響,像是來自彼岸的溫柔的回應。
忽然間,身後傳來一陣幾不可聞的腳步聲。
我回過頭,月光灑落在巷子裡,四周寂靜無聲除了我的影子外再無他物。
“錯覺嗎?”
我加快步伐,朝地鐵站走去。
然而沒過幾秒,那個腳步聲又響了起來,這次它規律而清晰。
我試著放緩步伐,身後的聲音隨之放緩,我加快,它也立馬加快。
難道被人跟蹤了?!我霎時驚出一身冷汗。
借著街角的反光鏡,我看到身後不遠處站著幾個男人,他們夾在指尖的煙在夜色裡發出微弱的紅色亮光。
糟了!可這兒距離地鐵站還有一段路,四周也都是小巷,怎麼辦?
報警嗎?可對方人多勢眾,貿然報警容易打草驚蛇,我也很難確保警方來前自己的安全。
“一晚上連著遇到這麼多事情,今天怎麼這麼倒黴!”
我的心越跳越快,但卻不敢停下腳步,也不敢回頭。
隻能儘量讓自己的動作保持自然,同時尋找周邊還在營業的店鋪。
噠、噠、噠,身後的腳步聲逐漸加快,我心中的恐懼也愈發強烈。
悅耳的風鈴聲就在此刻傳入耳朵,燈火氤氳家咖啡廳佇立在寂寂夜色中。
晚風吹起我額上被汗打濕的劉海,我聽到了心安然跌落回胸膛的聲音。
“您好,請問要喝點什麼?”店員親切地詢問。
“你好,外麵有人跟——”
“一杯美式,一杯拿鐵,謝謝。”低沉而禮貌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話。我心有餘悸地抬起頭,身旁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年輕男人。
注意到我的目光,他對我溫和一笑。
“陸先生,晚上好。這位小姐是跟您一起的嗎?”
“沒錯。”
我不解地看過去,正要反駁。
“不要否認,也不要回頭。”那位陸先生卻豎起食指貼到他的唇邊,低聲道,“外麵的人正在看你。”
我微微一怔,隨即意識到他指的是那些跟蹤我的人。所以……他是在幫我?
或許是驚魂未定,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眼前這個陌生人,於是努力想要從他的眼神裡確認是否另有企圖。
然而沒有,那雙藏在金絲邊眼鏡後的眼眸中隻有令人踏實的笑意。
“謝謝。”
陸先生搖搖頭,示意我和他一起到旁邊坐下。
店內溫暖明亮,周圍坐了不少顧客。
咖啡很快就端上來,我捧起杯子,輕抿一口。
拿鐵醇香的氣息讓人感到溫暖,我鬆了口氣,剛剛縈繞在心頭的緊張也漸漸被撫平。
我這才開始認真打量起眼前的人。
他穿著一件深色的單排扣西裝馬甲,除領帶外沒有其他裝飾,展現出恰到好處的簡約沉靜。
不過,總覺得還不夠完整。
也許還可以再搭配一個領帶夾?最簡單的款式就可以,至於顏色...
我不由說道:“還是煙灰色最適合了。”
“煙灰色?”
陸先生有些意外地看向我,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職業病又犯了。
“對不起。其實我是設計師,剛才在觀察您的西裝,冒犯到您了,實在不好意思。”
我遞上自己的名片。陸先生接過,仍然微笑著
“沒關係。”他開口,“你剛才說的煙灰色是一一”
“領帶夾。”
“所以我似乎還缺一個煙灰色領帶夾?”
“額,嗯……隻是我個人的想法。”
“那你覺得,什麼款式的領帶夾會比較適合?”
“誒?”
他並沒有為我剛才的行為感到生氣,反而是在真誠地詢問我。
卻也不是過分熱絡,而是帶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感,讓我沒有一丁點的尷尬和不自在。
我回答:“一字夾,最普通的款式就可以。”
“好,我知道了,謝謝。”
“不用不用,我隻是覺得會很符合陸先生你的氣質。”我想了想,“如果要感謝的話,應該我謝謝你才對。”
他仍舊在笑,似乎比剛才更會心了些。
“不介意的話,可以叫我陸沉。”
“嗯。陸先.....陸沉。”
——你可以彆再說“謝謝”了嗎?
——好的,謝謝你的建議。
我和陸沉微微一怔,同時看向掛在牆麵上的電視機。
那是部老電影,主角是個獨來獨往、沉默寡言的黑幫男人。
因為一時心軟,男人開門救下了僅是點頭之交的鄰居女孩,從此與她一起生活。此時電影正播放到男人無奈地糾正女孩生活習慣的橋段。
短短的幾句台詞,幾乎每句裡都有一個“謝謝”。怎麼看起來都有點像剛才的我和他……
我和陸沉互相看了一眼,不禁一起笑了起來。
窗外的路燈倏忽亮起,在漆黑夜色中投下一小片暖光。
不知道剛才跟蹤我的人還在不在.....
