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勳被陣斬,亂軍士氣大挫。
聖人也是輕輕一掐手,老子等你們狗急跳牆很久了!
“殺!”丹鳳門樓上不知是誰先帶頭喊了一聲,現場就炸裂了。
“滅了這幫狗奴內豎!”
“宰一個中常侍,怕不是要賞絹百匹?”
“殺!”龍捷軍使劉仙緣策馬而出,身後大隊騎卒獠牙畢露,振槊大喝:“殺殺殺!”
丹鳳門霍然洞開。
晦暗不明的狹長甬道內,密密麻麻的龍捷騎士呼嘯而出,如同一把燒紅的尖刀捅進冷凍的牛油。
從他們背後源源不斷跟上的步兵也是鼓噪震天:“滅了神策軍!!!”
人人養尊處優,被中官們養得鮮衣怒馬卻不識戰陣,還對聖人喊打喊殺——神策軍是什麼人呀!正常規定的物資兵甲被中官克扣,卻要去麵對白刃,這又是什麼人哪!
就讓這群內豎永遠斷子絕孫吧。
嘭,兩軍撞在一起,刀槍立刻互捅,叛軍陣腳急速後退。遍地是血,被戰馬踐踏的各種殘骸撒滿地板。
兒郎們都不願意死戰嗎!
盾牌後,韓全誨見底下軍士混亂,隱隱已有敗象,忍不住大罵連連。忙催促假子們頂住,大喊道:“昏君受驚遁走了,將士們奮勇向前,事成後,大盈、瓊林庫的財貨任爾輩自取。”
“誰說朕跑了?”丹鳳門上卻響起聖人的勸告:“神策軍是朕的爪牙,念在你們被中官蠱惑的份上,速速回營待命吧,朕隻誅殺惡奴。”
被帶到這裡來到的,基本上都知道是要乾什麼。聖人也不指望一言倒戈亂軍,挑撥一下他們的情緒,順帶鼓舞守軍士氣——皇帝沒跑。
“殺——!!!”從直軍武士一排排湧上,怒吼著持槊刺殺。
五千餘龍捷騎士則已經衝入陣中與亂軍絞殺在一起,叛軍拚命維持著隊形,且戰且退——不是他們不想潰散,對方有騎卒,一旦隊伍崩潰,就是待宰豬羊。
兩千餘晉人則三五成群,專揀軍官下手。
朱邪吾思在丹鳳門上張弓放冷箭,一氣開了七弓,竟撂倒四名敵軍。
“呼……”看著喘著粗氣,胸脯隨著粗重呼吸劇烈起伏的朱邪吾思,聖人握了握她的手。
巾幗!
正待說些什麼,突然一聲炸喝在東廣場方向響起:“十軍十二衛觀軍容使來也!”
接著,就聽到一個武夫高喊:“休走了叛軍!”
說話的正是西門重遂部將——上宸軍兵馬使李彥真,騎在馬上老遠就衝叛軍射出兩箭。身後是湧動的黑潮和滔天的喊殺聲,無數披堅執銳的甲士正從東西兩邊向丹鳳門包抄而來。
緊接著就看到丹鳳門外也是黑煙衝天。
西門重遂假子西門曦、西門釗、西門無羈、西門奐等人正率大軍焚起承天門,砸得宮門砰砰巨響。
“軍容使也來了!保國、佑聖、龍虎三軍到了!”丹鳳門上侍衛、妃嬪、大臣齊聲叫喊。
“軍容至矣!”搖搖欲墜的叛軍爆發出無可遏製的驚慌。
跟著中官攻殺皇帝是高收益的事業,但高收益往往伴隨著高風險。
現在,高風險到了。
眼見西門重遂那屠夫調兵圍殺,叛軍鬥誌崩潰,有的東奔西跑被殺死,有的蹲在地上投降,有的回頭去張望中官們,卻哪裡還有韓全誨、劉季述、駱全瓘之輩的人毛?
“關閉國門,大索全城!”龍捷軍劉仙緣、張季德等將領並不管被圍住的叛軍,立即勒令沒藏乞祺等列校換馬,帶1000騎去追殺韓全誨他們。
“臣等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李彥真策馬來到樓下,衝聖人抱拳。見聖人擺手不怪,又指著叛軍問道:“陛下,造反的神策軍怎麼處置?”
五千餘人殺得還剩兩千多,已被趕來的大軍團團包圍,眼神裡流露出驚恐。聽到李彥真這話,似乎看到了一線生機,紛紛把兵器放低,等待聖人赦免。
眼見叛軍陸陸續都在丟棄戰具,聖人當機立斷,一揮袖,轉過身去!
“殺——!”於是保國、龍虎、佑聖諸軍將士踏著整齊的步子,持槊奮力刺出,陣中同時拋射出蝗蟲箭雨,砍瓜切菜一般的屠殺叛亂的神策軍。
丹鳳門流血成川,殘肢斷臂鋪滿青石板,人頭滾滾。嚎叫、告饒、咒罵聲震耳欲聾,比剛剛交戰時的動靜還要刺耳甚多。
“陛下,大局已定,須得從速平風波。”太尉杜讓能提醒道。
如今韓全誨等人戰敗而逃,失去軍隊的信任,又鑄成大錯,西門重遂也臥病在床,北司群龍無首,想要整治收權隻需一道詔書即可。在此之際,聖人的態度尤為關鍵。
而聖人的態度很大程度上又取決於西門重遂。
這大半年下來,杜讓能等人都明白聖人對西門重遂又愛又恨的複雜心情。皇帝若是還想借助西門重遂的勢力共禦外敵,那杜讓能當然就是柔和說辭——但誅主惡,餘者不問,避免西門重遂兔死狐悲,心生恐懼,對聖人充滿警惕。
若是聖人決定就此自立門戶,不再看西門臉色,那朝臣就得對北司窮追猛打,將組織叛亂的中常侍連根拔起,黨羽一概清算到底,將這塊危及肺腑的爛肉剜個
乾淨。
“陛下……”大臣們輕聲呼喚。
聖人在心頭快速盤算了一番利弊得失——韓全誨之輩既然能一言煽動神策軍造反,西門重遂也能讓自己的兵馬鬨騰,不可因為這件事刺激到老豬倌。
即便老豬倌沒有韓全誨他們那樣的想法,也得造成有來對待,來戒備。再者,這一番內亂死傷又是上萬人,又消耗了朝廷整體上的一口元氣。
故而除非萬不得已,聖人不願意和西門重遂作對——朝廷再經不起幾次內鬥了。朱溫一統中原,馬上又要占領徐、鄆、青、濟。李克用在河北連遭重創,很快也會被朱溫揍得鼻青臉腫。楊行密橫掃江南,蜀中外宅郎與王建殺得屍山血海……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必須儘可能爭取一切能利用的力量,從速著眼於外。
至於受氣憋屈。
個人榮辱得失比諸百姓煎熬,社稷興亡繼絕,實在是微不足道。
想到這,他迅速當著在場公卿表態:“今日之事,出於自保。”
然後召來翰林院獨孤損、韓偓、趙光裔三學士,讓他們攜帶筆墨符印去軍容府上,請老豬倌發落叛逆——得到意見後,就地草詔——這等於是將生殺大權付於老豬倌,讓他這北司首腦自行清理門戶。
西門重遂願意做到什麼程度,就看聖人在他心中的分量了。