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華屋,零落山丘。
一醉都休……”
一曲終了。
大部分人甚至沒有注意到表演結束。
直到又一聲磬音。
洪範才意識到聽醉已在不知何時退場,而自己手中還捏著一隻酒杯。
杯中空空。
也不知是其中本無酒水,還是早已被他飲儘。
“唉,難怪得等席吃完了才請出三位大家。”
晏雨林歎了一聲,吐出嘴裡咬了幾口的鹿炙。
“沒味了。”
竊竊私語中,眾賓客朝下探看,卻不見最後一位花吟出來。
正奇怪時,一聲笑語自上方揚起。
“明月樓,風絮……”
絲竹聲驟起。
一道銀龍,自天飛降。
洪範抬頭追視,見一位身著大紅裙裝的女子手持雙劍、赤足踏著飛簷,輕盈奔落。
自左翼樓四樓,至主樓三樓。
然後折身一躍、舒展腰身,飄然而出五丈之遠,落在台上。
以袖掩麵、踮起腳尖,短暫的定格。
正足夠眾人看清“裙紅足白”兩種顏色。
雙劍浸滿月光,淩厲舞斬。
如水銀瀉地,如清風回雪。
一曲劍舞結束,風絮旋身一擲。
哢嚓一聲響,長劍精準射入三丈外懸在簷下的劍鞘。
雙臂虛擊,展開水袖。
腰間一抹,抖落銀鈴。
鮮亮嫵媚的笑聲鑽入賓客們的耳廓,依偎在耳膜。
風絮墊步加速。
她身上係著的風鈴開始作響。
不知何時,三麵樓宇的每一層都被推出幾塊半尺長的木板。
越過繞台江水,風絮踏級而躍、盤旋飛馳。
燈光熠熠輝煌。
但樓角間折躍飛舞的那捧緋色火焰,卻更奪目。
轉過主樓,風絮朝右翼三樓奔騰行來。
就在洪範以為她將要撞入席間的時候,一隻雪白赤足自紅裙下探出,於雕欄一踏,折身轉走。
人已遠。
鈴聲、香氣,以及猶帶溫度的笑音,卻撲麵而來、纏綿留駐。
芳影一閃即逝,勾去了呂雲師的魂魄。
洪範第一次明白,聲音原來也可以有顏色。
重樓之間,鈴聲與笑聲回轉燃燒。
這一刻,它是紅的。
最後的最後,風絮自右翼四樓一字橫躍而出。
兩樓相距甚遠。
正當紅裙下墜時,水袖自兩側揚起,束在樓頂空中,一道被染成黑色、幾不可見的繩上。
借此一力,飄影自月下暗渡,消失在另一側翼樓。
絲竹聲斷。
靜。
寂靜。
落針可聞的寂靜。
片刻後,洪範第一個回過神來。
單說靜態,風絮的姿色並不比逢夢、聽醉更美。
一舞終了,眾人心頭刻印最深的,是那身淩空飄揚的火色長裙。
至於隱現於張揚大紅之後的俏顏,越是回想,越是淡化。
越是淡化,就越是不可方物。
“這是八十兩能看的?”
他歎了一聲。
PS:聽醉歌詞化用自元好問的《人月圓·重岡已隔紅塵斷》。
我猜許多讀者覺得花吟的表演有些無聊。
但我是真花了不少力氣去查資料、設計、描寫、權衡詳略,以至於寫出來的表演我自己也很想親眼一看。
怎麼說呢,就是明知道這玩意是吃力不討好,還是不想虛寫帶過。
書的核心當然是故事。
但書中世界的實感,很多時候正來自於這些“有的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