“外麵那些人已經離開了。”
我有些驚訝,雖然認識隻有短短幾分鐘,可陸沉似乎總能看穿我在想什麼。
“你怎麼知道?”
“我看到了。”
“可是剛才路燈都暗著,什麼都看不到啊。”
“可能因為正好是深夜吧,我能看得更清楚些。”
“誒?我隻聽過夜盲症,還沒見過夜裡視力更好的人。”
陸沉隻是笑笑,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
“不過,那些人才剛走不久。”他抿了一口咖啡,“如果不著急的話,可以再坐一會兒。”
我點點頭,和陸沉一起默契地轉頭看向牆上的電視。剛才的電影還在繼續播放著。
他開口:“這家店的老板似乎鐘愛這部電影。”
“你經常來這裡嗎?”
他點點頭“嗯,幾乎每次放的都是這一部。”
“不過我好像一次都沒有看過這部電影的結局。”
我提起了興致道:“我倒是記得這部電影的結局,但你應該不想被劇透吧?”
“沒關係,我不介意被劇透,相反還挺喜歡被劇透。不過看樣子已經快播到結局了。”
電影裡,女孩想要雇傭男人為自己的親人報仇卻遭到拒絕。於是她提出了另一個要求,加入黑幫。
古怪又溫情的相處開始了。女孩照亮了男人孤獨冰冷、如機械般單調的生活,讓他明白了什麼是快樂和痛苦。
連在沙發上睡覺都要把槍放在枕邊的男人,第一次在床上度過了不設防的一夜。
第二天,女孩被仇家找上門,惡戰一觸即發。
陸沉突然發問:“我想,他最後並沒有如願和女孩在一起,他被殺死了,對嗎?”
我驚訝:“你真的沒有看過結局嗎?猜得好準。”
“因為現在的他已經和以前不同了,他有了弱點,弱點足以致命。”
電影裡,男人正用斧頭砸開通風管道,逼女孩離開自己,逃出生天。
他又問:“如果你是他,你也會這樣做嗎?”
我認真想了想,點點頭。
“寧願放棄自己的生命?”
“嗯。這個男人在很小的時候就加入了黑幫,他一直以來都在為彆人而活。”我想了想,說道,“直到遇見女孩,他的生命才真正開始。”
“能為自己活一次,就不會有遺憾。因為所有的痛苦快樂都是貨真價實的。”
陸沉一直安靜地聽我說著,眼睛裡的光芒微微晃動。
“..我是不是說太多了?”
他笑了笑,“你臉上的神采很讓人信服,也讓我有了不一樣的收獲。”
“那你呢?”
陸沉注視著我的眼睛,搖了搖頭。
“為什麼?”
“我想如果是我,甚至從一開始就不會給女孩開門。”
電影就快進入到結局,大爆炸產生的火光泛出屏幕,籠罩著陸沉的臉。
這時服務員走過來,“抱歉兩位,我們馬上就要打烊了。”
話音剛落,啪——電視機被關掉了。
“可惜還是沒有看到結局。”
陸沉站起身,對我無奈地笑笑,“我們走吧。”
“對了,剛才咖啡的錢,我轉給你吧?”
“不用。就當作是你告訴我,如何挑選領帶夾的謝禮吧。”他詢問,“打算怎麼回去?夜深了,一個人總是不太安全。”
一會兒又開口,“如果不介意的話,我送你?”
“不麻煩了,我直接打車回去就好。”
陸沉沒有堅持,推開門和我一起走出了店鋪。我們安靜地並排站在屋簷下等車,咖啡廳木門上的風鈴在風中叮當輕響。
不一會兒,出租車在小巷口緩緩停下。
“那我先走了,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你已經說了很多次‘謝謝’了。”
我被陸沉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窘迫地低下頭。
“因為真的很感謝,不管是幫我解圍,還是咖啡或是電影。”
“總之,很高興今晚遇到了你,陸沉。”
“嗯,路上小心。”
坐上車,我回頭向身後望去,陸沉還站在那裡,柔和的燈光將他籠罩其中。
汽車平穩地向前行駛,夜色深處,霓虹斑斕,之前的所有危機好像都隻是我的一場夢。
眨眼間,Warson Prize的決賽夜到來了。
所有選手都在爭分奪秒地進行著最後的修改,緊張情緒和昂揚鬥誌都到達了極點。
賽事鈴響,所有人都同時放下了手裡的活,如釋重負地看著編導收走了麵前的作品。一場藝術和時尚的角逐競演如箭在弦。
“鐺鐺鐺”,激動人心的音樂響起,燈光猛烈閃爍,最終聚焦在一點。
主持人高聲宣布:“歡迎大家來到第三屆Warson Prize的決賽夜!”
“接下來,讓我們隆重請出今晚的重量級嘉賓登場!”
“首先有請的,是萬甄集團董事,陸霆先生!”
穿著灰色西裝的中年男人走上舞台。他身姿挺拔,五官深邃,看上去很有氣魄。
陸霆簡單地和主持人交流了幾句,接下來出場的是與萬甄有合作的各界明星。
當紅小花林瑤,流行歌手Martin.……一個個耳熟能詳的名字在屏幕上閃過,可謂群星璀璨。
“接下來的這位嘉賓是我們萬甄的新朋友!“
“歡迎來自Glitter Bullet車隊的冠軍選手——蕭逸!”
熟悉的名字讓我微微一怔。
蕭逸的身影出現在舞台儘頭。
他穿著一套裁剪立體的西服,西服以幾種不同色度的黑為主基調,層層疊加,細節處點綴著小麵積的金色。
配合著蕭逸冷峻的臉龐,整個造型顯得利落乾淨,又帶著絲絲危險和神秘。
“果然……他很適合黑色。”
主持人舉著話筒,照例進行著簡單的寒暄。
“Warson Prize還是第一次請到了體育界的明星。”主持人問道,“不知道蕭逸先生對時尚有什麼獨到的見解?”
對著鏡頭,蕭逸嘴角微揚。
蕭逸回答:“算不上獨到,我覺得時尚就是不拘束,想做什麼做什麼。”
“啊好吧……那蕭逸有看過我們之前的比賽嗎?”
“當然,畢竟某些選手還挺有趣的。”
我驀地想到了那天和他在天台上的烏龍相遇。
等到所有的評委和嘉賓全部介紹完畢,比賽正式開始了。
走秀展示的背景音樂響起,十位模特穿著選手們設計的服裝,依次登台。
站在舞台的側幕後,我在心裡一遍遍地重複著等會要講述的設計思路。
我嘀咕:“一會兒千萬不能緊張,要沉著,要冷靜。“
工作人員喊:“下一位,準備。”
我深吸一口氣,轉身邁上舞台。
炙熱的燈光頃刻將我籠罩。我看見站在前方的模特,穿著我設計的禮服,美好得像一幅畫。
我大步走到模特身邊,在大家的掌聲中深鞠躬,沉著地講述起自己的設計思路。
“大家好,我是雲杉,今天為大家帶來的這套設計名為‘星鑰’。”
等到闡述完畢,我才感覺到後脖頸已經沁出了一層汗。
很快,十件禮服都結束了展示。所有選手們並肩站成一排,等待結果的宣布。
主持人發話:“現在,我的手上已經拿到了評委們的分數!”
我的手默默握成拳,心裡好像有麵小鼓,一直在“咚咚”敲著。
“獲得最高分的三位選手將有機會進入下一個環節衝刺冠軍,那麼他們到底是誰呢?”
撲通、撲通、耳朵裡都是心跳聲。
“他們就是,‘記憶隧道’的設計師吳玥,‘最後的橙花’的設計師高橙,以及——
雲杉,‘星鑰’的設計師!”
是我的名字……
浪潮般的掌聲將舞台吞沒。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仰頭看向大屏幕,我的名字真真切切地顯示在上麵。
真的是我!我進入三強了!
高橙也感歎:“我們都進了!”
“讓我們恭喜這三位選手,請來到舞台中央。”
雖然進入了三強,但這也意味著,接下來我將麵對更殘酷的競爭。
“眾所周知,Warson Prize是業內最頂級的比賽之一。”主持人介紹著,“為了體現萬甄的變革與創新精神,每一屆的冠軍爭奪賽都為即興設計。”
“那麼這一次,又有什麼樣的題目在等待著三位選手呢?”
即興設計,對於設計師而言是最大的挑戰。
沒有準備和求助的機會,如同一麵鏡子,反射出設計師本人的積累與素養。
我收起晉級的喜悅,全神貫注地聽著。
距離冠軍隻差最後一步,我必須要抓住這個機會。
主持人又說道:“本次即興設計的主題即將揭曉,有請三位來自萬甄集團的終極評委亮相!”
“他們分彆是知名設計師嚴驍,和萬甄設計中心的副總監Mya!”
評委席的燈光應聲亮起,兩位評委已經就坐。
而正中央的位置竟然是空的。
鼓點急促,幕燈閃爍,一束追光照亮T台後方。
“最後,讓我們有請Warson品牌的新任設計總監,國際知名設計師——齊司禮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